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云虎
李香君的純天然和不會臉紅的美女
文-邵云虎
畫舫依舊,當年佩玉鳴鸞、舞榭歌臺之盛況已隨波逐流,唯有一佳人,宛在水中央。
初秋小雨淅瀝,隨團踏足南京夫子廟秦淮河,不先去烏衣巷尋王謝“堂前燕”,導游卻把大家?guī)У搅死钕憔示印南銟恰M沃惺磕樕下冻鼋器锏纳袂?,女士眼中卻大約滿是蔑視:“李香君,一個名妓!”
無知的人們把一個重情重義的千古絕女子,等同于娛樂場所之失足女,久矣。他們絕不會相信李香君是一個只賣藝不賣身的歌者,更不會相信她對愛情的執(zhí)著、對唯一戀人生死相隨之大義。香君泉下若知,定會肝腸寸斷。那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頭碰樓梯,血濺詩扇的剛烈女子,豈容俗人玷污清白?
熟識李香君,來自于孔尚任的劇作《桃花扇》。孔尚任是孔子后人,家國大廈將傾之時,李香君一個弱小女子捍衛(wèi)愛情和對權貴的抗爭中所表現(xiàn)出的節(jié)義,讓眾多須眉為之動容,孔尚任慨然為之立傳,讓香君之俠名流傳于千古。
李香君因為賣藝于秦淮河畔而背負惡名。出身無法改變,墮入教坊必有太多的無奈,其實,何止李香君,秦淮河上的“八艷”哪個不是備嘗人生悲歡?哪個又何嘗不期待命運的改變?或許,唯有宋代的柳永真懂李香君們的心?!岸嗲樽怨艂x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他與青樓女子情意交融,把這些地位低賤之人當作紅顏知音、親密愛人,而不是士大夫吟風弄月之時的標配和玩物。柳永死的時候雖一貧如洗,但出殯之時,滿城名妓,半城縞素,一片哀聲。
世俗的眼光載著她們行走于多舛人生的畫船彩舫。遇上侯生是李香君的幸運,青春年少、兩情相悅。香君癡情,而侯生也不是負心人,不像《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的李甲那樣軟弱自私,出賣摯愛。人生能夠遇到一個真心愛人當珍如心肝,怎會為浮云之千金而背信棄義呢!看來,十六歲的香君比十九歲的杜十娘更有識人之明。
李香君這樣的青樓女子,其真性真情可當?shù)蒙稀凹兲烊弧比帧;楹?,香君曾對侯生朗朗說道:“阮大鋮趨附權奸,廉恥喪盡;婦人女子,無不唾罵。他給的釵釧衣裙,進不到我的眼睛里?!闭f著便除下所有釵簪墜鐲,慨然長吟:“脫裙衫,窮不妨;布荊人,名自香?!?/p>
“不逆于心,不矯于情,不粉飾,不虛掩”,愛便真愛,毫無保留,不在乎你富貴還是貧賤,相知相守不離不棄,順乎人性的天然,其本質便是一個“真”字。濟慈說:“真即是美,美即是真?!币粋€青樓女子的“赤子之心”,純美至真,讓人無可指摘。
晚清第一名士辜鴻銘曾勸西方人,若想研究真正的中國文化,不妨先去逛逛八大胡同,他說:“從那些歌女身上,可以看到中國女性的端莊、羞怯和優(yōu)美?!睂Υ?,林語堂評論說:“辜鴻銘沒有大錯,因為那些歌女,還會臉紅,而近代的女大學生已經(jīng)不會了?!痹倏串斚乱恍┸囌埂⑿圆系撵n麗美女以及主播和網(wǎng)紅,穿著暴露、搔首弄姿以博人眼球,“銅板”驅使之下,為了贏得點擊率飄紅,放棄了一個女孩子本該有的清爽氣質,為博取所謂的“點贊”,不斷降低自己的底線,脂粉之下矯揉造作,哪里還知道“天然”二字,只怕連臉紅的本能都消失得干干凈凈了。
窗外千年流淌之秦淮河,見證了多少悲歡離合,畫舫依舊,當年佩玉鳴鸞、舞榭歌臺之盛況已隨波逐流,唯有一佳人,宛在水中央。李香君的純天然已經(jīng)被風吹雨打去,不會臉紅的美女們正踢掉氣節(jié),洶涌而來。
責任編輯:郝志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