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垮掉的一代”與日本“無賴派”之比較

李俊學

摘 要：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美國文學界產(chǎn)生了“垮掉的一代”，日本文壇上出現(xiàn)了“無賴派”。二者具有相似的頹廢文學主張，前者以開魯亞克等為代表，后者則以太宰治等為代表；二人的代表作《在路上》和《人間失格》中塑造的主人公都是帶有作者自傳性質的，也是二戰(zhàn)后美國和日本社會上一些反傳統(tǒng)權威的青年人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的寫照。本文將以這兩部作品為例，探討美國“垮掉的一代”和日本“無賴派”的共性與差異，以及所反映的美日文化上的不同。

關鍵詞：垮掉的一代 無賴派 開魯亞克 太宰治 《在路上》 《人間失格》

二戰(zhàn)之后，美國麥卡錫主義盛行，許多作家或者粉飾現(xiàn)實，盲目吹捧美國的政治制度；或者鉆進藝術的象牙塔，沉醉于藝術的細枝末節(jié)，工于形式。于是，美國文學史中便有了蕭條沉寂的50年代。年輕一代看不慣這種粉飾現(xiàn)實的假道學，就開始向舊傳統(tǒng)進行反叛和挑戰(zhàn)，便誕生了“垮掉的一代”及其文學。二戰(zhàn)的戰(zhàn)敗使整個日本社會呈現(xiàn)出一片衰敗的景象，日本國民陷入了一段沒有精神主體的狀態(tài)之中。社會充斥著虛無頹廢的思想，導致文學中也滲透著很多悲觀絕望的氣氛。在這種環(huán)境影響之下，以墮落的方式反抗傳統(tǒng)和權威、挑戰(zhàn)社會秩序的“無賴派”文學便發(fā)展起來了。美國“垮掉的一代”與日本“無賴派”具有相似的頹廢文學主張，前者以開魯亞克等為代表，后者以太宰治等為代表；二人的代表作《在路上》和《人間失格》中塑造的主人公都是帶有作者自傳性質的，也是二戰(zhàn)后美國和日本社會上一些反傳統(tǒng)權威的青年人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的寫照。本文將以這兩部作品為例，探討美國“垮掉的一代”和日本“無賴派”的共性與差異，以及所反映的美日文化上的不同。

一、“垮掉的一代”與“無賴派”文學特點的共性

“垮掉的一代”和“無賴派”這兩個名稱分別是由杰克·克魯亞克和太宰治最早提出來的。雖然這兩個文學流派并不是真正如它們的名字一樣，但從它們的名字中，我們也可看出其頹廢墮落的一面，這也是它們的相同的文學主張和表現(xiàn)形式?！翱宓舻囊淮闭J為世界是荒謬的、敵對的、不可知的，人是孤獨的，人生是痛苦的。無賴派作家認為“為了活下去，必須墮落”?！对诼飞稀泛汀度碎g失格》分別是開魯亞克和太宰治的自傳性質的代表作，里面的主人公就充分體現(xiàn)了頹廢墮落的“垮掉的一代”和“無賴派”的文學特征?！对诼飞稀返闹魅斯习彩亲髡咧攸c刻畫的人物形象，他瘋狂酗酒、吸食大麻、偷汽車、斗毆、侮辱國旗、欺詐……三次結婚兩次離婚，一路漂泊游走，經(jīng)常拋家棄子，過著一種及時行樂和醉生夢死的生活。《人間失格》中的葉藏每天生活在謊言和墮落之中，他欺騙有夫之婦的酒館女招待一起投河殉情，自己卻被搭救起來后，照舊無賴般地活下去；與雙拐的病腿藥房女老板以及年近六旬的女傭人亂搞，最后被送進瘋人院，成了一個“失去做人資格”的廢物。

反傳統(tǒng)，反權威，反主流價值觀也是“垮掉的一代”和“無賴派”的一個相同點?！翱宓舻囊淮币灿衅湓姼杼卣鞯淖g法，稱為“節(jié)拍運動”或“敲打詩派”?！翱宓襞汕嗄辍睂?zhàn)后美國社會現(xiàn)實不滿，又迫于麥卡錫主義的反動政治高壓，便以墮落頹廢的方式來表示抗議。“無賴”不僅有無用、無賴的意思，還含有反叛的意思?！盁o賴派”作家們也以他們墮落頹廢的方式來反叛軍國主義、武士道精神和民族主義等人們眼中的主流文化與價值。小說中薩爾和迪安最集中的反抗對象是法律及執(zhí)行法律的警察。他們的幾次旅行無不與警察產(chǎn)生摩擦，開魯亞克通過這些描寫讓我們看到了所謂美國國家權力在現(xiàn)實中猙獰的真面目。用迪安自己的話來說，他的犯罪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威、個人與國家抗衡的權威：“我一向待在少年感化院，我是個小流氓，為了顯示權威——我偷汽車揚揚得意，那是表現(xiàn)自己地位的心理。”《人間失格》中引用的《魯拜集》的詩說道：“難道只有我是一個異端之徒？……竟然忌諱肉體之樂，還禁止喝酒，穆斯塔法，我最討厭那種虛偽！”這些描述贊美肉體之樂的詩句，表達出對傳統(tǒng)思想的蔑視。

二、“垮掉的一代”與“無賴派”的文學特點差異

美日因其不同的民族性格以及二戰(zhàn)后兩國的不同經(jīng)濟社會狀況，就造成了“垮掉的一代”與“無賴派”的一些不同特點。日本戰(zhàn)敗的自卑心態(tài)使得“無賴派”作家在作品的表達方式上多為隱晦。日本“無賴派”的無賴思想和無賴行為是對現(xiàn)實社會黑暗混亂和世俗道德腐化墮落的反抗，是不滿情緒的表現(xiàn)。而這種對于社會的不滿，“無賴派”的作家不是正面地直接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加以闡述，而是通過作品中無賴人物的言語表現(xiàn)出來，通過他們的挖苦、嘲笑、譏諷和謾罵側面地間接地反映出來。

美國人自負、開放的民族性格使“垮掉的一代”的文學作品在表達方式方面較日本“無賴派”要直接、大膽得多。美國政府的商業(yè)化、物質化，“垮掉的一代”的作家們針砭時弊地予以揭露。他們毫不避諱地談及自己在這樣一個金錢至上的時代的墮落生活。《在路上》則以敘述者薩爾回憶的方式記載了一些美國“垮掉派青年”的所作所為。他們大都目睹了二戰(zhàn)的殘酷和戰(zhàn)后美國社會空前的壓制人性的政治氛圍，他們想反抗卻無力，只能以各種頹廢的消極方式來表達他們對“絕對自由”的追求。正是因為開魯亞克真實而大膽的創(chuàng)作使得1957年《在路上》的發(fā)表引起了當時社會的轟動。

對舊有的文學規(guī)律，“無賴派”和“垮掉的一代”都做了批判，但是對于新的秩序的探尋和創(chuàng)新的文學手法的提出等問題，兩個流派卻有著很大的差異。戰(zhàn)后日本，在美軍全面占領的社會秩序中，“無賴派”否定舊有的和現(xiàn)存的社會秩序，卻又找不到建立新的秩序的途徑和方法，便企圖以虛無的行為來重建個人主義的自我意識，同所謂的“秩序社會”相抵抗。在《人間失格》中主人公葉藏從小便看盡人情冷暖，感覺人生無意義，曾自殺卻未成功，只能這樣了無生氣、百無聊賴地活著。給人一種毫無希望，毫無生命力的感覺?！翱宓舻囊淮贝淼氖钱敶l(fā)展的美國文學，它所表現(xiàn)的是美國式的開放人生，沒有過多的道德和文化禁忌約束的自我表達。所以，“垮掉的一代”的作品雖然也如“無賴派”一樣描寫頹廢生活，但是“垮掉派”作家的墮落是有一種積極意義的?！翱宓舻囊淮弊髌匪鑼懙膲櫬涫菍Τ錆M物欲的社會的反抗，而這種不滿情緒和反叛行為，正是針對美國戰(zhàn)后社會變革所做出的主動回應。而在這些不滿情緒中他們依然沒有失去對人生的夢想，渴望能在和平的社會環(huán)境中自由生存，他們探索的是一種精神上的東西。如同《在路上》他們向往美麗的自然風光，憧憬原始而美好的生活；他們從現(xiàn)代都市出發(fā)，離開那些冷漠悲苦的城市人和那些庸庸碌碌的現(xiàn)代文明人，因為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機械復制打破了個體的完整性，摧殘了原始的自然和人類的幸福，他們想用在路上這種不斷追尋的方式來達到精神上的解脫與自由。

三、“垮掉的一代”與“無賴派”的文化思考

從上述的美國“垮掉的一代”與日本的“無賴派”的比較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兩國的一些文化和國民性的差異，即樂觀與自卑、主動與被動。

美國人具有自信樂觀這種外向型性格特點，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堅強而有力。即便是戰(zhàn)爭失利、對政治經(jīng)濟文化失去信心，他們也不會輕易承認失敗，仍會選擇重整旗鼓。主動追求、積極進取的美國文化在“垮掉的一代”文學盛行的時代也鮮明地表現(xiàn)了出來。艾森豪威爾執(zhí)政期間，物質極大豐富，精神卻極大缺失。物質的豐富沒有帶來內(nèi)心的充實，年輕人感到迷惘，于是主動追求另一種生活方式。他們厭惡麥卡錫主義，追求精神解放，雖不知路在何方卻依然充滿希望。開魯亞克《在路上》中的主人公行為瘋癲乖張，內(nèi)心卻很堅強，他勇敢地追尋，即使身無分文；暴雨狂風，滿身傷痕，即使自己根本說不清想要什么，也要在路上不斷前行。這正是美國文化中可貴的樂觀主動精神的體現(xiàn)。

日本文化中則體現(xiàn)出一種自卑且被動的心理。無論是歷史發(fā)展，還是地理位置，日本民族都伴隨著矛盾、悲情和自卑的情緒。窄小、瘠薄的地理環(huán)境造成了日本人狹隘并排外的情緒，日本人脾氣急躁、偏激，容易悲觀，形成了脆弱、小心謹慎、封閉自卑的民族性格。太宰治等作家的作品中就體現(xiàn)出了強烈的自卑和被動意識。他們的文學讓人覺得沉重、黑暗、陰郁?！度碎g失格》中的主人公缺乏生命力，感到生活難以捉摸，恐懼和戰(zhàn)栗始終包圍著他。葉藏和塑造他這個人物形象的作者太宰治一樣，一直沒有主動地去尋求一條走出人生虛無的道路，最終是在消極、頹廢和更深的墮落中無法自拔，只好選擇自殺來逃避這些壓力。不過作者太宰治幸運地得到了解脫，而他筆下的葉藏卻不幸活了下來，淪為一名“失去做人資格的人”。

總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對美日兩國都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雖地域民族不同，但戰(zhàn)爭給人帶來的痛苦卻是相似的。美國的“垮掉的一代”與日本的“無賴派”都是二戰(zhàn)后的重要文學流派，都對當時美日的文學發(fā)展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通過對這兩個文學流派的對比分析，我們可以了解這兩個文學流派的共同點與差異之處，可通過文學了解美國和日本的文化屬性與民族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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