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中女性健身博主的主體性研究

摘要：互聯(lián)網和短視頻的發(fā)展使得女性重構自身主體性成為可能。在小紅書上，有女性健身博主通過短視頻教授健身課程、分享健身好物和傳授運動經驗，視頻內容極大地展現(xiàn)了女性在把握自身身體、話語、情感和功能角色方面的能動性。盡管健身女性拒絕男權中心主義對其身體的建構，但仍然無法完全擺脫男性凝視、算法推薦和消費主義帶來的負面影響。本文認為，應該肯定女性為爭取自身權益作出的努力，鼓勵她們通過多種方式重建自己的主體地位。

關鍵詞：短視頻；女性；健身博主；主體性；小紅書

中圖分類號：C913.6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15-0140-03

移動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使社交媒體上短視頻的創(chuàng)作門檻大大降低。小紅書是國內一款針對年輕人的生活方式分享平臺，用戶可以通過短視頻、圖文等方式記錄點滴、分享生活，并基于興趣進行互動。截至2020年12月，小紅書的用戶數(shù)量已經突破3億人，其中女性用戶占比接近80%，小紅書已經成為年輕用戶熟悉而喜愛的社交平臺。

小紅書的欄目眾多，包括彩妝、情感、護膚和運動健身等。在運動健身欄目下，有大量網友分享自己的運動課程和心得。不少專業(yè)的女性健身博主抓住了小紅書的用戶屬性，紛紛在該平臺上開通賬號，如“周六野Zoey”“帕梅拉”“林芊妤”“韓小四April”等。其中，“帕梅拉”的訂閱量為473萬，“周六野Zoey”為55萬。除此之外，一些普通的女性健身用戶也通過小紅書進行內容分享，憑借優(yōu)質創(chuàng)作得到了其他用戶的肯定。

女性主體性一直是婦女研究的重要方面，它涉及女性作為主體在客觀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價值。女性主體性的建立，能夠促使她們去追求獨立和解放，去發(fā)揮創(chuàng)造力從而掌握自己的人生[1]。在健身短視頻中，女性以自己為主體，試圖打破傳統(tǒng)男性對女性的物化和凝視，打破社會對女性身體的刻板印象，將一個健康有力、反傳統(tǒng)審美標準的身體展現(xiàn)在公眾面前。本文從該現(xiàn)象出發(fā)，梳理女性主體性的哲學內涵，結合相關案例，探討女性健身博主如何從身體、語言、情感和功能角色方面打破男性對女性的“他者”建構，進而重構女性的主體性。

一、女性主體性的相關研究

人的主體性就是指人作為主體在與客體的關系中所顯示出來的能動性，包括自主性、自為性、選擇性和創(chuàng)造性。這些特征意味著主體通過掌握客體規(guī)律，把握自己的目的、使命和意志，從而決定將自己塑造成什么樣的主體[2]。在女性主義研究中，女性主體性一直是重要的研究主題。女性主體性意指女性作為主體，在客觀世界中，在自己的地位、作用和價值等方面發(fā)揮的自覺能動性。它能夠激發(fā)女性的獨立自主性和能動力量，不斷提高自己的地位和能力，從而塑造一個全新的女性個體[1]。女性主義學者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指出，男人自視為“此者”，女性則被男人視為“他者”。她認為，女性對男性的依附以及女性將“他者”氣質的內在化使得她們難以結成整體力量進行反抗[3]。在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理論中，重構女性主體性成為重要的理論探求之一。后現(xiàn)代女性主義者批判了男權中心主義對女性本質特征的設定和扭曲，她們認為女性特征應由其自身進行言說和界定[4]。馬克思主義婦女觀則將社會勞動作為解放女性的先決條件，認為女性只有通過參與勞動獲取報酬，才能擺脫對男性的依附和家庭的束縛，從而提高自己的主體性和獨立性。對女性主體性的理論梳理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參考。

二、女性健身博主短視頻內容分類

女性健身博主的短視頻內容比較豐富，主要包括三類。

第一，健身教學視頻。這類短視頻的內容包括課程指導、健身食譜制作和器械使用規(guī)范等。許多健身博主在小紅書上發(fā)布自己的健身課程，用戶可以跟隨視頻一起運動。全球知名的德國女性健身博主“帕梅拉”在中國有自己的運營團隊，其課程在小紅書、運動軟件keep、視頻軟件嗶哩嗶哩均有發(fā)布，內容包括快速熱身、高效燃脂和拉伸放松等。除此之外，一些博主還會公布自己的健身食譜，倡導健康、綠色的飲食習慣，幫助用戶獲得更好的瘦身體驗。

第二，好物推薦。一些健身博主會在視頻中推薦產品，如運動衣物、低卡食品和健身器材等。這類內容符合小紅書以產品分享為主的平臺定位，許多小紅書用戶在購買產品前會使用該平臺查看已購買者的使用體會，為自己的購買決策提供參考。對健身博主來說，在小紅書上進行產品的分享，一方面可以為其他用戶的產品購買提供建議；另一方面，頭部女性健身博主可以接下產品廣告，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與商家開展合作，進而將自己的流量變現(xiàn)。

第三，經驗分享。健身博主們會基于自身的長項，分享自己在運動過程中的經驗和感悟。例如，博主“晨玉Morn”在視頻專欄“干貨&觀點”中分享自己在跳舞、健身和生活中發(fā)生的故事，幫助大家樹立正確的運動觀念。對于普通的小紅書用戶來說，她們的視頻內容比較簡單，通常以日常運動記錄和減肥歷程為主，這類內容比較清晰地展現(xiàn)了其運動前后的身體變化，因此激勵了不少用戶加入健身活動。

三、短視頻中女性健身博主的主體性建構

（一）女性掌握身體主動權

在男性凝視的視覺中心主義里，凝視者始終是男人，女性在被男性窺視的過程中被物化為“身體—客體”，處于被看、被展示的地位[5]。通過窺視，男性掌握了對女性身體和氣質的決定權，女性將這種男性想象內化成對自己身體的認識，并以這種想象約束自己，從而淪為了男性觀賞的對象。在現(xiàn)代審美觀中，社會對女性身體的要求始終無法擺脫單一和病態(tài)的取向，“白幼瘦”“V臉A4腰”備受追捧。隨著主體意識的覺醒，女性開始將身體的定義權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們呼吁女性打破男性凝視的束縛，爭取身體自由，通過各種方式向社會展示身體的多元性。在健身短視頻中，女性把握身體的主動權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

第一，穿衣自由體現(xiàn)了女性對身體解放的呼吁。在視頻中，許多女性選擇運動緊身衣作為鍛煉裝備，這些衣物的特點是較為緊身，包裹性強。許多人認為女性身著緊身衣的目的是展示自己的曲線和身姿，是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事實上，在健身中穿著運動緊身衣是十分有必要的，其能夠加快血液循環(huán)，減少乳酸堆積，使人體更加舒適。除此之外，還能夠減小肌肉震動的幅度，減少能量消耗，優(yōu)化運動的表現(xiàn)[6]。因此，女性健身博主在視頻中身著運動緊身衣，除了能更好地為觀眾展現(xiàn)各個動作的發(fā)力點外，還能防止運動帶來的肌肉損傷。女性健身博主在視頻中的服飾，突破了以往將緊身服飾視為取悅男性的意涵，是女性大方展示自身身體、科學合理健身的正確選擇。

第二，對男女氣質二元對立的反抗。一直以來，男性被賦予硬朗、堅定和健壯等特征，而女性被要求保持柔美、優(yōu)雅、虛弱和寧靜的形象，男女氣質的互換是叛逆的、不可取的。對擁有健壯身材的女性，一些人稱她們?yōu)椤澳腥似拧?，認為其“恐怖”“不男不女”等。事實上，健身的女性擁有很強的身材管理意識，她們希望通過鍛煉，獲得健康、美麗和強壯的身體，從而打破社會的刻板印象，賦予女性堅強的氣質。在小紅書上，不少健身博主毫不吝嗇地在視頻中展示她們的健身成果，充滿力量的肌肉和線條，是女性打破傳統(tǒng)審美、掌握身體主動權的重要表現(xiàn)。

（二）重建女性話語權，傳遞主體價值觀

女性主義者從福柯對“話語即權力”的關系論述中發(fā)現(xiàn)了重構自身主體的可能性。她們認為，若想改變女性的“他者”地位，必須從根本上改變其話語的邊緣地位，重建自己的話語主體[7]。一方面，女性要解構以男性為中心的主流話語，挑戰(zhàn)主流價值觀強加給女性的特征；另一方面，要激活女性的能動性，以女性為經驗主體，基于女性自身的經驗和思考，讓女性來言說對世界的感受。在當下，互聯(lián)網開放自由的社交空間，為女性行使話語權提供了機會，讓她們能夠發(fā)出自己的聲音。

短視頻中，女性健身博主對女性身體的解讀、對健身運動的理解都包含著以女性為主體的價值觀傳遞。對于女性群體在健身運動中面臨的問題，作為“意見領袖”，她們以自身經歷為大家答疑解惑。例如，女性健身博主“Aili是中文名”倡導大家不要因為網上的健身視頻而感到身材焦慮，要善待自己，拒絕社會強加給女性的單一審美。當女性用自己的話語去詮釋什么是美、什么是女性應該追求的東西時，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突破社會文化對女性身體和思想的禁錮，進一步激發(fā)她們發(fā)現(xiàn)自身獨特性的勇氣。

（三）正名女性情感，結成力量共同體

男權中心主義認為，相比男性，女性更為情緒化、非理智和無邏輯。對女性情感的肆意貶低，體現(xiàn)了男權中心主義強加給女性的氣質枷鎖。要打破這種社會文化對女性特征的歪曲，就要重新界定女性的相關價值，肯定女性具有的情感特質，如有愛心、做事細心以及待人友善等。

在健身短視頻中，女性之間表現(xiàn)出來的情感聯(lián)結十分緊密，如一些博主會主動分享自己運動和生活中的困惑，呼吁大家關注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健康。除此之外，小紅書的社交媒體屬性，也使許多女性找到了自己的圈子，并收獲許多支持。許多用戶會在發(fā)帖人的視頻下對她的健身成果表達肯定和贊美，對受到身材困擾的女性表達鼓勵和勸解，一些評論如“（身材）變化很大，向你學習”“健身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千萬不要焦慮呀”，體現(xiàn)了女性具有同理心的特性。通過短視頻，女性天然的情感需求得到了極大的釋放，女性結成的共同體為反女性污名化提供了可能。

（四）展現(xiàn)多種女性角色的可能性

在父權制社會中，女性在經濟上附庸男性，在家庭中被認為是取悅丈夫、繁衍后代的工具。她們所承擔的社會角色往往與“妻子”“母親”“家庭”相關。這種社會觀念極大地抑制了女性認識自身以及開拓新角色的可能性，她們被束縛在家務勞動和母職工作中，失去了屬于自己的時間和收入。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國家鼓勵女性參與勞動，她們的活動范圍不再局限于家庭，開始在不同的領域發(fā)光發(fā)熱。

互聯(lián)網時代，不少人抓住短視頻發(fā)展的浪潮，將自己的健身課程發(fā)布到社交平臺，其中一些女性健身博主的影響力甚至突破國界，獲得了全世界健身愛好者的關注。除了專業(yè)的健身博主之外，一些普通的女性博主也通過健身，實現(xiàn)了自身角色的轉變。例如，在小紅書上擁有66萬粉絲的博主“鉗鉗媽阿曼達呀”，在接觸健身前曾是一個全職媽媽，后來通過努力，成功開辟了自己的視頻博主事業(yè)。在簡介中，她將自己稱為半全職媽媽，因為另一半“留給健身和自己”。通過參與視頻創(chuàng)作，這群女性不僅打破了社會文化的束縛，還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價值和定位，開辟了不一樣的人生道路。在小紅書中，許多女性有自己的本職工作，但她們將自己的空余時間充分利用，通過視頻分享自己在健身房或家里運動的過程，極大地體現(xiàn)了女性在工作、生活和運動等方面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四、女性建構主體性中面臨的困境

（一）無法擺脫的男性凝視

短視頻代表著視覺藝術的新形式，它的低門檻和便利性使得視頻中的人極易成為被消費的對象。傳統(tǒng)倫理要求女性將身體束縛在私密空間中，但短視頻使得身體的展示和消費愈發(fā)公開化[8]。對大多數(shù)男性來說，對女性身體的解讀仍然以傳統(tǒng)的認知審美為主，認為女性在健身視頻中的身體展示就是為了獲取男性關注。在一些視頻底下，男性對女性身材、長相和動作的揶揄始終無法消除，“這也太胖了吧”“穿得好少”等言論層出不窮。盡管女性視自己為主體，但在父權社會下，其身體仍然無法擺脫來自男性的偏見和凝視。我們應該意識到，無法避免的男性凝視并不意味著女性喪失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將美的定義和對自由的追求掌握在自己手中，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突破男性凝視帶來的審美束縛。

（二）算法推薦加劇身材焦慮

長期以來，社交媒體營造的“形體神話”一直被人所詬病?；ヂ?lián)網就像戲劇表演的“前臺”，每個人都希望在其中展現(xiàn)自己最佳的一面。在媒體報道中，女性的身體被打上“性感”和“魅力”的標簽，成為社會性別文化建構下的“神話”。受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不少小紅書的女性用戶在自己的帖子和評論中表達了對自己身材的不滿。而算法技術則將更多擁有精致臉龐和火辣身材的女性視頻推薦給這些用戶，進一步加劇了她們的焦慮情緒。有女性評論“什么時候才能像博主一樣”“看到她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我減不下肥了”。在這種擬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下，許多用戶將視頻中的女性作為參照物，無視自身情況，通過節(jié)食、吃減肥藥、催吐等方式減肥，這對她們的身心健康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三）被消費主義所裹挾

消費主義對女性身體的綁架是顯而易見的。一方面，商業(yè)廣告通過對美容產品的推銷以及對“完美女性”形象的塑造，使觀眾掉入“美麗”的陷阱，大量減肥藥、代餐食品和整形手術受到女性的追捧。另一方面，一部分女性健身博主在帶貨的過程中夸大產品的效果，營造“消費就等于成功”的假象。例如，被各大健身博主推薦的運動服飾品牌“Lululemon”，產品售價十分高昂貴，均價在600～1000元之間。受健身博主的影響，不少網友跟風購買，加劇了健身行業(yè)消費的內卷。當前資本瞄準廣大的健身消費市場，抓住許多女性急于瘦身的心理，試圖通過花里胡哨的營銷和廣告吸引消費者購買產品。對于受眾來說，保持理性對擺脫這種消費主義的綁架具有重要作用。

五、結語

對小紅書女性健身博主的短視頻內容進行分析后發(fā)現(xiàn)，女性的身體、話語、情感和角色都顯示了其掌握自身主體的可能性。女性健身博主在短視頻中的身體展示，打破了社會文化強加給女性的固有審美，女性有機會向他人展示自己健康美麗、積極自信的一面，也鼓舞了其他人加入健身這一運動。但同時，短視頻帶來的身體公開化為男性凝視提供了便利，消費主義的滲透亦加劇了身材焦慮問題。

針對這些問題，本文認為不應把目光局限于短視頻中女性身體被異化的一面，而應該肯定女性在爭取自身權益和重建主體性中付出的努力?？梢钥吹剑詫ι眢w的展示更多的是基于對自身的認可、對他人的鼓勵。同時，許多博主也強調拒絕身材焦慮，倡導正確的價值觀，并試圖打破社交媒體構造的擬態(tài)環(huán)境。最后，消費主義的影響需要被看見，普通女性用戶要保持理性思考，正確看待互聯(lián)網上的廣告。綜上所述，短視頻中女性健身博主的主體性建構是她們打破傳統(tǒng)觀念束縛、拒絕男性話語建構的重要表現(xiàn)，當越來越多的女性加入健身這一活動，并愿意在社交媒體上通過視頻的方式展現(xiàn)自己的經驗成果時，意味著女性對自身的把握越來越自信而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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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韋博雅（1997—），女，廣西柳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廣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