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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雨如注

      2017-03-07 12:59:01曹國軍
      民族文學 2017年2期
      關鍵詞:王波團長鬼子

      曹國軍

      爺爺生前念叨最多的一個人,叫王波,他們是發(fā)小。

      爺爺說,他最想當的是一個富裕的農場主,王波最想當的是作家,一個像高爾基那樣的作家。

      爺爺的愿望沒有實現,王波的愿望也沒有實現。

      因為,日本人來了。

      1

      戰(zhàn)斗還沒有打響,王波就聞到了刺鼻子的硝煙味。

      不是偶然了,每次戰(zhàn)斗打響前,都有這股氣味在腦子里像蒼鷹一樣盤旋。王波對爺爺說。這好比神經官能作用,就像光合作用產生二氧化碳,他的神經官能作用就是謀求戰(zhàn)斗的最大勝利。

      爺爺這時是王波的偵察排長。

      每當此時,王波都感覺自己的神經就像上滿了弦的鐘擺,嘀嗒嘀嗒,順著軌跡有規(guī)律地運轉起來。這個軌跡,就是戰(zhàn)斗進行的軌跡;這個規(guī)律,就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的戰(zhàn)爭規(guī)律。

      這次戰(zhàn)斗,是王波和團參謀長才山、政委吳濤奉晉察冀軍區(qū)司令員聶榮臻和團長白乙化命令,帶領十團三營為先遣隊進入平北開辟豐(豐寧)灤(灤平)密(密云)抗日根據地三個多月來的第一次主動性戰(zhàn)斗,取得多大戰(zhàn)績,關系到根據地人民和廣大指戰(zhàn)員的抗戰(zhàn)情緒,影響到一些中間派是否站到抗日的一邊來,尤其是必須打掉日偽軍的囂張氣焰,迫其禍害抗日軍民的行為有所收斂。王波詳細分析了敵情后,再次查看了戰(zhàn)士們的埋伏地點、攻擊地形、障礙物、圍殲敵人的沖鋒路線,和敵人重點逃竄方位。手里剛還一尺多長的草棍已被碾成一撮綠油油的粉末,大拇指、食指、中指也被染成綠色,像涂了一層淡淡的油彩。這是王波幾年來的習慣了。王波捻著手里的草棍粉末,忽然想到幾天前他把老鄉(xiāng)家的炕席不經意拆掉了一片,還沒有賠償老鄉(xiāng)呢,等這次戰(zhàn)斗結束了,無論如何也得買一領新席子賠償老鄉(xiāng),這是部隊的紀律,作為主要領導,更不能違犯了。

      “大姑娘,你看我給你送什么來了?!币粋€非常熟悉的聲音從指揮所外傳來。王波趕緊扔掉手里的草末,沒等他迎出去,說話的人已經旋風一樣旋進來了,是團長白乙化。團里只有少數幾個人喊他綽號“大姑娘”,團長白乙化是其中之一。對敵人猛如惡虎,對同志就像大姑娘般溫情,這是團里人所共知的。

      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王波趕緊讓爺爺給白團長倒了一杯白開水。

      “準備的怎么樣了?”白團長接過白瓷缸子,卻又放到了桌子上,眼睛盯向營指導員王波。

      王波就知道白團長見面準是先問戰(zhàn)斗準備情況,絕不是送什么東西這么簡單。

      “萬事俱備,只欠太陽老爺出山了。”

      “好,一定要有充分的準備,這是我們進入平北以來主動打的第一仗,首戰(zhàn)必勝才行?!卑讏F長犀利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一定要把犧牲降到最低?!?/p>

      “團長好!”七連連長、指導員和幾個排長聽說團長來了,一齊跑過來。

      “我們出去說吧,這棚子里有點擠了?!卑讏F長揮了揮手里的草帽,笑呵呵地說。王波知道,白團長一米九的個子,在這狹窄的指揮所里肯定憋悶的慌。何況,平北的七月,燥熱似火爐啊。

      白團長走出指揮所。在門口,白團長笑了,倒立著的連鬢胡子也含了笑般抖起來。

      “你們真是心細如針尖啊?!?/p>

      王波明白,白團長指的是指揮所高高的門口。因為白團長個子高,每次來指揮所,進門都要屈膝、彎腰、低頭,后來十團所有的臨時指揮所都不安門框,且門口高度不低于一米九,已形成慣例。他們心疼團長啊,在窮兇極惡的敵人面前都從不低頭、不彎腰、不屈膝的抗日英雄“小白龍”,怎會進個自己人的指揮所都得彎腰、屈膝、低頭呢?

      “哎?你怎么還沒給老鄉(xiāng)送去?”白團長看見警衛(wèi)員牽著大黃騾子還在指揮所門前的樹下站著,順口問道。

      大黃騾子背上馱著一領新炕席。

      王波明白了,白團長才是心細如針尖,知道自己拆壞了老鄉(xiāng)的炕席還沒有賠償,就不知道又找誰借錢買了帶來。

      “我讓偵察排長曹春帶他去吧,他確實不知道是哪個老鄉(xiāng)家,估計這會兒老鄉(xiāng)們也起來了?!蓖醪ê斑^爺爺,和白團長的警衛(wèi)員一起牽著大黃騾子向老鄉(xiāng)家走去。

      王波又把作戰(zhàn)細節(jié)向白團長詳細做了匯報。白團長頻頻頷首:“嗯嗯,可以,不錯,很好,關鍵是一定要出其不意。”

      東邊的山際微紅了,太陽就要出來了。

      白團長望著在戰(zhàn)斗中成長起來的這個濃眉、大眼、嘴唇有點厚的遼寧老鄉(xiāng),北平中國大學的同窗,跟隨他由北平到綏遠墾區(qū),由墾區(qū)到平西,由平西再到平北,轉戰(zhàn)幾千里,大小仗上百次的親密戰(zhàn)友,不由得笑了。

      “我回團部等候你們的勝利消息?!卑讏F長收回思緒,和王波揮手告別。

      王波望著漸行漸遠的白團長的背影,揮手對七連連長和幾個排長下達了戰(zhàn)斗命令:出發(fā),進入陣地。

      2

      王波這次率領七連伏擊的是日本關東軍鈴木部隊的一個小隊。小隊長竹犬一郎,是個非常殘暴的家伙。他的主要任務是保證古北口到石匣城之間幾十里鐵路線的暢通,鎮(zhèn)壓當地抗日群眾,隔斷我豐、灤、密抗日根據地與冀東軍區(qū)的聯系。這伙鬼子和別的部隊有所不同,沒有朝鮮人,也沒有“滿洲國”人,清一色的日本人。人數也不多,不到40人,但都是成年男人,戰(zhàn)斗經驗豐富,武器配備特殊,有小鋼炮一門,輕機槍三挺,戰(zhàn)斗力極強。如果突襲不成,我軍的傷亡必定很大。經仔細偵察和當地老鄉(xiāng)介紹,這伙日軍有一個致命缺點,因為從未遇到過打擊,驕狂過盛,平時巡邏連炮衣、機槍衣都不摘掉,唱著歌大搖大擺如逛街市,尤其是見了女人,槍炮一扔,全撲上去。所以鐵路沿線的村莊看不見女人,不是躲出去了,就是打扮成男人了。也沒有豬、雞、狗,更沒有牛羊,都讓他們吃光了。王波曾設想讓一個戰(zhàn)士化妝成女人,趁鬼子們扔掉槍、炮追“女人”的時候突然攻擊,不等鬼子們反應過來一舉全殲。但這個設想有兩個缺陷,一是萬一鬼子們不是全部追“女人”或者不扔掉槍支呢?二是裝扮成“女人”的戰(zhàn)士安全問題,他離鬼子太近了。經過多次偵察,王波發(fā)現,這伙鬼子大約九點左右經過一塊平地的時候,要坐下來喝點水和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大約十分鐘左右。雖然槍不離身,但不設警戒,炮衣、機槍衣不摘,槍栓不拉開,根本不做戰(zhàn)斗準備。吃飽喝足還要伸幾個懶腰,就差曬曬太陽了。抓住這十幾分鐘,徹底消滅這伙鬼子就沒有問題。

      王波把全連分為三個戰(zhàn)斗小組,一排負責在鬼子坐下后投手榴彈,然后和二排一起沖鋒。二排負責沒被炸死的鬼子,子彈上膛,能不拼刺刀就不拼刺刀,補槍射殺,減少傷亡。三排負責圍堵逃跑的鬼子,決不能讓一個鬼子漏網。在進入陣地前,每個戰(zhàn)士都頭戴綠草圍成的“草帽”,身披綠草編織的“草衣”,趴在草叢里和草地融為一體,防止鬼子發(fā)覺,太陽出來之前進入陣地。

      剛下過一場小雨,地面潮濕,而頭頂的太陽開始笑得燦爛。螞蟻、小蟲、蚊子也似乎剛剛睡醒,聞見肉體的香味爭先恐后地施展絕技,好像商量好了要考驗一下戰(zhàn)士們的意志力,咬得戰(zhàn)士們臉上、腿上奇癢,奇疼,那種鉆心的癢和疼,許多人把手指摳進了泥土里。汗水浸透了土地,每個人都覺得是趴在一灘泥上。太陽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

      兩個小時嘀嗒嘀嗒地過去了,往日九點就過來的鬼子今天十點了還不見蹤影。時間如蝸牛,爬得太慢太慢了。

      “狗日的豬狗一狼咋還不來呢?”

      “是竹犬一郎,不是豬狗一狼?!?/p>

      “那不是一回事嗎?狗就是犬,犬就是狗,豬是豬,狼是狼?!?/p>

      “齋堂有一個竹野一郎,這里又出來一個竹犬一郎,小日本鬼子就是豬多狼多。”說話的是一個老戰(zhàn)士,參加過平西根據地齋堂戰(zhàn)斗。

      “還都是狗養(yǎng)的?!?/p>

      “注意隱蔽,不許說話?!?/p>

      王波知道戰(zhàn)士們在想什么,在盼望著什么。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多日的偵察還是有紕漏嗎?曹春這狗日的咋還不回來呢?王波吐掉嘴里的綠草汁,又習慣性地把手里的草塞進了嘴里。在爺爺回來之前,他不能做出任何決斷。沒有依據的決斷就有可能是錯誤的決斷,他不能拿戰(zhàn)士們的生命來論證他的決斷是否錯誤,只有等待,等待,再等待……

      “教導員,教導員。”爺爺終于回來了。

      王波內心一陣激動,“怎么回事?鬼子現在還沒有來?”

      “鬼子碰上兩個女人,在糟蹋她們呢, 耽誤了,馬上就過來了。”

      什么?

      “是娘倆,被這群鬼子給糟蹋了?!睜敔斈艘话蜒蹨I,就在剛才,在那面。爺爺指了指鬼子來的方向。

      這群狗娘養(yǎng)的畜生。王波覺得一股熱血猛地沖上了頭頂。“傳我的命令,干凈徹底消滅這股鬼子,一個都不留?!?/p>

      “教導員命令,干凈徹底消滅這股鬼子,一個都不留?!?/p>

      “教導員命令,一個都不留?!?/p>

      “一個都不留。”

      “一個都不留?!?/p>

      命令越來越簡單,仇恨卻是越來越大,大得都聽見了戰(zhàn)士們砰砰的心跳和骨節(jié)發(fā)出的咔吧咔吧憤怒聲的。

      吃飽喝足發(fā)泄完了的竹犬一郎小隊終于大搖大擺地過來了。細心的戰(zhàn)士看見有的鬼子還在剔牙,有的露出了滿足、猙獰的壞笑。其中一個鬼子把槍斜挎在背上,還在系匆忙中沒有系好的褲帶,絲毫沒有發(fā)現二十米外埋伏著的八路軍戰(zhàn)士。

      打!

      王波果斷地下達了戰(zhàn)斗命令。

      每兩顆或三顆捆綁在一起的八九十顆手榴彈劃著優(yōu)美的弧線飛向了鬼子隊伍中間,砰砰砰,爆炸聲響成一片。煙霧騰起的瞬間,一排二排的戰(zhàn)士們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在一片“沖啊,殺啊”憤怒的吼聲中向暈頭轉向的鬼子沖去,三排的戰(zhàn)士們也立即躍起,在戰(zhàn)場外圍形成一個沒有縫隙的包圍圈。四十來個鬼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徹底打懵了,他們不相信在轄區(qū)內會遭到襲擊,還沒等看清對方的身份,一把把刺刀就刺進了胸膛、小腹、咽喉,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刀刀都是致命處。有一個鬼子扔掉槍支,想往莊稼地里跑,一個戰(zhàn)士眼明手快,撿起一塊石頭,隨意一扔,就砸在了他的后腦勺上,撲通,一頭栽倒在地。這名戰(zhàn)士是放羊出身,一打一準,雕蟲小技了。立即有兩名戰(zhàn)士沖過去,兩把刺刀同時刺進了他的后心,兩名戰(zhàn)士一擠眼睛,想把鬼子挑起來,可這個鬼子有點胖,沒挑動,又過來一個大個子戰(zhàn)士,又一把刺刀刺進鬼子后心,三個戰(zhàn)士同時用力,像秋后甩谷子那樣,把鬼子挑起來甩了出去。這時爺爺跑過來看了看說,這就是那個“豬狗一狼”,剛才糟蹋那娘倆就是他帶的頭,他是第一個糟蹋姑娘的。大個子戰(zhàn)士一聽,跑過去對準他的小腹又是一陣猛刺。

      戰(zhàn)斗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四十來個鬼子,包括小隊長竹犬一郎,無一漏網。繳獲完好槍支二十多支,沒有脫下槍衣的機槍一挺(另兩挺炸壞了),小鋼炮一門。而戰(zhàn)士們除一人手背劃破一點皮外,無一傷亡。王波又安排戰(zhàn)士們把附近的一個鐵路涵洞炸毀,這回沒有十天半月的,平古鐵路通不了車了。

      斃敵四十來人,自己無一傷亡。消息傳到十團團部,團長白乙化哈哈大笑,“大姑娘”成了猛虎,也只有八路軍才能創(chuàng)造的奇跡啊。

      3

      月色如潮。

      王波漫步在駐地的山間小路上,夜色如一件合體的單衣,輕輕披在身上。戰(zhàn)爭年代寂靜的夜晚是多么珍貴啊,疲勞的戰(zhàn)友們睡去了,成天擔心受怕的鄉(xiāng)親們也睡去了。這是一個難得的夜晚,鬼子在遭受接連的打擊后,晚上不敢出來了。

      他拒絕了爺爺的陪同,獨自享受這寧靜的夜晚。

      幾年前,他的初衷還是當一名作家,像高爾基那樣的作家。他自幼好學,但家境貧寒,無力供他讀書,適與蘇家訂親,蘇家家境較好,他即由蘇家供給學費上學。1931年,他新婚燕爾之際,聞聽日軍發(fā)動了“九一八事變”,僅僅四個月,東北三省的大好河山就落入敵手,三千萬父老鄉(xiāng)親成了亡國奴。血氣方剛的他恨淪陷之恥,憤然離開故土,流亡關內。后考入北平中國大學讀書。然而,日軍的魔爪繼續(xù)伸向了華北,華北危急,平津危急,他再也無心讀書了,毅然將前來探視的懷有身孕的妻子送返故里,帶著還在做農場主夢的發(fā)小曹春,來到北京,投身抗日救亡事業(yè)?!耙欢胚\動”爆發(fā)的那天,他和同學白乙化一起,組織同學們從中國大學的后墻翻墻而過,沖破國民黨軍警的包圍和封鎖,在一個叫辟才胡同的地方集合起來,手挽著手,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口號,直達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門前,他站在臺階上,帶頭高呼:

      海燕飛翔,為勝利而歌唱!

      年輕的伙伴們,要用排山倒海之勢,一齊來救亡!

      同學們,華北之大,已安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了,我們要拿起槍,去戰(zhàn)斗!

      那天,如果不是發(fā)小曹春拼命拽著他跑進一條胡同藏起來,就被國民黨軍警抓進大牢了。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爆發(fā),他隨老鄉(xiāng)、同窗、戰(zhàn)友白乙化遠赴綏遠墾區(qū)。一同來墾區(qū)的還有王亢、才山、吳濤、曹春等三百多個積極抗日的同學。在黨的創(chuàng)始人李大釗的兒子李葆華直接領導下,成立了中共墾區(qū)工作委員會,白乙化任書記,他負責編輯墾區(qū)《抗日先鋒》小報。憑借這塊陣地,宣傳抗日,呼吁救國。他編輯出版的小報,觀點明確、內容豐富、消息靈通、圖文并茂,是墾區(qū)最受歡迎的報紙。他親自刻寫印刷了白乙化作詞譜曲的《墾民歌》:

      烏拉山下,黃河套里,開辟我們的新天地。

      吃飯就得做工,做工必須努力。不受剝削,不分階級,鐮刀鋤頭是戰(zhàn)勝一切的武器。

      我們今天流汗,明天流血,結成鐵的隊伍,打回老家去!

      這是墾民們最喜歡的歌曲,在墾區(qū),哪里有墾民,哪里就有《墾民歌》。

      他還翻印了中共中央《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和《十二月決議案》以及許多進步文章,使黨的號召和廣大墾民的心聲緊密地結合起來,墾民們親切地稱墾區(qū)為“小蘇區(qū)”、“小延安”。1937年夏,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年10月,他和白乙化、吳濤、才山、師軍一起整頓改編了墾區(qū)暴動隊伍,組織成立抗日民族先鋒總隊,白乙化任總隊長,他擔任總隊政治干事,從此開始了戎馬生涯。

      1937年12月初,白乙化帶領他們這支河套地區(qū)第一支黨領導的抗日民族先鋒總隊,率先渡過黃河,向南挺進。先鋒隊到達黃河東的樓子營地區(qū)后,總隊長白乙化派吳濤與住在哈拉寨的黨的河套地區(qū)領導人烏蘭夫取得了聯系。1938年初,通過烏蘭夫介紹,抗日民族先鋒總隊在山西河曲石樓鎮(zhèn)劃歸八路軍一二零師三五九旅指揮。在這里,他見到了八路軍一二零師師長賀龍、政委關向應,三五九旅旅長王震。隨后,抗日民族先鋒總隊的干部全部在三五九旅隨營學校進行培訓。同年秋,抗日民族先鋒總隊配合三五九旅粉碎了日偽對雁北地區(qū)的大舉圍攻,取得斃傷大量敵人和毀敵汽車四十余輛的戰(zhàn)績。1939年初,部隊與冀東人民抗日聯軍合并編為華北人民抗日聯軍,歸肖克將軍直接領導。當時,人們對這支以知識分子為主的部隊能不能打仗還持懷疑態(tài)度,沿河城一仗,打出了抗日聯軍的威風。

      那是1939年的6月份,日軍兩千多人,分成三路,向我根據地齋堂進犯。18日早晨八點多,日軍指揮官大島親率奧村等兩個中隊三百余人,帶著擲彈筒、輕重機槍,從沿河城出發(fā),企圖經樓兒嶺、牛站進入齋堂。白乙化司令員命令王亢帶領三大隊的一個中隊在樓兒嶺、牛站一線阻擊、遲滯、迷惑敵人,并挫其銳氣。主力一大隊隱蔽于牛站東北的山梁上,形成包圍圈,一旦日軍進入,務求全殲。他和三大隊大隊長才山帶剩余兩個中隊負責阻擊、引誘日軍進入伏擊圈。他先率領部隊插到日軍的右翼,猛打猛沖,日軍指揮官大島誤以為我軍要在此與之決戰(zhàn),擺開了決戰(zhàn)架勢,擲彈筒、輕重機槍一陣猛投猛打。當日軍氣喘吁吁沖到我軍陣地一看,除了幾棵被攔腰炸斷的樹木和幾個冒著藍煙的炸彈坑,還有被燒焦的枯草之外,連個人影都沒有。大島正在氣憤之余,忽然看見幾百米外又有人影晃動,氣昏了頭的大島想都沒想,指揮刀一揮,“攻擊攻擊攻擊”,日軍如蝗蟲一般貓著腰端著寒光閃閃的刺刀向人影沖去。這是他和大隊長才山留下的一個班戰(zhàn)士。戰(zhàn)士們阻擊了一陣子,等日軍沖上來,這個班的戰(zhàn)士早沒了蹤影。而另一個班戰(zhàn)士已接替前面一個班在幾百米外又開始阻擊。就這樣階梯阻擊,接替引誘,愣是把大島引進了一大隊的伏擊圈,而他率領的三大隊一部和王亢率領的一部已合兵一處,把大島后退的路堵死了。訓練有素的日軍即使四面楚歌,隊形依舊不亂,攻擊有術,我軍竟然圍而無法全殲。司令員白乙化仔細觀察了一會,發(fā)現日軍是在靠旗語兵組織調動人員。白乙化拿過一支步槍,啪,日軍旗語兵應聲倒地。另一個旗語兵又站了出來,白乙化又“啪”的一槍,這個旗語兵也不擺旗了。就這樣日軍三個旗語兵都被白乙化一槍一個給收拾了。失去了指揮的日軍成了蒼蠅,亂撞一氣。他和王亢趁日軍混亂之際指揮部隊沖上去開始肉搏。他一連刺倒幾個鬼子,刺刀卷曲了,用槍托砸,槍托砸斷了,他和一個鬼子扭打在了一起,那個鬼子是個老兵,力氣很大,幾次都被鬼子壓在身下,是發(fā)小曹春看見了,過來從后心給鬼子一刺刀,鬼子才兩眼泛白,呲牙咧嘴地倒了下去。戰(zhàn)斗一直進行到下午四點,中隊長奧村被擊斃,大島率領殘余的一百多鬼子屁滾尿流地逃回了沿河城據點。這次戰(zhàn)斗,抗日聯軍繳獲了大批彈藥、糧食、餅干等物資,首戰(zhàn)告捷。齋堂根據地的老百姓們歡天喜地,以至于炊事班的戰(zhàn)士們去買菜說什么都不要錢。二中隊指導員劉天游(劉力生)做詩一首:

      殲滅胡兒百姓安,

      出村奔走喜相傳。

      天明買菜齋堂鎮(zhèn),

      抗日聯軍不要錢。

      1939年的下半年,抗日聯軍又伏擊下馬嶺,激戰(zhàn)公主屯,攻打趙家臺,夜襲王平村和雁翅村,連戰(zhàn)連捷。在豬窩(地名)戰(zhàn)斗中,全殲日軍豬野太郎的輜重部隊,沿河城戰(zhàn)斗中僥幸逃脫的大島被擊斃,迫使豬野太郎等三個日軍頭目在一個山神廟內集體自殺。1939年底,抗日聯軍正式改編為八路軍晉察冀軍區(qū)步兵第十團,列入正規(guī)軍編制。白乙化任團長,他任三營政治教導員。

      他清晰地記得,在十團成立的大會上,肖克將軍說,你們這支部隊很了不起啊,班排以上干部是清一色的大學生,是我們八路軍隊伍里獨一無二的“知識分子團”。

      1940年4月,為了完成毛澤東主席在中央政治局洛川會議上關于“紅軍可出一部于敵后的冀東,以霧靈山為根據地進行游擊戰(zhàn)爭”的構想,和執(zhí)行晉察冀軍區(qū)“鞏固平西,堅持冀東,開辟平北”三位一體的戰(zhàn)略任務,第十團奉命開赴平北豐(豐寧)灤(灤平)密(密云)地區(qū),開辟新的抗日根據地。他和團參謀長才山、政治處主任吳濤、營長翟飛率領三營,夜過平綏鐵路,像一把利劍,插到了敵人的心腹地區(qū),密云古北口和白馬關一線,5月,團長白乙化率領十團主力沿著他們走過的路線,開進密云地區(qū)。

      不知不覺中,手里的草棍已足足一把了。他不知道何時養(yǎng)成了這樣一種習慣,思考問題的時候手里要有一把草棍,不停地折,折成碎末為止。那天在老鄉(xiāng)家,就因為沒有草棍,他無意中把老鄉(xiāng)的炕席拆了一大片,害得團長替他買炕席賠償老鄉(xiāng)。

      夜深了。

      下一場戰(zhàn)斗將在哪里打響呢?

      4

      三營駐地馮家峪是密云北部山區(qū)里的一個小山村,四面環(huán)山,有三條狹窄的馬路通向這里,一條是南面密云方向,一條是北面白馬關方向,還有一條是東面西坨古方向。南面密云方向有三條路,一條是不老屯方向,一條是密云方向,另一條是四合堂方向,這三條路在一個叫三岔口的村子匯和,成為一條路通向這里。雖然群山懷抱,交通卻四通八達,往北走十幾公里,過了白馬關,就是偽滿洲國地界。這個地區(qū),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馮家峪,原名縫甲峪,傳說就是穆桂英在此刮破了鎧甲進行縫補,現在叫白了,成了馮家峪。

      吃完早飯,王波帶上爺爺和宣傳股的戰(zhàn)士去寫標語。在村頭一塊大石頭跟前,爺爺對宣傳股的戰(zhàn)士說:“教導員的字漂亮,這塊大石頭就歸他吧?!?/p>

      王波也不推辭,拿過沾滿白灰的刷子,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十七個大字:

      反正殺鬼子,給東北同胞報仇,才是好男兒!

      他們又去離馮家峪不遠的西口外的山崖上寫下了:“日本鬼子滾回老家去!”“趕走小日本,打回東北老家去!”等標語。王波心里明白,十團的許多戰(zhàn)士不是北平流亡的東北籍學生,就是墾區(qū)來的在“西安事變”中被解散的東北軍戰(zhàn)士,包括他自己、發(fā)小曹春和團長白乙化,都是東北人,打回東北老家去的強烈愿望可想而知。尤其是團長白乙化,“九一八事變”后,他在家鄉(xiāng)遼陽組織了一支多達三千人的抗日隊伍,人稱“平東洋”“小白龍”。遺憾的是,這支優(yōu)秀的抗日隊伍沒有被日本人打敗,卻被自己的同胞,商震的國民黨三十二軍給繳械遣散了,這是怎樣的一種痛和恨啊。幾千里的大好河山,幾千萬同胞,至今還在日寇的鐵蹄下呻吟。而今,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是個男兒,怎能不扛起槍來,驅除韃虜,重塑好河山!

      “報告,王教導員,白團長請你去團部開會。”團部通訊員打個立正,騎著團里唯一的大黃騾子,去通知別人了。

      又有仗打了。王波想都不用想,白團長從不開空頭會。

      團部在一個叫趕河廠的村子。村子不大,在一個山腳下,非常隱秘,這也是為了防止敵人突然偷襲。王波一個多小時就到了。沒有那么大的屋子,會議就在院子里一棵大樹下開。樹下放著一個籃子,籃子里新煮熟的玉米散發(fā)出迷人的清香,這是團長招待他們這些部下的午餐,也可以說是一頓奢侈的午餐。

      “每人只有一根啊,不許多拿?!卑讏F長從屋里出來,笑呵呵地和他們打招呼。“吃完了我們就開會?!?/p>

      王波和其他干部們每人拿了一根玉米,找地方坐下,邊吃邊聊。白團長最后一個拿的玉米。王波發(fā)現,白團長的那根又嫩又小,不及大的一半。原來團長把又小又嫩的放下面了,而籃子里再也沒有第二根。團長一米九的個子,這根又嫩又小的煮玉米就是他的一頓飯。這就是他們的團長,時刻想著別人,想著大眾?!案锩俏覀兊臋嗬瑺奚俏覀兊牧x務。”“健全自己,影響別人?!边@是白團長的口頭禪,多么可敬的團長啊。

      團部炊事員老郭笑呵呵地端著一個碗出來了,“同志們,吃咸菜,這可是團長的藏貨啊”。

      王波拿了一塊咸菜放到嘴里,艮揪揪的,哪有咸滋味啊。他猛然想到,咸菜不知道已被泡過多少遍了,泡出的鹽湯肯定在衛(wèi)生隊那里。敵人封鎖得嚴,就這沒有咸滋味的咸菜疙瘩也是寶貝。

      “玉米吃完了,咱們開會。”白團長習慣性地岔開雙腿,雙手掐在腰上,個子又大,像一尊鐵塔。

      “冬天就要來了,咱們的過冬物資包括棉衣還沒有著落。據偵察員報告,鬼子已經給咱們準備下了,就在離這不遠的懷柔火車站??纯茨銈兡奈蝗ト∫幌掳??”白團長說得很輕松,其實大家心里明白,這批物資八路軍需要,鬼子也同樣需要,看守肯定很嚴,說不定就是一場惡仗。

      “團長,我?guī)哌B打擊守備隊,八連負責搬運?!蓖醪ㄕ酒饋碚f。

      “說說你的理由?!?/p>

      “我營七連指導員李云有個姑舅兄弟叫李經,在車站里做搬運工,我們可以去找他摸清情況和進攻路線,如果可能,里應外合,一舉拿下車站。”來團部之前,王波就考慮到了很有可能和籌備過冬物資有關,而懷柔火車站的鬼子物資他也聽說了,心里正籌劃這事呢。

      “好,我率領一營在懷柔西面的四海寨、渤海寨等據點騷擾敵人,爭取把守備火車站的敵人調過一部分去,這樣你壓力就小些。具體攻打方案你們自己定,務求萬無一失?!?/p>

      回到營部,王波立馬把七連指導員李云和爺爺叫來,詳細交代了偵察任務。第二天,李云和爺爺換上老百姓的服裝,去了懷柔火車站。

      晚上,爺爺回來了,李云留下繼續(xù)了解情況。

      “過冬的棉衣棉布等物資堆放在站臺的一個臨時倉庫里?;疖嚿涎b的全是槍械和彈藥,等待運走。”爺爺說。

      “李經什么態(tài)度?”

      “他非常痛恨日本人,到時候他們幾個搬運工和鐵路工人會聯合起來,幫助咱們?!?/p>

      “那就好辦了?!?/p>

      “還有一個情況,車站守備隊隊長山本喜歡女人,每天晚上都是在軍妓處玩夠了才回住處,他的住處和守備隊離車站不到三百米。”

      “三百米,夠了,打阻擊沒問題。你明天還去找李云李經他們,讓他們注意山本部隊的調動情況,一有消息,馬上回來?,F在就看團長那邊了?!?/p>

      兩天后,爺爺回來報告,山本果然抽調部隊去四海寨、渤海寨那邊了,他一心幻想把白團長的主力部隊一舉消滅,車站內只有不足百人的鬼子和偽軍了。王波馬上帶領七連和八連,火速從大水峪出發(fā),傍晚埋伏在懷柔城北于家墳內。晚九點,悄無聲息地直搗火車站,十幾個警戒的鬼子沒等反應過來,就被干掉了。站臺上,李經等一群鐵路工人早已準備好,迅速打開倉庫,八連的戰(zhàn)士一擁而上,把能帶走的物資全部帶走,帶不走的,一把火燒掉。山本聽到槍聲的時候,還在軍妓那里鬼混。等他帶領剩余守備隊鬼子沖向站臺的時候,八連的戰(zhàn)士已經沒影了,迎接他的,是七連戰(zhàn)士們雨點般的子彈。突然,轟隆轟隆幾聲巨響,頓時火光沖天,映紅了整個車站。那是爆破組的戰(zhàn)士們把彈藥庫和裝滿槍械彈藥的火車引爆了?;鸸庹找?,山本和幾十個鬼子完全暴露在了明處,王波一聲令下,七連的戰(zhàn)士們又是一陣猛打。山本眼見大勢已去,放棄抵抗,逃跑時慌不擇路,掉入一個露天的糞坑中,也因此他撿回了一條命。

      十團上下,歡欣鼓舞,過年一般。

      惱羞成怒的山本咽不下這口氣,想出了一條報復的毒計。你們偷襲我,我為什么不可以偷襲你們?自以為是的山本忘記了他是在別人的土地上作戰(zhàn),離開他的據點,他就陷入了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里,不淹死就不正常了。他的每一步行動,都在根據地人民和十團戰(zhàn)士的嚴密監(jiān)視之中。他命令偷襲的一百來個鬼子走的是山路,山高溝深,遍地沙石,又攜帶著重武器,行動非常不便。走著走著,被一塊大石擋住了去路。當地熟悉這條路的農民都知道,這塊大石頭架在兩山之間,只有旁邊一個小洞口可以出入。鬼子們哪里知道?更何況是黑燈瞎火呢。找不到出口,鬼子就在原地轉起磨來。情急之下,帶隊的小頭目利令智昏,竟讓手下點起火把,尋找道路。這火光就等于給埋伏在山上的戰(zhàn)士們指明了射擊位置,成群的手榴彈在夜空里劃著優(yōu)美的弧線飛向了火光,爆炸聲處,鬼哭狼嚎,血肉橫飛。

      三天后,不甘心失敗的山本再次組織人馬,攜帶山炮等重武器,沿大路向七連駐地瘋狂撲來。然而,除了在村頭的一棵樹上發(fā)現一個包袱外,一無所獲。一個鬼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開包袱,是前天在山谷里死亡的小頭目的遺物和八路軍十團三營教導員王波留給他的一個收條:“山本,你派來偷襲的鬼子八路軍已如數收下,現將尸體奉還。”附有一張簡圖,標明了埋尸地點。

      山本暴跳如雷,大叫“統(tǒng)統(tǒng)死了死了的?!比欢粋€人影也沒有,他只好把七連住過的幾間破房子一把火燒了了事。

      幾天后的12月15日,在白乙化團長的指揮下,在南灣子設伏,一營、三營一鼓作氣,消滅了自詡為“常勝部隊”的日軍鈴木大隊哲田中隊。這是十團開辟豐、灤、密抗日根據地以來,第一次成建制地消滅一個日軍中隊。肖克將軍發(fā)來了賀電:此戰(zhàn)打出了我軍士氣,甚慰!望再接再厲,爭取更大的勝利,早日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

      5

      1941年到來了??谷諔?zhàn)爭進入了相持階段,也進入了最艱苦卓絕的階段。日本鬼子不僅實行“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在豐、灤、密抗日根據地實行的是“四光”政策,還要把地里的青苗“片光”,不給八路軍留一粒糧食。鬼子把根據地老百姓集中起來,建立“人圈”,“人圈”外挖幾米寬的壕溝,內修隔離墻,制造方圓百里無人區(qū),抗日根據地在一點一點地被蠶食。

      2月份,更大的噩耗傳來,白乙化團長犧牲了。

      王波含著熱淚,寫下了悼詞:

      革命是要流血的,用血肉換來的代價,那才是最寶貴的代價!用血和肉來灌溉那獨立、自由、解放的花朵吧!

      這種為革命犧牲,不但值得崇敬,而且是必須學習!

      沒有那種犧牲的精神,日本鬼子就無法趕跑,革命就無法勝利。前進吧,踏著犧牲者的血跡!

      悲痛中,陰雨連綿的夏季來臨了。猖狂的日本侵略者為了把豐、灤、密抗日根據地分割成東西兩塊,駐琉璃廟據點的靖安軍唐馬部隊,押解著從各地抓來的三千多名勞工,修筑北起琉璃廟子據點,向南修至懷柔城北的大水峪的簡易公路。這條公路一旦修成,就如一把利劍,插入豐、灤、密抗日根據地的中心區(qū)——后山鋪,敵人坐著汽車,大搖大擺就來了。王波經過仔細分析,認為在琉璃廟以南五公里處,也就是在敵人眼皮子底下的栢槎子村,殲滅這股敵人,救出和解散這批勞工,讓敵人的計劃落空。王波把三營分成三塊,一塊掐頭,一塊去尾,一塊中心開花,使敵人首尾不能相顧。

      王波對三個連長說:“一定要快、穩(wěn)、準、狠,不能給敵人反應時間。”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比齻€連長回答得非常干脆。

      戰(zhàn)斗打得十分順利,前后不到二十分鐘,全殲唐馬部隊一百余人,俘虜四十余人,繳獲機槍三挺,步槍數十支,解散勞工三千余人,而三營僅輕傷三人,無一犧牲。等琉璃廟據點的鬼子趕到時,看到的只有一百多具尸體橫躺豎臥在那里,八路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這次勝利使靖安軍一百余人,全副武裝,起義投奔十團,他們看到了民族解放的希望。惱羞成怒的日軍集中華北方面軍第二十一師團步兵第二十三聯隊和柿本大隊,關東軍一七四獨立大隊和守備隊一萬多兵力,由第二十一師團長盤井虎二郎指揮,再次對根據地進行慘無人道的瘋狂掃蕩和屠殺。其實,早在1940年6月,十團轉戰(zhàn)豐寧地區(qū)的時候,就引起了日本關東軍總部的注意,大呼:“延安的觸角伸進了滿洲?!边@次的報復更加瘋狂,手段更加殘忍。他們燒毀房屋,挖毀墻基,推倒院墻,殺掉僅存的牲畜,砍倒正在吐穗的莊稼,割掉青苗,炸毀磨盤,水里放毒,放火燒山,“人圈”以外見人就殺,制造東起半城子,西至渤海所,南到白道峪,北到于營子,東西南北各一百二十里的百里無人區(qū)。僅密云根據地內就有半城子、西駝古、張家墳等一百多個堡壘村被夷為平地。牛盆峪、馬營、高家?guī)X等地的數十萬畝山林化為灰燼?!叭巳Α眱雀菓K不忍睹,每人每年供應不到一尺布,全家?guī)卓谌酥挥幸粭l褲子,誰出去誰穿。更有甚者,姑娘大了,無法見生人,就在屋地一角挖出一個深坑,來生人了就跳進坑內避羞。這樣的境況給鬼子漢奸禍害婦女創(chuàng)造了條件,他們進屋只需脫光自己就可以了。十團已失去了生存條件,主力不得不跳出豐、灤、密根據地,進行轉移。王波和三營留在云蒙山區(qū),化整為零,繼續(xù)堅持斗爭。

      主力撤走了,根據地內抗日群眾遭到了殘酷屠殺,一些同情抗日的中間派也開始搖擺不定。而一些漢奸走狗又猖狂起來。尤其是一個叫李三和楊國宗的土匪頭子,仗著有日本人撐腰,不僅欺壓坑害百姓,還和十團作對,殺害給十團傳送信息的愛國群眾,劫掠十團物資,甚至還揚言和十團打一仗,長長威風。王波忍無可忍,決心除掉他們。一天晚上,王波和爺爺帶著偵察排幾名戰(zhàn)士化妝成老百姓,趁夜色潛入他們各自的家中,將二人捕獲,并立即處決。消息傳開,大家相互轉告:“十團沒有走,他們還在我們身邊。”

      “樹葉落,八路走”的謠言被徹底打破。

      然而,平北的冬天真是冰天雪地寒風刺骨啊。

      三營的戰(zhàn)士們身著夾衣,在茫茫的云蒙山中與敵人周旋。缺糧少藥,有時候還要靠草根充饑。但戰(zhàn)士們依舊情緒激昂,他們發(fā)明了新型火炕,即在農民的梯田中挖出一個洞,用火燒熱,火熄滅后鋪上草或秸稈,睡在里面,四面都是熱的。這種辦法,使平北的漫漫長夜不再漫長。

      一個八路軍戰(zhàn)士最寶貴的不是生命而是氣節(jié),最可怕的也不是敵人和困難,而是失掉勝利信心。

      面對重重困難,王波這樣鼓勵自己,鼓舞戰(zhàn)士們。

      解決困難的最好辦法,就是戰(zhàn)斗。經過偵察,楊樹底下的敵人據點剛剛送進去一批物資,有糧食、彈藥,還有藥品。守敵也不多,三個鬼子和二十多個偽軍,火力只有一挺輕機槍,如果干掉機槍,靠近碉堡,用手榴彈就可以把鬼子和偽軍全部消滅。王波仔細看了看地圖,這個據點離其他據點都比較遠,掐斷電話線,等其他據點的鬼子聽到槍聲,確定準確位置后趕來增援,戰(zhàn)斗應該早結束了。

      打!

      王波甩掉手里的草棍,勒緊拳頭,使勁砸在桌子上?!安艽?,去把幾個連長給我找來?!?/p>

      戰(zhàn)斗方案確定,七連掩護,八連提前潛伏,待戰(zhàn)斗打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去,用手榴彈炸毀敵人碉堡,九連做預備隊,阻擊增援的敵人。

      戰(zhàn)斗異常順利,僅僅出了個小插曲。當敵人的機槍響了的時候,王波喊:“曹春,把機槍給我干掉。”沒想爺爺正站在他身后,爺爺站起來啪地打了一槍,子彈貼著王波的耳朵就過去了。敵人機槍啞了,爺爺也嚇傻了。王波卻像沒事一樣,喊道:“繼續(xù)打,瞄準碉堡槍眼打?!?/p>

      戰(zhàn)斗結束,爺爺請求處分。王波笑道:“盡扯淡,別說沒打著,就是削掉一個耳朵,不是還有另一個嘛。一槍打掉敵人機槍,應該給你記功。”

      “功我就不要了?!睜敔斶至诉肿?,趕緊跑了。

      這次戰(zhàn)斗,解決了一些燃眉之急。但面對敵人的重重封鎖,生存依舊艱難。

      6

      1942年,經過殘酷的反掃蕩斗爭,十團減員嚴重,不得不進行縮編。王波改任團政治處主任,爺爺還是做他的偵察排長。

      他們依舊和三營在一起,化整為零,靈活機動地打擊敵人。十團主力由團長王亢帶領,轉戰(zhàn)在密云西部和豐寧等地,尋機打擊敵人。

      然而,血案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

      3月22日,日軍血洗抗日根據地張家墳,殺害任宗玉等抗日群眾和戰(zhàn)士11人;

      4月8日,制造了聳人聽聞的“臭水坑”慘案。

      臭水坑,位于密云根據地西部黃花頂山中,是群山懷抱的一塊山頂凹地。這里四面皆山,崖陡谷深,樹木茂密,只有東南方一條狹窄的出入口,地勢隱蔽且險要。是豐、灤、密聯合縣縣政府所在地。4月8日,日本偽滿討伐隊1000多人在日軍官的指揮下,自琉璃廟據點長途奔襲,封鎖了東南方的唯一進出道路。而這時王亢團長帶領主力在后山鋪地區(qū)打擊敵人,縣政府只有一個排的兵力保護,其余100多人都是后勤人員和十團的傷病員,大部分人沒有武器,只有一顆手榴彈,有武器的也是威力很小的手槍,近身防衛(wèi)還行,正規(guī)戰(zhàn)斗就不行了,遠一點就打不著敵人。三聲危急警報槍響后,縣長沈爽立即命令全體人員做好戰(zhàn)斗準備,并把傷病員扶上擔架,把沒來得及吃的早飯裝進口袋,整理好文件和物資。這時四面都響起了槍聲,沈爽意識到,已經被包圍了,情況比預想的要嚴重的多。北面有兩個班的戰(zhàn)士在阻擊敵人,在另一個班的掩護下,沈爽帶領人員向南突圍,突然一陣密集的子彈襲來,有幾個人倒下了。敵人已經封鎖了唯一進出的道路。這時,北面阻擊的兩個班戰(zhàn)士也已傷亡殆盡,剩下的幾個人也被敵人壓了下來。東面、南面、北面的敵人端著陰森森的刺刀圍了上來。沈爽帶領剩余人員又向西側撤退,西側是斷崖。干部戰(zhàn)士們見已無路可退,高吼著沖向敵人,有的用打光了子彈的槍托砸,有的用拄著的木棍打,有的用嘴咬,有的抱著敵人滾下了懸崖??h長沈爽、十團供給處長喬宇、衛(wèi)生處長郭庭章、六連副指導員沈奎戰(zhàn)至最后,寧死不當俘虜,集體飲彈自戕。最后剩下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雙腿已被打斷,仍臥在地上用石塊回擊敵人。敵人機槍手見是一個孩子,扔給他一件棉大衣,讓他把頭蒙起來,免得臨死害怕。這孩子卻一把扔掉大衣,扶著一棵燒焦了的小樹站了起來,說道:“來吧,怕死我就不當八路了,我就在這站著?!睌橙说臋C槍響了,孩子歪曲著瘦小的身子,極不情愿地倒了下去。

      這個孩子叫卜興安,只有15歲,是老團長白乙化在豐寧收留的,因太小就放在了縣政府那邊當通訊員。

      日寇的又一筆血債。

      8月22日,日軍在密云東部地區(qū)東莊禾,這個僅有60多戶的小山村殺害無辜百姓14人。

      9月,日軍在抗日堡壘村東駝古殺害無辜百姓26人。

      10月11日,由冀東抗日根據地去往平西根據地學習的學生12人和負責護送的冀東第六大隊三中隊36名戰(zhàn)士,在密云東部的蔡家峪被殺害。

      10月30日,日本鬼子在馮家峪下營前后共殺害無辜百姓85人。

      王波有記日記的習慣,這些血債王波都一一記下了。這僅僅是在一年里,在信息能夠傳達的范圍內,在十團的眼皮底下,尤其是豐、灤、密聯合縣政府,以縣長沈爽為首的大部分干部、傷病員被屠殺,激起了十團戰(zhàn)士的無比憤怒。王波想起了5月份七連指導員李云和十幾名戰(zhàn)士的犧牲。那天,他和七連在一個叫得天溝的地方,與偽滿宋奇討伐隊遭遇,沒有準備,沒有計劃,純屬偶然。雙方就那么沒有工事的對打,敵人的裝備太好了,火力完全壓倒了七連。若不是他派一個排繞到敵人后面,前后夾擊,后果不堪設想。戰(zhàn)斗中七連指導員李云和十幾名戰(zhàn)士犧牲了。李云是當地人,熟悉當地情況,是在攻打懷柔火車站戰(zhàn)斗中立過功的。還有那十幾名戰(zhàn)士,他心疼啊。他逐個為他們擦去臉上的血跡和泥土,脫下自己唯一的大衣蓋在李云的遺體上。血雨腥風中,多少仁人志士倒下了,然而,中國人是區(qū)區(qū)一個小日本就能殺絕的嗎?又有多少仁人志士站出來了啊。張家墳的鄧玉芬老媽媽,把丈夫和五個兒子六位親人都送到了抗日戰(zhàn)場上,其中四位親人已經犧牲。戰(zhàn)士們想家了,就去看看,呆會,聊會,喊聲媽媽,她的家就是每個戰(zhàn)士的家。

      王波忽然想起,好久沒有去看看鄧媽媽了,他也想家了啊。母親的身子骨還好嗎?妻子生的是兒子還是閨女呢?“九一八事變”12年了,他一次也沒有回過家鄉(xiāng)沈陽宏陵堡?!耙欢胚\動”也過去七年了,七年來只有在沒有戰(zhàn)斗的夜晚想起妻子,離別時妻子哭得直打圪垯的身子是那么清晰,恍如昨日。妻子和母親在日寇的鐵蹄下生活該是怎樣的艱難,不用想就能知道,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啊。

      “曹春?!?/p>

      “到?!?/p>

      “跟我去看一個人。”

      “看誰啊?教導員?!睜敔敽芷婀郑醪ń裉煸趺从虚e情逸致了呢?王波已經是團政治處主任了,但爺爺依舊稱他教導員,習慣了。

      “我們去看鄧媽媽?!?/p>

      “好哩?!睜敔斠宦犎タ脆噵寢專浅8吲d。

      “就我們倆嗎?要翻過兩座山呢?”爺爺擔心王波的安全。

      “就我們倆,人少目標也小,不容易被敵人發(fā)現?!蓖醪ㄕf。但他心里想的是,人多了,鄧媽媽拿什么招待呢?不吃飯鄧媽媽肯定不同意。

      駐地石炮溝離張家墳不遠,王波和爺爺走的是近路,翻過兩個山頭就能到。在西口外村,王波看到他幾天前帶領爺爺和戰(zhàn)士們寫的標語還在:

      反對日寇集家修人圈,不給鬼子賣力氣。

      同伴們,團結起來,把日寇趕出中國去。

      字寫得端正、漂亮,一看就是“知識分子團”的手筆。王波忽然想到,鄧媽媽的家早被日本鬼子燒了,整個村子都成了廢墟,去哪找鄧媽媽呢?

      “改變一下路線,去離張家墳最近的山里聯絡點?!?/p>

      由聯絡員帶領,傍晚的時候,王波和爺爺在云蒙山的一個非常隱蔽的山窩窩里找到了敬愛的鄧媽媽。

      “王教導員,你可來了?!编噵寢屢娛峭醪?,放下手里搓著的玉米,迎了上來。

      “鄧媽媽,您老還好啊。”

      “鄧媽媽。”

      “哎,哎,好,托八路軍的福,我這把老骨頭好著呢。你看,這不是戰(zhàn)士們把他們的帳篷都給我這把老骨頭了?!编噵寢尳o王波和爺爺倒了兩碗白開水?!澳銈兊葧?,我給你們做飯去?!?/p>

      王波和爺爺望著鄧媽媽花白的頭發(fā),蒼老瘦削的背影,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鄧媽媽的丈夫任宗武和大兒任永全、五兒任永安三位親人已經犧牲在了抗日戰(zhàn)場上,四兒任永合被鬼子抓走生死不明兇多吉少。然而,鄧媽媽沒有被親人的犧牲打倒,沒有被苦難嚇倒,抱著“姓任的殺不絕,中國人殺不絕”的血海深仇,接過丈夫的鎬頭,看著兒子的遺像,沒日沒夜地刨地播種,打糧食,支援部隊。誰也數不清有多少戰(zhàn)士吃過鄧媽媽種的糧食,做熟的飯,誰也數不清有多少戰(zhàn)士在鄧媽媽的精心照料下養(yǎng)好傷,重返抗日戰(zhàn)場。多么偉大的女性、多么偉大的母親啊!

      “來,吃飯?!眱赏霟釟怛v騰的棒子面粥端了上來,里面還飄著幾片綠瑩瑩的菜葉。

      王波和爺爺扭過臉悄悄抹了一把眼淚,接過粥碗。

      “好吃,真好吃啊。”爺爺剛吃幾口,就大叫起來。粥是新玉米面做的,鄧媽媽放了菜葉和鹽。對于經常吃不到鹽的八路軍戰(zhàn)士們來說,這是人間美味了。

      “吃吧,吃吧,鍋里還有,管飽?!编噵寢屚醪ê蜖敔?,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鄧媽媽,您的生活?”王波放下碗。他知道鍋里還有粥,但他想給鄧媽媽留著。

      “挺好的,咱們的政府經常來人,還有戰(zhàn)士們和鄉(xiāng)親們也經常來看看我這老骨頭?!编噵寢屇眠^王波的碗,又去盛了滿滿一碗,“一碗哪夠?吃飽了好打鬼子,鬼子打跑了,咱們就能天天吃飽飯了?!?/p>

      望著歷經苦難而又樂觀堅強的鄧媽媽,他想起了戰(zhàn)士刁克源創(chuàng)作的《抗日生產歌》:

      我們去開荒呀,我們去備糧;

      我們打柴上高山吶,勞動的歌聲兒飄揚;

      勞動的戰(zhàn)士們快樂像春風一樣。

      ……

      王波堅信,面對苦難,有這樣堅強又樂觀的戰(zhàn)士和人民,日寇的失敗只是早晚的事。

      臨走,鄧媽媽又拿出一小袋玉米面和一捧鹽,“給戰(zhàn)士們帶回去,補補身子,有了力氣好打鬼子?!?/p>

      “這點口糧,您老留著吧,我們有辦法的。”王波推辭不要,老人太難了啊。

      “我老了,吃不了多少,打鬼子要緊?!?/p>

      “拿上吧。”王波示意爺爺,要是不拿上,鄧媽媽肯定不會讓咱們走的。王波扭過臉,使勁把眼淚咽到肚子里。昨天晚上他親眼看見鄧媽媽把他們吃剩下的粥底從鍋里用力刮下來,兌上涼開水,米湯一樣喝下去。那水一樣的東西怎么能解餓啊。

      “媽媽,您多保重!”王波不自覺地省去了鄧媽媽的姓,她就是戰(zhàn)士們的親媽媽啊。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是他最后一次見到鄧媽媽,最后一次喊“媽媽”了。

      7

      異常殘酷的1942年過去了。

      1943年5月,根據斗爭形勢的需要,王波擔任豐、灤、密區(qū)大隊政委并兼任豐灤密聯合縣縣委委員。他率領十團三營三個連隊活躍在密云地區(qū),不斷打擊日偽軍,逐步恢復被蠶食的根據地。

      自1942年鬼子重點掃蕩,十團主力跳到外線機動作戰(zhàn),王波就改變斗爭策略,把部隊化整為零,組成十幾只武裝工作隊,重點轉移到發(fā)動群眾,建立黨的基層組織,采用攻心戰(zhàn)略,分化、瓦解和爭取社會的上層分子,孤立敵人,鎮(zhèn)壓鐵桿漢奸,組織自衛(wèi)軍保護青苗,搶收糧食等方面。做政治工作,他可不是外行。

      7月7日清晨,偵察員匆匆跑回來報告,偽滿軍三十三團一個營的日偽軍要去半城子、兵馬營等地區(qū)抓勞工,加固古北口炮樓。現在已出古北口據點,往兵馬營方向趕來。

      王波仔細看了一下日偽軍行走的路線,發(fā)現他們路過的半城子南面香水峪全部是山區(qū),只有兩山中間有一條東西走向的馬路和古北口、兵馬營相連接,是一個天然的伏擊地點。

      “曹春,趕緊把區(qū)隊長們給我叫來?!?/p>

      不一會兒,三個區(qū)隊隊長氣喘吁吁地從駐地跑來了。

      “時間緊迫,不容協商,戰(zhàn)斗任務布置如下:一區(qū)隊,埋伏在香水峪梁豁口南面,二區(qū)隊埋伏在北面,三區(qū)隊公路西面正面阻擊,帶足彈藥,馬上出發(fā),進入陣地后,悄悄構筑工事,注意隱蔽,千萬不能被敵人察覺?!蓖醪ㄏ逻_完命令,心中略有遺憾,要是主力在,或是那幾個區(qū)隊在就好了,這股敵人一個都跑不掉。

      十時左右,敵人大搖大擺地進入了伏擊圈。

      打!

      王波一聲槍響,三個區(qū)隊二百多條槍瞬間齊鳴,流水一樣,分不出個各來。偽滿軍有日本人撐腰或逼著還叫個軍隊,禍害老百姓也能耐不小,但遇到八路軍的突然襲擊,一下子就懵了,沒有了戰(zhàn)斗秩序,四散奔逃,各找藏身之處,一部分沒懵的,知道往回跑,跑得比兔子都快。不到二十分鐘,一個營的偽滿軍死的死傷的傷跑的跑。王波讓戰(zhàn)士統(tǒng)計了一下,擊斃、俘虜59人,繳獲迫擊炮1門。戰(zhàn)士們只有幾人輕傷。區(qū)隊戰(zhàn)士們打上了癮,兩天后,又在石塘路伏擊康各莊據點的日偽軍,擊斃12人。夜襲榆樹底下據點,偽軍全部投降,幾個鬼子潛逃。

      11月11日,爺爺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報告,日軍頭目近藤和春田秀夫率領日偽軍一百多人,偷偷摸摸地去了南香峪,估計是搶糧食去了。

      糧食可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敵人把糧食搶走。

      曹春,你趕緊去找一區(qū)隊二區(qū)隊,我?guī)齾^(qū)隊去截擊敵人,南香峪集結。王波匆匆地下達了命令。

      戰(zhàn)斗打響了,敵人越打越多,看樣子不止一百多人,這樣打下去很危險。王波想起了沿河城戰(zhàn)斗,對,就用沿河城戰(zhàn)斗的方法來對付這股日偽軍。他把區(qū)隊分為幾個戰(zhàn)斗小組,接替掩護,時隱時現地在山中轉起了圈圈。如同牽牛,近藤和春田秀夫緊追不舍,從半城子到水石峪,從水石峪到雙石塘,往返近百里,最后又繞回南香峪。因為通知一區(qū)隊二區(qū)隊在南香峪集結,一舉殲滅這股日偽軍。疲憊不堪的近藤、春田秀夫和日偽軍們如同一灘泥攤在了一塊空地上。王波見機會來了,率領三區(qū)隊戰(zhàn)士邊打邊沖,戰(zhàn)士們懷著家仇國恨如同下山猛虎,一個沖鋒,就把敵人打得四散潰逃。可是,戰(zhàn)士們還沒有打掃完戰(zhàn)場,敵人的增援部隊就像瘋狗一樣撲了上來。原來近藤和春田秀夫見無力消滅這股八路軍,也向古北口和石匣據點申請了增援。王波趕緊命令部隊迅速轉移,甩開敵人主力,另行尋找機會殲滅。他讓大部分戰(zhàn)士先行撤退,他和幾名戰(zhàn)士留在后面阻擊敵人,忽然,一發(fā)迫擊炮彈在身邊爆炸,他覺得腿部一麻,一股鮮血涌了出來。他趕緊隱蔽在草叢中,包扎了一下傷口,燒掉機密文件,準備轉移,忽然看見在南香峪和北香峪之間的一道山梁上,敵人正在追趕屠殺群眾。群眾,是八路軍能夠在豐、灤、密根據地存活的根基啊,一個八路軍戰(zhàn)士怎么能面對敵人屠殺群眾視而不見呢?王波強忍疼痛,拽過犧牲戰(zhàn)士的步槍,啪啪啪,向敵人連打了三槍,正在追趕屠殺群眾的近藤和春田秀夫以為這邊的八路軍已經被消滅,不想背后挨了槍,扭頭朝王波邊打炮邊沖了過來,王波再次被炮彈炸暈過去。

      戰(zhàn)場瞬間安靜下來。

      隱隱約約地,王波聽見了皮鞋踩在山石山咔嚓咔嚓的聲音。他知道,這是鬼子走近了,只有鬼子才穿皮鞋,八路軍戰(zhàn)士是穿不起皮鞋的。他擦了一把眼睛,剛睜開,就又被一股鮮血蓋住了,他干脆不擦了。

      “你的,投降的干活?!笔枪碜拥穆曇?。

      王波沒有說話,他在攢足力氣,用槍說話。

      “滾回你老家去吧?!蓖醪ㄓ帽M全身力氣,突然抬起槍向勸降的近藤扣動了扳機?!芭尽钡匾宦暣囗?,子彈射中近藤的頭部,近藤一頭栽倒在地。

      “八格牙路?!睈佬叱膳拇禾镄惴蚺e起了罪惡的屠刀……

      深夜趕來的爺爺和戰(zhàn)士們在蒙蒙細雨中,把王波的頭顱和身體縫合在一起,悄悄地掩埋在燕山深處這個叫南香峪的山谷里。

      本來是響晴的天,卻突然下起了細毛子雨,這是老天在哭泣。爺爺說。

      8

      百度詞條:王波,1911——1943.11.11,原名王慕禹,遼寧省奉天(今沈陽市)人。1931年考入北平中國大學學習,193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任白乙化組織的抗日先鋒隊政治干事。1938年隨隊編入八路軍,任第1大隊政治干事。1939年任華北人民抗日聯軍第3大隊教導員。1940年1月任晉察冀軍區(qū)步兵第10團3營政治教導員,參與開辟豐灤密抗日根據地。1942年夏任第10團政治處主任。1943年任中共豐灤密聯合縣委委員兼豐灤密區(qū)區(qū)隊政治委員。

      1943年11月11日在北京密云南香峪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時年32歲。

      責任編輯 郭金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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