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囊的發(fā)明

張之路的《吉祥時光》有著中國古典筆記體小說的簡潔韻味，其中描摹的人物眾多，卻個個鮮活；文風(fēng)沖淡平和，始終充盈著一種詩意的溫情的氣息。它是個體的童年回憶性書寫，卻并不屬于個人的懷舊式的惆悵回望，它試圖捕捉住在飛速流轉(zhuǎn)的時光中那些遺落的美好、那些童年的真趣，和今日的孩子一同分享，一同品味，一同守望。

——兒童文學(xué)評論家 李東華

《漢字奇兵》立足漢字文化，馳騁神奇想象。賦予文字以生命，賦予生命以靈魂。

——著名學(xué)者 酈波

他簡直就像是一名魔術(shù)師，趁你不注意就會變出一個新花樣來。他一會兒變出一個電影，一會兒又變出一個童話，一會兒又變出一個就像發(fā)生在你身邊的事情的小說。

——評論家 賀紹俊

有人說，大人物的回憶是屬于“歷史”的，小人物的回憶則是屬于“文學(xué)”的。我雖然是個小人物，但心中童年的故事里也有斬釘截鐵的歷史，我不愿意讓我的讀者以為我的童年是在一個虛無的年代度過的。我希望讀者能看到過去，能看到那個時代中一個真實(shí)的童年。

我相信，我的童年若寫到心靈深處，便也是你的童年。

——張之路

晚上十點(diǎn)半鐘。

徐彎彎正在狼狽地用鉛筆抄字詞。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是一個生詞抄二十遍，一共是二十個生詞……抄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后她趴在桌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地，她眼前出現(xiàn)一只大手正拿著什么蘸著涂料刷墻。那是他們家剛剛分了新房子的時候，屋子里的裝修還不錯，就是墻上有些地方有點(diǎn)臟。媽媽皺起眉頭。爸爸說往墻上刷涂料的活兒很容易，不用再另找工人，于是自己買了一桶涂料說干就干。

徐彎彎看著爸爸手中的工具問：“爸爸，這是什么刷子??？ ”

爸爸說 ：“這不叫刷子，這叫排筆——不過，現(xiàn)在很少有人用了，我是從工具箱里找到的?！?/p>

徐彎彎仔細(xì)看著，可不是嗎？就是一支支的毛筆排在一起嘛！不過蘸的“墨汁”是白的就是了。

徐彎彎不困了，心想，我要是有支“排筆”就好了。

她從柜子、筆筒和鉛筆盒里找出許多鉛筆，試圖用皮筋把它們捆成 “排筆”。鉛筆可不那么聽話，每次“試驗(yàn)”到最后，鉛筆都變成了“一捆”。徐彎彎懊喪地拍拍腦門。

徐彎彎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爸爸，爸爸居然很感興趣。星期天，趁著媽媽去參加老同學(xué)聚會的機(jī)會，爸爸和徐彎彎“大干”了一場。

吃飯的桌子上擺滿了鉛筆、膠條、小釘子、小鋸條、小木條等等材料和工具。

徐彎彎在爸爸的幫助下正在“研制”如何將鉛筆組成“排筆”。

爸爸在作業(yè)本上用尺子量了量說：“徐彎彎，本子上行與行的距離是八毫米，筆尖和筆尖之間的距離也要是八毫米……五支鉛筆怎么樣？”

徐彎彎想了一下，用手比了比說：“四支鉛筆就夠了，多了就不好用了……”

經(jīng)過半天的奮斗，“排筆”終于做成了。關(guān)鍵是那兩個卡住四支鉛筆的卡子。

星期一上學(xué)的時候，徐彎彎看看左右沒人，神秘地拿出她的“排筆”遞給她的同桌，一個瘦瘦小小的名字叫卞白的男同學(xué)看：“喂！這叫快速書寫器，書寫速度是普通筆的四倍 ?！?/p>

卞白接過“排筆”立刻在自己的本子上試驗(yàn)起來。沒有料到坐在他們后排的副班長李見吉正在伸著脖子偷偷地觀看。

“哪兒買的？”卞白問。

徐彎彎微笑著搖搖頭。

“你的作業(yè)都是用這個東西寫的嗎？”卞白又問 。

“不是，爸爸說，這個東西只能玩，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

第二節(jié)下課的時候，班主任方老師突然把徐彎彎叫到辦公室。

徐彎彎很奇怪。

老師拿著徐彎彎的語文作業(yè)本問徐彎彎：“這是你一筆一畫寫的嗎？”

徐彎彎想了一下說：“是呀！”

“知道老師為什么讓你們一個生詞寫二十遍嗎？”

“知道，是為了讓我們加深記憶?！?/p>

“知道就好……聽說你發(fā)明了一個什么書寫器？”方老師特意在“發(fā)明”上加了重音。

徐彎彎愣住了。

“拿來我看看，也讓我長長見識?！?/p>

徐彎彎知道壞了?？伤恢婪嚼蠋熓窃趺粗赖摹?/p>

徐彎彎回到教室，把“書寫器”取來交給了老師。

方老師仔細(xì)看了看問：“好用嗎？”

徐彎彎不敢說話。

方老師自己試了試說：“還行，效率肯定能提高?！?/p>

徐彎彎有點(diǎn)高興了，剛要再為老師演示一遍，沒有想到，方老師的表情突然變得嚴(yán)肅了，但口氣還算平靜：“你把它叫什么？”

“排筆……”徐彎彎小聲說。

方老師搖搖頭：“在我看來，這是投機(jī)取巧的工具！應(yīng)該叫懶筆！”

徐彎彎咧咧嘴。

方老師接著說：“徐彎彎，我們有些同學(xué)干正經(jīng)事腦子不夠用，搞歪門邪道腦子倒是蠻靈的。不但靈，還有富余。我讓你們一個生詞抄寫二十遍，我為了什么，不就是讓你們加深記憶嗎？如果這樣，我們用復(fù)印機(jī)好了，比這個東西不是更好嗎？ 徐彎彎，你今年是六年級了，馬上就要考初中了，知道嗎？”

徐彎彎點(diǎn)點(diǎn)頭。

“這個東西是你自己做的嗎？”

“在爸爸的指導(dǎo)下做的?！毙鞆潖澬÷曊f。

方老師很吃驚：“你爸爸幫你做的！你爸爸怎么能幫你做這種東西呢？”

徐彎彎很后悔，她不應(yīng)該“出賣”爸爸，但為時已晚。

方老師嘆了口氣說：“徐彎彎，我送給你個稱號怎么樣？”

“什么稱號？”徐彎彎猜測著老師的心理。不會叫我“發(fā)明大王”吧，如果是那樣就有些夸張。

“你猜猜是什么稱號？”

“我想不會叫發(fā)明大王吧？”

方老師冷笑一聲說：“你還算有自知之明，叫發(fā)明大王，你不覺得臉紅嗎？”

徐彎彎的臉果然紅了。

“以后我就叫你新聞干事！”

新聞干事？徐彎彎不明白老師的意圖。

“你是一個制造新聞的干事！”

徐彎彎還是不明白。

方老師解釋說：“小學(xué)生創(chuàng)造了一個提高書寫效率達(dá)四倍的書寫器，這不是新聞嗎？這個新聞就是你親自創(chuàng)造的，你是創(chuàng)造新聞的干事！”

回到教室，徐彎彎問卞白：“是不是你跟老師說的？”

卞白拼命地?fù)u頭。

李見吉在后面肆無忌憚地哼起了歌，可見得意的程度。

晚飯的時候，徐彎彎和爸爸都像小學(xué)生一樣站在那里聽媽媽“訓(xùn)話”。不同的是徐彎彎低著頭看地，爸爸抬著頭看天。

媽媽說：“你們干正經(jīng)事腦子不夠用，搞歪門邪道腦子倒是蠻靈的。不但靈，還有富余。老師讓你們一個生詞抄寫二十遍，老師為了什么，不就是讓你們加深記憶嗎？ 如果這樣，我們用復(fù)印機(jī)好了，比這個東西不是更好嗎？”

徐彎彎知道方老師一定給媽媽打電話了，媽媽說的話都和老師說的一模一樣。徐彎彎忍不住插嘴：“媽媽，我知道你下面要說什么了。” 媽媽問：“說什么？”

徐彎彎學(xué)著媽媽的口氣說：“徐彎彎，你今年是六年級了，馬上就要考初中了……”

媽媽打斷她：“徐彎彎，你不要耍貧嘴?！闭f著她用手把爸爸拉過來一點(diǎn)：“哎！你是徐彎彎的爸爸，受過高等教育，還是中學(xué)老師。你幫助孩子做這樣的東西，你就不覺得慚愧嗎？你這是幫她還是害她？馬上就要考初中了，你心里就不著急嗎？”

爸爸說：“她的時間有限，我就是因?yàn)橹?，才幫助她做的。?/p>

最后，徐彎彎和爸爸都承認(rèn)了錯誤。徐彎彎挨批評比較多了，承受能力也比較大。今天唯一讓她難過的是，她連累了爸爸。在她的記憶中，為了她，這是媽媽對爸爸最兇的一次。

不料，媽媽還沒有完，她一定要徐彎彎和爸爸每人寫一份書面檢查。徐彎彎的檢查要六百字，爸爸的檢查要一千字。媽媽還有一句非常殘酷的幽默話：“用你們的高科技成果來寫吧，效率會提高好幾倍?！?/p>

徐彎彎在自己的小屋里寫。爸爸在客廳里寫。寫著寫著，徐彎彎心中有些不忍。她悄悄溜到客廳對爸爸說：“對不起，讓你跟著受苦了，我替你寫吧?！?/p>

沒有想到，爸爸卻笑瞇瞇地看著她說：“沒關(guān)系，你先做作業(yè)，我寫好了，你抄我的?！?/p>

徐彎彎真是好感動。她低頭去看爸爸跟前的茶幾，一頁稿紙已經(jīng)寫滿了，題目是：欲速則不達(dá)！

……

本來，做“排筆”的事情就這樣窩窩囊囊地過去了?？烧l也沒想到一個星期以后的一天，徐彎彎和同班的女生顧小娟走到一家商場的門口，迎面的廣告上寫著：小學(xué)生的福音，八折熱銷快速書寫器！

徐彎彎給嚇了一跳，急忙跑到柜臺前一看，柜臺里居然擺著一排和她與爸爸“發(fā)明”的“排筆”一模一樣的東西，不過是花花綠綠的，什么顏色的都有，一看就是成批生產(chǎn)的。

徐彎彎幾乎要驚呆了：這世界怎么這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