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宋新樂,山東理工大學文學院研究生,專業(yè)方向為文藝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2-0-01
以佛法的理論視角評論小說早已有之,但用一種具體的佛法理論來審視一部現(xiàn)代作品,來展佛教思維與當代知識分子思想的合轍,卻并不多見。佛教“依正不二”理論具有明顯的辯證思維,格非的《春盡江南》又很有現(xiàn)代意義。這兩者的嘗試結合無疑是解讀《春盡江南》的一種獨特視角。
格非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在他這部《春盡江南》里確有超越階級、超越時代而可以永恒留存的東西,那就是對滾滾紅塵中人的關懷。而佛教的“依正不二”思想關懷的也正是人與人賴以生存的所有外在存在的和諧狀態(tài)。兩千年前的佛陀與當今時代的格非關懷的本體都是人,而人的生存無外乎就是兩個世界——一是外在的現(xiàn)實世界(依報),二是內在的精神世界(正報)。
一、現(xiàn)實世界的壞滅與深思
《大明三藏法數(shù)》云:“依為依報,即世間國土也,為身所依,故為依報。正為正報,即五陽身也,正由業(yè)力,感報此身,故名正報?!?/p>
時代的變遷、社會的發(fā)展,超出人們想象的現(xiàn)代化讓人們變得不似從前。外在的依報的異變破壞了依正之間的平衡。譚端午、顧家玉這兩個主角最具代表性,譚端午從一個有才華、有理想的詩人慢慢地變成了一個“一點一點爛掉的人”,知識分子本應是最先感受時代風起,啟蒙大眾,引領大眾的人,而譚端午卻頹廢下去了,現(xiàn)實的桎梏讓他退縮了,飛速變化的時代導致了知識分子的多思和行動上的軟弱和內心的彷徨,面對這個陌生化的世界端午選擇了逃避和退隱,每每他無可奈何的時候總會捧起那本《新五代史》,將自己封閉起來,不問世事。家玉從一個文藝女青年,一步一步成為了新時代的成功女性,她倒沒像端午一樣,她在物欲橫流的現(xiàn)實中摸爬滾打,在現(xiàn)代化的意識形態(tài)里越陷越深。端午和家玉的表面上生活化的對立,其實也是兩種不同思想的對峙,一種是想往回走的追求,一種是拼命往前走的沉淪。而在飛速發(fā)展的現(xiàn)代化的過程中,我們的心變得越來越麻木,吃著有毒的白菜我們照樣追名逐利,呼吸著強烈的霧霾我們照樣勾心斗角,垃圾圍城我們照樣可以視而不見,仿佛眼前的這一切都被這顆浮躁的心觀成了透明物。家玉在說端午“一點一點爛掉”的同時,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陳守仁,徐吉士又何嘗不是呢。他們身處在這樣一個時代,這已經是定局,不可能推翻了這個維度再開啟新一輪的征程,歷史是不能倒退的。就像佛教的“成住壞空”思想,這個時代已經形成和存在,它是眾生賴以生存的依報。但它存在“壞”的風險或已經開始“壞滅”,那我們就是要去反思病根,去積極的治愈他,而不是聽任它壞下去,也不是總想著“壞”之前的時候,那沒有一點用。
所以這引起了一連串的現(xiàn)代化所帶來的弊病。這也就是外在的依報對正報的影響,外在的環(huán)境和存在對人、對人的內心和思想的反推。其實,這也是一種生態(tài)的失衡,是時代趨勢與人的失衡,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失衡。只是佛教的“依正不二”思想道出了這種失衡的邏輯關系。
二、精神世界的坍塌與救贖
從“依正不二”的佛法理論生發(fā)出了“心凈則國土凈”的詩意追求,亦可看出人在依報與正報互生的關系中的主導作用。
人自身精神超越和道德升華以及行為方式的轉變在改善人與外在世界關系上的主導作用,小說里的環(huán)境問題、生態(tài)問題說到底還是人的造作,歸根到底還是人的問題。端午看起來混混沌沌,可我認為他確實清醒的,只是他的無能為力導致了他的那樣一種狀態(tài)。他讀《新五代史》,那是一本衰世之書,就像他看這個時代他看得明白讀得懂,但是面對時代之“衰”卻無能為力,他只是靜靜的旁觀著,沉思者,他想回到從前,想回到內心里的烏托邦或者說理想世界里,譚端午說:“時間已經停止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你在這個世界上活上一百年,還是一天,基本上沒有了多大的區(qū)別?!却廊?,正在成為活下去的基本理由。”他說出了家玉他們這些人生存的真實狀態(tài)。在端午的眼中他們的精神世界是坍塌了的,變成了小說中說到的“非人”。在此外在世界和內心世界的不二關系儼然已經變成了相互對立。相互矛盾的狀態(tài)。但他們也曾努力構建自己美好的精神世界或是烏托邦或者是凈土香巴拉,王元慶想建立的花家舍終究失敗了,他也成了神經病;綠珠追尋的“香格里拉”最終也不過是煙花之地了;家玉一直心心念念的西藏,卻終究也沒有到達……然而“呼嘯山莊”和“荼靡花事”雖然是過上了美麗的外衣,從外面看像是桃花源,但內里早已是被現(xiàn)代的消費主義腐蝕透了……他們從內心世界出發(fā),想要一個內心和現(xiàn)實統(tǒng)一的凈土世界或是烏托邦,但他們都失敗了。在這種依正不二的互生關系坍塌后,格非其實是想努力呼喚精神的回歸,來達到一種人性的救贖。他想要將人安置于佛教里的“極樂世界”。但現(xiàn)實生活中不可能有純粹的“極樂”或烏托邦,真正的烏托邦是一種精神、一種理想、一種沖動,它必須處于待定和未完成的狀態(tài),一旦現(xiàn)實化和對象化,它必然淪為固化的意識形態(tài),從而成為新的烏托邦所反抗的對象。就像極樂世界永遠是宗教徒內心的一種信念,在這種信念的驅使下斷惡行善,祈求美好的來世。
格非是重視傳統(tǒng)資源的價值的,但并未要開歷史的倒車。佛教的“依正不二”思想,道家的“天人合一”思想這些曾經在我們中國人的我思維中傳承不斷的東西,在今天仿佛不應斷掉,反而更加需要。從佛教“依正不二”的角度分析《春盡江南》可能并不能全面展現(xiàn)小說的內涵,但它確實是個獨特的解讀視角和身處這個時代的我們應當具有的一種思維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