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婚姻觀在當前婚姻倫理建設中的價值新探

□鄧　妍，文碧方

（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湖北武漢 430072）

《禮記》婚姻觀在當前婚姻倫理建設中的價值新探

□鄧妍，文碧方

（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湖北武漢 430072）

當前我國婚姻倫理建設面臨巨大挑戰(zhàn)，主要表現(xiàn)為婚姻法理化趨勢明顯、婚姻失范問題嚴重、婚姻素養(yǎng)缺失明顯。通過對《禮記》婚姻觀進行重新闡釋，可為當前婚姻倫理建設提供新的思路?！抖Y記》認為婚姻的前提條件是男女雙方具備成人責任意識，對于強化夫妻婚姻責任感、提高婚姻素養(yǎng)極為重要；強調婚姻的倫理規(guī)范作用，注重從人倫道德層面規(guī)范婚姻行為，有助于減少婚姻失范現(xiàn)象；重視婚姻的形上意義，為婚姻注入強大的精神力量，遏制婚姻利益化、目的化的趨勢；大力提倡“夫婦有義”的和諧婚姻理念，以此緩解婚姻矛盾、維護社會和諧。

婚姻倫理；婚姻失范；禮記；婚姻觀；超越性

［DOI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16.10.009

自2004年至今，我國登記離婚率已連續(xù)10年呈上升趨勢。據(jù)民政部于2015年6月10日發(fā)布的《2014年社會服務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顯示，2014年我國依法辦理離婚登記的夫妻共363.7萬對，粗離婚率為2.7‰，而2004年我國的粗離婚率僅為1.28‰，十年間離婚率的增長超過1.4個千分點，由此可見當前婚姻倫理建設面臨巨大的壓力。

1　當前婚姻倫理建設面臨的主要問題——以離婚問題為中心的考察

為更加具體地了解當前我國婚姻倫理建設面臨的問題，本文以離婚問題為中心，通過對2006年1月至2015年12月這十年間報紙媒體的相關報道進行統(tǒng)計，結果如下：

其中，報道數(shù)量占比最多的是離婚案件及相關法律問題和離婚過程涉及財務分割的報道，分別為34.49%和25.61%，且二者之和超過全部報道數(shù)量的一半，顯示出婚姻中夫妻雙方法律意識增強的同時，也說明婚姻的意義越來越向現(xiàn)實傾斜。此外，有關各種離婚現(xiàn)象的報道占13.66%，關注離婚率問題的報道占9.79%，討論離婚原因的報道占6.55%，討論減少離婚措施的報道占5.58%，其他有關離婚問題的報道占4.33%。假離婚、80后離婚、中老年離婚、群體/集體離婚、農村離婚、試離婚、被離婚、短婚、女性離婚、務工人員離婚、中獎騙離婚等類型，其中報道最多的是假離婚，占比超過40%。有關離婚原因的報道則主要涉及家庭暴力、感情不和、金錢糾紛，且三者占比近半。減少離婚措施的報道中提出的新方法不多，其中，提到勸和、設置緩沖期、改革制度的報道最多，分別占比37.76%、27.55%、21.43%，且三者總和超過85%，而關于如何提高婚姻素養(yǎng)的報道占比卻僅有7.14%。具體如下：

表1：2006.1-2015.12我國有關離婚問題的報道統(tǒng)計①本統(tǒng)計以中國知網“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shù)據(jù)庫”中收錄的報道為統(tǒng)計源，以“離婚”為主題詞、時間跨度為2006年1月1日至2015年12月31日進行搜索和篩選，對得到的1757篇報道進行統(tǒng)計分析而得出的結果。

圖1：關于離婚現(xiàn)象的報道統(tǒng)計

圖2：關于離婚原因的報道統(tǒng)計

圖3：關于減少離婚現(xiàn)象措施的報道統(tǒng)計

通過以上統(tǒng)計，我們可以從一個側面看到，當前我國婚姻倫理建設至少面臨以下三個主要問題。

第一，婚姻法理化趨勢明顯。處于婚姻關系中的夫妻雙方，其法律意識較之以往有所增強，如個人財產保護、未成年人與女性權益的保護等，但另一方面，當這類意識太強甚至演變?yōu)楣阅康臅r，又會反過來成為引發(fā)夫妻雙方反目的導火索，甚至最終導致婚姻破裂。因此，如何平衡好婚姻生活與自身權益成為一個重要問題，這也提醒我們需要重新審視法律意義之外的婚姻意義。

第二，婚姻失范問題嚴重?；橐鍪Х缎袨榭煞譃閭€體性失范和制度性失范，前者包括引發(fā)社會高度聚焦的假離婚、被離婚、短離婚、婚外情等現(xiàn)象；后者則有集體離婚、政策離婚等現(xiàn)象出現(xiàn)。婚姻失范問題背后的原因固然十分復雜，但主要還是來自三個方面的影響：一是夫妻雙方對婚姻的倫理規(guī)范作用重視不足；二是現(xiàn)代社會一些新制定的制度性規(guī)范與婚姻倫理之間?，F(xiàn)緊張關系，使得婚姻關系受到政策性和功利性因素影響較多；三是社會對正確的婚姻觀念引導不足，導致婚姻失范現(xiàn)象叢生。

第三，婚姻素養(yǎng)缺失明顯。直接導致夫妻離婚的原因中最常見的還是由于夫妻雙方的婚姻素養(yǎng)不夠，如由于缺乏成人責任意識或家庭暴力等原因而在日?；橐錾钪蟹e累大量矛盾，導致80后群體、農村群體等離婚問題十分突出，而這些群體的婚姻素養(yǎng)恰恰亟需提高。然而對于減少離婚的措施，媒體目前還只集中于討論外在力量的干預，如由親朋和相關政府部門介入勸和、設置離婚緩沖期緩和夫妻雙方的離婚沖動、改革引發(fā)離婚的制度等，但對于如何提高夫妻雙方自身的婚姻素養(yǎng)、從根本上提高婚姻質量的討論卻較少，而后者才是關鍵所在。

2　《禮記》婚姻觀的當代價值

對于上述三個方面，我國傳統(tǒng)儒家經典都有豐富的論述，尤其是《禮記》中就有不少專門針對婚姻倫理的論說。這當中縱然有因時代進步而不再適用于現(xiàn)代的觀念，但其具有普世價值的部分對當前社會面臨的婚姻倫理問題仍有相當重要的啟發(fā)意義。以下從婚姻的前提條件、規(guī)范作用、形上意義及和諧理念四個方面對《禮記》婚姻觀進行新的闡釋，并說明其在當前婚姻倫理建設中的價值。

2.1規(guī)定婚姻的前提條件——“昏姻冠笄，所以別男女也”

《禮記》十分重視男女雙方進入婚姻前應當具備的成人責任意識，這對于強化夫妻的婚姻責任感、提高婚姻素養(yǎng)極為重要?！抖Y記》認為，男女在成婚之前首先應當經歷一個成年的過程，特別是舉行成年禮之后方才談婚論嫁，如《內則》說男子“二十而冠，……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1］（P771-772）（本文凡引《禮記》，皆據(jù)孫希旦《禮記集解》，以下所引《禮記》各篇只注篇名），女子則“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曲禮》亦有“男子二十，冠而字”之語。這也就是《昏義》所說的“夫禮始于冠”，《周禮》所言“以婚冠之禮，親成男女”。［2］（P760）因此，古人對冠、笄之禮十分重視。以冠禮為例，《禮記》認為“冠者，禮之始也，嘉事之重者也”，“重冠故行之于廟，行之于廟者，所以尊重事”，“尊重事而不敢擅重事，不敢擅重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冠義》）。到舉行冠禮之日，“筮日、筮賓，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禮，重禮所以為國本也”（《冠義》）。待隆重的冠、笄之禮完成，青年男女便開始明白各自在家庭和社會中的職分以及所應當承擔的責任與義務，如此方可算是成年，然后才談及嫁娶之事。

可見，古時冠禮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提醒行冠禮者將成為“成人之者，將責成人禮焉也”，“責成人禮焉者，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禮行焉”（《冠義》），也即成人之后才能承擔起屬于成人的責任和義務。因此，冠、笄之禮對于婚姻的意義正在于，當一個人經過成人禮的洗禮之后，原本作為家庭中毫無責任的“孺子”才會開始懂得修養(yǎng)德行、承擔責任的重要性，才能正式轉變?yōu)榭缛肷鐣某赡耆耍纱艘膊趴赡芗缲撈鹞磥砘橐錾钪凶鳛榉蚧蚱薜呢熑闻c義務，進而才有可能維持良好的婚姻生活，并在婚姻生活中繼續(xù)個體德性修養(yǎng)以至成為“君子”、“治人”者，所以說“孝、弟、忠、順之行立，而后可以為人，可以為人而后可以治人也”（《冠義》），《中庸》也說“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如此，整個社會才有可能形成符合儒家仁愛、孝親的人倫關系。

然而反觀當下社會，早婚、草率結婚、閃婚、閃離等現(xiàn)象比比皆是，特別是有些夫妻在結婚前甚至連基本的獨立生活能力也尚未具備，還有的則因為缺乏個體獨立意識，雙方父母又長期介入婚姻，導致婚后生活矛盾叢生。因此，《禮記》提醒我們，男女雙方在締結婚姻之前，彼此首先應該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已經較為成熟，且具備成人應有的獨立意識、家庭責任意識以及獨立生活的能力、對家庭負責的能力、遵守婚姻規(guī)范的能力。只有這樣，夫妻雙方才能深刻地理解婚姻的性質與意義、更好地適應婚姻生活及維護夫妻感情?？梢?，加強婚前成人教育，對于提高夫妻雙方婚姻素養(yǎng)、提高婚姻質量、減少婚姻隱患至關重要。

2.2重視婚姻的倫理規(guī)范作用——“昏禮者，禮之本也”

婚姻本質上是一種“特殊的規(guī)范化人際關系”。［3］（P15）現(xiàn)代社會，婚姻在法律意義上對夫妻行為進行規(guī)范固然十分重要，但除此之外，婚姻還是一種倫理規(guī)范，它與法律具有的強制性規(guī)范作用有所不同，其更強調從人倫道德層面規(guī)范婚姻行為，這對于減少當前婚姻失范行為、維護婚姻關系十分重要。

《禮記》特別強調婚姻的倫理規(guī)范作用，“昏禮”一詞的來源首先就是以“禮”為中心進行論說的。東漢鄭玄注《儀禮·士昏禮》時便說“士娶妻之禮，以昏為期，因而名焉”。［4］（P96）因此，要理解《禮記》賦予婚姻的倫理規(guī)范意義，就要先理解《禮記》中所說的“禮”的意義。首先，關于“禮”的來源，《冠義》說：“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后禮義備。以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而后禮義立”。也即是說，“禮”的產生是為了對人之為人作一規(guī)定，并以此端正各種人際關系，“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為之節(jié)”，“禮節(jié)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樂記》）。先王之所以制禮樂，目的也是為了節(jié)制人的行為，而要使王道有所備，禮樂同刑政的地位甚至是并舉的。其次，“禮”對社會的作用則是“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強調從道德層面維護人倫秩序，通過“禮”“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里，以賢勇、知，以功為己”（《禮運》），所以《禮記》說“故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遠罪而不自知也”（《經解》）?！栋Ч珕枴分幸灿幸欢慰鬃哟鸢Ч裕骸懊裰缮?，禮為大。非禮無以節(jié)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之親、昏姻、疏數(shù)之交也。君子以此之為尊敬然”?？鬃诱J為，正是由于“禮”對規(guī)范人際關系、維護人倫關系、維持社會秩序具有十分特殊而重要的作用，所以才要“以其所能教百姓，不廢其會節(jié)”。

在此基礎上，《禮記》認為婚姻的本質就在于其倫理道德意義上規(guī)范作用，所以婚姻最重要的目的之一也正是對以夫妻關系為核心同時包括個體行為、家庭生活進行倫理道德意義上的規(guī)范，它雖然不如法律的強制性，卻能作用于人倫關系的最細微處，這在當前個體性婚姻失范問題加劇的背景下就顯得十分重要?！抖Y記》就特別重視這一點，強調對“昏禮”要“敬慎重正，而后親之”，反之“昏姻之禮廢，則夫婦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經解》）。同時，值得注意的是，《禮記》對婚姻倫理規(guī)范作用的闡揚是建立在首先對“禮”的規(guī)范作用進行充分闡釋的基礎上的。也即作為整個社會的規(guī)范之“禮”，與作為個體、夫妻、家庭倫理規(guī)范之“昏禮”，二者是緊密聯(lián)系、相互接洽的一個規(guī)范整體，二者間的張力顯而易見。這說明，現(xiàn)代婚姻倫理的建設也必須與整個社會的倫理道德、政策制度保持一定的張力，而新的制度性規(guī)范或政策措施在制定時，亦應當充分考慮現(xiàn)有的婚姻倫理觀念和制度，盡量與之相協(xié)調以避免彼此間緊張關系的出現(xiàn)，以此減少制度性婚姻失范問題。

2.3發(fā)揚婚姻的形上意義——“昏禮，萬物之始也”

《禮記》還十分重視婚姻的形上意義與內在超越性，而這對于當前婚姻倫理建設最重要的啟發(fā)便是，若能充分挖掘和發(fā)揮婚姻的形上意義，便能為其注入強大的精神力量，以應對當前各種新的社會觀念與制度的沖擊、遏制婚姻利益化的趨勢。

以《禮記》為代表，儒家特別重視婚姻的形上意義。由婚禮開始，婚姻所帶來的影響便不僅止于個體、夫妻雙方或家庭，它還將家族、國家特別是天地都聯(lián)系了起來，向我們展示了婚姻所具有的神圣性。《禮記》認為，婚姻的目的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昏義》），也即承擔著家族人口繁衍、繼承宗廟之責任，所以婚姻不但是男女之間的私事，更是關系兩個家族的“公”事。在此基礎上，《禮記》將婚姻引向了一種“天人合一”的形上境界?！督继厣氛f，若在夫妻關系之中“男教不修，陽事不得，適見于天，日為之食；婦順不修，陰事不得，適見于天，月為之食”，“是故日食則天子素服而修六官之職，蕩天下之陽事；月食則后素服而修六宮之職，蕩天下之陰事。故天子與后，猶日之與月、陰之與陽，相須而后成者也”（《昏義》），可見，《禮記》是將婚姻之道與天地之道相聯(lián)系的，明顯體現(xiàn)了一種“天人契合的婚姻觀”，［5］（P13）而將婚姻關系的和諧與天地萬物的和諧緊密相連，婚姻便因此具有了濃郁的形上意味和道德上的神圣性。這一點和《易傳》的精神也是一致的：“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6］（P313）正因為婚姻的形上意義如此神圣而重要，所以《禮記》十分強調這一點，并要求人們以嚴肅慎重的態(tài)度對待婚姻，希望通過隆重的婚姻禮儀，向世人昭明夫妻雙方及家族對于婚姻之神圣意義的敬畏。

可見，《禮記》認為婚姻的意義不僅是男女之結合，它還關系著家庭之和睦、宗廟之繁衍，更是人與自然相互聯(lián)系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這種對婚姻形上意義的挖掘和闡揚，對于提高婚姻質量、化解婚姻矛盾、維護婚姻和諧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特別是現(xiàn)代社會，夫妻雙方在婚姻存續(xù)期間，均不得不面對現(xiàn)代社會中流行的各種價值觀念的沖擊，如個人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同時，現(xiàn)代婚姻所介入的除了夫妻雙方的個人生活，也仍然同復雜的家庭系統(tǒng)聯(lián)系緊密，其中父子、夫婦、兄弟等關系均會對夫妻關系產生各種影響。因此，如無對婚姻的神圣性與超越性有所理解和肯認，并以此作為調適，那么當夫妻或家人之間出現(xiàn)矛盾及利益糾葛時，各人便將很難走出各自的立場，夫妻關系也會很容易受各種觀念與制度變遷的影響而出現(xiàn)問題。所以，《禮記》這種闡釋并發(fā)揚婚姻形上意義的方式，對消解現(xiàn)代婚姻價值觀之功利化傾向、打破現(xiàn)代婚姻倫理法理化的趨勢是極為重要的啟發(fā)。

2.4強調婚姻的和諧理念——“夫婦有義”

《禮記》認為，緩解婚姻矛盾、維護社會和諧，還應大力提倡“夫婦有義”的和諧婚姻理念?！吨杏埂氛f，“和”是“天下之達道也”，并認為天下之達道有五者，即“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在這五者中，夫婦關系是居于中心地位的，但夫婦關系的和諧要如何才能實現(xiàn)呢？《昏義》認為，經過婚禮“成男女之別”，接下來便是“立夫婦之義”，也即認為夫妻雙方可以通過合作而追求一種理想和諧的夫妻關系。例如，對于《昏義》中“敬慎重正，而后親之，禮之大體，而所以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也”一語，孫希旦在《禮記集解》中就解讀說：“敬慎重正，則男女之別成；親之，則夫婦之義立?！抖Y運》云‘夫義婦順’。此不言‘順’而言‘義’者，夫婦之道，不患其不順也，患其茍于順而傷于義也，失義則順亦不可保矣，故曰‘立夫婦之義’”。［7］（P1418）《禮記》強調“夫婦有義”，說明夫妻間的和諧關系是建立在“義”的基礎上的，同時也說明婚姻的責任與義務對夫妻而言是相互的而不是單方面的，所以夫妻在生活中要相互“愛”、“敬”，“弗愛不親，弗敬不正”（《哀公問》）。當夫婦之間有情有義了，其便有可能將“義”進一步推展至家庭、家族甚至國家層面，實現(xiàn)“父子篤，兄弟睦，夫婦和，家之肥也”（《禮運》）的家族和諧關系，再進一步則是“君臣有正”、“君仁臣忠”的家、國、天下之大和諧，《禮運》稱之為“大順”。

反之，即使夫妻不得已面對婚姻關系的破裂，《禮記》也倡導和離。雖然自古以來我國婚姻制度的大方向都是希望“維護婚姻關系的穩(wěn)定，反對輕易終止，隨便離異”，［8］（P415）但和離的觀念由來已久，如陳顧遠先生在《中國婚姻史》一書中就引用《周禮·地官·媒氏》中一夫妻協(xié)議離婚的事例以說明之，［9］（P186）不過《禮記》在此問題上似更進一步，主張在和離的基礎上兼不廢夫婦之義?！峨s記》記載了一則事例：“妻出，夫使人致之曰：‘某不敏，不能從而共染盛，使某也敢告于侍者?！魅藢υ唬骸持硬恍?，不敢辟誅，敢不敬須以侯命?！拐咄耍魅税菟椭??！笨梢钥闯?，這里男方并未片面責備女方的過失，反而稱離婚是因為自己的“不敏”。同時，女方家人亦稱責任在自家女兒的“不肖”，而非一味地責怪男方。基于這種“夫婦有義”的和諧婚姻觀，夫妻雙方及其家人不但可以心平氣和地結束婚姻，而且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夫妻之間原有的情義。與之相反，現(xiàn)代社會卻常常出現(xiàn)破裂性離婚，不但使夫妻雙方及家庭反目成仇，而且對未成年子女未來的成長也產生不利影響，甚至還有因此而導致刑事犯罪案件的發(fā)生。可見，提倡以“義“為核心的和諧婚姻理念，不但對夫妻關系有重要的調節(jié)作用，對緩解社會矛盾、實現(xiàn)和諧社會更具有重要的意義。

3　結語

思考當前婚姻倫理建設的問題及其解決之道，從《禮記》婚姻觀的重新闡釋出發(fā)，我們可以嘗試通過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的綜合作用，強化夫妻雙方在進入婚姻生活前的成人教育與婚姻責任教育。我們也需要明確婚姻的倫理規(guī)范意義，加強正確的婚姻道德觀的引導，減少個體性婚姻失范現(xiàn)象的產生，同時在制定相關政策與制度時，也需要充分體現(xiàn)其與婚姻倫理之間的張力。我們還應特別重視對婚姻形上意義的闡發(fā)，尤其是面對當前婚姻關系法理化、目的化、利益化的趨勢，需大力宣傳符合現(xiàn)代婚姻制度的婚姻理想與婚姻模范，為婚姻關系注入強大的精神力量，以應對各種社會觀念與制度變革帶來的沖擊，真正實踐和諧婚姻理念。

［1］〔清〕孫希旦.禮記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2015.

［2］呂健主編.十三經注疏：上·周禮注疏·卷一八［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3］陶毅，明欣.中國婚姻家庭制度史［M］.北京：東方出版社，1994.

［4］呂健主編.十三經注疏：上·儀禮注疏·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5］陳鵬.中國婚姻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90.

［6］周振甫.周易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3.

［7］〔清〕孫希旦.禮記集解：下·卷五十八［M］.北京：中華書局，2015.

［8］祝瑞開主編.中國婚姻家庭史［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

［9］陳顧遠.中國婚姻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

責任編輯劉宏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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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0544（2016）10-0047-05

鄧妍（1988－），女，四川達州人，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博士生；文碧方（1965－），男，湖南岳陽人，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