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47.西北大學

建筑工程系總支書記辦公室。秦書記把一張畢業(yè)證書放到沈群眾面前。

秦書記：祝賀你，沈群眾同學，作為我們建筑工程系專業(yè)的干培生，學習成績優(yōu)良，準予畢業(yè)。這是畢業(yè)業(yè)證書。

沈群眾雙手接過畢業(yè)證，鄭重地敬了個軍禮。

秦書記笑道：還有一個好消息。我這個書記，臉上有光?。?/p>

他從抽屜里拿出把一份調(diào)令，交到沈群眾手里，道：這是新疆軍區(qū)生產(chǎn)建設兵團黨委組織部的調(diào)任令。

沈群眾看罷，有些吃驚，道：我被兵團黨委任命為石河子市城市建筑工程設計院黨委書記。我是書記了？就一剛畢業(yè)的學生，領導那么多專家，這成嗎？

秦書記笑道：這就對啦！右派分子不是說外行不能領導內(nèi)行嗎？所以，你必須去那個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領導他們，從而證明我們共產(chǎn)黨人，是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到的。更何況，你不是純粹的外行，你也是建筑工程專業(yè)畢業(yè)的呀！

沈群眾：無論怎么說，我在專業(yè)能力方面，還是不夠哇。

秦書記：你用不著這么想。曲一凡是建筑工程系的講師，專業(yè)水平不低呀！如今怎么樣？只能去伊犁放羊去了。

沈群眾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連忙道：非常感謝秦書記。要不是您，從意見書上劃去我的名字，我……

秦書記：這是我應該做的。你是小八路出身，是兵團派的特培生，保護你是我的政治責仼。你必將會被委以重任，這不，剛剛二十六歲啊，這就是建筑工程設計院的書記了。按著部隊的規(guī)矩，你現(xiàn)在就是正團職領導干部啦。

沈群眾：真是的?？墒?，我覺得自己還不夠格啊，我太年輕啦。我這官兒升得太快了吧？

秦書記：年輕？我給你那一套《容齋隨筆》看了嗎？《資治通鑒》呢？備齊了嗎？

沈群眾：書都有了，我現(xiàn)在抽空就讀。

秦書記：甘龍七歲可以給孔子當老師，周瑜二十一歲就是東吳的水軍都督。咱們解放軍的許多將軍，在你這樣的年齡，都是師長、軍長啦。你一定要好好干，不要辜負黨的信任。

沈群眾：請秦書記放心，我一定聽你的話，好好干。

秦書記笑道：現(xiàn)在，你是黨委書記啦！我是總支書記，你比我官大了。你不是聽我的話，咱們都得聽黨的話。

石河子田成龍的家。

田成龍、陳曉春、田壯壯，還有張中宇的女兒張一五正在吃飯。因為是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時出生的，所以取了一五這么個名字。聽見有人敲門，陳春曉趕快過去開門，看見蕭媛媛站在門口，陳春曉趕快把她讓到了屋里。

蕭媛媛很小心的關上門。她對兩口子說，自己是為曲一凡的事而來的，因為怕對田副主任造成影響，不便直接去政治部找他，這才趁天黑到他們家里來。她買了許多糖果給兩個孩子們，還帶來一些沙棘干和葡萄干。

陳春曉熱情地讓她吃飯，她說自己吃過了，只是請求要和田副主任單獨談談曲一凡的事兒。

陳春曉很同情蕭媛媛，他給田成龍披上外衣，讓他們到外面去談。

田成龍卻不出去，他說：你有什么要求就只管說，我一定幫忙。

蕭媛媛只好說出自己的要求：她知道曲一凡已經(jīng)被弄到伊犁去放羊了，她想去伊犁看看自己的丈夫。

田成龍很痛快地就答應了。他立刻給劉參謀掛電話，讓他安排蕭媛媛在軍區(qū)招待所住下。明天派專車送蕭技術員去伊犁農(nóng)九師。蕭媛媛感激萬分。

吉普車穿過戈壁，翻越天山，一路北行。

蕭媛媛看著車窗外杳無人跡的荒野，滿眼的惆悵。

黃羊群在同吉普車賽跑……

農(nóng)九師，額克里斯湖放牧點。山巒、草場、藍天白云下的牛群、羊群。

曲一凡上身赤裸，在羊圈里清理羊糞。一個三十多歲的哈薩克牧工，也在跟他一起干活。

遠方地平線處，出現(xiàn)一輛吉普車。這引起了哈薩克牧工的注意。吉普車越來越近。曲一凡卻只管悶頭干活，什么也沒看見。直到哈薩克牧工用生硬的漢話叫著：你看，你看……曲右派，有……車來。

這時，吉普車已經(jīng)開到他們的身邊，停下來。

蕭媛媛跳下車，沖到曲一凡面前，一把抱住滿身羊糞的他。曲一凡被這突然的擁抱驚呆了。他伸著沾滿羊糞的雙手，不敢擁抱自己的妻子。

額克里斯湖畔。曲一凡跳進湖水里，洗干凈身上的羊糞和草末子，蕭媛媛也沖進湖水里，兩個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

羊欄邊，站著劉參謀和年輕的司機。

劉參謀神情焦急，他不斷地看表。又過了一會兒，他對司機，道：小王，要么，你到那邊催一催唄。田副主任有交代，只容許看一看，不能滯留時間太長，更不能過夜。你過去叫一聲，熱乎的差不多就行了，咱們必須抓緊時間往回趕那！

小司機很為難，道：劉參謀，您看我去合適嗎？這事兒，我……我干不了，我……

劉參謀嚴肅起來，道：你不干誰干呢？這是命令。趕快去。

小司機沒辦法，剛要走，卻被那個哈薩克漢子攔下了。

那漢子神情特別認真，用他不很純熟的漢話道：這個，你們不能去的。他的女人來了，你們不能催，要是我們哈薩克人，會對你們動拳頭的。你們要懂得，男人和女人，在這樣的時候，是不能打擾的。不能……

劉參謀：可是，首長有命令。

哈薩克牧工：首長也不能管這樣的事兒。誰也不能去。我請你們喝奶茶，烤羊肉干。奶茶燒好的時候，他們就回來了。草原上的羊肉干，很好吃。你們，一定沒有吃過。

司機和劉參謀，兩人相互看了看，咽了咽口水。他們被那個哈薩克漢子推著，半推半就的進了氈房。

額克里斯湖邊，藍天下，曲一凡和蕭媛媛，一對激情男女，在草灘上翻滾著……

氈房里。哈薩克牧民燒奶茶，烤羊肉干。司機和劉參謀兩個人吃喝起來。

湖邊，曲一凡和蕭媛媛相擁而坐。蕭媛媛告訴曲一凡，無論如何，她一定會讓他離開這里，到天山農(nóng)牧師去。有喬永江、韓光大這些人，曲一凡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終于，吉普車開走了，遠去啦。像來時一樣，消失在地平線上。

曲一凡拄著羊鏟，久久地凝望著遠方。

48.八一鋼鐵廠

高爐前。張中宇，田成龍，八一鋼鐵廠姜育恒廠長在看鋼爐出鋼的場面，非常的壯觀。

高架平臺上?？粗旅驿摶w濺的場面，張中宇很高興。

張中宇：咱們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蘭新鐵路開始興建，到目前已經(jīng)全面開工。咱們八一鋼鐵廠，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生產(chǎn)鐵路鋼軌啦，這是了不起的成就??！

姜育恒點頭，道：將來，我們還要出汽車和拖拉機用鋼。建大型軋鋼車間，鋼廠不軋鋼，算什么鋼廠？只不過……

他不再說下去。

張中宇：只不過什么？我聽說，姜廠長最近情緒不大高啊！

姜育恒：兵團政治部轉(zhuǎn)來一份材料，我看了。有人檢舉我1930年，在上海出賣過共產(chǎn)黨地下工作人員。還殺過人，要是這樣，我這個廠長還能干了嗎？

張中宇：我聽說，你已經(jīng)指派副總工程師王凱主持鋼廠的全面工作，你準備辭職了。

姜育恒點頭，道：我必須辭職。不辭職，也干不了什么了。王凱是黨員，更應該得到重用。

張中宇：那個材料，是我讓政治部轉(zhuǎn)給你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地告訴我，你真的做過這樣的事嗎？

姜育恒苦笑，道：我1930年還在美國讀書呢，怎么能在那時候出賣共產(chǎn)黨人呢？再說了，殺人？我為什么要殺人呢？我從小到大，別說殺人了，我這雙手只拿過水果刀，連雞都沒殺過。我敢殺人嗎？

張中宇笑了，道：這個我信。不但我信，王震司令員也信。他派專人到上海，認真核實了相關的問題。證明，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姜育恒：王震司令員也這么說？

張中宇笑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鋼廠辦公樓前的小廣場。一輛嶄新的華沙轎車，停在那里。

張中宇、姜育恒、田成龍，還有鋼廠的其他領導干部，眾人圍到車前。

張中宇指著那輛轎車，對姜廠長，道：這是蘇聯(lián)同志通過霍爾果斯口岸運到這兒來的。是送給王震司令員坐的新型華沙轎車。王震司令員說，他現(xiàn)在在北京的日子多，在新疆的時間少，要這么好的汽車干什么？送給姜育恒，他是八一鋼鐵廠的廠長。今后，還要靠他打造咱們新疆的鋼筋鐵骨呢？他有資格坐這輛華沙轎車。

姜育恒聽了這些話，竟然蹲到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張中宇趕快蹲下身，把他扶起來，又是一陣勸慰。

劉參謀來到田成龍身邊，低聲告訴他，蕭媛媛安全返回，住在軍區(qū)招待所。

田成龍：那里太扎眼了，你給她換一家普通的旅館。

劉參謀：那就住西北大旅社吧。

田成龍點頭。

天空中烏云密布，要下雨了。

西北大旅社樓上一個房間里。這個房間挺高級的，有一個很漂亮的外廊。蕭媛媛站在外廊上，看著雨中的街市。街上的人，有打傘的，有穿雨衣的，還有冒雨奔跑的，人人來去匆匆，燈光被雨霧變化得迷離而神秘。有人敲門，蕭媛媛打開房門，一個穿雨衣的男人，出現(xiàn)在門口。那人掀開雨衣風帽，是田成龍。

蕭媛媛有些吃驚，道：田副主任？這么晚了，您……

田成龍：怎么？不請我進屋嗎？這么快就把幫忙的人給忘得干干凈凈啊？

蕭媛媛：看您田副主任說的！您就是不來，我還要去你家里重重地感謝你呢！我得看看嫂子和孩子吧？只是沒有想到，外面下著大雨，你會冒雨過來。

她把田成龍讓進房間，為他脫去雨衣。

田成龍：我是怕你蕭大美人兒，雨夜孤燈，一個人寂寞呀！

說著話，他一把將蕭媛媛抱在懷里。

蕭媛媛奮力掙開他，驚慌地叫著：田副主任……你不能……你不能這樣……不能……

田成龍臉色頓變，道：怎么？你蕭媛媛用著我的時候，我可是什么都不顧?。?/p>

蕭媛媛：田副主任，我蕭媛媛特別地感謝你！真的，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田天龍冷笑，道：你怎么感謝我？你用什么報答我？

蕭媛媛：我……我……

田成龍：你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相反，我卻會給你很多很多。你不想讓曲一凡的命運有所改變嗎？你不想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好嗎？這些，我都能給你。那是因為，我田成龍喜歡你。這個，你應該知道的吧？你是個善解風情的女人那。

蕭媛媛低下了頭。

田成龍：如果你不知道這些，為什么要找我？你利用我喜歡你，讓我?guī)湍阕鍪虑?。那么好，你就必須用你自己來報答我。你應該知道，在這個是世界上，只要你想得到你要得到的東西，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蕭媛媛默然無語。

田正龍再次撲上來，蕭媛媛沒有反抗。

街道上，雨夜迷離。

額克里斯湖邊，羊欄、氈房。

一輛大卡車，停在了羊欄邊。從車里下來兩名戰(zhàn)士和師政治部的干事。那個人叫著：曲一凡，曲一凡，趕快收拾東西，跟我們走啦?？禳c……

哈薩克牧工從氈房里走出來。他聽那個人講說著，然后，騎上馬，飛馳而去。

草場上，曲一凡正在放羊。

哈薩克牧工策馬而來，大喊著：曲兄弟，曲右派，有人來接你啦！有人來接你啦！

曲一凡，接過哈薩克牧工的馬，騎上，飛馳而去。

哈薩克牧工站在那里，祈禱：愿真主保佑他，不幸的人。

大卡車行駛在草原公路上。曲一凡坐在晃動的車廂里。他還在看烏達托爾的《建筑與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