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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應該如何對待《能源憲章條約》*

      2017-01-26 06:09:25胡德勝
      政法論叢 2017年6期
      關鍵詞:憲章爭端條約

      胡德勝

      (西安交通大學法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

      中國應該如何對待《能源憲章條約》*

      胡德勝

      (西安交通大學法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

      《能源憲章條約》體系是推動國際能源合作的重要國際法律工具。它存在著適用活動范圍“能源部門的經(jīng)濟活動”缺乏邊界,以及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的核心國際仲裁機制缺乏公正保障的重大法律缺陷。這兩項缺陷所導致的風險會由于地緣政治、締約方之間或者投資者與作為東道方的締約方之間的價值理念差異、仲裁機構(員)枉法等因素而變得更為擴大或者嚴重。中國不應該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但是應該在審慎檢視自己相關能源法律制度與其兼容性的基礎上,推動其修改工作,而后決定是參加它還是繼續(xù)作為觀察員國。

      能源憲章條約 適用活動范圍 強制爭端解決機制 地緣政治 價值理念

      2015年5月20日至21日,國家發(fā)展改革委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努爾·白克力率團出席在海牙舉行的國際能源憲章部長級會議,并代表中國簽署了《國際能源憲章》。這是中國顯示其積極參與國際能源合作①、努力提升其話語權和國際規(guī)則制定能力的一個重大事件。盡管國內(nèi)學者此前就1991年《歐洲能源憲章》、1994年《能源憲章條約》以及中國是否應該參加這一條約有所研究,但是此后發(fā)聲的學者卻幾乎都力主中國盡快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并在其修改進程中增強中國的話語權和影響力。認真分析已有研究②,絕大多數(shù)缺乏對中國加入《能源憲章條約》利弊的全面、深入和理性分析,既沒有立足應有的視角或者高度,也缺乏必要的審慎和推演。本文旨在以問題意識針對“中國應該盡快加入《能源憲章條約》”這一論斷進行分析,通過“發(fā)現(xiàn)問題→提出問題→如何行動”的路徑,就中國應該如何對待《能源憲章條約》這一問題進行研究,略述淺見。

      一、中國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風險:是否被嚴重淡化

      (一)《能源憲章條約》的適用活動范圍:明確還是模糊

      人們通常認為,《能源憲章條約》致力于加強和推動能源生產(chǎn)國與消費國之間、國家與企業(yè)之間、企業(yè)與企業(yè)之間在能源部門③諸多環(huán)節(jié)和方面多層次、多維度的對話和合作,并為此提供一個具有法律拘束力的法律框架。僅從文字的表述上看,該條約的適用活動范圍無疑是明確的,即,其第1條第5項界定的“能源部門的經(jīng)濟活動”:“任何一項涉及能源原材料和產(chǎn)品的勘探、萃取、精煉、生產(chǎn)、儲存、陸路運輸、輸送、配送、貿(mào)易、營銷或者銷售的經(jīng)濟活動,或者任何一項涉及向多處房屋供暖的經(jīng)濟活動,但是附件NI中所包括的除外”。④與之有關的界定還有,如附件T《關于能源效率及相關環(huán)境影響的能源憲章協(xié)議書》第2條第4項。該項這樣界定“能源周期(Energy Cycle)”:“整個能源鏈,包括各種形式能源的尋找、勘探、生產(chǎn)、轉(zhuǎn)換、存儲、運輸、配送和消費活動,廢棄物的處理與處置活動,以及這些活動的停止、中斷或者結束,最小化它們有害環(huán)境影響的活動”。⑤

      那么,條約第1條第5項規(guī)定的這一適用活動范圍是否明確呢?從邏輯的角度審視,它并不十分明確。因為這基本上是概括性的表述,屬于內(nèi)涵上的界定,而且“concerning”、“related to”這類詞語的使用更進一步?jīng)Q定了這一點。因而,需要列舉式的外延界定作為補充。于是,便有了“關于第1條第5項的理解”,用7類活動予以舉例說明“能源部門的經(jīng)濟活動”。⑥而且不難發(fā)現(xiàn)的是,“能源周期”的上述界定更進一步擴大了條約的適用活動范圍。如果再加上某類經(jīng)濟活動的范圍過大或者不明確,那么,該條約的適用活動范圍將幾乎是沒有范圍限制的。這里以投資活動為例進行討論。根據(jù)該條約第1條第6項的規(guī)定,該條約適用于的投資是指“與能源部門的任何一項經(jīng)濟活動有聯(lián)系的任何一項投資,或者一個締約方在其區(qū)域內(nèi)劃定為投資或者投資級別的并且已經(jīng)通知條約秘書處的‘憲章效率項目’”。而且,該項將投資寬泛地定義為“投資者直接或者間接擁有或者控制的各種資產(chǎn)”,并在列舉了范圍廣泛的6類投資后規(guī)定“已投資資產(chǎn)形式的改變不影響它們作為投資的特性”。

      可能會有學者認為,以投資活動這一個方面就斷定條約的所有方面的適用范圍都存在問題,似乎有以偏概全之嫌。然而,一方面,經(jīng)濟學常識告訴人們,投資是經(jīng)濟活動的開端和基礎;(法律)邏輯上講,如果將能源投資的范圍界定寬泛而缺乏邊界,其他方面的爭端都可以“包裝”為投資爭端;另一方面,投資的定義問題也經(jīng)常是國際投資仲裁實踐中的關鍵爭議問題之一。因此,非常明顯的是,《能源憲章條約》的適用活動范圍“能源部門的經(jīng)濟活動”缺乏邊界,從法律技術上的視角可以視為似乎沒有限制。不僅西方學者關于《能源憲章條約》項下爭端解決機制所面臨挑戰(zhàn)的實證研究可以證明這一點[1],而且,下文提及的常設仲裁法院臨時仲裁庭就尤科斯三個間接股東訴俄羅斯損害賠償仲裁案所作出的裁決也可以充分證明這一點。完全可以說,投資的界定問題是影響《能源憲章條約》適用活動范圍的關鍵性問題。

      (二)《能源憲章條約》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能否確保公平

      《能源憲章條約》將其所涉及的爭端分為投資者與締約方之間的爭端以及締約方之間的爭端兩大類。“多元化的爭端解決機制”被認為是它“最引人注目的條約安排”[2]和基石[3]。但是,其強制爭端解決機制能否確保公平,在理論和實踐上都嚴重疑存。

      1.《能源憲章條約》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赌茉磻椪聴l約》規(guī)定了分別適用于投資者與締約方之間的以及締約方之間的兩大類強制爭端解決機制。

      關于投資者與締約方之間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該條約第26條規(guī)定,如果這類爭端在任何一方要求解決之日起3個月內(nèi)未能解決的,投資者有權選擇將爭端提交以下機構之一進行解決:提交給涉及爭端的締約方(東道方)法院或者行政機構;根據(jù)任何可用的、先前同意的爭端解決程序;根據(jù)條約的規(guī)定將爭端提交仲裁。除可以做出保留的個別事項外,任何締約方都必須無條件地同意將其與投資者之間的爭端提交國際仲裁。投資者可以選擇以下仲裁機構和程序中的任何之一進行仲裁(第26、27條):1)解決投資爭端國際中心(ICSID)及其仲裁規(guī)則;如果投資者的母國和東道國之一為ICSID的締約國時,應當根據(jù)ICSID的附加便利規(guī)則進行仲裁。2)根據(jù)聯(lián)合國國際貿(mào)易法委員會(UNCITRAL)仲裁規(guī)則指定的獨任仲裁員或成立的臨時仲裁庭,并適用該仲裁規(guī)則進行仲裁。3)瑞典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及其仲裁規(guī)則。上述任何仲裁機構的仲裁裁決都是終局的,對雙方均具有法律拘束力。⑦需要指出的是,《能源憲章條約》項下爭端中的投資者有權向位于荷蘭海牙的常設仲裁法院提出請求,請求其根據(jù)UNCITRAL仲裁規(guī)則指定獨任仲裁員或成立臨時仲裁庭,并適用該仲裁規(guī)則進行仲裁。

      締約方之間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又分為一般爭端和特殊爭端兩類強制爭端解決機制。在第26條規(guī)定的一般爭端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項下,締約方之間如果通過外交途徑未能解決爭端的,任何一方都有權將爭端提交特設的仲裁機構。仲裁機構應當適用UNCITRAL仲裁規(guī)則,并根據(jù)《能源憲章條約》和國際法中可適用的原則和規(guī)則進行裁決。

      對于特殊爭端中的能源過境爭端和貿(mào)易爭端,《能源憲章條約》規(guī)定了強制爭端解決機制;對于與環(huán)境和競爭有關的兩類特殊能源爭端,則沒有規(guī)定強制爭端解決機制。關于能源過境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第7條第7款規(guī)定,發(fā)生能源過境爭端的締約方未能自行解決它們之間爭端的,任何一方都有權將爭端提交給能源憲章大會(下稱“憲章大會”)秘書長。秘書長向有關各方通報該爭端,并在30日內(nèi)與爭端各方協(xié)商后任命一位調(diào)解人。該調(diào)解人應當有相關方面的經(jīng)驗,并且不是爭端任何一方的公民或在爭端任何一方?jīng)]有固定居所。調(diào)解人應當努力促使爭端各方達成協(xié)議。爭端各方未能在90日內(nèi)達成協(xié)議的,調(diào)解人應當對爭端的解決辦法或程序提出建議。此外,調(diào)解人還應當就有關能源過境的關稅及其他條款和條件,做出臨時性安排,直到爭端解決為止;對于這種臨時性安排,爭端各方應當確保其管轄或者控制下的有關實體予以遵守。

      關于能源貿(mào)易爭端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能源憲章條約》規(guī)定了兩種情形。1)爭端雙方都是世貿(mào)組織成員的,它們之間貿(mào)易爭端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按照世貿(mào)組織的相關規(guī)定進行。2)爭端一方或者雙方不是世貿(mào)組織成員的,如果雙方未能在60日內(nèi)協(xié)商解決的或者不同意通過調(diào)解、斡旋、仲裁或其他方法解決的,任何一方都可以向秘書處申請成立一個專家小組。秘書處在收到申請的45日內(nèi)組建專家小組。專家小組需要在其成立后的180日內(nèi)完成全部程序,并提交一份包括事實陳述、爭議觀點概要、專家小組意見和結論在內(nèi)的最終報告。最終報告在得到憲章大會締約方簡單多數(shù)支持后有效。如果締約一方在一段合理的時間內(nèi)沒有遵守憲章大會采納的最終報告,受損一方可以向不遵守一方遞交書面申請,就有關補償問題進行協(xié)商。如果雙方未能在30日內(nèi)達成一致,受損一方有權以書面形式請求憲章大會中止履行第5條或第29條中規(guī)定的它對不遵守一方的義務。如果不遵守一方就義務履行中止的程度向秘書長提交書面反對意見,可以由專門成立的仲裁小組對該反對意見進行仲裁。仲裁小組應當在成立后60日內(nèi)提交書面決定。仲裁小組的決定自憲章大會通過之日起30日后成為最終決定并具有法律約束力,屆時受損一方有權以適當?shù)某潭戎兄孤男辛x務。

      2.對《能源憲章條約》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的分析。進行文義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第一,盡管《能源憲章條約》要求爭端各方首先通過協(xié)商、斡旋等非司法裁決方式解決爭端,但是它大都規(guī)定了以強制爭端解決機制作為最后的程序;第二,它總體上推行的是多元化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允許締約方保留的范圍很??;第三,從法律技術上講,締約方之間的爭端以及它所規(guī)定的不適用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的與環(huán)境和競爭有關的兩類特殊能源爭端,是可能(通過“包裝”性操作)轉(zhuǎn)化為投資者與締約方之間的爭端的,從而適用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第四,國際仲裁是最主要的爭端解決途徑,而且仲裁規(guī)則必須是ICSID仲裁規(guī)則、UNCITRAL仲裁規(guī)則和瑞典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仲裁規(guī)則三者中的一個。但存在的問題是:《能源憲章條約》規(guī)定的可選國際仲裁規(guī)則能否確保公平,特別是在仲裁程序和仲裁結果確有錯誤的情況下?國際仲裁的主流理論和一般做法是:仲裁裁決是終局的,對當事人各方均有法律約束力,當事人必須無條件遵守和執(zhí)行。但是,現(xiàn)代國際仲裁實踐表明,仲裁裁決在程序和結果上發(fā)生錯誤的情況屢見不鮮,而且從根據(jù)《ICSID公約》第52條規(guī)定啟動的仲裁裁決撤銷程序結果來看,仲裁裁決在程序和結果上發(fā)生錯誤的比例并不低。

      首先,最近兩三年中有名的錯誤仲裁程序和結果錯誤事例可以證明這一點。事例一是中國和菲律賓之間的南海爭端仲裁案。該案中,菲律賓關于成立仲裁庭對南海爭端作出裁決的非法請求就是向常設仲裁法院提出的,而該常設仲裁法院根據(jù)菲律賓的非法請求成立了非法的臨時仲裁庭。在仲裁程序上,非法的臨時仲裁庭置中國合法的關于管轄權或者管轄范圍的抗辯于不顧,認可菲律賓“包裝”的仲裁請求、裁決自己有權管轄。在仲裁結果上,非法的臨時仲裁庭罔顧事實和法律,于2016年7月12日認定太平島是“礁”、裁決菲律賓勝訴。事例二是尤科斯(OAO Yukos Oil Company)原來的三個間接股東⑧2005年2月訴俄羅斯的損害賠償仲裁案是由該常設仲裁法院根據(jù)《能源憲章條約》的規(guī)定而成立的臨時仲裁庭進行審理的。臨時仲裁庭駁回了俄羅斯關于仲裁庭沒有管轄權和/或爭端不可受理性的3次抗辯。⑨臨時仲裁庭于2014年7月18日裁決俄羅斯賠償三位原告損失約500億美元并承擔原告承擔或者支出的仲裁費用和律師等費用。⑩

      其次,ICSID于2016年5月發(fā)布的《提交給ICSID行政理事會的關于仲裁裁決撤銷問題的更新背景文件》中的統(tǒng)計數(shù)字可以證明這一點。根據(jù)該文件,截至2016年4月15日,ICSID共審結投資爭端仲裁案件334起,登記撤銷仲裁裁決申請90起,審結撤銷仲裁裁決申請案件72起;審結的72起案件中,因未交納費用而導致的撤銷申請案件中途終止的數(shù)量6起,因申請人申請和未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采取行動而導致的撤銷申請案件中途終止的數(shù)量14起,駁回撤銷申請案件的數(shù)量37起,撤銷部分裁決案件的數(shù)量10起,撤銷全部裁決案件的數(shù)量5起。[4]根據(jù)美國學者畢曉普和阿根廷學者馬奇利對2012年以前案件[5]以及筆者對此后案件的初步觀察:因未交納費用而導致結案的6起撤銷申請案件,主要是仲裁程序和裁決(基本)正確而申請人采取拖延策略的案件;因申請人申請而導致結案的6起撤銷申請案件中途終止,主要是仲裁程序或者裁決結果確有錯誤而當事人達成和解的案件,因申請人未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采取行動而導致結案的8起撤銷申請案件中途終止,也主要是仲裁程序和裁決(基本)正確而申請人采取拖延策略的案件??梢园l(fā)現(xiàn):在審結的72起撤銷仲裁裁決申請案件中,除去14起仲裁程序和裁決(基本)正確而申請人采取拖延策略的案件,撤銷部分和全部裁決案件的數(shù)量達15起,占申請人實際上認為仲裁程序或者裁決結果確有錯誤的案件數(shù)量(58起)的25.86%;如果將主要是仲裁程序或者裁決結果確有錯誤而當事人達成和解的6起案件也視為撤銷部分和全部裁決案件,比例則高達36.2%。

      然而不容忽視的是,在《能源憲章條約》規(guī)定的可選國際仲裁規(guī)則中,除了《ICSID公約》第52條規(guī)定了針對仲裁程序和結果的救濟手段之外,UNCITRAL仲裁規(guī)則和瑞典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仲裁規(guī)則都沒有就此作出規(guī)定。這樣,一方面,在國際仲裁程序通常由私人投資者啟動的情況下,作為爭端對方的國家往往失去了選擇國際仲裁機構和國際仲裁規(guī)則的權利,對作為爭端一方的國家來說并不公平,特別是在涉及國家重大利益的情況下更為明顯。另一方面,在仲裁程序或者裁決結果確有錯誤的情況下,由于缺乏救濟程序,難以確保公平,特別是在涉及作為爭端一方的國家重大利益的情況下。因此,作為《能源憲章條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的核心國際仲裁機制不能確保公平;而這一點對于作為爭端一方的國家來說又非常重要。

      (三)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風險的進一步討論

      一個國家參加一項國際條約,期望獲得據(jù)之行事而能夠?qū)崿F(xiàn)的預期法律后果應該成為參加該項條約的直接目的或者重要考量之一;而這對其他締約方來說也才是公正的。所謂“約定必須遵守”才能體現(xiàn)其應有的正義價值?,F(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規(guī)定和機制下的缺陷,決定了參加它具有相當大的風險。

      首先,前述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在適用活動范圍“能源部門的經(jīng)濟活動”方面缺乏邊界、過于寬泛,乃至具有幾乎沒有范圍限制的嫌疑,以及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的核心國際仲裁機制不能確保公平這兩大缺陷本身,就是參加它的重大風險。其次,如果它是一項框架性條約,而且沒有規(guī)定強制爭端解決機制或者允許締約方在合理的范圍內(nèi)做出保留或者選擇的話,那么,締約方是可以對該條約所調(diào)整事宜或者行為的法律預期作出相對確定性的預判的。然而,《能源憲章條約》并不是一項框架性條約,不僅規(guī)定了強制爭端解決機制,而且只允許締約方就個別事項作出保留。所以,即使僅從法律上講,締約方是難以對該條約所調(diào)整事宜或者行為的法律預期作出相對確定性的預判的,存在著法律上的重大風險。最后,法律上的風險往往會由于其他風險因素的存在或者變化而變得更為擴大或者嚴重。其他因素主要有地緣政治、締約方之間的或者投資者與作為東道方的締約方之間的價值理念差異、仲裁機構或(員)因貪贓貪財或者受政治及本國利益而枉法。它們所導致的法律上風險的擴大或者嚴重,將在下一部分討論。

      二、中國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是否應該

      現(xiàn)代國際社會由政治之國家所組成,這是一個客觀現(xiàn)實。包括國際條約在內(nèi)的國際法是國家間政治和經(jīng)濟力量(暫時)平衡的結果,并會因政治和經(jīng)濟因素(特別是政治因素)而不時變化。國際關系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查爾斯·曼寧認為:國際關系理論需要處理國家主權、國際社會和國際法之間的關系,只有將它們一同使用才能理解國際關系問題的本質(zhì);國際法雖然應該是國際社會成員相互遵守的行為準則,但卻不能是超越國家主權之上的法律。[6]如果國際政治因素發(fā)生重大變化,必然會對相關國際法以及相關國家或者國際法主體是否采取法律行動產(chǎn)生重要乃至決定性的影響。一個主權國家參加一項國際條約,意味著它放棄了一定范圍內(nèi)的或者一定程度上的主權或者主權權利;特別是在強制爭端解決機制下,是讓某種形式的第三方來行使該國所放棄的相關主權或者主權權利,乃至決定該國在某些方面的命運。因此,決定是否參加一項國際條約,一國需要全方位、多層次和寬領域地對該項條約進行審慎的檢視。對于是否應該參加《能源憲章條約》這一涉及國際能源法這門交叉學科的重大問題來說,更應該如此?!耙驗槟茉磫栴}不僅涉及到能源工業(yè)本身,對于經(jīng)濟安全、社會分配、環(huán)境保護乃至國際關系都有著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利害關系,需要以跨學科的視角來研究”。[7]檢視不能、也不應該僅僅是法律層面的,還必須立足本國國情、本國的潛在競爭國乃至敵對國、地緣政治等因素考慮國家安全這一生死存亡的根本問題,分析本國能夠履行條約項下國際義務的條件、能力和可行性,并避免食言而肥、有損國際誠信的情況發(fā)生。在此,我們從預期結果確定性、地緣政治、價值理念以及仲裁機構(員)枉法這四個方面予以檢視,討論中國是否應該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

      (一)預期結果確定性方面

      正常情形下,一個國家之所以締結或者參加一項國際條約,是因為它想在不會嚴重損害其國家主權的前提下,獲得各方履約所產(chǎn)生預期結果給它帶來的利益。首先,如果一個主權國家大范圍或者在不明確的范圍內(nèi)放棄其主權或者主權權利,一方面,政治和法律上就難以成其為主權國家;這是歐盟不少成員國(特別是西歐國家)的一些民眾感覺本國沒有或者缺乏主權的原因,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英國的脫離歐盟的公投結果。另一方面,該國可能也時常會受制于一些國家(特別是政治上、經(jīng)濟上不友好的國家),乃至將命運交由他人。其次,一國在決定是否成為某項國際條約的締約國時,往往會考慮其締約國身份所引起的或者產(chǎn)生的對涉外援助和投資、貿(mào)易以及國內(nèi)政治支持等方面的可預期結果。[8]

      國際實踐告訴我們:第一,對于一個國家,特別是中國和俄羅斯這樣的大國,因國際合作需要而暫時于一定程度上限制或放棄部分主權或者主權權利的,應當設定一個合理的期限(原則上最長不超過30年)并規(guī)定可以提前終止的情形,從而避免國家根本性利益遭受實質(zhì)上的重大損害[9];否則,不參加有關國際條約才是可取的。第二,政治因素有時能夠決定可以證明的法律事實的存在與否以及性質(zhì),國際法庭對于此類爭端可能會、也確實已經(jīng)作出并不公正或者并不適宜的裁判。[10]國際法院裁判的匈牙利和斯洛伐克之間的蓋巴斯科夫-拉基瑪洛項目案,常設仲裁法院建立的臨時仲裁庭根據(jù)《能源憲章條約》所裁決的尤科斯原來三個間接股東訴俄羅斯損害賠償案,我國參加《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以及南海仲裁案裁決,其中的教訓都需要我國有國家責任感的學者認真思考、負責任的官員注意吸取。就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而言,前已討論,其適用活動范圍和強制爭端解決機制具有過分的寬泛性。如果中國貿(mào)然加入,將承擔難以預測的巨大風險(如前所述),且這種過分寬泛性在法律上將給中國作為締約方的行為預期后果帶來很大的不確定性。

      (二)地緣政治方面

      西方學者的研究表明,一方面,來自地方的、國家的、區(qū)域的、國家間的和全球性的各個層面的政治壓力,導致能源政策具有與其他領域不同的多維性和不可分割性[11];另一方面,地緣政治已經(jīng)嚴重影響包括爭端解決機制在內(nèi)的《能源憲章條約》諸多法律機制的運轉(zhuǎn),導致其在一定程度上失靈,有時甚至嚴重失靈[12]?!按髧哪茉凑叻杀厝惑w現(xiàn)國際政治及國際政治關系”。[13]例如,俄羅斯的對外能源政策受追求地緣政治影響的政治目標的驅(qū)動而不僅僅是經(jīng)濟利益的驅(qū)動。[14]美國學者烏納哈撒韋在其2005年的一項研究成果中認為,關于國家針對條約決策的理論,應該基于政治學和法學兩個學科。[8]因此,在決定如何對待《能源憲章條約》時,必須考慮地緣政治因素的影響。分析《能源憲章條約》的現(xiàn)有締約方,其主體和主導國家是以歐盟成員國為主的國家,日本也是締約方之一。歐盟和北約兩者的成員國基本重合,歐盟及其成員國地緣政治上受美國左右既是勢所必然,也是客觀現(xiàn)實。如果美國要求歐盟及其成員國采取對中國不利的法律行動,后者基本上會站在美國一方而非中國一方。已經(jīng)發(fā)生的許多事例可以證明這一論斷。例如,歐盟受美國左右于2014年開始制裁俄羅斯至今。再如,歐盟受美國之邀先后在世貿(mào)組織強制爭端解決機制下對中國提起了三起類似的自然資源原材料出口限制措施案件,即,中國鋁土、焦炭、螢石、鎂、錳、矽鐵、矽化碳、黃磷和鋅九種原材料產(chǎn)品出口限制措施一案(下稱“原材料出口限制措施案”),中國稀土、鎢、鉬相關產(chǎn)品出口一案(下稱“稀土等產(chǎn)品出口案”),以及中國石墨、鈷、鉻、氧化鎂、銻、銦等十一種原材料產(chǎn)品出口關稅等限制措施一案(下稱“石墨等產(chǎn)品出口案”)。前兩起案件的裁決報告已分別于2012年2月22日、2014年8月29日通過,中國均在實質(zhì)上敗訴;第三起則是在2016年7月19日提起,在本文定稿時尚未結案。

      (三)價值理念方面

      歐盟和美國之間有著包括市場經(jīng)濟理念在內(nèi)的共同(普世)價值觀,而不是與中國之間。[15]中國必須承認自己與歐盟所奉行和推行的共同(普世)價值觀之間存在著很大差異的客觀現(xiàn)實。因此,在價值理念發(fā)生沖突時,歐盟及其成員國尊重和推行的必然是自己的、很多時候也是與美國共同的價值理念,而不是中國的;也是必然采取偏向或者遵從美國意愿的行動的。例如,在是否承認中國具有完全市場經(jīng)濟地位這一問題上,歐盟唯美國馬首是瞻,至今也不承認中國具有完全市場經(jīng)濟地位。2016年5月12日,歐洲議會在一次投票中以546票贊同、28票反對的、實屬罕見情形的壓倒性多數(shù)通過了一項決議,認為中國仍不具備獲得市場經(jīng)濟地位的資格,反對承認中國自動獲得世貿(mào)組織下的市場經(jīng)濟地位。不僅如此,歐盟還準備在中國根據(jù)世貿(mào)組織規(guī)定于2016年年底取得完全市場經(jīng)濟地位后,在法律上采取變相措施否定中國的完全市場經(jīng)濟地位。當然,也必須看到的是,中國確實匱乏對市場經(jīng)濟有著全面和深刻理解的學者和官員,一定程度上存在著比較嚴重的“學者誤國、官員敗國”的現(xiàn)象。例如,美國和歐盟在2016年7月先后提起中國石墨等產(chǎn)品出口案后,一位來自某一部委研究機構的學者還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上撰文,錯誤地認為中國的涉案做法符合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律、符合世貿(mào)組織規(guī)則。[16]而中國政府則在原材料出口限制措施案和稀土等產(chǎn)品出口案相繼敗訴后,除了消極地取消了相關限制措施外,不知所措。

      (四)仲裁機構(員)枉法

      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項下強制爭端解決機制中的仲裁類程序,存在著仲裁機構或者仲裁員因貪贓、貪財或者受政治及本國利益而枉法的重大可能性,而且由于一裁終局的法律效力讓遭受不法仲裁程序和結果損害的國家缺乏有力的法律上的救濟渠道。常設仲裁法院所成立臨時仲裁庭作出的菲律賓所提南海爭端案裁決以及尤科斯原來三個間接股東訴俄羅斯損害賠償案裁決就是活生生的有力證明?;蛟S,俄羅斯幸運的是,根據(jù)俄羅斯對尤科斯公司原來三個間接股東的起訴,荷蘭的海牙地區(qū)法院認為仲裁庭沒有管轄權,于2016年4月20日作出判決,撤銷了常設仲裁法院臨時仲裁庭關于俄羅斯賠償后者約500億美元的仲裁裁決。海牙地區(qū)法院認定臨時仲裁庭沒有管轄權的理由是:仲裁庭關于《能源憲章條約》第44條“生效”和第45條“臨時適用”的解釋,以及對《俄羅斯聯(lián)邦憲法》和憲法性法律中涉及俄羅斯參加國際條約的決定權的規(guī)定,都存在錯誤或者曲解;《能源憲章條約》并沒有對俄羅斯生效,臨時適用條款對俄羅斯也不應當適用。但是,有關爭議仍然沒有劃上句號;一是因為這三個間接股東可能向海牙上訴法院提起上訴,二是因為《能源憲章條約》秘書處的文件曾經(jīng)解釋一國國民成立的離岸公司對于該國而言也具有外國投資者的法律地位。而且,面對10多年來的以小訛大的法律糾紛,俄羅斯不得不花費本來不應該花費的巨大人力、物力、財力和精力,予以謹慎應對。

      綜上所述,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法律上適用活動范圍過分寬泛性和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缺乏公正保障的缺陷而導致的預期結果嚴重不確定性,及其與地緣政治、中國與其他締約方(主要是歐盟及其成員國、日本)之間的或者作為東道方與投資者之間的價值理念差異、仲裁機構或(員)因貪贓貪財或者受政治及本國利益而枉法因素的疊加,將不可避免地給中國帶來巨大的乃至嚴重危害國家安全、損害國家主權或者主權權利的風險。因此,中國不宜、也不應該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

      三、中國不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應該如何行動

      根據(jù)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立場和觀點來看,基于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律“這只看不見的手”而推動的經(jīng)濟某(些)領域的全球化,一直帶動或者助推著政治、法律、文化、科技等領域或其某(些)部分的全球化。當代,以國際化表征的全球化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質(zhì)的程度;全球化,特別是經(jīng)濟全球化,既是一種趨勢,在許多領域或者其某(些)部分也是一項現(xiàn)實。能源部門也是如此;能源市場經(jīng)濟行為的國際性日益增強、全球互動性影響不斷增長,需要各國采取一定的行動維護國際能源市場或者對國際能源市場具有重大影響的某(些)國內(nèi)能源市場的相對穩(wěn)定。

      受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一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決定,世界范圍內(nèi)能源部門的法律需要一定程度的統(tǒng)一或者協(xié)調(diào),出現(xiàn)了能源法律的全球化。能源法律的全球化,一方面表現(xiàn)為能源法律在國際或者區(qū)域?qū)用娴慕y(tǒng)一范圍不斷擴大,其體現(xiàn)是國際能源或者相關條約的增加;另一方面表現(xiàn)在,在目前條件下尚不能或者難以統(tǒng)一的能源法律領域,國家之間加強了協(xié)調(diào),盡量避免或者減少國內(nèi)能源法律之間適用上的沖突。

      中國能源的客觀現(xiàn)狀和發(fā)展戰(zhàn)略,決定了中國必須、也需要與《能源憲章條約》體系進行合作。首先,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生產(chǎn)國、消費國和進口國之一,也是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無論愿意與否,都需要、也不得不融入能源部門的全球化之中。其次,中國能源革命戰(zhàn)略的進行和完成需要國際合作的助推和支撐,能源合作是落實“一帶一路”倡議不可或缺的重要內(nèi)容。對于國際能源秩序的變革和國際能源新秩序的建立,國際法發(fā)揮著一定的促進、規(guī)范和保障作用。[17]中國能源產(chǎn)業(yè)的轉(zhuǎn)型在國際與國內(nèi)市場經(jīng)濟轉(zhuǎn)型的壓力下逐步開始[18];其發(fā)展也需要在國際合作的促進下發(fā)展。因此,不應該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并不是說中國就必須放棄該條約體系機制并與之一刀兩斷、分道揚鑣;明智的決策應該是在審慎檢視中國相關能源法律制度與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兼容性的基礎上,推動對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修改工作,如果修改后的《能源憲章條約》合適就參加它,如果不合適則繼續(xù)作為觀察員國與該條約體系進行合作。

      (一)檢視中國相關能源法律制度與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兼容性

      國際條約的履行,特別是經(jīng)濟貿(mào)易投資類國際條約的實施,需要締約國國內(nèi)法律執(zhí)行機制的有效配合;也就是說,一個締約國所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需要與其國內(nèi)法具有兼容性。國外學者的研究表明,一國涉及某項國際條約的國內(nèi)法律執(zhí)行機制,是該國決定是否成為該項條約締約國的關鍵影響因素。[8]檢視中國相關能源法律制度與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兼容性,應該是中國作出參加與否決策的必要程序。筆者認為,檢視至少需要認真而有效地做好如下六個方面的工作:一是厘清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及其相關法律文件中每一條款的含義、實施情況以及相關討論(特別是爭議和已經(jīng)發(fā)生的爭端事例);二是發(fā)現(xiàn)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存在的缺陷或者問題;三是研究中國相關能源法律制度與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每一條款的兼容性;四是檢視不兼容之處是由于中國相關能源法律制度的不合理原因還是由于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不合理原因所導致;五是,如果不兼容是由于中國制度的不合理原因所導致,則應該討論修改中國相關制度的可能性、方案及修改程度;六是,如果不兼容是由于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原因所導致,則應該討論修改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可能性以及相應方案。

      厘清每一條款的含義,需要從如下四個方面進行:它的形成過程、字面語義或者含義;憲章條約相關議定書和秘書處對它的解釋;學者關于它的討論和解釋;以及,已經(jīng)發(fā)生爭端案件的,相關當事人(特別是締約方),特別是憲章條約秘書處、調(diào)解人、專家小組、仲裁小組以及仲裁或其他裁決機構所作出的解釋。而且,需要對每一條款是否具有確定性以及確定性的程度作出判斷。

      (二)推動對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修改

      基于對中國相關能源法律制度與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兼容性的認真而有效檢視,推動對后者的修改工作可以分為兩大步驟。第一步,列出對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需要進行修改、刪除或者增加的條款,詳細陳述理由,作為推動對它進行修改的中國方案。第二步,根據(jù)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體系的運轉(zhuǎn)程序,提出修改它的中國方案,并參與到有關談判和磋商過程和程序之中。修改方案和談判中特別需要注意的方面是,克服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適用活動范圍過于寬泛和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缺乏公正保障這兩項重大法律缺陷以及受地緣政治、價值理念和仲裁機構(員)枉法因素影響較大的問題。

      (三)修改后的《能源憲章條約》:參加或不參加的后續(xù)行動

      關于如何對待修改后的《能源憲章條約》,至少需要分兩種情形作出不同決策。第一,如果修改后的《能源憲章條約》的規(guī)定在總體上或者其關鍵條款能夠與中國現(xiàn)行或者修改后的相關能源制度相兼容的,中國可以考慮參加修改后的條約,并在參加后積極開展條約項下的國際能源合作。第二,如果修改后的《能源憲章條約》的規(guī)定在總體上或者關鍵條款不能與中國現(xiàn)行或者修改后的相關能源制度相兼容的,中國則不應該考慮參加修改后的條約,但是應該通過多種渠道(如作為觀察員國參加活動)繼續(xù)與該修改后的條約機制保持密切聯(lián)系、開展合作。

      (四)克服適用活動范圍過于寬泛以及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缺乏公正保障的框架建議

      無論是解決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適用活動范圍過于寬泛的缺陷,還是解決其現(xiàn)行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缺乏公正保障的弊端,都不是一項簡單的工作,而且需要將這兩個問題結合起來予以考慮解決。筆者提出的框架性建議:一是盡可能縮小并明確條約的適用活動范圍,不將適用活動范圍問題留給爭端解決機構來解釋或者解決。例如,將投資限定為直接投資,使作為東道國的締約方能夠增加對各方行為預期后果的確定性,盡量消除或者大幅度降低不友好或者敵對的國家或者組織對某一(些)締約方實施陰謀的可能性;二是在憲章大會下建立類似于世貿(mào)組織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三是對于目前所有適用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的爭端,賦予締約方選擇前述類似于世貿(mào)組織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的權利,適用一種“專家小組起草初裁報告、征詢爭端各方意見、完成初裁報告→憲章大會決議”的程序,而且這種選擇具有相對于其他選擇的優(yōu)先地位。換句話說,在爭端一方選擇其他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時,爭端另一方有權否決而選擇該類似于世貿(mào)組織的強制爭端解決機制。這樣可以避免出現(xiàn)類似于尤科斯原來三個間接股東訴俄羅斯損害賠償案被常設仲裁法院和海牙地區(qū)法院兩個不同的司法裁判機構基于相同的事實、適用同樣的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卻得出不同結論的荒謬現(xiàn)象,從而提高條約體系的確定性、權威性和可信性。

      四、結語

      “能源是生活之要、生產(chǎn)之基”;能源政策法律需要服務于國家安全、保障民生、生態(tài)環(huán)境以及經(jīng)濟健康這四項具有根本性的廣泛的國家目標或者政策,盡管它們之間時有沖突。[19]能源消費革命、能源供給革命、能源技術革命和能源體制革命四位一體的中國能源革命進程,在全球化的當代國際社會,離不開國際能源合作的助推和支撐?!赌茉磻椪聴l約》倡導者的西歐國家在利用市場經(jīng)濟機制推動能源變革方面有著二百多年的豐富經(jīng)驗;源起于歐洲煤鋼共同體,歷經(jīng)歐洲經(jīng)濟共同體、歐洲原子能共同體、歐洲共同體而產(chǎn)生的歐盟,有著包括能源部門在內(nèi)的國際合作方面的豐富經(jīng)驗。作為正在力爭圓滿完成從計劃經(jīng)濟向市場經(jīng)濟轉(zhuǎn)型的中國來說,這些豐富的經(jīng)驗無疑是一筆可資借鑒和利用的巨大財富,特別是從經(jīng)濟和法律的角度來看。但是,國際關系特別是國際政治關系的發(fā)展歷史告訴我們,無論是經(jīng)濟還是法律領域的國際合作,都往往受到國際政治的強大而直接的影響。單純地用法律視角考察、分析和研究國際問題以及提出解決方案都是有害的。能源部門也概莫能外。

      一國負責任的政府決定該國是否應該締結或者參加一項事關或者影響該國國家安全重要事項的國際條約,應該是一項基于科學研究的理性決策活動,學者和決策者都需要認真嚴謹?shù)囟皇枪撩炞u地對待和處理?!扒笆轮煌笫轮畮??!?《戰(zhàn)國策·趙策一》)中國先是貿(mào)然于1996年遞交1982年《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批準書、10年后發(fā)現(xiàn)問題嚴重后又提交保留聲明以致在南海有關領土主權和主權權利爭端中處于國際法上不利地位的教訓,不宜重演。因此,在是否應該參加《能源憲章條約》這一重大問題上,中國需要高質(zhì)量地實施一項以能源事務問題為中心的,涉及國際法和中國法、(國際)經(jīng)濟、國際(地緣)政治以及管理學等學科的跨學科研究。研究的基礎是對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的每一條款及其整體性審慎地進行全方位、多層次和寬領域的檢視,詳細考察中國相關能源法律規(guī)定與條約現(xiàn)有規(guī)定或者修改后規(guī)定的兼容性。僅憑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存在著的適用活動范圍缺乏邊界和強制爭端解決機制缺乏公正保障這兩項重大法律缺陷,及其與地緣政治、價值理念差異、仲裁機構(員)枉法裁判因素疊加而不可避免地給中國帶來的主權或者主權權利方面的巨大風險,中國就不應該參加現(xiàn)行《能源憲章條約》。但是,國際能源合作的需要,要求中國積極推動和有效參與《能源憲章條約》的修改工作,并在其修改后參加與否都在修改后的《能源憲章條約》體系機制下或者根據(jù)一般國際法積極開展后續(xù)的國際能源合作活動,與其他國家或者地區(qū)共同努力維護國際能源秩序的相對穩(wěn)定,力求國際能源安全,踐行生態(tài)文明理念,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實現(xiàn)人類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注釋:

      ① 對“國際能源合作”一詞,人們通常有許多不同的理解或者界定;有模糊的,也有(相對)清晰的;有狹義的,中義的和廣義的。模糊的定義,如“國際能源合作是指能源資源國與能源消費國以及能源中轉(zhuǎn)國之間進行的能源交往”。(參見岳樹梅:《中國參與國際能源合作的法律機制創(chuàng)新研究》,《河北法學》2009,4)。一般情況下,除非在“能源”前面加限定詞或者通過其他方式予以限定,人們所說的“國際能源合作”通常涉及所有的能源活動領域或者環(huán)節(jié)。狹義的國際能源合作將主體僅限于主權國家,是指能源資源國與能源消費國之間、能源中轉(zhuǎn)國之間以及能源資源國和/或能源消費國與能源中轉(zhuǎn)國之間進行的能源合作活動。中義的國際能源合作將主體限于主權國家、政府間國際組織或者某種形式的合作機制,是指國家之間、政府間國際組織或者某種形式的合作機制之間以及它們相互之間進行的能源合作活動。廣義的國際能源合作,其主體不僅包括主權國家、政府間國際組織或者某種形式的合作機制,而且包括企業(yè)和其他組織乃至個人,通常包括:1)國家之間、政府間國際組織或者某種形式的合作機制之間以及它們相互之間、它們與外國企業(yè)和其他組織之間進行的能源合作活動;和/或,2)企業(yè)或者其他組織所實施的跨越國境的能源合作活動。如無特別說明或者相反表示,本文在廣義上使用“國際能源合作”一詞。

      ② 2017年8月1日,筆者以“能源憲章”先后作為篇名和關鍵詞在中國知網(wǎng)中文數(shù)據(jù)總庫中進行模糊和精確檢索,分別獲得69篇和6篇文獻。其中,兩者之間有4篇重復,該69篇中有1篇無關文獻。因此,有效文獻數(shù)量為70篇。

      ③ 也有許多文獻將“Energy Sector”翻譯為“能源領域”。鑒于《能源憲章條約》使用的是“Energy Sector”而不是“Energy Field”,為了避免法律(術語)上的混淆,本文以“能源部門”作為“Energy Sector”的對應中文術語。此外,還有“Energy Industry”(能源產(chǎn)業(yè))這一與“Energy Sector”意思相近、范圍寬泛的術語。

      ④ 英文原文是:“Economic Activity in the Energy Sector” means an economic activity concerning the exploration, extraction, refining, production, storage, land transport, transmission, distribution, trade, marketing, or sale of Energy Materials and Products except those included in Annex NI, or concerning the distribution of heat to multiple premises。

      ⑤ 英文原文是:“Energy Cycle” means the entire energy chain, including activities related to prospecting for, exploration, production, conversion, storage, transport, distribution and consumption of the various forms of energy, and the treatment and disposal of wastes, as well as the decommissioning, cessation or closure of these activities, minimising harmful Environmental Impacts。

      ⑥ 這7類活動是:“(i)石油、天然氣、煤炭和鈾等的尋找、勘探和開采;(ii)發(fā)電設施(包括以風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作為動力的)的建設和運行;(iii)能源原材料料和產(chǎn)品的陸上運輸、配送、儲存和供應(例如,通過輸電和配電電網(wǎng)、管道或?qū)S描F路線等方式)以及為此目的設施建設(包括石油、天然氣和煤漿管道等的鋪設);(iv)移除和處置能源相關設施(例如,發(fā)電站)產(chǎn)生的廢物(包括核電站產(chǎn)生的放射性廢物);(v)能源相關設施(包括石油鉆塔、煉油廠和發(fā)電廠)的退役;(vi)能源原材料和產(chǎn)品的營銷、銷售和貿(mào)易(例如,汽油的零售);以及(vii)與上述活動相關的研究、咨詢、規(guī)劃、管理和設計活動,包括那些旨在提高能源效率的此類活動。”(Final Act of the European Energy Charter Conference, Understanding 2.)

      ⑦ 但是,如果仲裁地法中作出了相反的強制性規(guī)定的,則在一方依仲裁地法提出反對程序的情況下,仲裁裁決不會自動產(chǎn)生終局的法律效力。例如,下文提及的尤科斯原來三個間接股東訴俄羅斯損害賠償案,常設仲裁法院根據(jù)《能源憲章條約》的規(guī)定而成立的臨時仲裁庭所作出的裁決,就因俄羅斯根據(jù)仲裁地法在海牙地區(qū)法院的起訴而沒有自動產(chǎn)生終局的法律效力。

      ⑧ 這三個間接股東是胡勒公司(Hulley Enterprises Ltd.,1997年成立于塞浦路斯),尤科斯環(huán)球公司(Yukos Universal Ltd.,1997年成立于英屬曼島(Isle of Man),全資持有胡勒公司)以及石油老兵公司(Veteran Petroleum Ltd.,2001年成立于塞浦路斯,系尤科斯公司設立的養(yǎng)老基金)。

      ⑨ 俄羅斯的主要抗辯包括:(1)仲裁庭對案件所涉爭端沒有管轄權。理由是《能源憲章條約》對俄羅斯沒有生效,其臨時適用條款對俄羅斯也不發(fā)生效力。(2)退一步講,即使仲裁庭有管轄權,案件所涉爭端也不具有可受理性。主要理由包括案件爭端涉及條約第21條的稅收條款、第26條第3款b項i目的締約方?jīng)]有無條件同意條款、三個原告都是離岸公司并非俄羅斯的外國投資者因而不受《能源憲章條約》的保護,以及存在“不干凈之手”和“非法和惡意行為”等。

      ⑩ 關于常設仲裁法院所設的由相同仲裁員所組成的三個仲裁庭就這三起案件所作出的三份最終仲裁裁決情況,分別請見常設仲裁法院案件號為AA226(Hulley)、AA227(YUL)和AA228 (VPL)的裁決書。Hulley Enterprises Limited v. Russian Federation, Interim Award on Jurisdiction and Admissibility, Russian Federation Russian Federation, PCA Case No. AA 226; Yukos Universal Limited v. Russian Federation, Interim Award on Jurisdiction and Admissibility, Russian Federation Russian Federation, PCA Case No. AA 227; Veteran Petroleum Limited v. Russian Federation, Interim Award on Jurisdiction and Admissibility, Russian Federation Russian Federation, PCA Case No. AA 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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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wShouldChinaDealwithTheEnergyCharterTreaty

      HuDe-sheng

      (Law School of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049)

      The Energy Charter Treaty system is one of important international legal instruments to promote international energy cooperation. However, it has two major legal defects,i.e., a too wide scope of activities applied to (i.e., “Economic Activities in the Energy Sector”) without a definite delimitation, and insufficient assurance to a just result from all of its mandatory dispute settlement mechanisms with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mechanism as core. The risks caused by them often expanse and/or become more serious due to existence of factors and/or elements of geopolitics, differences in value concept between contracting parties and/or an investor and a contracting party, arbitration institutions’ and arbitrators’ bending law. China therefore should not participate in it. However, China should, based on reviewing the compatibility between the treaty and China’s relevant energy legal system in a thorough and prudent way, promote the modernization and amendment of the current Energy Charter Treaty; and if the amended one suitable, China should become its contracting party; if not, China should not do otherwise and continue to cooperate as an observer.

      Energy Charter Treaty; mandatory dispute settlement mechanism; scope of activities applied to; geopolitics; value concept

      1002—6274(2017)06—078—10

      DF467

      A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能源革命與法律制度創(chuàng)新研究”(15ZDB17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胡德勝(1965-),男,河南衛(wèi)輝人,哲學博士,西安交通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絲綢之路國際法與比較法研究所副所長,研究方向為國際法和比較法、環(huán)境資源和能源政策法律。致謝:作者曾在2016年8月中國能源法研究會年會作同題報告介紹主要觀點,與楊澤偉教授和張利賓律師的討論對完善本文有所幫助。

      (責任編輯:唐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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