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鵬+任磊
公民科學素質是近年來備受關注的議題,同時各國也通過各種政策和措施大力提升公民科學素質。2015年發(fā)布的第九次中國公民科學素質調查結果顯示,我國具備科學素質的公民比例達到6.20%,比2010年的3.27%提高了2.93個百分點。公民科學素質的提升對于創(chuàng)新型國家建設具有重要作用和意義,而如何在公民意識提升、獲取信息途徑多元以及科學與社會融合等背景下,進一步提升公民科學素質成為學界和實踐領域普遍關注的議題。
科學素質是什么
哲學家和教育家約翰·杜威曾經(jīng)從功能性角度對科學素質進行過界定:個體能夠對于科學素材進行閱讀、理解、表達觀念以及參與科學相關的日?;顒樱枰裁礃拥目茖W知識。赫德則認為科學素質是“理解科學及其在社會中的應用”。上個世紀60年代中期,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的Pella等人在已有文獻共性主題的基礎上概述了科學素質的范疇,即科學和社會的相互關系,科學倫理,科學本質,科學知識,科學和技術,人文中的科學。到70年代中期,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Showalter等人又將科學素質的界定向前推了一步:科學的本質,科學概念,科學過程,科學的機制,科學和社會,對科學的興趣以及與科學有關的技能。本杰明·申(1975)從科學素質的內涵入手,提出了有較大影響的三個科學素質分類,即實用科學素質、公民科學素質和文化科學素質。其中,實用科學素質是指掌握某些科學知識和技術知識,直接解決實際問題;公民科學素質是指能夠理解科學決策和與科學有關的政策及其背后的科學問題,以參與和影響公共政策;文化科學素質是能把科學作為人類文化的結晶來學習和理解。
公民科學素質調查的首倡者米勒從測度的角度給出了科學素質的操作性界定,他認為科學素質應包括三個維度:一是對重要科學詞匯及概念(即科學知識的內容)的理解;二是對科學探究的過程或對科學本質的理解;三是對科學技術對個人和社會之影響的認識和理解。他在此基礎上開發(fā)出公民科學素質評測量表并廣泛應用于各國的公民科學素質評測和比較。米勒在1997年提出,上述第三個維度在不同國家變化很大,國際上目前主要對前兩個維度進行評測和比較。在綜合國內學者對科學素質概念界定的研究成果,并結合我國科普工作實際需求的基礎上,《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計劃綱要(2006-2010-2020)》指出:“公民具備基本科學素質一般指了解必要的科學技術知識,掌握基本的科學方法,樹立科學思想,崇尚科學精神,并具有一定的應用它們處理實際問題、參與公共事務的能力?!痹摫硎黾婢吡丝茖W素質的功能和內涵,為各地公民科學素質建設、提升公民科學素質提供了基礎依據(jù)。
綜上可見,科學素質的界定是一個不斷演化的過程,不同階段以及不同的社會語境也使得對科學素質的理解存在差異。歸結各國的主要看法,大概可以概括為四個觀點:實用的觀點、民主的觀點、文化的觀點和經(jīng)濟的觀點。
公民科學素質測評
美國是世界上最早進行公民科學素質測量和調查的國家,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50年代,真正形成制度化則是在20世紀70年代,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20世紀50年代蘇聯(lián)發(fā)射了人造衛(wèi)星Sputnik,這讓美國的科學家和政客們十分震驚,隨后于1957年開展了第一次全國性調查,結果顯示美國公眾對科學知之甚少,為此美國開始在科學教育體系中加強科學素養(yǎng)的相關內容。對公眾科學知識的測試使得很多報告認為“無知的”公眾在知識方面的“缺失”需要科學家去填補,其目標是補償公眾在科學方面的缺失。同時其側重點在于強調公眾應該具有讀寫方面的科學知識儲備,并且這種儲備是可以進行測試的。同時知曉科學且對科學持贊成態(tài)度的公民被認為是為美國提供人力資本的必要因素,同時也是使美國領先蘇聯(lián)所必須具有的積極公眾情緒的要素。自1980年開始在美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會(NSF)資助下,美國公民科學素質調查成為一項常規(guī)的連續(xù)性的對于公民對科技的理解和態(tài)度調查,歷次調查結果均收錄美國科學與工程指標(S&E Indicators)中。
1985年英國皇家學會發(fā)布了巴德默報告,即所謂的《公眾理解科學報告》,該報告提出“理解”不僅僅包括對一些科學事實的了解,還包括對科學活動及科學探索之本性的領會。這個報告吹響了促進公眾對科學理解的號角,其直接后果之一就是促成了公眾理解科學委員會(Committee on the Public Understanding of Science,簡稱COPUS)的成立,其目標是對科學的進展進行闡釋并讓其對非科學家來說更易于理解。隨后在歐盟調查委員會(Eurobarometer)主導下,于1989、1992、2001、2005、2010年開展了五次名為“歐洲人、科學與技術”的全面調查。
此外,印度、日本、韓國、巴西、俄羅斯等其他國家也組織開展了公民科學素質調查,了解本國公民對科學的理解和公民對科技的態(tài)度等相關方面的內容。
中國的公民科學素質調查開始于1992年,由中國科協(xié)組織實施,隨后分別于1992、1994、1996、2001、2003、2005、2007、2010、2015年開展了九次全國性的公民科學素質調查,調查內容主要包括公民獲取科技信息的渠道,公民參加科普活動和利用科普基礎設施的狀況,公民對科學的理解,公民對科技的興趣度和態(tài)度等內容。問卷內容兼具了國際可比和中國國情,在公民科學素質的判定上與國際通行標準一致。調查結果顯示,中國公民過去20年的科學素質水平整體提升明顯,公民具備科學素質比例從1992的0.3%提升至2015年的6.2%。東部沿海發(fā)達省份、省會城市和副省級城市的公民科學素質水平已接近或達到10%,具備了創(chuàng)新型地區(qū)建設的人才基礎。
以上材料表明,科學素質從一個科學教育層面的探討,逐步演進為一個在當前科學社會化語境下與全體公民直接相關的公共議題,科學素質評測從一個概念化的表述,逐步發(fā)展為一套日益成熟的通用評測體系,公民科學素質調查結果也從一個研究性指標,逐步成為一個國家或地區(qū)公共科技政策制定和社會發(fā)展與轉型的基礎性指標。
科學素質的功用
在提升公民科學素質方面,各國的做法也不盡一致,比如美國注重K-12的科學、技術、工程和數(shù)學(STEM)教育,英國強調通過促進科學與媒體的良性互動來構建有利于科學的社會生態(tài),我國通過細分重點人群以及實施基礎工程的方式來提升公民科學素質。
但是提高公民科學素質的重要性是存在著共識的,因為公民科學素質建設“從教育議題變成了政策議題”??茖W素質作為正規(guī)教育的一個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對于科學教育者來說,理解科學素質的成因和后果也會變得更加重要,因為科學在促進經(jīng)濟和社會變革中承擔了重要的作用。同時科學素質對于增強公民獲取和運用科技知識的能力、改善生活質量、實現(xiàn)全面發(fā)展,對于提高國家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建設創(chuàng)新型國家,實現(xiàn)經(jīng)濟社會全面協(xié)調可持續(xù)發(fā)展,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科學態(tài)度及公眾對科學(家)的信任
公眾對科學的態(tài)度是復雜和非線性的,公眾對科技的態(tài)度呈現(xiàn)出很強的社會語境特征。馬丁·鮑爾教授在對歐洲和印度的比較研究中發(fā)現(xiàn):對于處在工業(yè)化進程階段的社會而言,公民的科學素質水平越高,對科技的總體看法和態(tài)度更加肯定和樂觀;對于后工業(yè)化社會而言,公民的科學素質水平越高,對科技的總體看法和態(tài)度則更消極和負面。2015年我國第九次公民科學素質調查顯示,我國公民支持科技事業(yè)發(fā)展并對科學技術的應用充滿期望、公民對科技新聞的感興趣程度較高、科學技術類職業(yè)在我國公民心目中的聲望較高,同時具備科學素質的群體更加關注并積極支持科技事業(yè)發(fā)展。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我國公眾對于科學的態(tài)度比較積極,整體上對科學(家)也比較信任。
學者們一致認為信任是公眾對某個新事物形成態(tài)度的重要因素,比如對轉基因技術、納米技術的接受。傳統(tǒng)上,在科學方面具有一定專業(yè)知識且受公眾信任的媒體記者,將同行評議后的論文“轉化為”科學新聞,公眾則通過這些獲取信息來形成來擴充或者完善自己的科學知識,但是科學和公眾(社會)的關系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遷,而科學和社會也一度被描述為“存在距離”“有代溝”“有障礙”“水火不容”以及存在著“創(chuàng)造性張力”。同時在當代社會中,科學并不是唯一存在的話語,科學(界)作為民主社會的一員,在科學與社會的相關性上,并不比其他知識(人群)具有更高的發(fā)言權。公眾對科學也是“興趣有余,信任不足”,他們傾向于信任那些與他們有共同價值或者動機的人們,同時選擇性記憶、選擇性遺忘和負面偏好也會給公眾對科學的信任帶來損害,進而形成對科學不友好的態(tài)度。因而為了再次贏得公眾對科學(家)的信任,需要傾聽公眾的觀點,和公眾開展對話。馬西米亞諾·布奇等甚至認為,公眾參與可以被看作是三向的,因為公眾彼此交流互動,同時也與科學(家)進行著互動。而在此過程中,信任是態(tài)度的基礎,態(tài)度是行為的基礎,因而維護信任是提升素質的重要前提。
用信任促進科學素質提升
在信息時代,特別是以互聯(lián)網(wǎng)為代表的新興媒體極大地豐富了公眾獲取科技信息的渠道。同時公眾也開始根據(jù)自身需求主動地檢索和獲取信息,公民意識的覺醒呼吁對科學不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公眾會根據(jù)自身的立場和需求來獲取科技信息,特別是在爭議性事件發(fā)生后,公眾對相關信息的需求會更加迫切。每當這個時候,網(wǎng)絡上就會充斥各類謠言和虛假信息,公眾往往陷入選擇困境輕信謠言而最終失去了對科學的信任。長期發(fā)展必然導致科學傳播的效度下降,影響公民科學素質的提升。如果科學共同體不能及時發(fā)出聲音,科學傳播的“失語”現(xiàn)象便會出現(xiàn),同時也會讓公眾對科學的信任和態(tài)度大打折扣。近年來,變了味了“磚家”和“叫獸”的嘲諷無疑是公眾對科學不滿意、不買賬的一種隱喻,這也給公眾對科學的信任敲響了警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2015年的“崔盧之爭”以及圍繞著PX項目的“上街散步”。
提升公民科學素質需要從多方面著手,但是強化公眾對科學的信任,并進而形成理性、積極態(tài)度是一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信任涉及到對風險的感知,對不確定性的理解,對科學(決策)透明度的體認等。同時公眾對科學的信任也與文化息息相關,因為文化塑造著公眾的信仰、習俗、日常實踐、彼此的互動關系以及對行為的預期等。因而我們認為從信任的視角促進公民科學素質的提升至少可以從科學家群體和媒體兩個方面著手。
科學家群體要積極地參與到科學傳播活動中來。在科學傳播中,科學家是“發(fā)球員”,是科學傳播的源頭,科學家群體應該成為科學傳播的起點。實際上,公眾不信任的對象并不是科學,而是科學家。導致這種后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科學家在具體問題上的失語,給科學傳播留下了空白點,以及一些媒體對平衡性原則的過度追求、將科學事實與觀點相混淆以及過度失實的報道等。當前,一些科學家們也借助于新媒體從幕后走到了臺前,主動承擔了科學傳播的工作。他們將專家文化同大眾文化進行了有機結合,從而與公眾建立了良好的互動關系,促進了公眾對科學的信任。
媒體應致力于促進公眾對科學信任的傳媒生態(tài)。作為科學傳播的“二傳手”,媒體是銜接科學與社會(公眾)的橋梁和紐帶,同時也是公眾獲取科技信息的主要渠道,因而媒體在傳播科學、提升公民科學素質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而媒體上出現(xiàn)的關于科學的失實報道會損害公眾對于科學的信任,進而引發(fā)公眾對科學家的不信任。而公眾一旦對科學形成自己的既有觀念,就不太容易進行改變,所以信任的重新建立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在這方面需要媒體在進行科學報道的時候更加理性、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