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51.石河子

楚楠辦公室。她氣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她拿起一只茶碗，差點兒就摔在地上。最終還是放回了原處。

沈群眾走進來。

楚楠：這是什么事啊？他張副政委也太不給面子了！就這么一走了之，未置一詞。好話賴話，你說一句呀！

沈群眾：楚院長，您啊，消消氣兒。我們張師長，就這脾氣。他同意的事兒，一秒鐘都不耽誤，拍板就定。他不同意的事兒，也是一句話，下次再議，

楚楠：要是這么說？這個方案他是不同意嘍。那他想要什么方案呢？咱們設(shè)計院，兩個多月的心血，這就白費了？

沈群眾：張師長說了，石河子市的改建擴建，乃百年大計。用兩個月討論，時間不長。

楚楠：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群眾：張師長上車前，說了三句話：南北東西，一目了然；市政辦公區(qū)、商業(yè)區(qū)、文化區(qū)、居民區(qū)，分區(qū)布局；道路要直，林帶要寬，市民生活方便，環(huán)境優(yōu)美宜人。歸根到底八個字：中國風(fēng)格，正大光明。

楚楠：既然他什么都想好了，那就由他自己來搞這個城市規(guī)劃吧。我要求調(diào)離建筑規(guī)劃設(shè)計院。

沈群眾：這就更不應(yīng)該了。您呀，一定不要生這種氣。張師長啊，他真是個很有想法的領(lǐng)導(dǎo)。他的意見，咱們應(yīng)該好好研究才是。

接下來，沈群眾給楚楠講兩個小故事。都是《容齋隨筆》中的小故事。居然把楚楠給講樂啦。

楚楠：行啊沈書記，你大道理小道理一起講，全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的真理。不服氣，還真就不成。

沈群眾：不管怎么說，五四運動打倒了孔家店，老夫子不受待見了。但是，中庸之道乃天下之大道的道理，仍然沒有作廢。在這個世界上，怕就怕著急和偏激這四個字。為人也好，從政也罷，皆不可強行，不可強求。即要努力為之，又要留有余地，事情便已經(jīng)成就了八九分啦。

楚楠：那你沈書記說，咱們該怎么辦呢？

沈群眾：不急，不急，我?guī)ヒ惶丝苽愓娨粋€人。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沈群眾和楚楠來到了科倫寨。在曲一凡的城市規(guī)劃科，看到了科倫寨城市建設(shè)規(guī)劃圖；還有由曲一凡親自指導(dǎo)制作的城市規(guī)劃立體沙盤。曲一凡詳細(xì)陳述了自己的中國城市規(guī)劃理念，使楚楠大受啟迪。

在回來的路上，楚楠提出：調(diào)曲一凡到石河子城市建筑規(guī)劃設(shè)計院工作。

沈群眾笑道：那不是挖了天山農(nóng)牧師的墻角嗎？將來有機會再說吧。

兵團司令部，張中宇的辦公室里。他正在給兒子文翰寫回信。桌子上放著文翰的來信和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小伙子，模樣英武。

電話鈴響了。張中宇接電話：哦……沈群眾啊……現(xiàn)在得叫你沈書記了。怎么樣？楚院長情緒還是不太好嗎？……被你說服了！你小子行啊。哦哦……她同意和我吃飯……好。我還以為這位高傲的小布爾喬亞，從此就不會理我了……地點……哦，華梅西餐廳。那個是蘇聯(lián)專家們經(jīng)常去的地方，吃頓飯不少錢呢。

沈群眾的辦公室。

沈群眾：我說老首長，我知道您特別摳門兒了。這頓飯，我請客……別小瞧我，我現(xiàn)在也是行政十八級干部。請老首長和未來的政委夫人吃頓西餐，絕對沒有問題。還有哇，我現(xiàn)在也夠上二八五團了。從今天開始，我宣布，要在半年之內(nèi)，結(jié)束光棍生活，我要找媳婦嘍！

電話聽筒里傳來張中宇的聲音：我批準(zhǔn)。

電話掛了。

石河子大街上，一輛吉普車停下，田成龍下車。他讓司機先回去，說自己要在這里見一個朋友。司機開車走了，他穿過兩條街，向西北大旅社的方向走去。

華梅西餐廳。沈群眾為張中宇和楚楠點了一桌子豐盛的西餐。他起身，道：報告首長，酒菜備齊，希望兩位首長，能心平氣和的好好談?wù)劰ぷ骱蜕睢，F(xiàn)在，沈群眾撤離陣地。

他敬禮，轉(zhuǎn)身走了。

張中宇：你小子急什么？一起吃個飯有啥呀？我還怕你個小兵伢子耽誤事咋的？

沈群眾笑道：我是怕您那，會耽誤我的事兒。我現(xiàn)在就到大街上到處轉(zhuǎn)，說不定碰見哪個對了眼光的大姑娘，我就把他拉來當(dāng)媳婦。

張中宇：你小子要搶劫民女??？忘了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啦？

沈群眾走了。

楚楠：這個沈群眾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你就讓他走吧。

她和張中宇碰杯，喝酒。

52.石河子市

西北大旅社，一個房間中。蕭媛媛在收拾行李。她忽然一陣惡心，趕快跑到衛(wèi)生間里嘔吐。

田成龍打開房門，走進來。他看見蕭媛媛臉色蒼白，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趕快過去扶她。她推開他，繼續(xù)收拾行李。

田成龍：我說媛媛，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呀？在八農(nóng)大當(dāng)個講師有什么不好？現(xiàn)在，我正在找合適的房子，租下來，你就住過去，以后……

蕭媛媛：以后你就長期霸占我，讓我永遠(yuǎn)當(dāng)你的玩物。你做夢去吧！

田成龍：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愛你嗎？我……再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懷孕了，你可以生下孩子的。不論這個孩子是誰的，我都可以養(yǎng)著。我和陳春曉只有一個兒子。為了張中宇那個女兒，三年了，我那個老婆，他都不愿意給我生孩子。你生一個，不是正好嗎？

蕭媛媛：田成龍，你給我聽著。我蕭媛媛是為了曲一凡才答應(yīng)和你做這種齷齪事。但是，我終究不會讓你禍害我一輩子。西北大學(xué)已經(jīng)同意調(diào)我回去。所以，我一刻都不愿意再在你弄的淫窩里呆下去。現(xiàn)在，我告訴你，我會好好生下這個孩子的，我不用任何人養(yǎng)著我的孩子。對于曲一凡，你不可以再打擊他，折磨他。你要是對他做任何一點不好的事兒，我就把一切都捅出去，讓你身敗名裂。這就是你褻瀆美麗和善良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你給我滾出去！滾！

她把田成龍推出房間。

西北大旅社門口。沈群眾走來。田成龍匆匆從旅社大門口出來，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沈群眾：這不是田副主任嗎？你這是……

田成龍連忙掩飾自己的慌張，道：哦！沈群眾?。课摇ノ襾砜匆粋€朋友，看朋友?；匾?。

他匆匆而去。

沈群眾很好奇。他剛要離開，就看見蕭媛媛提個皮箱，從旅社門口走出來。沈群眾閃過一邊。

蕭媛媛上了一輛小馬車，走了。

沈群眾在旅社門口轉(zhuǎn)了兩圈，還是走進了旅社。他向服務(wù)員詢問，剛才出門的那個女人，是住在這兒嗎？

服務(wù)員拿出登記冊，上面明確寫著入住者是蕭媛媛，而包下這個房間兩個月的，則是兵團政治部接待處。

沈群眾離開了西北大旅社。

華梅西餐廳中。張中宇刀叉并用，將一塊奶油桂魚放在楚楠的盤子里。笑道：吃。這是沈群眾大方一回，我張中宇就是到這種地方來，也不能如此奢侈的。

楚楠：首長哭窮了？你是兵團副政委，行政起碼也是七級。工資有三百多元呢，算是豪族啦。

張中宇：二百二十四元八毛，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為啥記得這么清楚呢？每個月五十元寄給上海辦事處，作為文翰在上海讀書和生活的費用；一百元給陳春曉，人家給我養(yǎng)著孩子，還能讓人家既出工又出錢嗎？我本人月余七十四元八毛。這一條奶油桂魚，三十二元，我本人半個月的花銷哇！如此這般，我還真是吃不起這頓大菜。

楚楠：我聽明白了。你這是怕我嫁到你們家，會成了你們張家的敗家婆姨。所以，事先打預(yù)防針呢。

張中宇笑道：常言道，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我呀，真是有點兒這個意思。張中宇拖家?guī)Э?，薪俸有限。未必可以成為你這位精神貴族的安居之所。到那時，苦了佳人兒，心中不安那！

楚楠：彼此彼此。我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遇到你這么個白馬王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當(dāng)然了，是一位老了點兒的白馬王子。沒辦法，誰讓我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呢？也只好委屈自己了。我決定，今天就把你的女兒張一五從春曉媽媽那兒接回來，我?guī)龓滋?，適應(yīng)一下。我住的地方，離咱們兵團的幼兒園很近。如果她不排斥我，咱們就擇日辦個小小的婚禮。我就自提皮箱，到你們張家當(dāng)個小媳婦得啦。

張中宇大喜過望，趕緊道：好！大知識分子，果然爽快豁達(dá)，在爰情面前，也能如此氣勢如虹。張中宇就給我的心中神女倒上一杯酒，就算正式向楚小姐求婚啦。

他倒上一杯葡萄酒，雙手舉到楚楠面前。楚楠起身，接過酒杯。兩人喝了交杯酒。

不知什么時候，他們身邊圍了一群蘇聯(lián)專家。他們?nèi)颊J(rèn)識張中宇。大家高興地起立，歡呼，鼓掌。

田成龍的家。陳春曉把張中宇和楚楠迎進屋里。兩個孩子，瞪大眼睛，看著三個大人。田壯壯五歲，張一五四歲。

陳春曉一面張羅給兩個人讓座、倒水。一面對張一五說：

你爸爸來了，叫爸爸。

張一五怯生生的叫了一聲：爸爸。

張中宇蹲下身子，一把將女兒攬在懷里。同時對壯壯，道：壯壯，你好??！

田壯壯：張伯伯好！

楚楠也蹲下身子，拉著兩個孩子的手，道：別說，還真像是一對親兄妹呢！

陳春曉看著張中宇，問道：這位是？

張中宇：她就是楚楠，未來的一五的媽媽。

陳春曉：哦，我知道了。聽老田在家說起過，咱們建筑工程設(shè)計院的楚院長。你們這是？

張中宇：我們是來接一五的。楚楠的意思是，由她先帶幾天孩子，這不也可以溝通一下感情嘛。過些日子，我就向組織上打報告，我們就結(jié)婚。你也從此就省省心，也讓老田過上點舒心的日子。打擾了三年多，我真是不好意思。

陳春曉：我明白了。

她抱起一五，對她輕聲道：一五哇，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你不能管春曉阿姨叫媽，只能叫姨。因為，你是有媽媽的，她一直在蘇聯(lián)留學(xué)?，F(xiàn)在，你媽媽回來了。這位楚阿姨，她才是你真正的媽媽。

一五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楚楠。

楚楠明白了陳春曉的意思。她立刻張開雙臂，親切地叫道：一五，一五哇，媽媽回來了。你不認(rèn)識媽媽嗎？媽媽是你春曉阿姨的好朋友，在蘇聯(lián)工作，也沒有能力帶著你啊。所以，就讓你留在春曉阿姨身邊了。現(xiàn)在，媽媽要帶你回家了。

張一五猶豫地看著春曉阿姨。陳春曉強忍淚水，把一五送到楚楠的懷里。

小壯壯哭了，他撲到楚楠的身上，抱住她的腿，叫著：我不讓小妹走。我要和小妹玩呢！她走了，我和誰玩啊？

陳春曉俯下身，道：好兒子，小妹妹的媽媽回來了，她就該回自己的家了。你不讓小妹回家，她的爸爸媽媽也會傷心的。

一五掙下地來。她給壯壯擦眼淚，道：壯壯哥，你不要哭。小妹會來看你，還要和你玩兒的。我就和你一個人玩。你等著，我明天就回來。你別哭了。我得聽爸爸的話，不然爸爸會生氣的。

張中宇也蹲下身子，對壯壯，道：伯伯答應(yīng)你，這一輩子，一五妹妹，一定會對你好，和你在一起。成嗎？

壯壯點頭，破泣為笑。

你們這是干什么呢？田成龍一頭撞進來，他滿身的酒氣，身子有些站不直。春曉趕快扶住他，道：老田，你怎么喝成這樣啦？張中宇和楚院長，是來咱們家接孩子的。

田成龍兩眼一瞪，道：接孩子？要把一五接走？接走好哇！

他指著張中宇，叫著：早就該接走了！我田成龍就是個窩囊廢。自己的老婆為別的漢子養(yǎng)孩子，我這不是賤種嗎？賤種！

陳春曉：田成龍，你說什么鬼話？給我屋里睡覺去。

田成龍：我為什么不能說??！為什么？他張中宇就是不待見我。我田成龍，為什么不能當(dāng)天山農(nóng)牧師的師長？為什么？

陳春曉把田成龍連拖帶拉的弄進里屋，放倒在床上。

壯壯和一五都嚇哭了。

張中宇和楚楠趕快哄孩子。

陳春曉返身出來，對兩個人，道：老田那，這些日子，不知道是怎么了？總是心不順。回到家里摔盆打碗，總是找事兒。今兒又喝多了，你們二位，千萬別在意??！

她從身上掏出一個存折來，遞到張中宇面前，道：這是你給一五的生活費，都存在上面了。你拿回去。

張中宇：這錢，我說啥也不能收回來。還是那個話，我不能讓你們田家出了力，還得出錢。

陳春曉：我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看在美茹份上，一五跟我的孩子，有什么區(qū)別？你們快走吧。

張忠宇只好抱起一五往外走。

陳春曉一把扯住楚楠，把存折塞給她，道：這錢，你替中宇收著。就算我給一五將來的嫁妝，或者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你要是不收，姐姐我明天就把一五抱回來。

楚楠只好收下存折，往外走。

傳來一五的喊聲：春曉阿姨！春曉阿姨！

壯壯也在喊：小妹！小妹！

陳春曉捂住孩子的嘴，眼淚如雨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