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避諱”是專制文化的怪胎

蘇露鋒

避諱是中國歷史上特有的文化現(xiàn)象，意思是對于君主和尊長的名字，必須避免直接說出或?qū)懗?。避諱最早只是一種民俗，主要是為長者和圣賢諱，后來慢慢演變成制度，成為政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罢伪苤M”包括“國諱”和“官諱”。

“國諱”，是對當(dāng)代帝王及本朝歷代皇帝之名進(jìn)行避諱。如在東漢劉秀時期，秀才被改成茂才；清乾隆曾下詔門聯(lián)中不許有五福臨門四字，為的是避諱順治帝福臨之名。此類例子歷史上比比皆是。有時甚至還要避諱皇后之名，如西漢呂后名雉，臣子們遇到雉要改稱野雞。

“官諱”，即下屬要諱長官本人及其父祖的名諱。甚至一些驕橫的官員嚴(yán)令手下及百姓要避其名諱。

北宋權(quán)相蔡京在位之時，其黨羽薛昂，因為蔡京的關(guān)系，得以執(zhí)掌朝政，視蔡京為再生父母。于是，他全家都為蔡京避諱，有人失誤口出“京”字，就用鞭子抽打。他曾經(jīng)失口說了蔡京之名，就自打嘴巴。當(dāng)時在公家食堂，一般是廚工念菜譜，然后官員點菜索取。獨有“菜羹”以其音頗似“蔡京”，故回避而叫“羹菜”。

南宋詩人陸游編著的《老學(xué)庵筆記》記有一故事：州官田登不準(zhǔn)下屬及州中百姓叫其名，也不準(zhǔn)寫其名，到了正月十五照例要放燈三天。寫布告的小吏不敢寫燈字，改為“本州依例放火三日”。由此便有了“只許州官放火，不準(zhǔn)百姓點燈”的笑話。

中國歷史是專制制度和專制文化不斷強化的歷史，至明清達(dá)到頂峰?！罢伪苤M”始于周朝，成于唐宋，延及清末，避諱的范圍和內(nèi)容愈加繁密。“政治避諱”是專制文化孕育的一個怪胎，也是我們窺探中國專制文化的一個極好的窗口。

最初，只避君主、上司之名及名之相同字而已。三國以后，開始有連與名音同、甚至音近的字也回避的，這叫避嫌名。如晉朝羊祜 （ 音“戶”）為荊州太守時，州人諱其名，皆稱戶為“門”，又改“戶曹”為“辭曹”。后世諱避嫌名的風(fēng)氣愈演愈烈，至宋頒布文書令，竟有一帝應(yīng)避嫌名超過五十字的。

之初，對于二字之名，只需避免二字連用，無須逐字為諱。然至唐朝，則往往二字并諱。該朝修撰的《晉書》、《隋書》、《南史》、《北史》諸史中，諱李世民之“世” 為“代”，諱“民”作“人”之例，比比皆是。

唐宋時代，避諱既繁且濫，除嫌名外，又有避及偏旁字的。唐武宗名炎，乃兼避“談”、“淡”、“郯”。時人改“談”作“譚”，書“淡”為“?！保欢祈樧谧永罱?jīng)，本封郯王，其后人李嗣周因避武宗諱，襲爵而改稱嗣覃王。更有甚者，宋代宋偓本名延渥，只因父名廷浩，后字從“水”，遂上言改名為“偓”。這就避諱涉及字的形旁了。

避諱以諱名為主，然而也有諱字的，諱姓的，以至諱陵名、諱謚號、諱年號，等等。明代以國姓朱，內(nèi)臣姓朱者令改姓諸，這是諱姓。南朝宋明帝，以長寧郡名與文帝陵相同，改為永寧郡，這是諱陵名。三國時期魏朝初曾謚司馬昭之父司馬懿為文侯、兄司馬師為武侯，司馬昭以文、武乃魏高祖曹丕、太祖曹操謚號，不敢與二祖相同，上表請改，遂易謚宣文、忠武，這是諱謚號。晉惠帝因用年號永康，遂改永康縣為武康，這是諱年號。“政治避諱”的內(nèi)容十分豐富，實不限諱名一項。

清廷作為外來的統(tǒng)治者，在文化上不自信，對避諱更加敏感，大興“文字獄”。乾隆時江西有個舉人名王錫侯，因為他著一本書名《字貫》，開篇的凡例，就將康熙、雍正、乾隆之字寫出來，好給人家回避。但是他寫這些名字時，都是將整個字寫出來，沒有拆散字體，判大逆不道之罪，全家八人被斬。而且江西巡撫海成等官員也因不能查出叛逆，而被牽連從重治罪。

“政治避諱”源于國家權(quán)力的壟斷性，某些字正如“黃袍”一樣，只許帝王獨占，不容他人染指，這是皇權(quán)和等級制度在文化上的體現(xiàn)。在現(xiàn)代民主社會，自然不會有“政治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