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志梁 萬向興
摘 要:本文論述的是荒誕主題表征下的焦慮,反映的是對人去向的思考與吶喊。《等待戈多》與《東成西就》被冠以荒誕、喜劇等標(biāo)簽,從解構(gòu)主義視角看,荒誕并非果而只是表征,焦慮起于未知之時,無處不入,其本體也不斷間隔化與差異化。因此,以解構(gòu)主義來解讀能揭示作品中所深藏的焦慮情緒,而非眾口一辭的荒誕主題。
關(guān)鍵詞:焦慮 對抗 延異 《等待戈多》 《東成西就》
貝克特是荒誕派戲劇的創(chuàng)始者之一,其《等待戈多》于1953年上演,引起轟動,之后貝克特榮獲1969諾貝爾文學(xué)獎。時隔40年,喜劇《東成西就》于1993年上映,其喜劇情節(jié)深為人知,而喜劇外殼下暗含的焦慮契合的荒誕主題,卻沒有得到學(xué)界論及。《等待戈多》是西方荒誕派經(jīng)典作品,而《東成西就》創(chuàng)作于東方,二者的創(chuàng)作不屬同一時期,在形式表現(xiàn)上不盡相同,而對于焦慮的哲學(xué)探討卻殊途同歸。
一、延異的焦慮——起于無時之時
《等待戈多》開篇描寫向傍晚時分的路上,愛斯特拉岡盡全力想脫下靴子,累得氣喘吁吁精疲力盡卻仍無法擺脫靴子對他的折磨,他只能休息一會兒,再重復(fù)之前的行為。一切正如以往。這開篇的一筆即可見出“荒誕”元素,他如往常一樣脫靴,可欲罷不能。[1]
既然不可擺脫又為何不停下這無效且累人的舉動?因為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戈多,這不確定是否會到來、何時會到來的戈多。愛斯特拉岡與弗拉季米爾等待戈多的舉動與對話,漫不經(jīng)心卻又似有意為之,在等待中消磨時光,對等待進行無聲地反抗。觀眾、讀者無法判斷對話發(fā)生的年代與地點,無法判斷何時約定等待戈多,只有無限期地等待,即使對等待本身進行懷疑。這恰如其分地印證了德里達的延異——起于無時之時——比存在本身更為古老。[2]貝克特與德里達不謀而合,等待戈多行為不屬于任何一個單獨的時代,而是印證了所有的時代。他們希望戈多到來,這希望的本體就已經(jīng)在延異,既在推遲又在變化,因此他們本身也在延異,不斬斷對戈多到來的希望也不滿懷憧憬地等待戈多的到來。在《等待戈多》對話中,貝克特寫道:“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盵3]
看似荒誕的話語源于對自身存在和去向的焦慮與未知。戰(zhàn)后的西方社會百廢待興,戰(zhàn)爭使得社會支離破碎,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無形間冷淡消彌,人的精神受到難以休復(fù)的沖擊。焦慮是不可避免的,而在焦慮之外的前途未卜卻更讓人驚駭,這是文明社會進程中的倒退,而非野蠻社會中對生存的焦慮,在文明社會中卻愈加發(fā)聾振聵。
文中小男孩的到來宣告戈多今天不會來,但明日必會來此赴約。可見能改變愛斯特拉岡與弗拉季米爾處境的戈多明日仍不會到,希望近于絕望卻又無法拋棄,他們本身已經(jīng)被拋棄甚至于沒有選擇拋棄他者的權(quán)利。不斷異化不斷推延的焦慮對戈多到來的期望產(chǎn)生變化,近乎麻木卻又不可抽身,等待本身就成為了結(jié)果,等待得到什么卻不再重要。愛斯特拉岡與弗拉季米爾在兩幕結(jié)局中表示要離開,卻未動身,他們已經(jīng)無法將言語付諸行動,因為等待是他們唯一所能做的也是不得不做的,人的價值在此已顯出危機。這滲透出作家對愛斯特拉岡與弗拉季米爾代表的人這一整體仍然沒有擺脫這樣的焦慮,仍在虛無中度日的思考與呼喚。
二、焦慮在延異——無處不漫延
《等待戈多》于1988年在中國上演后,引起的轟動是廣泛的。金嗣峰在《荒誕派戲劇和中國的荒誕劇》一文中指出,“早在上海演出《等待戈多》前幾年,我國已有人在勇敢地移植這個劇種了。首先實踐這個奇特劇種的是高行健”。同時他認為經(jīng)歷過荒誕文革的觀眾在精神上有感受,為中國的荒誕戲生存與發(fā)展提供可能。[4]有了這樣的背景,《東成西就》的創(chuàng)作與迅速接受便不再是偶然。
《東成西就》按照現(xiàn)今的看法是喜劇,而喜劇在西塞羅看來,是人生的寫照,風(fēng)俗的明鏡,真理的反映。[5]這部喜劇性質(zhì)的電影人物來自金庸的《射雕英雄傳》,不可說該電影是現(xiàn)實人生的寫照,本文也暫不探討風(fēng)俗,而對如下真理的反映卻是確鑿的——對存在的焦慮。
劇中呈現(xiàn)出的荒誕讓受眾會意而笑,人為與非人為因素皆有之。洞穴中的動物是非人為因素,其借人的語言表達對人的嘲諷與畏懼,加劇了荒唐。諸獸得知自己洞穴被闖入,驚恐道“人”。諸獸的生存空間受到擠壓,人的闖入對其生存造成危脅,焦慮自然生成。當(dāng)雙方相互受驚嚇后,其惡作劇般報復(fù)對方的方式卻如出一轍,與其說是獸的開化不如認為是人的倒退。人為因素是劇中荒誕的主要來源。王陽明的身亡使得周伯通悲憤至精神錯亂,在其生活中缺席,也使其成為劇中最具荒唐色彩而又悲慘的人物。周數(shù)次為師兄報仇均告失敗,屢屢出現(xiàn)幻覺,最終在幻覺中實現(xiàn)現(xiàn)實無法達成的心愿,用一種形而上拯救另一種形而上的焦慮,以修復(fù)至親缺席之后的創(chuàng)傷。同樣的還有歐陽鋒,輕信洪七自殺未遂,動手后反受制于己,未如洪七所言不還手,這是生存的需求,對外在因素傷害的考慮。
對此劇的受眾而言,荒誕已被清晰地認知認同,但對焦慮的理性思考卻在潛移默化地支配表征著荒誕的主體。由此,焦慮已經(jīng)滲透至喜劇作品的始終。這與《等待戈多》如出一轍,戈戈與迪迪的言行不一源于焦慮,焦慮所到之處無不引起共鳴,這也在《東成西就》中得到了體現(xiàn)。
三、對抗焦慮——抗?fàn)幍挠職?/p>
《等待戈多》與《東成西就》的荒誕非文本表征的荒誕,而是雙方對自身生存的吶喊,是一種深切的焦慮。二戰(zhàn)后的西方怪象叢生焦慮漫延,物質(zhì)社會與精神社會亟需重建,要如此非進行思想改革不可,喚醒近乎麻木的知覺以拯救精神家園。
了解《東成西就》的創(chuàng)作背景后,受眾會發(fā)現(xiàn)其上映日期先于一九九七年,此劇的創(chuàng)作是導(dǎo)演對自身身份認同的焦慮并投射在作品中的表現(xiàn)?!霸谝环N充滿著緊張感與焦慮情緒的集體無意識之中,隨著‘九七的到來,香港社會將會遭遇一段時間的裂縫與歷史的虛空,這種獨特的精神體驗與和文化狀況,自然也會呈現(xiàn)在這一時期的香港電影里”。[6]正如楊曙所認為的:“對荒誕的世界感到絕望而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痛并快樂著,借以緩解莫名的生存焦慮和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盵7]兩部作品上演引起的共鳴也是作者希望傳達的,借此可緩解焦慮引起的情緒凝結(jié)和窒息感,找到給壓抑的情感宣泄的閘門。不同的是,電影中的投射出的焦慮并非不可避免,這種對身份認同的集體無意識是長期殖民的歷史的長期錯位認知所致。
對抗焦慮的途徑讓人想起西西弗的神話:西西弗把即將到達山頂又因重力滾落山腳的巨石反復(fù)推上山頂。加繆認為:西西弗爬上山頂要進行的斗爭本身就足以使一個人心里感到充實。[8]因此,與焦慮抗?fàn)幷缥魑鞲ヒ话?,在對抗中讓?nèi)心充實的,并處于持續(xù)的上升狀態(tài),這象征永不放棄抗?fàn)幍挠職馀c精神。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兩部作品反映的并非僅為荒誕,而是在荒誕的喜劇外殼下深藏的焦慮。焦慮源起不可知,卻無處不在。二者的時間跨度幾十年,卻驚人地表現(xiàn)同一主題,這不是偶然,是必然。在現(xiàn)代社會中,焦慮依然在延異,兩部作品的背后體現(xiàn)出對人終極關(guān)懷的理念時至今日仍有啟發(fā)。
注釋
① 本文所引《東成西就》(1993)為香港導(dǎo)演劉鎮(zhèn)偉作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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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errida,Jacques.(Translated by David B. Allison) Speech and Phenomena and Other Essays on Husserls Theory of SIgns.: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1973:159.
[3] 薩繆爾·貝克特.施咸榮,譯.等待戈多[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3:5.
[4] 金嗣峰.荒誕派戲劇和中國的荒誕劇[J].外國文學(xué)研究,1989(4):121-128.
[5]上海青年幽默俱樂部,編.中外名家論喜劇、幽默與笑[Z].上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92:8.
[6] 李道新.“后九七”香港電影的時間體驗與歷史觀念[J].當(dāng)代電影,2007(3):34-38.
[7] 楊曙.近二十年兩岸三地華語片文化狀態(tài)比較[D].揚州大學(xué)博士論文,2010:184.
[8] 加繆.西西弗的神話[M].杜小真,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3: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