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新 文
(中國社會科學院 哲學研究所,北京 100732)
皮爾士存在圖對英倫學者的影響
劉 新 文
(中國社會科學院 哲學研究所,北京 100732)
皮爾士存在圖系統(tǒng)是皮爾士多產(chǎn)的一生中最后20年對邏輯學的主要貢獻,是現(xiàn)代邏輯草創(chuàng)時期皮爾士在其關系演算和謂詞邏輯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表示邏輯句子和邏輯推理的圖式系統(tǒng),也是皮爾士用來證明其實用主義形而上學的工具。從1923年開始,存在圖作為奧格登與理查茲合著的《意義之意義》的附錄內(nèi)容,深刻影響了20世紀初的英倫學者,尤其是劍橋精英拉姆齊。這一學術傳播的過程具有深刻的學術背景,產(chǎn)生了重要的歷史影響。
存在圖;實用主義;理性演算;普遍語言
2000年,著名哲學家奧格登與語言學家理查茲合著的《意義之意義》的中譯本由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這部“關于語言對思維的影響及記號使用理論科學的研究”的名著初版于1923年,到1952年已經(jīng)出了第10版,其影響之大,于此可見一斑。非常有意思的是,這本書英文版正文355頁的篇幅中卻包含了100頁的附錄和補充材料。但是,中文譯者在1990年寫的“譯者前言”的最后說,“原書的附錄部分刪去不譯,正文中指引參閱附錄的注也略去”[1],前前后后刪除了大約150頁。
在這些刪除的內(nèi)容中,附錄D的第六節(jié)題目是“C·S·皮爾士”。這個附錄的背后隱藏了非常有趣的歷史,同樣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我們的人生需要有“意義”,而生命的意義無非在于尋找生命的意義并同時反思這些意義的意義。本文圍繞皮爾士發(fā)表于1906年的論文《實效主義的一個辯護:緒言》在20世紀初英國學者之間的傳布過程,從存在圖、實用主義和邏輯等三個方面研究這一思想史的光陰流轉(zhuǎn)及其深刻的思想背景。
《意義之意義》原文中被譯本刪除的這個附錄,內(nèi)容節(jié)選自美國的皮爾士寫給英國的維爾比的信件,奧格登向維爾比借閱了這些信件并留下了信件的復制品。這些內(nèi)容主要是皮爾士希望維爾比“研究我的存在圖”,它們“極好地展現(xiàn)了邏輯分析的真正性質(zhì)和方法;——也就是說,定義的真正性質(zhì)和方法”[2];接下來是關于皮爾士指號理論的一些片段,主要來自于奧格登手抄的皮爾士在1904年12月12日和1909年3月14日給維爾比的信[3]32,108-130,以及他手上皮爾士那篇1906年的論文《實效主義的一個辯護:緒言》副本。正是通過維爾比的引介,皮爾士存在圖才進入到當時英國學者的視野當中(當然,皮爾士邏輯思想對英倫學者的影響早在1900年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4])。
皮爾士在美國哲學史上的作用是獨一無二的,他不僅是實用主義的奠基者,還是現(xiàn)代邏輯的奠基者之一,現(xiàn)代邏輯的另外一個奠基者是德國的弗雷格。實用主義是說,我們的理論必須與經(jīng)驗或者實踐聯(lián)系起來。由于皮爾士認為人們對“實用主義(pragmatism)”的看法并不符合自己的想法,從而生造了實效主義(pragmaticism)這個“丑陋的”詞*[5]5.414①CP指的是8卷本Collected Papers of Charles S. Peirce(1931-1958),根據(jù)標準的引用方法,后面所接數(shù)字分別為卷、段,下同。。1906年10月,皮爾士在《一元論者》這本著名雜志上發(fā)表《實效主義的一個辯護:緒言》”[5]4.530-584,運用其著名的存在圖邏輯系統(tǒng)為其實效主義提出了第三個證明的初步設想,這是他為實效主義所做的三個證明中自己最為滿意的一個。存在圖是皮爾士多產(chǎn)的一生最后20年對邏輯學的主要貢獻,是現(xiàn)代邏輯草創(chuàng)時期皮爾士在其關系演算和謂詞邏輯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表示邏輯句子和邏輯推理的圖式系統(tǒng),是皮爾士用來證明其形而上學的工具,被他稱為是“我的杰作(MyChefD’oeuvre)”,初創(chuàng)于1897年,第一次公開發(fā)表則是在1906年的這篇論文中[6]。
維多利亞·維爾比(1837-1912)是“意義學(significs)”的奠基者,她在當前的重要性可以由1980、1990年代陸續(xù)出版的文集及對其思想的闡釋性著作說明。在某種意義上說,意義學得以在1970年代重新被發(fā)現(xiàn)是她與皮爾士通信的一個重要結(jié)果。1900年之后,維爾比在通信中與皮爾士進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交流。奧格登在劍橋做學生的時候,由于維爾比的指導,開始接觸皮爾士的工作。維爾比把皮爾士的這些信件借給了正在劍橋讀書的奧格登。奧格登在1911年1月12日寫信給維爾比說,“我認為皮爾士博士的這兩封信實在是太好了,我將盡全力來理解他的存在圖!”[7]774隨后,在3月30日的信中又說,“我深受皮爾士博士的影響,正打算努力掌握他的一般立場。目前我需要理解他關于存在圖的某些思想,因為似乎他認為它們對于符號學來說至關重要”[7]775,提到他自己特別有興趣致力于在皮爾士存在圖和意義學之間建立聯(lián)系的可能性。4月12日的信中,奧格登則認為,“我非常忙碌于存在圖,剛剛體會到一點點它們的意義,但是這是一件艱難的差事?!盵7]776奧格登的這些努力讓維爾比非常高興,1911年5月2日,她寫信給皮爾士說:“我想我已經(jīng)在劍橋給您物色到一個弟子。他已經(jīng)仔細地研究了我所能提供給他的所有您關于存在圖的作品……這個新兵就是C·K·奧格登?!盵3]138
但是,奧格登對存在圖、甚至對邏輯的興趣沒能維持多久,可以說是半途而廢(他甚至逐漸淡出哲學研究,開始了編輯生涯),而且《意義之意義》一書的出版也是一拖再拖。12年后,就在《意義之意義》出版之時,他和理查茲把這些信件的內(nèi)容撮要附于其后,靜候讀者們的研究。拉姆齊和維特根斯坦隨即讀到了皮爾士的這些工作。因此,《意義之意義》的一個意義在于正式把皮爾士的學術工作、尤其是他的存在圖系統(tǒng)引介給了英倫三島上的學者、尤其是劍橋精英們,但此時離皮爾士去世已經(jīng)有9個年頭了。當然,與《意義之意義》列于同一個叢書同一年在倫敦出版的也有皮爾士的第一本文集《機遇、愛與邏輯》[8]。
著名的美國哲學家理查德·羅蒂于1961年在《哲學評論》上發(fā)表了他第一篇重要的學術論文——“實用主義、范疇和語言”[9],著重探討了皮爾士和維特根斯坦的哲學,試圖在皮爾士與維特根斯坦之間尋求對話的可能。這篇文章也顯示出了羅蒂后來所一直努力的方向,即在實用主義和維特根斯坦那里尋找摧毀傳統(tǒng)哲學(包括分析哲學)的武器。我們一般把羅蒂的這篇論文看成是維特根斯坦和實用主義之間確立聯(lián)系的開端,雖然它比較抽象,而且比較表面。
皮爾士實用主義思想對維特根斯坦的影響應該要追溯到后者與劍橋精英弗蘭克·拉姆齊(1903-1930)的多年交往:拉姆齊是理解皮爾士和維特根斯坦之間學術影響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
維特根斯坦在1912年春天來到劍橋大學,開始受教于羅素。而拉姆齊在劍橋讀大學的時候(1920-1923)才第一次聽到維特根斯坦。18歲時,他翻譯出了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的第一個英文版本,這就是普通所說的“奧格登譯本”[10],隨即開始了與維特根斯坦的私人交往。譯完《邏輯哲學論》之后,拉姆齊在1923年10月那一期《心靈(Mind)》雜志上發(fā)表了關于維特根斯坦這本書的詳盡書評,而且完全不像羅素那樣客氣。在書評中,拉姆齊認為維特根斯坦如果運用皮爾士關于類型(type)和殊型(token)的區(qū)分的話,那么他對“命題”的使用會更為清晰[11]。而類型和殊型的區(qū)分正是《意義之意義》中關于皮爾士的那個附錄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①“對模式的本體論的進一步討論需要用到皮爾士的類型-殊型區(qū)分”“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其他類似引文可以和這一段引文一樣在現(xiàn)代語言學、分析哲學和邏輯中具有如此重要意義”。(參見:J. Cocoran : Schemata—the concept of schema in the history of logic. Bulletin of symbolic logic, 2006,12(2): 228)。1923年9月,拉姆齊前往奧地利拜訪了維特根斯坦,在兩周之中,兩個人每天花4個小時逐行討論《邏輯哲學論》。
1924年1月的《心靈》雜志上,21歲的拉姆齊為《意義之意義》發(fā)表了一個批評性書評,認為“這本書的主要原創(chuàng)思想在于用因果關系對‘所指’所做的分析”。但是,“奧格登先生和理查茲先生并沒有領會邏輯問題的存在,并且建議用‘記號科學’和心理學來替代哲學;不過,他們對各種記號理論進行了有益的概述,其中值得特別提到的是關于C·S·皮爾士的杰出附錄”[12]??梢院侠淼赝茰y,拉姆齊通過這個附錄獲悉了皮爾士。也可能正是因為這個附錄的原因,拉姆齊從奧格登那里借到了附錄內(nèi)容的那篇皮爾士論文《實效主義的一個辯護:緒言》,開始關注皮爾士的存在圖及其對實效主義的意義。
我們或許還應該認為維特根斯坦也從《意義之意義》這本書中獲悉了皮爾士在實用主義相關方面的工作。研究證明,維特根斯坦非常熟悉本書關于意義的因果關系解釋:指號的意義就是指號產(chǎn)生的影響。另外,維特根斯坦收到《意義之意義》之后,勉為其難地寫過一個書評。但是,維特根斯坦的實用主義傾向可能并不來源于這里,因為這個附錄是皮爾士指號三分法的技術性解釋,省略了他的實用主義。1923年,皮爾士的文集《機遇、愛和邏輯》被科恩編輯出版之后,傳到了維特根斯坦的手上,這應該影響了他的后期思想。
拉姆齊對皮爾士的工作深為欽佩,把自己稱為實用主義者,并且明顯深受皮爾士的影響。在1926年的論文《真與概率》中,他說,“到本節(jié)末尾為止的所有內(nèi)容幾乎完全是建基于C·S·皮爾士的著作”[13],而所說的內(nèi)容就是把思維過程視為“習慣”的實用主義解釋。1929年,拉姆齊還在贊許地引用皮爾士對真所做的解釋。1929年春,維特根斯坦回到劍橋,起初作為研究生入學,他當時已經(jīng)很有名氣,劍橋大學把他8年前發(fā)表的《邏輯哲學論》作為他的博士學位論文,拉姆齊被指定為“導師”,經(jīng)過羅素和摩爾的考試,于6月授予他哲學博士。但是維特根斯坦這個時候已經(jīng)突破原先的框架了。這一年,他與拉姆齊有大量的思想交流,對兩人都產(chǎn)生莫大的思想影響。維特根斯坦在《哲學研究》序言中明確說:“當16年前我重新回到哲學思考上來時,我一開始便被迫認識到我在第一本書中犯了嚴重錯誤。弗蘭克·拉姆齊對我的觀念所做的批評,幫助我認識到這些錯誤——他對我?guī)椭某潭鹊搅宋易约簾o法估量的地步。在拉姆齊生命的最后兩年中,我曾同他在無數(shù)次談話中進行了討論?!盵14]無奈天不假年,1930年初,拉姆齊因肝病住院,維特根斯坦曾守候在病床前,直到拉姆齊去世前幾個小時。
沙林(N.-E. Sahlin)在1995年提出“英國實用主義”這個詞來研究拉姆齊哲學[15],而這個詞還網(wǎng)羅了奧格登、羅素、席勒和維爾比。
席勒在1902年的論文《作為公設的公理》中稱自己的哲學為實用主義哲學[16],成為英國第一個自封的“實用主義者”。1904年,摩爾在論文《聯(lián)合王國的哲學》中說,席勒的這篇論文“完全沒有價值”,但是皮爾士卻認為是“最卓越的”[5]5.414。席勒在維爾比符號
學的來源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奧格登和理查茲的《意義之意義》對他們的工作都有討論,羅素在《我的哲學的發(fā)展》中也提到過這些人。但是,與皮爾士、實用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個名單中出現(xiàn)羅素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同樣奇怪的還有,拉姆齊在1927年的論文《事實和命題》的最后說,“我的實用主義是從羅素先生而來的”[17]。
羅素和懷特海出版于1910-1913年的三大卷《數(shù)學原理》是20世紀邏輯學的“圣經(jīng)”。20世紀的偉大邏輯學家們哥德爾、奎因等的博士學位論文題目中都出現(xiàn)了“數(shù)學原理”,中國現(xiàn)代邏輯的奠基者金岳霖先生在其影響了中國幾代邏輯學家的教材《邏輯》中介紹的也是《數(shù)學原理》的內(nèi)容。
1916年,哈佛大學洛厄爾研究會主任邀請羅素返回哈佛擔任哲學系終身職務。由于羅素當時因犯國防令的罪名而被取消了劍橋三一學院的講師資格,這一邀請就具有特殊的吸引力。但是,英國外交部拒絕批準他離開本土,使他未能接受這一邀請。羅伯特·C·馬什在1956年編輯的羅素論文集《邏輯與知識》中說:“但令人感興趣的是,請大家推測一下,要是羅素自1916年以后就作為美國哲學舞臺上的一個角色,美國哲學將會出現(xiàn)怎樣的形勢呢?我們可以肯定,實用主義決不能得到它所取得的那么多陣地……當羅素1940年第二次在哈佛作講演時,他的觀點已經(jīng)和當代美國思想息息相關?!盵18]不過,即便如此,羅素依然在這些方面影響至深。
時光回到20世紀初。在那時的羅素看來,皮爾士的貢獻已經(jīng)越來越不重要了。原因之一,皮爾士在1903年10月15日出版的《國家》雜志上的書評中評價了羅素在1903年出版的《數(shù)學原理》和維爾比的《什么是意義?》,認為羅素的這本書“幾乎不能稱作著作。他能夠繼續(xù)這些最嚴苛的和學究型工作如此之久, 顯示出了勇氣和勤勉,當然也說明他有很高的智慧,他的很多先輩也都可以借此出名。任何一個想便利地了解邏輯和數(shù)學在過去六十年間所作出的非凡成就并對數(shù)學和邏輯有著完全嶄新闡述的人都將從本書獲益,但是他會發(fā)現(xiàn)這本書并不好讀。的確,第二卷的內(nèi)容可能——至少是百分之九十——全由一行一行的符號組成”[19]。皮爾士這里所說的“第二卷”就是羅素及其老師懷特海后來將在1910年至1913年出版的三大卷《數(shù)學原理》。羅素很快就讀到了這些評論。席勒在1903年11月26日寫給維爾比的信中對這篇書評向后者表示祝賀,并說“B·羅素非常惱火”*①參看: F.C.S.SCHILLER: Correspondence to Welby(November 26, 1903).Toronto: York University Archive.。一個更大的后果不僅在于皮爾士本人的邏輯作品遭到壓制,而且從大的方面來說也導致了代數(shù)傳統(tǒng)和維爾比的符號學遭到壓制。羅素在1904年12月27日寫給維爾比的信中說,由于皮爾士的“逗引性(tantalizing)”行為而收回他的“極大尊敬”[20]。而此前皮爾士在1904年10月12日寫給維爾比的信中,直截了當?shù)卣J為羅素的書“過于膚淺,讓我感到厭惡,它對我的‘關系加’做了一些愚蠢的評論,簡直都是胡說”[3]30。羅素在1908年10月20日寫給菲利普·約當?shù)男胖兄毖圆恢M地說,他不再想“參與”到那些支持維爾比工作的哲學家當中,因為在他看來這些工作“非常錯誤”[21],1910年2月15日的信中對約當從事符號學的工作更是冷嘲熱諷:“我覺得很好笑的是,你竟然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符號學寫手。”[22]直到1946年,羅素才在《作為一個系統(tǒng)的皮爾士哲學:引論》“前言”中公開說:“對于皮爾士在歐洲所遭受到的過度忽視,我——羞于啟齒地承認——就是一個例子。我是1896年在哈佛與威廉·詹姆士這個杰出人物一起時聽說過他的。但是到1900年為止我一直沒有讀他任何東西?!盵23]
菲利普·約當為路易·古度拉特在1914年出版的《邏輯代數(shù)》一書的英文版寫了一個序言,概括了現(xiàn)代邏輯誕生時期的兩條路線,認為:“我們可以簡短但相當精確地把過去60年中符號邏輯理論的雙線發(fā)展概括如下:符號邏輯的‘理性演算’方面由布爾、德摩根、耶芳斯、文恩、皮爾士、施羅德、拉德-富蘭克林夫人以及其他人所共同發(fā)展,而‘普遍語言系統(tǒng)’方面則由弗雷格、皮亞諾和羅素等人所共同發(fā)展。”[24]前者就是所謂的代數(shù)傳統(tǒng)?,F(xiàn)實情況是,走向一階邏輯——現(xiàn)代邏輯的核心——和哥德爾的似乎只是弗雷格—羅素—希爾伯特傳統(tǒng);而范海耶努特編輯的現(xiàn)代邏輯原始文獻選集《從弗雷格到哥德爾:數(shù)理邏輯原始資料選輯》[25]收錄了弗雷格、樓文漢姆和斯科倫的論文,也沒有收錄導致樓文漢姆研究成就的皮爾士或者施羅德的任何工作?;蛟S還有更為根本的原因:比如,羅素在1903年的那本《數(shù)學原理》中討論關系演算時說,“皮爾士和施羅德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這一主題的重要性,但不幸的是,他們作為基礎的方法并非來自皮亞諾,而是來自于布爾那里(及其修正)的較舊的符號邏輯,這些方法如此累贅不堪以至于大多數(shù)可能的應用在實際上是行不通的。除了舊符號邏輯的這些缺陷之外,他們的方法還因為技術上(是不是哲學上我就不在這里討論了)的問題忍受以下事實帶來的麻煩:他們從根本上把關系處理成序?qū)Φ念?,因此為了處理單一關系的和就需要煞費苦心的公式。我認為,這個觀點可能是無意識地源自于一個哲學上的錯誤:習慣上總是假設關系命題不像類命題(或者習慣上經(jīng)常混為一談的主謂命題)那樣基本,于是需要把關系處理成類。”[26]這里提到的意大利人皮亞諾是羅素的“英雄”,“皮亞諾算術(PA)”就得名于他。20世紀30年代初,就在羅素揮手告別數(shù)理邏輯研究的時候,哥德爾提出并證明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完全性定理和不完全性定理,使現(xiàn)代邏輯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代。
這里描述的現(xiàn)代邏輯思想史上的故事似乎有著某種“偶然性”,但我們還是可“以有固定結(jié)構(gòu)的參照系來指示”[27]?,F(xiàn)代邏輯思想肇始于17世紀后半葉萊布尼茨的工作,萊布尼茨雄心勃勃的“把邏輯加以數(shù)學化的偉大思想”分為“普遍語言”和“理性演算”兩個組成部分?,F(xiàn)代邏輯在19世紀誕生之時,正是沿著這兩條路線得以實現(xiàn)的,前者在邏輯思想史上被稱為弗雷格—羅素傳統(tǒng)(數(shù)理邏輯傳統(tǒng)),后者被稱為布爾—皮爾士—施羅德傳統(tǒng)(代數(shù)邏輯傳統(tǒng))。弗雷格—羅素傳統(tǒng)對邏輯基礎的研究是一種公理化研究、句法研究,他們的系統(tǒng)以公理和規(guī)則為基礎。代數(shù)學派邏輯學家的典型特征是對邏輯的語義研究,皮爾士把布爾開始的“代數(shù)邏輯傳統(tǒng)”提升到新的階段,此后由樓文漢姆和塔斯基發(fā)展為模型論。哥德爾和塔斯基的不可能性結(jié)果意味著演繹(句法)概念和結(jié)果與模型論(語義)概念和結(jié)果之間的根本不同,也顯示了現(xiàn)代邏輯兩個傳統(tǒng)之間的根本區(qū)別。
每當追憶逝水流年的時候,那些“宏大歷史”對于當時參與其中的人們來說卻往往都是“陳年瑣事”。但是,著名弗雷格專家邁克爾·達米特爵士在《分析哲學的起源》中說,“一種真正的歷史研究必須提供一些哲學家對另外一些哲學家發(fā)生影響的證據(jù)”,而“真正的歷史研究,它的作用是滿足一類完全合理的好奇心”[28]。思想史的梳理和寫作是一個很復雜的事業(yè),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工作,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我們也許可以用沈有鼎先生的話來說,“我們不必……講歷史一定要講一個一個里程碑,一定要一個高過一個,思想史也是如此”[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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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邱忠善]
The Influence of Peirce's Existential Graphs on the British Scholars
LIU Xin-wen
(Institute of Philosoph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China)
Peirce's existential graphs system is the main contribution of Peirce to the science of logic in the last twenty years of his productive life. It is a graphic system developed in modern beginning period of logic science by Peirce, which was based on the relational calculus and predicate logic and indicated logic sentence and logic deduction, and was also the tool for Peirce to prove pragmatic metaphysics. Since 1923, the existential graphs, as the appendix content ofTheMeaningofMeaningby Ogden and Richard, had influenced the British scholars of 20thcentury, esp. Ramsay, a Cambridge elite. Thus, the process of this academic communication had a profound academic background and had an important historic influence.
existential graphs; pragmatism; rational calculus; common language
2016-11-06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6BZX079)
劉新文(1972-),男,江西蓮花人,研究員,博士,主要研究哲學邏輯、邏輯哲學、現(xiàn)代邏輯史。E-mail:liuxw-zxs@cass.org.cn
B244.7
A
1004-2237(2017)01-0029-06
10.3969/j.issn.1004-2237.2017.0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