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致這場“意外”的原因是什么?唐納德·特朗普在2016年11月8日的美國總統(tǒng)大選中獲勝,隨之而來的是外界對美國新總統(tǒng)的外交政策更多的關注和追問。一個相對“陌生”的領導人當選,會讓一種擔憂在全球盛行——其他國家領導人更多地思考和猜測美國未來的政治制度,這是對世界格局穩(wěn)定性的考驗。外界更愿意接受一個強大但熟知的美國總統(tǒng),因為即使是貌似強大但可預知的對手,也要比“不可預測的”總統(tǒng)可能造成的波動要小。
不可否認的是,特朗普成功調動了那部分對美國經濟發(fā)展不平衡感到失望和厭惡的選民。特朗普的政治地位和觀點贏得了大部分美國民眾的支持,這些人認為美國之前所倡導的全球化政策并未對他們這些社會底層人的生活帶來好處,反而使他們成為“失敗者”。
眾所周知,世界財富的再分配不僅是資金從發(fā)達國家轉向欠發(fā)達國家,實際上在發(fā)達國家內部也不斷進行著財富分配。發(fā)達國家為了能在國際舞臺更具競爭力,被迫在國內實施緊縮政策,比如,降低勞動力成本,這導致了國內財富的再分配。
另外,美國社會還有一種強烈的質疑聲,特別是美國在全球體系中的霸權地位動搖后,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開始懷疑當前國際貿易的效果以及不平衡的社會現(xiàn)狀。1990年末,美國進行了一項民意調查,調查結果顯示民眾更支持采取貿易保護主義措施,主張限制進口。特朗普之所以能贏得大選,正是由于在選舉前注意到了選民的這種憤怒和聲音。
無論是選舉前還是選舉后,特朗普的發(fā)言都表現(xiàn)出了極為罕見的極端作風,這也暴露了他性格上的弱點和缺點。但也許這只是他為了引起外界關注而采取的宣傳策略,最后的選舉結果也證明了他的這一做法是成功的。在這次選舉中,他和他的團隊始終是輿論關注的焦點。
唐納德·特朗普的成功當選是否預示美國當前處于兩種政治體系疊加的階段,即“政治理想主義”和“政治現(xiàn)實主義”。美國的地緣戰(zhàn)略是否也會發(fā)生轉變,趨向更優(yōu)先考慮美國本土事務。特朗普極端而獨特的風格,恰好使他能很好地承擔起美國政策轉變所引起的外界反對壓力,從而不影響美國作為霸權國家的國際聲望。
要想找出特朗普當選的原因,有兩個重要問題需要解釋:第一,美國成立以來的核心價值體系和結構體系;第二,美國外交政策不斷轉變的基礎。美國的外交政策一直是全球體系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因此也影響了20世紀到21世紀的全球治理體系。
每個國家都有一種傾向,即認為自身是獨一無二的。需要注意的是,美國在這方面尤為凸顯。美國聲稱擁有獨特的地理地位,使美國天然具有安全性和中立性,其國家機構——最大的議會制民主制度國家,影響著外交事務和立法事務,美國始終強調其價值觀的普遍適用性以及其憲法制度的“神圣”。
通常我們所談論的美國政府,并非是指現(xiàn)任總統(tǒng)的管理策略,而是其所代表的整個美國政治制度。這是為什么總統(tǒng)在絕大多數情況都是政治制度和政黨制度的產物,他們有一整套政治團隊的扶持。國家的每個政策決定雖然在表面上是出自總統(tǒng)的決策,但本質上是由其幕后的顧問團隊以及相關政府機構在優(yōu)先考慮美國國家利益,綜合國內形勢和國際關系后所提出的。美國已經耗費多年打造了當前的政治制度,包括一系列組織體系和安全保障體系,這些都不容許某個個人或機構來改變。
對美國來說,憲法是高于國家任何法律政策的,甚至認為美國憲法可以讓國際法和其他國家主權或國際機構做出讓步。由于上述種種原因,他們試圖讓美國的外交政策始終體現(xiàn)這種美國自認為的“獨特性”。
美國外交政策的特點并非一成不變,常體現(xiàn)矛盾性、曲折性和俯就性。隨著時間的推移,已有三種政治思潮曾主導和影響美國的政治戰(zhàn)略——自由理想主義、現(xiàn)實主義和孤立主義。這些思潮深深根植于美國的政治文化,也會在某種時代需要下再次被提及。很難清楚劃分究竟是哪種政治思想更多影響美國的政治外交活動,因為這三種思想常常同時影響著美國政府。美國外交政策所追求的目標是非?,F(xiàn)實和實際的,但卻常常以一種理想主義特征來包裝和粉飾。因此人們僅僅在學術層面上習慣性地分析美國外交政策背后的政治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
自美國獨立戰(zhàn)爭開始,美國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也逐步形成,期間伴隨著對現(xiàn)行孤立理想主義的不斷整合。美國深信其地理位置和國家目標的神圣性,這是美國必須要維護其意識形態(tài)和國家體系的根本原因。在1776年7月4日通過的《美國獨立宣言》和喬治·華盛頓的演講中,都可以發(fā)現(xiàn)孤立理想主義對美國的影響,文字中無處不在強調美國是一個獨特的國家,以及美國是“民族主義的信標”,聲稱美國的價值觀是平等和道德,甚至宣稱歷史上從未有過如此平等和公平的國家。
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美國堅持與其他國家的關系應僅限于貿易伙伴關系,而非政治合作關系。這種理想主義的觀點將伴隨在美國的每個外交聲明中,因為這一觀點自美國政治結構成立就已經在發(fā)揮作用,理想主義和門羅主義都對美國的結構建設至關重要。這兩種觀點都是為了滿足美國的國家利益,但當時世界并未看到擴張霸權的特點,在接下來的幾年中才逐步被觀察到。
在美國的國際影響力不斷加強的同時,孤立理想主義的影響在逐漸消退,逐步讓位給干預理想主義。這種變化中羅斯福的觀點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聲稱,美國的利益并不限于美洲大陸之內,因此,美國不能對世界其他國家的動態(tài)無動于衷。美國這種從孤立使命的外交政策向傳教士外交政策的轉變,對世界的影響很大。據此,在當前國際關系中,美國的外交政策形成了兩個重要概念——權力和國家利益。
常被拿來與政治理想主義對比的是政治現(xiàn)實主義?,F(xiàn)實主義者總是倡導理性對待外交政策,這是基于明確的外交目標,但也僅僅是為了滿足國家利益。雖然在很多情況下,現(xiàn)實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最終所采取的外交政策常常殊途同歸,但是其最初的思路標準是不同的。
這種政治思想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安德魯·杰克遜(A.Jackson)和亞歷山大·哈密爾頓(G.Hamilton)。哈密爾頓和杰克遜的學說都強調國家利益的重要性,但對國家利益的劃界問題存在分歧。兩個學說的差異還體現(xiàn)在對外交政策的定義,外交政策中應如何體現(xiàn)貿易和經濟關系。哈密爾頓學說的一個關鍵項是倡導正和博弈國際關系。他認為國際組織和國際機構可以促進自由貿易和經濟全球化,從而推動一個積極的正和博弈(非零和博弈)的國際關系,合作國之間形成一種互利網絡。這樣可以保證國際體系的和平與穩(wěn)定。
冷戰(zhàn)結束后,美國提出了新的世界秩序,而是此時他們面對的是一個迷茫和浮躁的新世界,美國試圖以管理者的身份處理國際事務,像“君主”管理國家一樣的方法,因為美國是當時全球唯一的超級大國。這一觀點曾出現(xiàn)在前美國外交部部長瑪德萊娜·奧爾布萊特的發(fā)言中。奧爾布萊特曾放言“除美國外的國家都是低價值的,相比與其他國家,美國會看得更遠、更好,是唯一可以判斷未來的國家,美國是不可替代的,其他國家是不能套用美國的方法的”。奧爾布萊特的觀點代表的正是美國的政策,但這種想法卻使美國陷入政治、經濟多方面的泥潭中。
冷戰(zhàn)的結束至全球金融危機爆發(fā)(2008年),這期間的美國扮演著霸權國家的角色,美國處理國際事務的方法就像是“君主”。這種看法導致美國最終陷入泥潭,失去了“管理權”。當前的世界要求一個國家必須具備道德上的公信力,才能行使對全球經濟政治的“管理權”。
美國“9·11”恐怖襲擊事件震驚了全世界,對美國社會的各層面都產生巨大沖擊,也是美國外交政策發(fā)展中的里程碑事件,“9·11”后美國的外交政策發(fā)生改變。這是自美國成立以來美國第一次在本土遭受到的襲擊,在此之前,美國仍堅信其地理位置的安全性。自此美國的政治、軍事、外交等方面的實力都逐漸解構,以“自我削弱”的方式陷入反恐戰(zhàn)爭的泥潭中,這種對美國實力的削弱是多重的、復雜的,包括對軍事實力的消耗。
世界秩序存在實現(xiàn)穩(wěn)定的機會,特別是當出現(xiàn)威脅世界和平的恐怖主義時,各國之間的合作就尤為重要。此時,合作是必須和唯一的方法。但合作的結果應該是各國采用統(tǒng)一策略面對恐怖主義,而非像當前呈現(xiàn)出的狀態(tài)那樣,反恐行動似乎僅僅是為了顯示自身的戰(zhàn)斗力比恐怖主義更強。武力不能為任何一個政府贏得國內和國際社會的認同,反而會招來更多的質疑聲和反對聲。
美國政府對“9·11”事件的危機處理方法已被證明是戰(zhàn)略上的“災難”。反恐不是一個國家的工作,它要求集合國際社會各界力量,采取統(tǒng)一的打擊行動和預防措施。美國長期對自身的“霸權威望”和“政治威望”引以為豪,但“9·11”事件嚴重威脅了美國的地位。因此,為了強調自身的地位,美國將反恐看做是自己的事務,甚至在其他國際事務中也忽視其他國家甚至國際組織的意愿,想要以帶頭人的身份處理反恐問題。當然,美國的這種行為也導致了美國政府在各層面成本的加大,特別是對技術研發(fā)的投入被迫減少。
唐納德·特朗普對于美國政治現(xiàn)狀和美國外交政策的諸多觀點,都較多地借鑒了安德魯·杰克遜和亞歷山大·哈密爾頓的現(xiàn)實主義理論,但特朗普在多個場合的公開演講中努力用充滿理想主義的語言包裝了其現(xiàn)實主義的目的?,F(xiàn)實主義的價值觀對于美國內政外交政策的塑造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美國兩位前總統(tǒng)羅伯特·尼克松和羅納德·里根能夠成功當選,都得益于現(xiàn)實主義理論。
冷戰(zhàn)結束后,現(xiàn)實主義重新在美國政壇盛行,隨之而來的還形成了孤立主義在小范圍被采納的趨勢,與此同時,美國更多地通過建立單邊外交的方式來維護美國利益,回避開展多邊外交。托馬斯·杰斐遜(Jefferson)的學說認為民主對維護美國利益至關重要,民主也是維護世界和平的重要方法,他還指出美國應該在此框架下不斷尋求以盡可能低的成本來捍衛(wèi)美國獨立自主權的方法。
特朗普對政治現(xiàn)實主義和理想主義的整合,意味著美國將實施混合外交政策,美國的政策將更傾向于孤立主義,美國將在經濟(國際貿易)范疇或政治層面重構符合現(xiàn)實主義的地緣戰(zhàn)略目標。
總之,美國一方面在歷史中不斷倡導理想主義,一方面又始終維護其現(xiàn)實主義目標——建立霸權國家。
基于經濟、政治和地緣戰(zhàn)略等多方面原因,特朗普很可能會使美國未來政策更傾向于國內。在此,我不想對當前國際體系的經濟、政治等方面進行全面分析,也不想對比當前各國際勢力的現(xiàn)狀。我將重點找出特朗普之所以當選的重要因素以及特朗普改變美國政策的原因。
我認為,特朗普當選主要的原因是:第一,美國的未來應該更著眼于國內技術發(fā)展。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美國的目標似乎是擴大與其他國家的技術領先優(yōu)勢,特別是中國,但自2001年開始這一優(yōu)勢逐漸縮小。
第二,美國將在未來加大對新能源開發(fā)技術的投入,從而引發(fā)“新技術革命”,一方面美國自身可以不再擔憂石油能源的供給問題,一方面讓歐洲不再依賴俄羅斯的能源供給。這也是美國地緣戰(zhàn)略中的一部分。
第三,美國需要改變地緣戰(zhàn)略的重點。美國要拉近與俄羅斯的關系,主要的目的是,逐步從中東的地緣系統(tǒng)中脫離出來以及擺脫對中東石油的依賴;積極參與北極圈的石油開發(fā)和管理;試圖離間俄羅斯與中國在政治上的緊密關系。
第四,美國試圖阻止中國的崛起。中國在國際體系中的迅速崛起引發(fā)了世界財富再分配。截至2014年6月底,中國外匯儲備突破4萬億美元,到2001年底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之前,這一數字已經達到2120億美元。此外,中國政府在2013年宣布了一項新的全球性發(fā)展計劃——“一帶一路”,以此減少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的不平等現(xiàn)象。超過60個國家,覆蓋4.4億萬人(世界人口的63%)的國際組織已經主動表達了參與意愿。預計加入“一帶一路”計劃的國家中將有55.2%為中低等收入國家,6.9%為高收入國家,%的低收入國家。唐納德·特朗普的觀點似乎與經濟學家保羅·薩繆爾森的觀點十分接近,他們都認為全球化給中國帶來的好處就是讓中國從中的獲益相當于美國的損失。
第五,試圖實行國際貿易保護主義。冷戰(zhàn)結束后至今,美國一直堅持擁護全球化體系中經濟和政治應當分離這一觀點,美國長期倡導沒有任何限制和國界的國際貿易體系。主要原因是在全球化體系中,以上提議符合美國的本質利益。但隨著近年來國際環(huán)境的變化,國際體系和新的貿易強國的出現(xiàn)改變了現(xiàn)有情況,使美國不再從全球化進程中繼續(xù)受益。
唐納德·特朗普的當選是美國政策改變的信號,美國要在科技、經濟、政治和地緣戰(zhàn)略等多層面重新規(guī)劃,從而扭轉當前逐漸消退的美國現(xiàn)狀,重拾美國的霸權地位。
令人費解的是,一方面特朗普宣稱美國應該從國際事務中適當脫離而重新回歸國內,一方面眾所周知,美國的目標仍然是維持美國在國際上的霸權地位。在當今相互依存的國際體系中,上述說法看似有些矛盾,這也許正是美國在未來國際關系中調整策略的戰(zhàn)術手段。
需要注意的是,當今的世界早已不同于冷戰(zhàn)以后的時期。美國必須在當前趨于多極化發(fā)展的世界中,關注更多國際力量,積極參與國際合作。在國際關系方面,一些新興力量已經對全球化體系中國際組織應發(fā)揮的作用以及國際貿易的規(guī)則等貢獻了提案,展現(xiàn)國際地位?!耙粠б宦贰北闶瞧渲幸豁椞嶙h。
美國是一個大國,它在國際體系中的作用至關重要,應發(fā)揮其應有的責任和義務,應積極與其他國家展開合作,特別是其他的大國,例如中國和俄羅斯。通過建立穩(wěn)定的國際框架和國際秩序,減少矛盾激化,從而解決當今世界的諸多問題,如經濟發(fā)展的不平衡、氣候變化、國際恐怖主義威脅等,最終創(chuàng)造一個和平和繁榮的國際環(huán)境。特朗普的當選究竟為美國的未來帶來什么,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