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語讀女兒的照片

李開杰

不到十八歲，女兒便考上南京大學遠離了家，工作則比讀大學時離家更遠，因此，讀女兒的照片便成了我伏案勞累后很重要的一種休息方式。

讀照片可以消解一些對女兒的思念之苦，更重要的是可以讀出女兒近段時期的思維動態(tài)，以便及時給予女兒一些提醒。這些，可以從女兒的眼睛里讀到，眼睛會把女兒的一切告訴我，因為，我對女兒有足夠的了解。

有一張照片是女兒剛上大學軍訓時照的，一身迷彩服軍裝，一頂迷彩軍帽，完全是一個英氣的女兵。我是喜歡女子著武裝的，于是這張照片被放大放在我文化館的辦公桌上，讓女兒像童年一樣陪著老爸寫小說——只是，這張照片上的眼睛讓我很長一段時間擔心，那眼睛驕傲地對著鏡頭，有一種視鏡頭為無物的感覺。于是我知道，一向低調(diào)內(nèi)斂的女兒終于驕傲了——在她最不該驕傲的時候和最沒有資格驕傲的地方。優(yōu)異的高考成績，中國一流的大學，熱門的專業(yè)，加上一項全國僅有三名獲獎者的少年文學獎獎項，放在我身上也會膨脹，也會高漲，何況才十八歲的女兒。于是，提醒女兒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是那段時間通電話時一個很重要的話題。

還有一張照片是女兒在漓江旅游時照的，那時她已在《南方日報》工作了一段時間，照片上的她坐在竹筏上抱著一個毛毛熊，那雙對著鏡頭的眼睛有些迷茫。雖然女兒給人的感覺一切都正常，可我從女兒迷茫的眼睛里讀出了不正常。打電話聊這個話題，女兒說確實有些失去了方向感，小學時努力的方向是好中學，中學時的方向是好大學，大學時想進中國一流的媒體，因此從來都是方向明確，可當這一切都走過之后，她不知道下一個方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的一生失敗沮喪的時候多，成功喜悅的時候少，無法給這種茫然以建議。于是我說試試我戰(zhàn)勝失敗和沮喪時的方法，那就是拼命地工作——有一段時間我被冷落在一邊，連實質(zhì)工作也沒有了，便做家務活，總之，回歸人最原始的地方——勞動，勞動的時候是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的。

女兒答應我試試?？赡茉嚵耍驗槟嵌螘r間女兒寄回來的錢比平時多，女兒的每一兩銀子都是用鍵盤敲出來的，銀子多是她拼命勞動的說明。

大約十年前，女兒去了趟柬埔寨，是隨一個醫(yī)學代表團，采訪中國對柬埔寨的醫(yī)療支援情況，女兒把她在湄公河邊和吳哥窟照的照片傳到了我的電腦里。女兒坐在湄公河邊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上女兒看著鏡頭的眼睛有些膽怯，這膽怯的眼睛讓我想起了她軍訓時的照片，我知道，女兒經(jīng)過一番歷練之后，對社會和生活重又有了敬畏之心，為此我感到欣喜，無論如何，這回歸的敬畏是一種進步的表現(xiàn)，也許是工作之后讓她明白了做好工作的不易，也許是因為那些中國的醫(yī)學專家讓女兒明白了什么是大家，也許柬埔寨的貧窮讓她明白了生活之艱?？傊?，女兒敬畏了——或者說，重新敬畏了。

如果不因為敬畏而畏縮不前，那么，這回歸的敬畏將會是女兒新一輪進步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