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刊本李善注的文本變遷看《文選集注》在宋代的流傳

劉群棟

摘 要：《文選集注》在?？薄段倪x》刊本正文及注釋方面的價值有目共睹，我們可以從《文選集注》和宋代《文選》刊本的文本關(guān)系中找到《文選集注》在我國流傳的蛛絲馬跡。在以北宋本為首的刊本李善注本系統(tǒng)中，其李善注內(nèi)容并非一成不變，刊本李善注本中混有《文選集注》中所存《鈔》和陸善經(jīng)注的內(nèi)容；同時，刊刻于南宋的《文選》尤袤刻本李善注也有與《文選集注》寫本相一致的地方。眾多跡象表明，北宋本校理者及南宋時期尤袤刊刻李善注時，應該看到過類似于今天所見《文選集注》殘卷的集注本子，并參考吸收了《鈔》、陸善經(jīng)注以及類似于集注本的李善注。這反過來說明，《文選集注》是我國唐代人所編撰，在宋代仍有流傳，有些部分被吸收編入李善注。

關(guān)鍵詞：《文選》；《文選集注》；李善注；北宋本；尤刻本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6）09-0149-05

一、引言

日本所藏《文選集注》殘卷的發(fā)現(xiàn)為“文選學”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因此，《文選集注》一經(jīng)披露，立即引起學界關(guān)注。圍繞著《文選集注》的價值、編撰者、編撰年代、編撰地等問題，中外學者們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工作。因為《文選集注》殘卷大部分藏于日本，所以日本學者對于《文選集注》的研究遠遠領(lǐng)先于中國學者。2000年，周勛初先生輯佚出版的《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為中國學者研究《文選集注》提供了彌足珍貴的文獻資料，推動了國內(nèi)學者對《文選集注》的研究，因此被中國文選學研究會會長許逸民先生稱為“《文選》學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目前，《文選集注》的文獻價值得到了中外學者們的一致肯定，《文選集注》為唐人鈔本的結(jié)論也得到了大部分學者的認同，但學者們對《文選集注》的編撰者、編撰年代等問題爭議頗大。無論日本學者還是中國學者，對于日本所藏《文選集注》到底是從中國傳入的原本還是日本學者據(jù)中土傳入《文選》諸本匯編、謄錄之本爭論激烈?；蛞詾樘迫?，或以為日本人；或以為編于唐代，或以為編于宋代，眾說紛紜，目前難有定論。①

既然《文選集注》寫卷的文獻價值得到了中外學者的公認，其在?？薄段倪x》刊本正文及注釋方面的價值有目共睹，我們是否可以從《文選集注》和宋代《文選》刊本的文本關(guān)系中找到《文選集注》在我國流傳的蛛絲馬跡呢？

筆者在以韓國奎章閣本為基礎(chǔ)，比對明州本和贛州本（分別為六家本和六臣本）、尤袤刻本（李善單注本）、正德本和陳八郎本（皆五臣注本），又以《文選集注》抄本、敦煌吐魯番寫本、日本藏白文古抄本和三條家五臣注寫本，以及北宋天圣明道間國子監(jiān)刊本等殘卷參校，整理《新校訂六家注文選》的具體實踐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即在以北宋本為首的刊本李善注本系統(tǒng)中，其李善注的內(nèi)容并非一成不變。我們將各種系統(tǒng)的李善注本進行比對校勘，再證以《文選集注》殘卷寫本，可以發(fā)現(xiàn)刊本李善注本中混有《文選集注》中所存《鈔》和陸善經(jīng)注的內(nèi)容；同時，刊刻于南宋的《文選》尤袤刻本李善注也有與《文選集注》寫本相一致的地方。這些證據(jù)是否能夠說明《文選集注》在我國宋代曾有部分流傳呢？若曾流傳，則《文選集注》出自我國，后來傳抄流傳至日本也就順理成章了。

二、北宋本與集注本的關(guān)系

《文選》李善注本系統(tǒng)今存最早的本子為北宋國子監(jiān)刊本（下簡稱北宋本），今殘存有三十六卷。此外，還有南宋尤袤刻本（下簡稱尤刻本）完整流傳，此本后世傳刻較多。我們只要將北宋本、尤刻本與《文選集注》殘卷（下簡稱集注本）對校就會發(fā)現(xiàn)，最早的刊本李善注本即北宋本中有取自《文選集注》中所存《鈔》和陸善經(jīng)注的內(nèi)容，其中既有正文，也有注釋?！段倪x》李善注本的有些正文和注文是從最早的李善刻本北宋本開始有的，將《文選》北宋本與集注本對校即可發(fā)現(xiàn)。

正文摻入者如史孝山《出師頌》“五曜宵映，素靈夜嘆”句，明州本、奎章閣本校語云：“善本有‘皇運來授，萬寶增煥二句?！北彼伪尽⒂瓤瘫菊写硕?。贛州本亦有此二句，但無校語。查《文選集注》卷九十三《出師頌》此句下亦有校語，云：“今案：陸善經(jīng)本此下有‘皇運來授，萬寶增煥二句?！雹诟鶕?jù)集注本校語可知，李善注本、《鈔》、五臣注本皆無此二句，唯有陸善經(jīng)注本有此二句。但刊本李善注本中有此二句，很可能是北宋本的校理者參考集注本中的陸善經(jīng)本而進行了增添，李善原本應該無此二句。各李善注本中的李善注對此二句都沒有作注，日藏上野古抄本亦無此二句，亦可證刊本李善注本正文中摻有陸善經(jīng)本內(nèi)容。

注文摻入者如左太沖《吳都賦》“象耕鳥耘，此之自興”，李善注引《越絕書》曰：“舜死蒼梧，象為之耕。禹葬會稽，鳥為之耘?！北彼伪?、尤刻本及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善注皆如此。查今本《越絕書》中無此四句。集注本善注引《越絕書》作“禹始也愛人，到大越，教人鳥田。舜死倉梧，象為民田?！雹叟c今本《越絕書》略同。而集注本所引《鈔》有刊本中李善注引《越絕書》四句，但《鈔》中此四句上無“越絕書曰”四字。兩相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刊本中的李善注實際取自《鈔》，而將其內(nèi)容編入《越絕書》下。

又如謝玄暉《和王著作八公山詩一首》“平生仰令圖，于嗟命不淑”句，《文選集注》卷五十九李善注曰：“平生，朓自謂也?！蹲笫蟼鳌罚喝晔妪R曰：君子能知其過，必有令圖。令圖，天所贊也。薛君《韓詩章句》曰：吁嗟，嘆辭也。《毛詩》曰：子之不淑?！雹芙駛魇揽纠钌谱⒋撕笥钟幸欢危骸皸钊段搴x》曰：底功定績，蓋GFDEF令圖。不淑，已見嵇康《幽憤詩》?！倍喑龅倪@段文字北宋本、尤刻本及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李善注皆相同。但是我們比較刊本中多出的一段注釋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內(nèi)容仍然是為注釋正文“令圖”“不淑”兩個詞語的典故出處，其實這兩個詞語的注釋在李善注中已經(jīng)具備，刊本重出的一段注釋和前邊李善注已經(jīng)重復，況且李善注一般按照正文詞語順序注釋，既然已經(jīng)引薛君《韓詩章句》和《毛詩》注出了“于嗟”“不淑”，則此兩句詩已經(jīng)注完。但是刊本中又重新注解了一遍上句的“令圖”，并說“不淑，已見嵇康《幽憤詩》”，這明顯屬于疊床架屋，重復多余。查《文選集注》本句詩下，《鈔》注則有“楊泉《五湖賦》曰：底功定績，蓋GFDEF令圖”一段文字，這明顯是北宋本李善注校理者取《鈔》入善注之處。

范蔚宗《后漢書皇后紀論》末句“其以恩私追尊，非當世所奉者，則隨他事附出。親屬別事，各依列傳。其余無所見，系之此《紀》，以纘西京《外戚》云爾”，胡刻本李善注曰：“私恩，謂桓、順外立即位，以私恩尊其母后，似此者則隨他事附出，不同此篇?！雹荼彼伪?、尤刻本及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善注全同。查檢《文選集注》卷九十八，此段文字后無李善注，而《鈔》則有：“私恩，桓、順等外立，則以私恩尊其母為皇太后。如此者，則隨他事附出，不同此篇也。若以后家親屬，則皆依本傳?！雹迣Ρ瓤局械睦钌谱⒑图⒈局小垛n》可知，此段文字大同小異，應該是北宋本校理者將《鈔》之注釋寫入善注，以求李善注本之完備。

類似的例子在《文選集注》殘卷中尚可以找出很多，這里不再一一列舉。這些跡象表明，北宋本的校理者應該看到過類似于今天所見《文選集注》殘卷的集注本子，所以在校理過程中相應地參考了其中的正文以及注釋，甚至將有些正文和注釋吸收編入了國子監(jiān)刊本李善注中，也就是我們今天見到的北宋本李善注本。

三、尤刻本與北宋本、集注本的關(guān)系

在南宋尤袤刊刻李善注本時，也參考過北宋本的李善注刊本，或者說參考過類似北宋國子監(jiān)刊本的李善注本，這可以通過對比尤刻本和北宋本來證明。

如江文通《雜體詩三十首》之《潘黃門述哀》，五臣系統(tǒng)的陳八郎本與正德本標題相同，合并本系統(tǒng)的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亦同，集注本亦同，但尤刻本、胡刻本作“潘黃門悼亡”，胡克家《文選考異》注意到了“述哀”和“悼亡”的差異，其出校曰：“作‘述哀是也。后《擬郭璞游仙詩注》云已見《擬潘黃門述哀詩》可證。此蓋尤誤改?！雹摺段倪x考異》認為江淹此處標題所擬應該是“述哀”，不是“悼亡”，這個觀點是正確的。但是胡可家認為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錯誤是因為尤袤校改所致，這樣的推論有些武斷。因為北宋本也作“悼亡”，尤刻本和北宋本相同，而與集注本、明州本、贛州本不同。這說明尤刻本是參考過北宋本的，至少參考過北宋本的部分殘卷，而不是尤袤自己校改。因為胡克家沒有見到北宋本，所以才會有此錯誤判斷。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胡克家《文選考異》一般都認為是尤袤所改，其實很多都是尤刻本參考了北宋本，或者說是與北宋本一致的地方。

尤袤刊刻李善注本時除了參考有北宋國子監(jiān)本，他很可能也參考過類似《文選集注》的本子。對比尤刻本中的李善注可以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很明顯是參考了《文選集注》本類似的李善注。

如潘安仁《夏侯常侍誄》“弱冠厲翼”句，胡刻本李善注有“《禮記》曰：人生二十曰弱冠”⑧十字注釋，同尤刻本。但北宋本及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李善注皆無此十字。胡克家謂尤誤取增多。但是我們查檢《文選集注》此處之注發(fā)現(xiàn)，集注本李善注中確實有此《禮記》內(nèi)容，作“《禮記》曰：人生廿曰弱冠”⑨九字。由此看來，尤刻本所增之注并非妄加，乃是尤袤取集注本中李善注所增。

又如潘安仁《汧馬督誄》“兇丑駭而疑懼，乃闕掘地而攻。子命穴浚壍，壺鐳瓶甒以偵之”，胡刻本善注曰：“《墨子》曰：“若城外穿地來攻者，宜于城內(nèi)掘井以薄城，幕罌內(nèi)井，使聰耳者伏罌而聽，審知穴處，鑿內(nèi)迎之?！雹馀c尤刻本同，惟尤刻本將“內(nèi)井”誤寫為“內(nèi)并”，并且尤刻本有明顯的修添跡象，行款較密。北宋本及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則無“幕罌內(nèi)井”四字。查檢《文選集注》此句，可見其下李善注與尤刻本、胡刻本皆同，亦有此“幕罌內(nèi)井”B11四字。如此看來，尤刻本增添的這四個字似乎也是從集注本李善注而來。

再如潘安仁《汧馬督誄》“潛氐殲焉”句，胡刻本李善注曰：“潛氐，謂潛攻之氐也?！盉12這與尤刻本相同，只是尤刻本修添的跡象更加明顯。北宋本、明州本、贛州本及奎章閣本善注則無“謂潛”二字，由此可知尤刻本之修添也就是增加這兩個字。查檢《文選集注》此句下的李善注，則正作“潛氐，謂潛攻之氐也”B13，比北宋本善注多出“謂潛”二字。以此而論，則尤刻本增加“謂潛”二字可能是依據(jù)集注本李善注而增添。

再如左太沖《蜀都賦》“戟食鐵之獸，射噬毒之鹿。拍貙氓于葽草，彈言鳥于森木”句下，尤刻本、胡刻本李善注中有劉逵注曰：“文立《蜀都賦》曰：虎豹之人。”北宋本此十字僅作一“文”字，以下九字則脫落。明州本、贛州本及奎章閣本中僅作一“又”字，蓋不明“文”之意而誤。胡克家《文選考異》認為，此為尤袤所誤添。但是我們考察《文選集注》卷八《蜀都賦》此句下，發(fā)現(xiàn)劉逵注中有“文立《蜀都賦》曰：虎變之人”B14十個字。由此可知，尤刻本添加這十個字應該是有來歷的，雖然未必一定是來自于《文選集注》，但應該是與《文選集注》十分類似的李善注本。當然，我們也不能完全排除尤刻本所添加之處正是來自集注本劉逵注。

再如顏延年《陽給事誄》“處父勤君，怨在登賢”句，胡刻本李善注曰：

《左氏傳》曰：晉蒐于夷，舍二軍，使狐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陽處父至自溫，改蒐于董，易中軍。陽子，成季之屬也，故黨于趙氏，且謂趙盾能，曰：使能，國之利也。賈季怨陽子之易其班。杜預曰：本中軍帥，易以為左也。使續(xù)鞠居殺陽處父?！豆攘簜鳌吩唬簳x將與狄戰(zhàn)，使狐夜姑為中軍將，盾佐之。陽處父曰：不可！古者君之使臣也，使仁者佐賢者，不使賢者佐仁者。今盾賢，夜姑仁，其不可。襄公曰：諾！公謂夜姑曰：吾使汝佐盾矣。處父主境上之事，夜姑使人殺之。B15

尤刻本李善注與胡刻本李善注中的這段文字相同。我們對比尤刻本、胡刻本中的李善注可以知道，善注引《左氏傳》和《谷梁傳》內(nèi)容基本雷同，都是記載陽處父進言而遭害的典故，二者取一即可。北宋本及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李善注均無“左氏傳曰”云云一節(jié)，而僅有“谷梁傳曰”云云一節(jié)，也就是并不重復。我們再查檢《文選集注》卷一百一十三，此句下有李善注曰：

《左氏傳》曰：晉蒐于夷，舍二軍，使狐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陽處父至自溫，改蒐于董，易中軍。陽子，成季之屬也，故黨于趙氏，且謂趙盾能，曰：使能，國之利也。賈季使續(xù)鞠居殺陽處父。B16

集注本中的李善注僅征引《左氏傳》，即可以注明文中典故。我們比較尤刻本和北宋本可知，尤刻本中有意增加了李善注的內(nèi)容，胡克家則認為尤刻本誤取增多之注。我們再對比集注本可知，尤刻本增多的李善注內(nèi)容和集注本中李善注內(nèi)容基本相同，但多了胡刻本中“怨陽子之易其班。杜預曰：本中軍帥，易以為左也”十九字。而此十九字中的“杜預曰”云云應該是注文，尤刻本則將其增入正文，致使正文中斷。由此言之，則尤刻本增多之處并非是尤袤隨便所加，他可能是見到了集注本中的李善注，所以將其中的一些內(nèi)容吸納進來，并增添了杜預注。但如此一來，卻使尤刻本李善注顯得煩冗，也不符合李善注的常規(guī)體例。當然，李善注有兩種不同的征引，也可能是李善自己修訂時使用了不同的注釋，尤刻本不明就里，而誤將兩種引書征引進行的注釋全部添補，致使二文并出而不知其所敘為同一事，顯得煩冗重復。

以上是尤刻本李善注參考《文選集注》中李善注的例子。這種例子在尤刻本中尚有很多，茲不贅舉。

此外，尤刻本也有參考《文選集注》中所存的《鈔》和陸善經(jīng)注的例子，試舉兩例如下。

如左太沖《吳都賦》“虞魏之昆，顧陸之裔”，北宋本、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李善注皆作“虞魏顧陸吳之舊姓也”，集注本李善注亦作此九字。但尤刻本中這句話作“虞，虞文秀。魏，魏周。顧，顧榮。陸，陸遜。隆吳之舊貴也”十九字。比較集注本可知，《鈔》注此句話曰：“虞文繡，魏周榮，顧雍，陸遜等也?！盉17這應該是尤刻本修添加注的依據(jù)，而尤刻本又誤將“魏周榮”之“榮”置于“顧”后，而將“顧雍”寫為“顧榮”。此可視為尤刻本添注來源自《鈔》之明證。

又如潘安仁《夏侯常侍誄》正文“賢良方正徵，仍為太子舍人”句，尤刻本、胡刻本的表述均相同，北宋本、明州本、贛州本、奎章閣本皆無“仍”字。胡克家校謂“尤本衍文”。今查檢《文選集注》卷一百一十三《夏侯常侍誄》此句下有校語云：“今案：《鈔》、陸善經(jīng)本‘徵下有‘仍字?！盉18根據(jù)集注本校語可知，有“仍”字者，乃《鈔》和陸善經(jīng)本正文，李善、五臣本正文皆無“仍”字，但尤刻本正文卻有“仍”字，很可能是尤刻本在校勘時依照《鈔》和陸善經(jīng)本而添加。

四、結(jié)論

以上種種跡象表明，北宋本校理者可能參考過《文選集注》，因為北宋本中的李善注不僅有類似集注本李善注的地方，還包含有集注本中《鈔》和陸善經(jīng)注的內(nèi)容。北宋本李善注中還有一些地方的正文也不同于此前的李善本，而與《鈔》或陸善經(jīng)本的內(nèi)容相同。因此，北宋本校理者見到過《文選集注》的可能性非常大。

同樣有例證也表明，《文選集注》中的各家注釋，包括李善注、《鈔》和陸善經(jīng)注也被南宋尤袤利用過，尤袤在刊刻李善注時也吸收和使用了《文選集注》的部分成果。以前有學者對尤袤刻本的李善注進行過研究，日本學者岡村繁經(jīng)過?？闭J為尤刻本盜用了五臣注B19。張月云把尤刻本和唐永隆鈔本、北宋國子監(jiān)本殘卷、廣都本和贛州本對校發(fā)現(xiàn)，尤刻本有與各本皆不相合之處，有極明顯取自贛州本者，有獨與北宋監(jiān)本合者，進而認為尤刻本參校了北宋國子監(jiān)本，兼采各本。B20王立群認為，尤袤手中有一個李善注本，而這個注本有大量的旁注附在善注之旁，尤袤在刊刻之時，把這些內(nèi)容作為善注收入了新刊本，因此尤刻本是以李注本為名而雜糅眾本的《文選》注本。B21筆者在?？绷易⒈尽段倪x》的過程中也發(fā)現(xiàn)了類似問題，并對尤刻本李善注與《文選集注》中的李善注、《鈔》和陸善經(jīng)注仔細對堪，發(fā)現(xiàn)尤刻本李善注添加的內(nèi)容并非無本之源。只是今天我們看到的資料有限，且《文選集注》殘卷僅存五分之一，所以有些地方難以查證。但根據(jù)現(xiàn)有的部分來看，不僅尤刻本李善注有摻入其他注釋的地方，即便是李善注最早刊本的北宋國子監(jiān)刻本，也已經(jīng)不純粹是李善注，而是有所增補，其增補部分便是取自《鈔》和陸善經(jīng)注。到了尤刻本，則又吸收了五臣注的內(nèi)容，且增加了尤袤從《鈔》和陸善經(jīng)注中摻入的部分?？偠灾?，他們都是為了給讀者提供一個比較完備的李善注本。

北宋本校理者及南宋時期尤袤刊刻李善注時既然能夠參考吸收《鈔》、陸善經(jīng)注以及類似于集注本的李善注，可以從一個側(cè)面說明《文選集注》在我國雖然未見諸目錄著錄，但不能說此書未在我國流傳。若以上所舉例證不誣，則《文選集注》乃我國唐代人所編撰之說應該可信，而且此書在我國宋代仍有流傳，有些部分且被吸收編入李善注。

綜合以上例證，我們可以認為，《文選集注》應該是中國人所編，而且被北宋本校理者和南宋時期的尤袤參考利用過，可能他們見到的也不是全卷，所以對該書不是特別重視，致使該書在國內(nèi)未見著錄，也不見流傳。

注釋

①關(guān)于《文選集注》編者及成書年代的具體爭論情況非常復雜，筆者在此不再具體展開，詳細情況可以參看劉志偉：《〈文選集注〉成書眾說平議》，《文學遺產(chǎn)》2012年第4期。

②⑥⑨B11B13B16B18周勛初：《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第三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52—53、572、670、703—704、705、759、660頁。

③④B14B17周勛初：《唐鈔文選集注匯存》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72、592—593、69、189—190頁。

⑤⑦⑧⑩B12B15〔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中華書局影印胡克家刻本，1977年，第696、929、784、786、786、789頁。

B19[日]岡村繁等：《宋代刊本〈李善注文選〉盜用了五臣注》，《長春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4期。

B20張月云：《宋刊〈文選〉李善單注本考》，俞紹初、許逸民主編：《中外學者文選學論集》，中華書局，1998年，第764—813頁。

B21王立群：《尤刻本文選增注研究——以吳都賦為例的一個考察》，《河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