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娟
為什么挨打的總是我
★文/李娟
某天和幾個朋友聊天,不知什么由頭,聊到了小時候經歷的學校暴力。我便也講了一些自己的事。
當年在四川上小學,有段時間我們班主任嫌打人太累,就安排同學們之間互相打。每次考試分數下來,排好名次后,由第一名打最后一名,第二名打倒數第二名……以此類推。兩人之間的成績差著多少分,就打多少下。特有創(chuàng)意。當時我也被打了好幾下,打我的是一個女生,副班長,平時又優(yōu)秀又親切,我對她一直心懷好感。發(fā)生這事后……明明知道她也是被動的,可從此芥蒂在心,難以忽略。老師這招太不利于團結了。
后來到新疆讀書,也是小學。老師用教鞭打人,難免有打斷的時候。于是她規(guī)定:斷在誰身上,誰就得負責賠一根。我共賠了兩根……真倒霉。回家對家長說:“老師要一根新教鞭。”家長:“為什么找你要?”……這讓人怎么回答?!更屈辱的是,賠教鞭這種事,可不是隨便尋根棍子就可以交差的。老師有要求:不粗不細,不輕不重,光滑、勻直、節(jié)疤少、彈性好。比美猴王選兵器還要苛刻。
如此說來,是不是我小時候很調皮?恰恰相反,我小時候除了邋遢和虛榮,實在沒啥大毛病。我膽小怕事,老實巴交,唯唯諾諾,并且熱愛文學。
除了老師,我也沒少給同學欺負過。小學六年級的好長一段時間里,每天放學路上都會遭到男生伏擊,害得我每天都得變換不同的路線回家。每天最后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一響,便倍感絕望。但是這種事說出去沒人同情。大家眾口一詞:“男生打女生很正常嘛,通常他喜歡你才會欺負你嘛,只不過為吸引你注意嘛。恭喜恭喜!”恭喜個屁。你來試試這樣的“喜歡”:一腳又一腳踹你,抽你耳光,燒你頭發(fā)……惡意滿滿的眼睛,咬牙切齒的神情。他就這么喜歡你?
之后很多年里,我一直被這些回憶所困擾,深感無力。被人欺負這種事,最大的恐懼并非源于傷害本身,而源于從傷口中漸漸滋生的宿命感。以下是大家的交流——
好友Y小時候鍋蓋沒拿穩(wěn),被她媽以連環(huán)拳打倒在地,再以連環(huán)腳猛跺。
好友F有一次被她媽打慘了,情急之下,砸碎一只玻璃杯在地上,然后光腳上去猛踩。她媽這才住手。
好友W姐小時候挨她爸打,原因是她想找人借書,他爸擔心她不還。一個只是“想”,一個只是“擔心”。這打挨得冤枉。
W姐認識一小子,讀書期間跟社會人士交往。他爸怕他學壞,把他吊起來揍。奈何鼻青臉腫也死不認錯。他爸就掏出刀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真的捅了!這小子立馬改過自新。
小時候鄰居家的一個男孩被老師打得直接從教室窗戶跳出去逃命。教室在二樓。
還有鄰居的一個九歲小孩特倒霉,他媽說“固執(zhí)”的執(zhí)是木字旁,他說提手旁。接下來一頓暴搓,誰讓他非要和他媽爭呢?
總之,就挨打事件,大家爭先發(fā)言,熱火朝天,把在座的一個九零后小朋友驚呆了,慶幸教育改革推行得較為及時。
最后,還是以我的故事壓軸:
有一年回新疆上小學三年級。一天班主任心情不好,課堂氣氛非常緊張。這時隱約聽到后排同學小聲叫我的名字,我回頭看了一眼。就因為這個小動作,被老師揪起來,命令我自己抽自己的耳光。我小時性格懦弱,竟照做了。自抽了整整一節(jié)課。途中抽打的聲音若小了一些,她會提醒我她聽不到,再響亮一點。下課鈴一響,她一聲不吭徑直走了,我竟不知道該不該停下來,同學們看著我,神情復雜,一個個離開課桌安靜無聲地向外走去。我這才把動作放緩放輕,慢慢停下,并哭出聲來。那時右邊臉已經腫得老高,耳朵嗡嗡響個不停,幾近失聰。
回家后,我媽問我臉怎么了。我不敢說實話,撒謊說摔跤了。我媽太暴躁,我很怕她到學校去吵鬧,有這樣一個潑婦媽媽會感到在同學們面前抬不起頭。而且,根據以往的經驗,她也保護不了我。她只會出她自己那口惡氣,然后把爛攤子留給我,把局面弄得更糟。
但很快我媽還是知道了。我的一個同學回家給家長說了這件事,剛好那位家長認識我媽,就跑來慫恿我媽去告狀。果然,我媽怒不可遏,跑到學校大鬧一場。結果與我想象的一樣,同學們議論紛紛:她媽怎么這么兇???而那位老師,此后一逮著收拾我的機會便加倍地收拾。完了還總是陰陽怪氣地說:“有本事再把你媽叫到校長那里告狀?。 焙ξ覐拇嗽儆惺裁词聫氐撞桓易屛覌屩懒?。
同之前害怕放學一樣,那段時間最怕的就是上學。每天早上醒來一睜開眼睛,恐怖就滿滿降臨……
(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