楊碧薇
只有你能改變我身上的大自然
你摘下我谷底的野罌粟,移植到潘帕斯大草原
在云貴高原上,你把飛濺的瀑布引入拉斯科巖洞
入夜了,羅布泊喊冷,你就舀來溫熱的印度洋
上古的神話,被你拆成一個一個手掌
揉搓山峰、輕撫盆地
讓它們溶解、流動,在陽光下重新顫抖
但更多的時候,你是隱匿的
我呢,是深海里緊閉的珠貝,不斷分泌出憂傷的修辭
包著那粒近乎于無,又硌得心疼的砂
假裝聽不見陸上的風暴
在柳州的一天
我給小引發(fā)信息:
“小叔,我到柳州了,
這個曾在火車上多次經過的城市,
真的很熱。
我不打算找他,
永遠不會找他啦。
現在我在步行街的星巴克,
喝完這杯咖啡,就出去走走?!?/p>
后來,我沒給小引說,
挨近黃昏時,
我到了柳江邊,
提著裙擺跨過一段泥濘。
腳前是一片鱗甲四翻的干燥土地,
江面仿佛被移到對岸,
我看著光點隨風流動,
拈不出一個詞語。
我轉身尋找別的風景,
那里的土層被陽光砍開了更大的傷口,
一道,兩道……
與我局部的記憶隱約對應。
聽不見任何聲音,巨大的樹陰覆蓋著
草叢下的千軍萬馬。
酉時,突然想到遺憾
再一次放下吉他。指尖的疼,
代替大災難后,泥菩薩自保的徒勞。
每個無榮耀可言的日子,
這種觸覺與衰老糾纏,相克相生。
不再盼望英雄殺出辭典,
用他男性的寬廣及愛的小自私
擁抱你。在花灑下、不銹鋼菜槽里,
日子嘩嘩奔赴下水道,裹走
局部的污穢,并于你生活的觀賞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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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看不中用的復制品。
是什么力量,讓你心甘情愿
被擠成一塊兒薄片,
接納自身的折疊與陌生。
這無限深邃的黃昏,
世界從一輛舊自行車的鈴鐺上跌落,
隨欲來的風雨急速后退。
想到那些未完成的、無法開始的事,
看到自己的幻影,從委頓的骨架中走出來,
握著蠟燭迎接黑夜——
你睫毛上的蛛絲,
又織成了一個一個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