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局長的神邏輯

楊帆

把事做好，把官做穩(wěn)

在群眾眼里，他是辦實事、辦好事的“好干部”。在下屬眼中，他是不張揚、嚴謹平和、頗有人緣的“好領導”。在開發(fā)商眼里，他是辦事爽快、雷厲風行的“好”朋友。他案發(fā)后，有人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縣里誰出事，怎么也不會輪到他??！”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頗有口碑的“好”局長，轉眼卻淪為階下囚。2016年11月28日，由遼寧省本溪市人民檢察院偵查并起訴的本溪滿族自治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原局長史德君因受賄241萬元，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并處沒收財產(chǎn)25萬元。聽聞史德君判刑入獄的消息之后，許多熟識他的人都咋舌傻眼，身邊的“好人”也貪贓枉法落了馬。

“史德君是從基層成長起來的干部，深知基層的艱辛、百姓的疾苦，他在基層任職的時候吃苦耐勞，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和實事”，“史德君為人正派，從沒有官架子”，“他在基層工作時，群眾誰家有困難找到他，他都會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在檢察官的調(diào)查走訪中，熟悉他的人這樣說道。

“我一直要求自己低調(diào)做人，一步一個腳印，把事做好，把官做穩(wěn)?！笔返戮诤髞淼姆此紩r說。在沒有擔任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局長之前，他個性要強，對社會不正之風深惡痛絕，因為他的“不入流”，他的工作崗位不斷地調(diào)整，先后在本溪縣商業(yè)局、御仙池賓館、液化氣站、供熱公司工作。

史德君1964年2月6日出生，高中文化，1980年10月參加工作，1993年7月入黨。在個人的努力下和組織的培養(yǎng)下，史德君2006年任本溪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自來水公司經(jīng)理。2011年任本溪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供熱公司經(jīng)理。由于處事穩(wěn)重、工作能力強，2012年7月，史德君當上了本溪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的局長，在這個崗位上，他一干就是四年。從史德君的個人簡歷中可以看出，他的成長經(jīng)歷可謂是四平八穩(wěn)。由于他長期在縣城與群眾相處，許多人都與他熟識，稱他是個“好干部”。

“史德君是個富有人情味的好局長”，一位叫陳宏濤的工程師告訴檢察官：“我為了承接本溪縣‘清華園項目的部分設計業(yè)務，送給了史德君1萬元，他知道我妻子身體不好后，馬上就把1萬元退還給了我，還從照顧的角度另外給我承接的設計項目每平方米增加了2元錢，讓我很受感動。”

史德君待人真誠，為人和藹，深受下屬愛戴。“他對待工作一絲不茍，從不遲到、早退，他的生活習慣很好，不抽煙、不喝酒，不接受吃請，也從不踏入娛樂場所”“在家他還是個好丈夫，經(jīng)常幫助妻子分擔家務，洗衣、做飯、陪妻子散步是他的‘常修課”，在下屬眼中，史德君是一個辦事沉穩(wěn)、體恤下情、愛家顧家的好領導。本溪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的孫志勇自大學畢業(yè)后一直在鄉(xiāng)鎮(zhèn)建設局工作，父母年邁，妻子懷孕無人照顧，史德君得知情況后，馬上把他調(diào)回到局機關，為他照顧家庭提供方便。

開發(fā)商的“好朋友”

“開發(fā)商在縣里做工程，我不會主動伸手向他們要錢，也從沒有刁難過他們。”正如史德君所說，在他接觸過的商人眼里，他是一位很好相處的“好局長”，沒有官架子，說話和氣，講義氣，他們請托他辦的事，只要他能辦到，他都來者不拒，一一幫忙解決。開發(fā)商認為，他們從史德君身上得到了實惠，給他一點回報是理所應當?shù)?。可是，就在這種“朋友式”的交往中，史德君屢屢受賄，一步步越陷越深。

承建本溪縣回遷房5號、6號樓建筑工程的錢則鑫，因為在建設過程中得到了史德君的幫助，送給他2萬元表示感謝；承建“和平小區(qū)”保障性住房的北京商人馮海明，為讓史德君盡快支付工程款，送給他4萬元；個體戶趙明劍在史德君的幫助下承接了房產(chǎn)局第二期廉租房的避雷工程、公房裝修工程及辦公樓維修工程，共計送給他6萬元；個體戶李曉峰為承接該縣“帝景灣”項目第一、二、三標段的機械孔樁工程，請史德君幫忙，史德君隨即交代這三個標段的承建商開“綠燈”，將機械孔樁工程交給李曉峰，收下了李曉峰15萬元感謝費；本溪縣“河畔花園”樓盤開發(fā)商陳鐵軍，為增加該樓盤容積率及提前獲得預售許可，先送給史德君2萬元，史德君遂交代下屬為陳鐵軍辦理相關手續(xù)，順利完成了陳鐵軍請托的事項。此后，陳鐵軍喜歡上了這位爽快的局長，為了在后續(xù)開發(fā)的樓盤中也得到史德君的幫助，多次登門拜訪，陸續(xù)送上200萬元……

辦案人發(fā)現(xiàn)，史德君的單次受賄從2萬元至200萬元不等。

收人錢財，替人“謀財”，史德君深諳這個道理。只要是他權力范圍內(nèi)力所能及的事，他都幫助擺平，頗講“誠信”。有的開發(fā)商告訴辦案人，他們需要史局長辦的事，只要是他能辦得到，一定會爽快地辦好，從不刁難，而且很順利，也不費事，時間長了，他們便成了“好朋友”。

史德君不僅對開發(fā)商好，他還有另一“好”——對部下送的禮給足面子，來者不拒，幾千元不嫌少，三五萬不怕多，只要送錢，升官晉級、工作關照的要求都能滿足。在任局長期間，多次收受下屬禮金，這些送錢的人都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颂岚魏完P照。

本溪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干部謝明，為職務上的晉升提拔，送給史德君2萬元禮金，如愿以償。該局干部黃鳳杰為調(diào)整工作崗位，送他5000元，順利從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進了縣城。

本溪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干部鄭雙杰平時很喜歡跟局長套近乎，每年逢年過節(jié)必定會攜三五千元登門拜訪，向局長匯報個人進步情況，希望得到局領導的提拔。2013年下半年，該局下屬一個部門的主任退休，空出了一個副科職位。史德君首先就想到了鄭雙杰，在局班子會議上提名鄭雙杰為該崗位候選人，班子會通過后，又在全體職工會議上宣布了包括鄭雙杰（排名最前）在內(nèi)的副科級后備干部名單，希望職工在組織部門考察時，幫被推薦人說好話。此后，鄭雙杰被順利提拔為副科級干部，升任部門主任。事后，鄭雙杰專門到史德君辦公室，送上5萬元錢。

2014年，該局推薦正科級后備干部，史德君又想到了鄭雙杰，在本局只推薦一名正科后備干部的情況下，幫助不符合條件的鄭雙杰，以本溪縣征地拆遷指揮部的名義順利將鄭雙杰推薦為正科級后備干部。事后，鄭雙杰又到史德君辦公室，送給他1萬元。

受賄辯解的神邏輯

多行不義必自斃。2016年5月，史德君因涉嫌違法亂紀，被本溪縣紀委監(jiān)察局立案查處，并決定給予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對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檢察機關處理。

史德君在偵查、審查起訴和法院庭審期間，多次向檢察官、法官陳述他的三個“邏輯”，替自己受賄的行為作辯解。

邏輯一：“在縣里待了這么多年，坐上局長這個位置很不容易，為了保位置，我要去給別人送禮，為了跟上時代的步伐，我得隨大流，我是被‘同化的……”

2012年7月，史德君剛上任本溪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建設局局長時，為了多爭取經(jīng)費，找縣財政局長劉向陽協(xié)調(diào)，幾次碰壁后，他悟出一個理——得送禮，于是，他給劉局長奉上了第一筆錢：2萬元。此后，他又以解決辦公經(jīng)費、過年過節(jié)拜訪、感謝支持等各種名義先后送給劉局長共10萬元，劉局長均心照不宣地收了下來。在一次次得到財政局長的支持和關照中，他有了底氣，認為現(xiàn)在社會風氣就這樣，膽子越來越大，錢越收越多，在受賄的“潮流”中順心順手。

邏輯二：“很多人送我的錢不是‘受賄所得，而是‘非正常禮金”。

史德君說，好多人給他送錢，都是朋友交往，有的人放下錢就走了，“像這樣的事，我實在推不掉，我也要有社會關系，不能把關系搞僵，實際上朋友之間送禮，屬于正常的禮尚往來。單位下屬到局領導家看望，這是規(guī)矩，最多也只能算是‘非正常禮金”。

邏輯三：“我不知逢年過節(jié)收禮是犯罪?！?/p>

在史德君受賄案庭審接近尾聲時，他進行最后陳述：“過去總認為過年過節(jié)朋友來往屬于正常，沒想到是犯罪，現(xiàn)在看來是錯了。我今年還才52歲，以后的路很長，希望能給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以后再為社會作些貢獻……”

2016年，52歲的史德君突然從人生巔峰跌到低谷，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本溪市公安局在對本溪縣“河畔花園”樓盤開發(fā)商陳鐵軍進行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陳鐵軍與本縣有關建設部門的領導存在不正當經(jīng)濟關系，于是將案件線索移交本溪縣紀檢監(jiān)察機關。本溪縣紀委監(jiān)察局遂發(fā)出“敦促令”，要求相關黨員干部主動說明問題。史德君以為，只要他把陳鐵軍送給自己200萬元的事說清楚，主動把錢退回去，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得到從輕處理，但他卻打錯了算盤。

據(jù)檢察官介紹，史德君一案涉及范圍廣、時間跨度大、取證難度高。該案共有20多名證人，有房地產(chǎn)公司開發(fā)商、有公房承租戶、有個體工程承包商，還有單位下屬。他們與史德君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聯(lián)系，很多人不愿意說出真相。辦案檢察官打了多場攻堅戰(zhàn)，終于逐一固定證據(jù)。

2016年11月28日，該案由本溪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最終，法院以受賄罪判處史德君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并處沒收財產(chǎn)人民幣25萬元。史德君表示服判，不上訴。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