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
在陳映真的思想與精神世界中,還有一只“左眼”,是高于世上的“真實存在的”“左翼”的,陳映真用它看到現(xiàn)實政治的精神缺憾;然而,陳映真也常以現(xiàn)實的、人間的、此岸的實踐,來惕勵那個理想,使之免于虛無或虛偽。
最近,臺灣東海大學社會學系趙剛教授的《左眼臺灣:重讀陳映真》在大陸出版。這本書的臺版《求索:陳映真的文學之路》在2011年甫一出版,就獲得了學界的好評。相對于圍繞陳映真文學的諸多研究,趙剛以其宏深的社會歷史視野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自上世紀90年代初加入《臺灣社會研究季刊》以來,趙剛和“臺社”同人一直是臺灣知識界中最具有強烈社會關懷和批判意識的學者群體。這些年來,趙剛活躍于兩岸,不僅參與社會學學界的研究、討論,更在他的“本行”之外,屢屢講述陳映真和他的文學。陳映真2006年后常居大陸?zhàn)B病,作為臺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似乎在漸漸淡出大眾的視野,甚至只留給人們一個簡單的“左”派或“統(tǒng)”派印象。然而陳映真的文學與思想遠不止于此。趙剛的“重讀”,是希望汲取陳映真文學以其豐富內涵在不同歷史階段能夠提供的不同思想資源,不斷喚起人們對他的認識。
作為社會學專業(yè)學者的趙剛,早期討論的問題也多以社會學視角提出,從他早年的著作《小心國家族》《告別妒恨》可以看出,他既有社會學養(yǎng)成的敏銳清晰的分析力,同時又始終抗拒將現(xiàn)實的問題匯兌為純學院化的知識,他的思考始終是從現(xiàn)實中得來而又力圖介入現(xiàn)實的。這是他作為一個“在臺灣”的左翼知識人自覺的選擇,可能也是他的每一本著作都能令讀者感受到文字背后的巨大力量并為之傾倒的原因。
因而我們也就更容易理解,社會學者趙剛為何從2009年起重讀陳映真,并如“火山噴發(fā)”般地寫成了2011年的《求索》和2013年的《橙紅的早星》這兩本談陳映真文學的書。這遠非只是對一種曾在青年時代激動過自己的文學的懷舊式的回顧,而是通過進入陳映真文學的深層,從陳映真的“求索”中重新解釋當年包括自己在內的整整一代人曾感知過但還沒能清晰理解的歷史經驗。
三聯(lián)生活周刊:這本書2011年在臺灣出版的時候名為《求索:陳映真的文學之路》,而此次在大陸出版則更名為《左眼臺灣:重讀陳映真》,更換書名的背后有怎樣的考慮?
趙剛:更改書名是配合出版社方面的請求。收到這個請求,我難免好奇,問了這本書的責編,她倒是很實在,說“求索”這個詞,以及這個詞所從出的《離騷》原文“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在大陸被用得熟爛了,用在畢業(yè)留言、師長贈言上……俯拾即是。我很驚訝,因為在臺灣我用這兩字當書名,一般的反應都還不錯,簡潔有力。如果這個詞在大陸是這么的“俗”,那我當然也愿意從善如流,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這個書名。同樣一個語詞,在臺灣還算是生猛新鮮,在大陸卻早就已是“大眾語詞”了。從這件小事上,我們也可以看到兩岸之間的一些微妙差異;雖然同屬中文世界,但由于幾十年、上百年的隔閡,使得兩岸對一些語詞的使用乃至細微的感受,產生了一些差異。有些差異容易理解,一說就懂,有些比較困難。但越是困難的,往往真要探究起來,知識上倒是頗有趣的。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你選了“左眼”作為標題,這是一個很關鍵的詞。書中說“冷戰(zhàn)、分斷與白色恐怖所造成的最大悲哀,或許不是牢獄與槍斃等鎮(zhèn)壓本身,而是對歷史之眼的蒙蔽,而所蒙蔽的又恰恰是‘左眼,左眼成為禁忌和詛咒”。你使用的“左眼”可以等同于左翼嗎?還是有更多的內涵?
趙剛:這個問題可以直接聯(lián)系到上一個問題。關于“左”這個字,在臺灣和在大陸,人們對它的理解、感覺、記憶與使用,差距甚大,有時甚至相反。你在臺灣街上隨便攔一個路人,問他什么是“左”、什么是“左翼”,十之八九會完全沒想法沒感覺,剩下的十分之一,也許是個社會人文科的學生吧,他會說“民進黨是左翼”。為啥呢?“它反國民黨”。民眾對一種屬于政治意識形態(tài)劃分的左與右沒有感覺,主要是因為50年代以來,白色恐怖與“冷戰(zhàn)”使得日據(jù)時期以來的臺灣左翼全面被肅清,這使得一種從“左眼”看出的世界觀幾乎全面消失,從而讓一種親美親日的、反共的、“現(xiàn)代化”的意識形態(tài),從經濟到政治到哲學到審美,全面主宰臺灣社會。是在這個“右”得不得了而又不自知的時空里,各種輕飄飄的“左”或“右”的符號到處飛來飛去,任君采擷。“太陽花”的運動員的自我定位幾乎都是“左翼”?!白蟆本褪欠凑?,反政府就是“左”,哪怕在這個“左”的僵硬臉譜之后,是一種反動的、類法西斯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敵我觀,以及一種對現(xiàn)狀極度缺乏理論與分析的民粹主義。在大陸,“左”又承受了太多屬于它的或不屬于它的歷史重量,并在人們的記憶和語言使用里,常和“教條”“激情”“暴力”“傷痕”……綁縛在一塊兒。我的一些大陸知識界的朋友,在知識與政治的系譜里,絕對稱不上右派,但他們也很不情愿被貼上“左翼”的標簽,因為“左”在大眾感受里是頗讓人疑慮的。
在陳映真的世界里,“左眼”有兩種層次,其一是他在談“左眼的消失”的時候,所采取的一種很現(xiàn)實的立場,那就是,任何社會的合理發(fā)展,不能長期在一種偏執(zhí)的狀態(tài)下進行,必須要有“左眼”與“右眼”這兩種世界觀的對話與競逐,那就好像一個人如果只靠一條腿,那就只能用跳的一樣。這樣說來,陳映真當然也不會反對“右眼”的存在,但“冷戰(zhàn)”結束以來,誰又需要為已經無所不在的“右眼”霸權說話呢?但我覺得更有意思的是,在陳映真的思想與精神世界中,還有一只“左眼”,是超越現(xiàn)實世界的左右區(qū)分的,是一個高于“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之對立的更高的理想空間;那是陳映真思想與文學中暖暖內涵光的一種深深具有宗教氣質的理想的、烏托邦的視角。這只“左眼”,是高于世上的“真實存在的”“左翼”的,陳映真用它看到現(xiàn)實政治的精神缺憾;然而,陳映真也常以現(xiàn)實的、人間的、此岸的實踐,來惕勵那個理想,使之免于虛無或虛偽。所以,陳映真的思想世界的誘人之處,恰恰是這個不安定,他總是以現(xiàn)實質疑超越,又以超越質疑現(xiàn)實。對這兩種不同境界層次、不同存在意義的“左眼”,我沒有更好的語詞去描述它們。或許可以暫時叫它們“小乘左眼”與“大乘左眼”吧。
三聯(lián)生活周刊:在序言中,你提到了自己在不同階段閱讀陳映真的體驗,強調“重讀”的必要性。你的“重讀”分析很大程度上與陳映真后來越來越明顯的黨派性、立場有關系。在你看來,陳映真在小說之外留給人的這些印象,是支撐和強化了你的解讀,還是它們更容易遮蔽理解的豐富性?
趙剛:這個提問很有意思。你是在問:我們關于陳映真作家之外的立場或形象的認識,對我們理解他的文學到底是一個“詛咒”還是“福音”?我說,兩者都有可能。比如臺灣“獨派”對陳映真文學的理解,那就是一個典型的“詛咒”效應的展現(xiàn)。他們就是按照他們對陳映真的政治立場的認定,而否定了他的文學的價值。稍微還愿意做些分疏的人會說,唉,這個人的早期“現(xiàn)代主義”作品還行啦,但到了70年代就“拙劣不堪”了。也有人會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現(xiàn)實主義也還行啦,但之后就只是不成文學的“政治小說”了。恰恰是這樣一種不自知的“黨派性立場”,使得絕大部分的“獨派”根本沒法讀陳映真,當然更不用提“重讀”了。
那么,文學就等于純文本嗎?這我也不堅決反對,但我認為非??上АUf到這兒,就要回到我在《左眼臺灣》這本書里所強調的一種“知人論世”的老方法,把文本、作者,與歷史背景這三維,進行交織互文的閱讀。在這樣的一種重讀下,包括了重讀文本,重讀創(chuàng)作者所生活與行動的時代,以及重讀文本所指的那個時空。因此陳映真的“黨派性”與立場,都不是我們作為閱讀者所應該隔離或回避的。但我還是要指出,我們得區(qū)分“政治立場”與“黨派性”這兩個不同的概念。可以這么提問:這世界存在著沒有立場、沒有政治的文學嗎?沒有立場是不是也是一種立場呢?我記得陳映真也曾如此質疑過。在文學的世界里,陳映真是一個有立場的思想者,而非黨派中人。
三聯(lián)生活周刊:陳映真早年的創(chuàng)作很長時間以來被歸入臺灣文壇當時的“現(xiàn)代主義潮流”,而他自己和你顯然都不認可這個定位。你2009年以來的這次重讀,強調陳映真作為一個“第三世界”知識分子的身份,是否可以說是整部書的一個寫作的基礎?
趙剛:這很準確。陳映真,以及我,所反對的是“臺灣文壇”所理解的那種“現(xiàn)代主義”,而非所有涵攝在“現(xiàn)代主義”這個歷史概念下的文學的、藝術的、政治的前衛(wèi)運動?,F(xiàn)代主義不必然反動,現(xiàn)實主義也不必然進步。陳映真早在60年代初就說過,他反對的是存在于臺灣的現(xiàn)代主義“亞流”。這個詞有點兒別扭,意思是,臺灣文人所瘋魔的,其實只是一種逾淮而為枳的去政治化的、拒絕思想的、不入流的現(xiàn)代主義。只著迷于文字創(chuàng)新、形式突破,只會模仿著呻吟他人的苦悶與疏離,只想突出一種孤絕的“自我”,只能表達某種抽象的“人性”……這樣的現(xiàn)代主義,除了個體,沒有其他各種層次的社會真實,遑論階級、國家、民族、東亞、亞洲、第三世界,而恰恰因為后者的不存在,連那個被神圣化了的個體,也不免變成了虛構。這樣的現(xiàn)代主義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所有第三世界知識分子所關切的歷史的真實問題,對這個臺版的“現(xiàn)代主義”而言,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作為一名社會學學者,你閱讀陳映真文學的興趣與角度不同于一般的文學研究者,著眼點在思想,并且與臺灣戰(zhàn)后的社會歷史緊密相關。那么閱讀陳映真和你的社會學研究之間,是一種怎樣的關系?他的小說是否更新了你對一些事件、運動——尤其是這背后的意識——的認識?
趙剛:我常和學生說,文學不是中文系或外文系的專擅,我們搞社會科學的也應該要多讀文學,讓文學把我們缺乏實感的概念架構和具體的人、人生與時代聯(lián)系起來,讓我們的概念被血肉化,讓我們的“理論”被相對化。就閱讀陳映真而言,我自己的社會學研究路數(shù)又與陳映真看待世界的方式有某種暗合。如果說陳映真是一個廣義的“現(xiàn)實主義”者,而所謂現(xiàn)實主義認識社會的方法,不就是把社會視為一個歷史整體,從而把對“人”的理解置放在這樣一個由各種權力集團、社會制度、人群組織所構成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之間嗎?陳映真在1960年寫的一個短篇小說《家》,對我而言,就是一篇極深刻的、到目前為止超過所有臺灣研究家庭的社會學者所達到的“家庭社會學”高度。這樣的現(xiàn)實主義,與我所熟悉的一種在認識與方法上強調歷史與社會整體的社會學路數(shù),是異常親近的。當然,社會學有很多種路數(shù),我的這種路數(shù)算不上是主流的。
另一方面,陳映真的文學與思想,對我這樣一個受到西方“新左翼”學術訓練的社會學者而言,又具有不可言喻的解放性,因為他把我從抽象的分析概念中拉扯出,讓我看到我們這個民族乃至這個區(qū)域的真正的歷史議題。用比較簡化的說法,他幫助我從“洋左”走出,走進“土左”——也就是回到我們自身所真正面臨的歷史問題與條件。這讓我得以重新把我過去在一種抽象的、自滿的新左翼姿態(tài)中解放出來,幫助我把對“社會運動”的關注給相對化,并重新思索“民族”“民族主義”“帝國主義”“殖民”“日本殖民時期”“冷戰(zhàn)”“東亞”等范疇。
三聯(lián)生活周刊:雖然書的四章像四篇獨立的論文,但一個很鮮明的閱讀感受是,背后對陳映真的寫作有一種整體性的理解,比如分析陳映真對理想主義想象的階段性變化等。這種整體性是否與戰(zhàn)后臺灣社會面對的問題具有某種連貫性有關?
趙剛:對一個創(chuàng)作時間跨度達40多年的小說作家而言,能維持一個客觀上可以辨認的“整體性”,并不是偶然的或容易的。陳映真的“整體性”有雙柱支撐。其一是他熾熱的理想主義,這讓他一直炯炯關注著時代與人的精神與道德的浮沉。四五十年來,他不斷地直視著這個島嶼的“環(huán)境的崩壞、人的傷痕、文化的失據(jù)”——這是他在性質上類似“自定年譜”的文章《后街》(1993)里所寫的。另一根柱子則是陳映真對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深刻反省與客觀掌握。對一般人而言,戰(zhàn)后以來的臺灣社會經歷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快速變化,陳映真當然也看到了;但他同時更看到這變中的不變,而那就是陳映真對于臺灣社會的“社會性質”的理解與掌握。這個掌握是否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是另一回事,但陳映真的確有他自己的掌握。對他而言,臺灣當代歷史有兩個核心:日本殖民時期的缺乏清算及其遺留,以及1950年以后,臺灣社會在事實上進入的“新殖民”狀態(tài)——在政治、經濟、學術、文化、審美上全面倒向美國。政黨或許變異了,經濟結構或許改變了,但對美國的“新殖民地”依附結構并不曾撼動。
三聯(lián)生活周刊:閱讀陳映真的小說,我有一種又隔膜又熟悉的體驗。陳映真的小說在一種非常具體真實的臺灣社會情境中展開,但又勾連出許多在第三世界普遍的議題?;蛟S在今天的大陸,對于陳映真在“華盛頓大樓”系列里面批判的世界,比起今天的臺灣,體驗還要更為痛切。你在兩岸都向學生和同行講述重讀陳映真的必要,獲得的回應有哪些不同?
趙剛:作為一個在大陸出生成長的年輕人,你這樣一種“又隔膜又熟悉”的閱讀體驗,自然是極真實的,而且反映了一種更大的客觀真實,那就是兩岸人民之間的“相互閱讀”,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又隔膜又熟悉”呢?兩岸之間,由于國共對立與日本殖民,分隔了近百年,沒有隔膜那才是怪事呢。但畢竟又是同文同種,且具有高度重疊的歷史記憶,所以又自然而深刻地感受到那透過時間而積淀下來的、屬于文化深層的熟悉。
但我更要強調這個“隔膜”。在近現(xiàn)代史里,大陸除了因鴉片戰(zhàn)爭而被割讓的香港、上海、天津這些大都會里的少數(shù)租界,以及日本侵略東北所建立的偽滿洲國外,整個中國大陸大致而言沒有經歷過帝國主義直接殖民統(tǒng)治的痛苦經驗。但臺灣有。因此,大陸人要理解第三世界很普遍的“殖民統(tǒng)治及其反抗”,不需遠求,就近理解臺灣就行了。正視這個存在于兩岸之間的“隔膜”,是兩岸開始相互真正理解的肇端之一。同樣的道理,臺灣也要重新正視自身在全中國的民族解放運動中,因淪為日本殖民地而造成的,除了少數(shù)臺共黨人例外的,大致上的缺席。陳映真為何那么重視臺共黨人的“風雷”,為什么寫了《鈴珰花》《山路》《趙南棟》這一系列的小說,就應該要擺在這個大脈絡下,才能見其孤詣苦心。
作為大陸讀者,你特別指出了“華盛頓大樓”系列小說,我覺得非常真實,也非常有意義。按照陳映真的寫作理念來說的話,這一系列的小說所要彰顯的,恰恰是臺灣在跨國資本下所展現(xiàn)的在整體文化生活上的、在知識分子精神上的“文化失據(jù)”。對我而言,“華盛頓大樓”系列所再三致意的,不是什么典型意義的勞資沖突、階級剝削或“依附理論”,而是第三世界在以跨國資本為主要載體的西風美雨下,知識分子如何建立一種能自尊自信的主體的問題。臺灣先于大陸面臨了這個問題,而“華盛頓大樓”系列正是臺灣作家陳映真送給祖國的禮物。
至于我在兩岸嘮嘮叨叨說陳映真該讀、該重讀,到底得到了哪些響應,老實說,能理解的都理解了,不能理解的還是不理解。我在臺灣的東海大學,以陳映真小說為媒介給社會系的同學開課,很多同學喜歡,間或也有精彩的閱讀與收獲,但絕大部分的同學還是把陳映真的小說母題不自覺地普遍設定在“反國民黨”上,從而讓陳映真不免滑稽地染上了某種“太陽花”色彩,作為授課老師,我只有哭笑不得。大陸方面,以我有限的經驗,似乎也有某種理解窠臼;不少人喜歡陳映真小說,是因為其中展現(xiàn)了一種對祖國的認同,或是他可以輕易地透過魯迅對陳映真產生熟悉感。我覺得這樣的閱讀難以說不對,但的確是在依賴一種熟悉的感情或理解模式進行閱讀。
在一開始,我提到了兩岸在用語上的一些隔閡,特別是“左”“右”這樣的詞語。這里可以再對此有些響應。今天重讀陳映真的一個重大意義,或許不在于從他那兒得到什么真理或理論,而是以陳映真文學為媒介,從他的小說肌理紋路所展現(xiàn)的兩岸差異中,重新開啟兩岸之間的真正的、也必然是歷史的認識。幾年前,在一篇回應一位當代韓國批判知識分子的文章里,我以一種極簡的方式表述了我所以為的陳映真的“臺灣史觀點”,我至今仍是這個觀點:“臺灣的歷史(尤其是近當代史)是中國歷史的一有機部分,但同時,或因此,也是一獨特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