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盧梭的自然狀態(tài)學說

摘要：自然狀態(tài)學說對盧梭的政治社會思想體系具有基礎性意義。盧梭對自然狀態(tài)的論證過程是，首先對以前的所有自然法理論進行攻擊，否認了“自然法”概念的可能性，然后強力論證了自然狀態(tài)的真實存在。與前人不同的是，盧梭采用了物理的和進化論的研究視角重新研究人類的自然狀態(tài)。但他更為顛覆性的思想是對人從形而上學層面進行了重新定義，提煉出可完善性這一人類獨有的特征。盧梭最終論證和展示的是一個穩(wěn)定而自足的人類的自然狀態(tài)。

關鍵詞：盧梭；自然狀態(tài)；自然法；進化論；可完善性；理性；自由

中圖分類號：B5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5595（2017）02003105

自然狀態(tài)對盧梭的政治社會學說體系具有基礎性意義。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以下簡稱《論不平等》）中，盧梭意在重新書寫人類的歷史，為政治社會奠定堅實的根基。為此，他必然要對人的自然狀態(tài)進行重新研究。理清盧梭有關自然狀態(tài)的論證過程，有助于我們直探盧梭思想的內(nèi)核。

一、對傳統(tǒng)自然法理論的攻擊

盧梭對自然狀態(tài)的研究，以對傳統(tǒng)自然法理論的攻擊為前提。他總結了以往思想家們關于“自然法”論述的兩大弊?。阂皇撬麄儚膩頉]有在“自然法”觀念上取得一致；二是他們所謂的“自然法”都并非從人的自然中引申而來，而是根據(jù)脫離了自然狀態(tài)的人們在政治社會中保存共同利益的需要而制定的法則。后一弊病的最顯著代表正是現(xiàn)代人對“自然法”的定義?，F(xiàn)代人對“自然法”的定義使得其應用范圍僅僅限于人類群體，但是由于其“自然法”乃是建立于形而上學原則——其本身乃是反自然的——之上，所以只有極少數(shù)人——那些學識淵博之士——才能理解它，而對于一般人來說，既然無法理解它們也就更說不上發(fā)現(xiàn)它們了。盧梭因此諷刺道，現(xiàn)代人的“自然法”定義意味著“為了建立政治社會人類肯定運用了智識（enlightenment），而這些智識即使在政治社會中也是經(jīng)歷了諸多困難并且也只是在極少數(shù)人身上才得到了發(fā)展”[1]126。其言外之意，乃是指責現(xiàn)代人的“自然法”定義要求人類在構建政治社會之前首先人人都成為哲學家。概言之，盧梭認為，這樣的“自然法”乃是人類智力的結果，并非直接源于自然。

在盧梭看來，自然法要做到名副其實，就必須一方面是自然的，要直接由自然發(fā)話；另一方面是真正的法，即受其束縛的人的意志必須有意識地服從于它?，F(xiàn)代人“自然法”的弊端在于不符合前一條標準，而羅馬法學家的錯誤則在于他們不符合后一條標準。羅馬法學家認為，“自然法”是人類和其他動物需要服從的同一法律，是自然施加給自身的法。其背后的邏輯關鍵是，法是自然為了所有生命存在物的共同保存而在他們中間建立起來的關系。盧梭認為，羅馬法學家對法的理解是錯誤的，因為他們將法看作是描述性的規(guī)則，從而將一些自然規(guī)則看作是自然法，而真正的法應該是規(guī)定性的。因此，由于羅馬法學家所謂的“自然法”首先根本就不是法，所以就更談不上是 “自然法”了。

盧梭進一步對“自然法”這一概念本身提出了質(zhì)疑。在他看來，法意味著上級對下級的統(tǒng)治，因此意味著道德上的不平等和服從。而在自然狀態(tài)中，這樣的不平等是不存在的，更談不上統(tǒng)治和服從了。所以，“自然”和“法”在根本上乃是對立的，這使得任何所謂“自然法”的定義都是不可能成立的。

二、論證自然狀態(tài)的真實性

在顛覆了“自然法”這一概念后，盧梭進而借助于歷史的名義，對以往哲學家的自然狀態(tài)觀點提出了質(zhì)疑。他認為前人有關自然狀態(tài)的結論之所以錯誤，根本在于他們是從社會人的身上總結自然人的特征，而并沒有能夠回到歷史的源頭之處。以前的哲學家，包括霍布斯（雖然他看到了所有現(xiàn)代自然法觀點的謬誤之處），將社會人的正義、統(tǒng)治、自然權利等觀念不加反思地看作自然人所應具有的。他們的問題還在于，在面對《圣經(jīng)》傳統(tǒng)對自然狀態(tài)的否定之時，甚至沒有論證自然狀態(tài)是否存在就直接采用了自然狀態(tài)這一概念。

中國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4月第33卷第2期楊俊峰：論盧梭的自然狀態(tài)學說在論證自然狀態(tài)是否真實存在的過程中，盧梭首先謙虛地表示自己的研究只是“假設性”的。但仔細讀去，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只不過是否認《圣經(jīng)》關于人類歷史記載所需的巧妙修辭而已。事實上，他對自然狀態(tài)的真實存在深信不疑。筆者的證據(jù)在于，盧梭在結束關于自然狀態(tài)的全部論述之后，在論文一部末尾兩段發(fā)表了令人費解的方法論自白。首先，他澄清了自己理論中的所謂“假設性”特征。他認為，自己研究中的基礎和結論都并非是假設性的。因為，作為研究基礎的假設，如果是從事物自然中推出的最有可能的假設，如果是發(fā)現(xiàn)真理的唯一手段，那么這種假設就變成了理性；而根據(jù)這樣的假設，人們不能建立其他任何學說，或者說，根據(jù)其他任何學說都不能得出同樣的結論，那么，由這種假設所得的理論也就不是假設性的了。其次，他確認自己的自然狀態(tài)乃是一種“事實”（fact）。盧梭這樣寫道：

當兩件被認為真實的事實（facts），是由一系列未知的或被認為未知的中介事實（fact）聯(lián)系起來的時候，如有歷史可尋，應由歷史來提供那些起聯(lián)系作用的事實（fact）；如無歷史可考，則應由哲學來確定那些能起聯(lián)系作用的類似的事實（facts）。[1]159160

在這一段話中，“事實”共出現(xiàn)四次，但是第一個“事實”則根本不同于后三個。要理解兩類“事實”分別確指什么，讀者必須回溯論文一部的倒數(shù)第三段，并前瞻論文二部的內(nèi)容。在倒數(shù)第三段中，盧梭預告了他在接下來的論文二部中要做的工作，那就是在“已證明了不平等在自然狀態(tài)中幾乎是人們感覺不到的”之后，要對那些“曾經(jīng)使人的理性趨于完善，同時卻使整個人類敗壞下去”的“各種不同的偶然事件（contingence）加以觀察和歸納”，從而“指出在人類智慧連續(xù)發(fā)展中不平等的起源和進展”。[1]139而他的論文二部所做的工作正是按照這一預告進行的，并且其由偶然事件構成的歷史在專制主義政府中達到了高潮，或者用盧梭自己的話說，就是到達“封閉一個圓圈的終極點”[1]185。這樣的一個歷史進程，對照上面那段關于歷史研究的表白，筆者認為，盧梭的第一個“事實”，乃是指自然狀態(tài)和專制主義政府——恰好對應了“兩件”；其后三個“事實”，則是指連接起這兩個狀態(tài)的無數(shù)偶然事件。通過這樣一個論證過程，盧梭在宣稱自然狀態(tài)乃是“真實的事實”。

不僅如此，盧梭還直接道出，原始自然狀態(tài)在他的那個時代都是存在的。他認為，同時代游記作家筆下的那些類人動物很可能就是真正的自然人。當時的游記作家之所以把他們看作動物，乃是因為他們在外形特征上和人存在差異，同時他們不會說話。而這些在盧梭的理論中都不足為據(jù)。他說：

他們那一種族自古就散居在森林里，沒有機會發(fā)展任何一種潛在的能力（virtul faculty），沒有得到任何程度的完善化（perfection），所以始終處于最初的自然狀態(tài)（primitive state of nature）。[1]129

根據(jù)寫作者對事實的敘述，盧梭認為沒有“什么理由不把他們所描述的這些動物稱為野蠻人”[1]205。

三、物理研究法和進化論

在盧梭之前的霍布斯，是對自然狀態(tài)進行研究的突出代表，他運用的是“反思人們的人類閱歷”的方法①。盧梭反對這一方法，為了保證自己學說的科學和穩(wěn)固，他借鑒了當時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研究方法。他通過物理的（physical）研究方法來保證自己學說的無可顛覆。[2]268在這一點上，他把自己的研究和物理學家們所作的研究相互參照，而不是和當時的法學家們關于自然狀態(tài)的抽象為伍：

這些推理與其說是適于說明事物的真實來源，不如說是適于闡明事物的自然，正好像我們的物理學家，每天對宇宙形成所作的那些推理一樣。[1]132

在對洛克的自然狀態(tài)學說進行批評的自注Ⅻ中，盧梭說他所研究的，或者說自然人所關涉的，乃是物理方面的事情，而洛克所采用的只不過是精神方面的論據(jù)。關于物理的研究方面最有力的證據(jù)，是盧梭大量采用了布豐——當時最具有權威性的博物學家——的論據(jù)和觀點。盧梭的自注Ⅱ，清晰地宣告自己的理論將以布豐的研究，更精確地說，是以和布豐的研究性質(zhì)相似的研究為基礎，來暗示自己對當時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手段的采用。正是基于對研究方法的自信，盧梭才敢于向讀者暗示他所寫出的乃是人類“真正的”歷史。

盧梭認為，為了正確地判斷人的自然狀態(tài)，必須從人的起源來觀察人類，也可以說必須從人的最初胚胎的時期來研究人類。這意味著，需要從“進化論”的角度來展開論證。②但是，他卻說自己要避免這一方法。其列出的原因在于：

在這些問題上，只能作一些幾乎近于想象的籠統(tǒng)的猜測。比較解剖學現(xiàn)時還沒有多大的進步，博物學家的觀察也還不十分確切，因而不能以此為依據(jù)來建立一個健全的理論基礎。[1]134

但是這樣的原因和結論卻被兩個疑點所摧毀。首先，在為了論證自然人是否四足行走的自注Ⅲ中，他將支持兩足行走和四足行走的理由各自列出。但是，他并沒有非常充足的論據(jù)，或者說不一定能夠證明人自然地是四足行走。他的推理依據(jù)是支持四足行走的現(xiàn)象只是特殊例子，不足以推翻普遍的規(guī)則。這樣的推理依據(jù)對一個哲學家來說顯然不足以服眾。這就使得他的推理依據(jù)真的可以作為論證的基礎，還是一種顯而易見的對通常觀點的嘲諷，成了一個疑問。而且，即使他的證明是穩(wěn)固的，也只是“表明人的構造是一種兩足動物的構造，但是卻沒有表明人現(xiàn)在的構造不是從那些結構不同的造物那里逐漸發(fā)展而來的”[3]37。總之，事實的真相并不是盧梭在正文中所明確宣稱的那樣具有確定性。其次，在盧梭道出自然人自然地兩足行走這一假設性觀點之前，他提到了這樣具有確定性的事實，即“人類因為將四肢用于新的用途和食用新的食物而在內(nèi)部和外部構造上必然會發(fā)生的那些變化”[1]34。這些必然的變化，足可以解釋為什么現(xiàn)在看來兩足行走的人很可能是從四足行走者那里轉變而來的。因此，我們可以說，意圖與他表面的語詞相反，是在隱晦地推出進化論的觀點。③盧梭的目的正是“探討在動物的體系中人是怎樣從他最初的樣子，終于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3]37。事實上，進化論在盧梭同時代那些勇敢的思想家中已經(jīng)幾乎成為一種共識。正是看到了這一點，伏爾泰才在讀完《論不平等》之后譏諷說：“從沒有人用過這么大的智慧企圖把我們變成畜生。讀了你的書，真的令人渴慕用四只腳走路了?！雹?/p>

四、對人的重新定義與可完善性

盧梭對自然人的研究分成形而上學與精神兩個方面。形而上學方面乃是指人的理性（或理智）和自由。精神方面乃是指作為精神行動者的人的需要，激情或感情，傾向，信念，相對于他人的行為等。

盧梭對人類歷史的重新書寫，不僅體現(xiàn)為用進化論解釋人的起源，更主要地體現(xiàn)為在形而上學層面對人的重新定義。在形而上學層面，他否認了傳統(tǒng)觀點：人是理性和意志自由的。盧梭指出，理智是觀念（idea）的混合、概括和抽象，要做出種種混合、概括和抽象以至于達到理性的程度實在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也就是說，理性和觀念之間存在幾乎不可逾越的鴻溝。而單就觀念而言，這是自然人和動物所共同具有的。自然人和動物在擁有和運用觀念方面的程度并沒有太大的差別，而且其差別程度遠遠趕不上社會人在經(jīng)受教育之后彼此間的差別程度。盧梭的結論是，使得自然人和動物之間得以區(qū)分的理智和理性是不存在的。

盧梭一度承認自然人在形而上學方面的另一特征：意志自由。然而，無論盧梭自己怎樣對這一點深信不疑，他還是意識到，這一結論存在種種“疑難之點，使我們在人獸之間的區(qū)別上還有爭論的余地”。而爭論和懷疑正是他的論證要竭力摒棄的。

為此，他選擇了另一種屬性作為自然人的形而上學基礎，從而也是人獸之間區(qū)別的標準：可完善性（perfectibility）。無論是持何種哲學觀點的人都無法否認，相對于動物而言，人可以經(jīng)由自身的努力，應對環(huán)境的變化，發(fā)展自己的各種潛在能力，保持自身的生存和幸福。自然人在可完善性方面的能力，足以彌補自然人相對于動物缺乏一種固有本能的缺陷，保持個體及其種族不致滅絕，并且在隨后的歷史和時間中對人類狀況的變化產(chǎn)生重要影響。

借由可完善性這一概念，盧梭解釋了社會人之所以具有理性的原因，即理性乃是人類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發(fā)展和完善的結果。激情和理性之間相互影響，相互推動。人之所以求知，乃是因為他能從中獲得快樂，而這意味著他必然先要對求知的對象具有希望或者恐懼的感情。反過來，激情的源頭在于其需要，其發(fā)展則是由于知識的發(fā)展，因為人要對某物產(chǎn)生希望或恐懼等感情，首先要么對其產(chǎn)生自然的沖動，要么對其具有相應的觀念。而自然人由于尚沒有理性可言，所以只具有激情，只具有那些簡單、樸素、基本的激情，譬如疼痛、饑餓和性欲。因此，可以說自然人原始的激情在于其原始的需要，接下來就是，理性的發(fā)展也正是需要的推動的結果。這一結論可以為歷史證據(jù)所確證?！案鞣N藝術在阿提喀的沙灘和巖石間繁榮滋長，乃至高于天齊，但在奧羅塔斯河肥沃的兩岸上則不能生根?！盵1]144反過來，由于自然人的需要僅限于生理方面，也就是說，他的需要一直不變，所以僅僅依靠其自身，對于理性的發(fā)展并不能提供任何幫助。盧梭特別提到了語言對理性發(fā)展的重要推動作用。但是“最初發(fā)明語言”卻有著“難以想象的困難以及所應花費的無限時間”。[1]149盧梭的論證表明，對于孤獨游逛的自然人來說，語言和理性的產(chǎn)生一定歷經(jīng)了無數(shù)難以推測得盡的事件。

在自然人的精神方面，盧梭的基礎在于兩個基本原理：一個是自我保存的激情，它關注于個體的自我保存和福祉；另一個是同情的激情，這是一種在看到任何生命存在物，尤其是自己的同類死亡或者受苦時升起的自然的厭惡感。這兩個原理都是先于理性而存在的，更先于道德、法律和政治而存在。這兩個原理的提出，既繼承了霍布斯理論的精髓，又根據(jù)同一原則對霍布斯進行激烈的批判。其繼承在于所謂的自然法和自然權利必然都植根于人類的激情之中，有著比理性和盤算更加堅實的基礎。盧梭將這一點發(fā)揮到了極致，從而否定了理性的存在和指引。在霍布斯那里，自然人除了自我保存的欲望之外，更有一種對權力欲和統(tǒng)治欲的追求，他要求強于一切同類，要求占有地球上所有的一切。后一種欲望使得自然狀態(tài)中的人在自我保存的基礎上陷入一切人之間戰(zhàn)爭的狀態(tài)。在盧梭看來，對權力欲的追求乃是社會中的人的典型特征，自然人并非如此。自然人總是選擇在盡量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進行自我保存，而且自我保存的愿望又非常容易滿足。

更重要的是，同情心的存在不僅削弱了因自我保存的需要而可能帶來的爭執(zhí)，而且使得所謂的自尊心不可能存在。同情心乃是盧梭關于自然狀態(tài)中的描述中最為獨特的部分。這一激情的存在，完全稀釋了霍布斯式悲慘狀態(tài)的可能性。在盧梭看來，這一激情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它“對于人類全體的相互保存起著協(xié)助作用”[1]152。

綜上，可以歸納出盧梭的自然人和自然狀態(tài)的主要特征：（1）人類孤獨地生存，彼此之間沒有溝通和聯(lián)系。（2）他足以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所以對同類沒有任何需求。（3）他的生存和需求基本而簡單，一旦滿足即暫時歸于平靜，因此對同類沒有任何加害和奴役的企圖。（4）他所感覺的只是自己的真正需要，所注意的只是需要迫切注意的東西，智力也沒有太多的發(fā)展，沒有任何預見能力，即使有所發(fā)明，也將伴隨發(fā)明者而湮滅。（5）愛欲和同情心自然地維持著種族的延續(xù)?？傊?，在自然狀態(tài)中，人自然地自由和平等，一方面人不受任何束縛，沒有任何依賴；另一方面，自然的不平等并不能產(chǎn)生任何事實上的不平等。這樣一個狀態(tài)，穩(wěn)定而自足。

面對這樣一個自然狀態(tài)，讀者難免提出兩點疑問：首先，自然狀態(tài)本身是穩(wěn)定自足和不易被打破的，自然本身給人類準備了少之又少的條件來讓他離開自然狀態(tài)，那么人類是為什么和怎樣脫離這一狀態(tài)而變?yōu)榻裉爝@個樣子的呢？ 其次，盧梭的目的在于研究自然狀態(tài)從而奠定人的自然權利的基礎，但是如果自然狀態(tài)中的人根本上來說尚不是人，這樣的研究又有何意義？而人又是如何生成（to be）的呢？盧梭的研究證明，他的“自然人”乃是動物的一種，根本不具有任何人道（humanity）。人就其自然來說，是根本沒有“自然”的，沒有理性，沒有語言，沒有道德，沒有社會性?！白匀蝗四耸谴稳耍╯ubman）。”[2]271272如果人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自然”，那么無論自然法還是自然權利，當然都是無稽之談了。

正是對這兩個問題的考察，導向了盧梭關于人類社會的變遷發(fā)展史。通過歷史，盧梭展示了人“生成”的過程，表達了對現(xiàn)實政治社會秩序的強烈控訴，進而返回自然狀態(tài)，從中提煉出人最為寶貴和根本性的權利——自由。正是從這一角度上來說，盧梭的自然狀態(tài)學說對其政治社會思想體系具有基礎性意義。

注釋：

① 這一方法必然會導致將社會中的因素帶入自然狀態(tài)中?？蓞⒖椿舨妓埂墩摴瘛?，應星等譯，貴州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13頁。霍布斯在第一部分第一章第一節(jié)的開頭指出：“人的自然天賦可以歸結為四類：體力、經(jīng)驗、理性和激情?！彼诘诙?jié)的論證方法，主要就是通過結合自己的經(jīng)驗、觀察和歸納，來反駁以往的傳統(tǒng)觀點，從而建立自己的結論。

② 作為一種系統(tǒng)學說，進化論（evolutionism）的出現(xiàn)是19世紀的事情，盧梭本人在《論不平等》中甚至沒有使用過進化（evolution）這一詞匯，但是他對演進（progress）一詞的信手拈來則表明，類似的思想已經(jīng)在他的時代萌芽。勒賽克爾指出：“盧梭避免根據(jù)進化論的假定來發(fā)揮他的論點。在這一點上，狄德羅是比盧梭更大膽的。”言外之意，狄德羅已經(jīng)具有了進化論的思想，只是他沒有看到的是，盧梭關于這一問題的真實意圖正是在受到狄德羅的影響之后產(chǎn)生的，并且沒有否定狄德羅的觀點。具體可參看盧梭《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李常山譯，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第74頁。

③ 盧梭之所以要隱晦地論證自己的觀點，是因為宣稱進化論就是宣稱和《圣經(jīng)》權威作對，而在盧梭當時的時代氛圍中，這意味著“大逆不道”。

④ 轉引自盧梭《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李常山譯，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第31頁，“引言”（勒賽克爾）。

參考文獻：

[1] Rousseau. The Discourses and Other Early Political Writings[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2003.

[2] Leo Strauss. Natural Right and History[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3.

[3] Plattner. Rousseaus State of Nature[M]. Dekalb：Nor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1979.

責任編輯：陳可闊

Abstract： The theory of "state of nature" has fundamental significance for Rousseaus political and social ideology.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combing the process of argumentation of the state of nature. Firstly， he refutes all the previous arguments about natural law theory， denies the possibility of natural law， and then， strongly demonstrates the real existence of natural state. In addition， Rousseau adopts a physical and evolutional research perspective to restudy the nature of human beings，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other peoples previous researches. However， his more disruptive idea is redefining the metaphysical level and extracting the perfectibility which only human beings own. Rousseau finally shows and motivates a stable and selfcontained natural state of human beings.

Key words： Rousseau；the state of nature；natural law； the theory of evolution； perfectibility； reason； freedom

收稿日期： 2016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