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勇
(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 100028)
論個人所得稅改革的政策取向
張德勇
(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 100028)
內容提要:稅制改革是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三大任務之一,其中個人所得稅改革又是稅制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按照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時間表,“十三五”時期,個人所得稅改革必須邁出實質性步伐,從而推動現(xiàn)代財政制度的建立。本文從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進一步發(fā)揮個人所得稅的調節(jié)功能以及促進稅收征管機制轉型出發(fā),認為未來我國個人所得稅改革的政策取向應是以公平為導向,實行綜合所得稅制。
個人所得稅綜合所得稅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現(xiàn)代財政制度
《深化財稅體制改革總體方案》(簡稱《方案》)將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分為“改進預算管理制度”、“深化稅收制度改革”和“調整中央和地方政府間財政關系”三大塊內容。其中,個人所得稅改革,是稅制改革涉及到的六大稅種改革之一。按照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時間表,擬議中的個人所得稅改革最遲應在2020年完成,也就是,在“十三五”時期,個人所得稅改革須見到成效。
我國現(xiàn)行的個人所得稅制度,是因應20世紀70年代末改革開放的需要而建立的。1980年9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由全國人大通過并公布實施,由此確立了我國個人所得稅制度的基本框架。1994年,新的《個人所得稅法》頒布實施,從而建立起了內外統(tǒng)一的個人所得稅制度。為了適應當時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低、稅收征管水平低、個人收入水平不高的國情,個人所得稅實行分類稅制,將個人取得的各種所得劃分為11類,并視所得性質的不同,而采用不同的費用扣除標準、不同的稅率和不同的計稅方法(胡紹雨,2013)。
(一)個人所得稅改革未有實質性突破
目前我國個人所得稅的這種分類稅制模式,其最大的優(yōu)點是便于課征,有助于籌集財政收入,但缺點也是明顯的:一是不利于充分發(fā)揮個人所得稅調節(jié)收入分配的作用,二是滯后于國際上通行的綜合所得稅制、分類與綜合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或二元所得稅制等模式。個人所得稅的分類稅制只是為數(shù)不多的國家或地區(qū)采用的模式,而這些國家或地區(qū),大多數(shù)屬于不發(fā)達的經(jīng)濟體。鑒于我國個人所得稅制度的明顯不足,自1994年稅制改革后,關于個人所得稅改革的討論與探索就一直不斷。從“九五”計劃到“十二五”規(guī)劃,不同時期對個人所得稅改革的提法雖有某些細微的差別,但個人所得稅改革方向的核心一直沒太大變化,也就是,建立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到了新時期,2013年11月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簡稱《決定》),再次明確“逐步建立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2014年6月,《方案》進一步將未來的個人所得稅改革定位于“探索逐步建立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客觀而言,從分類所得稅制轉向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的改革,迄今并沒有實質性進展。不過,隨著經(jīng)濟社會形勢的發(fā)展變化,以及呼應社會各界關于個人所得稅改革的期待,我國個人所得稅制度也相應進行了一些調整,其中最顯著的調整是不斷上調工資薪金費用扣除標準:從1994年時800元的費用扣除標準,上調至1600元 (2006年),再上調至2000元(2008 年),又上調至3500元(2011年至今)。在我國,工薪階層是個人所得稅的主要納稅人,這種費用扣除標準調高的做法,的確起到了降低工薪階層納稅負擔的作用,因此贏得不少贊許之聲。①一些人把提高費用扣除標準作為完善個人所得稅制度的一種途徑,如有的提出將費用扣除標準(或稱起征點)提至5000元,見央廣網(wǎng):《全國政協(xié)委員:個稅起征點提到5000元較合理》。http://news.cnr.cn/nati ve/gd/20160303/t20160303_521520128.shtml,2016年3月3日。然而,這種調整只不過是在分類所得稅制框架內的局部調整,并沒有改變我國現(xiàn)行個人所得稅制的基本格局;而且,費用扣除標準也難以繼續(xù)不斷地向上調高,否則,既減少了納稅人數(shù)量,也不利于發(fā)揮個人所得稅的調節(jié)收入分配的功能。
(二)收入規(guī)模偏小制約著個人所得稅的進一步完善
無論什么稅種,其最基本的功能是籌集收入,個人所得稅也不例外。當某一稅種的收入貢獻度大時,對它的關注度自然就會高,相應的制度完善也會隨之跟上。比如,作為我國第一大稅種的增值稅,從1994年稅制改革時建構的生產(chǎn)型增值稅,到2009年全面轉型為消費型增值稅,再到2012年起實施“營改增”,每一次完善都使增值稅發(fā)生了質的變化。而且,在當前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中,全面完成“營改增”是完善稅制中的頭等任務。相比之下,個人所得稅對我國稅收收入的貢獻較小,離主體稅種的地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從圖1可以看出,2004年以來,國內增值稅、營業(yè)稅、國內消費稅、企業(yè)所得稅與個人所得稅這五項稅收,合起來占到了整個稅收收入的70%-80%左右。其中,國內增值稅收入占比雖呈下降趨勢,但依然是中國第一大稅種;企業(yè)所得稅增長較快,是近年來的第二大稅種;營業(yè)稅盡管面臨“營改增”的趨勢,但其規(guī)模僅次于企業(yè)所得稅;個人所得稅的地位與國內消費稅大體相當。因此,總體而言,在我國稅收體系中,個人所得稅目前尚屬“小”稅種,值得注意的是近些年其占稅收收入的比重排到了國內消費稅的后面(參見圖1)。
圖1 2004年-2014年我國主要稅種收入占稅收總收入的比重
近些年來,個人所得稅收入絕對規(guī)模增長迅速,未來會是一個很有潛力的稅種,但就目前而言,受前些年不斷提高費用扣除標準的影響,其占整個稅收收入的比重,甚至有不增反降的趨勢,其收入貢獻度難與增值稅、企業(yè)所得稅和營業(yè)稅這幾個大稅種相提并論。一般來講,收入貢獻度大的稅種,其重要性也就高,自然各方面就會高度關注,會從對財政收入、經(jīng)濟增長以及經(jīng)濟結構調整等方面的影響出發(fā),不斷地對該稅種進行完善,稅務機關也會有加強其征管并且進一步完善這個稅種的激勵。然而,個人所得稅的收入貢獻度低,再加上其本身征管難度就大,牽涉到大量納稅人及其家庭的切身利益問題,改革的成本較高,因此導致了進一步完善個人所得稅的步伐緩慢。
1994年稅制改革,其最大的動力源于我國經(jīng)濟體制的市場化改革,而最直接的動力則是要提高國家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和中央財政收入占國家財政收入的比重(即提高“兩個比重”)。同樣,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中的個人所得稅改革,其最大的動力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需要,而最直接的動力則是在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的目標下,以現(xiàn)行個人所得稅制度所面臨的問題為導向,著眼于個人所得稅制度的完善。
(一)推動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
十八屆三中全會的《決定》,從戰(zhàn)略高度首次將財政定位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并提出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這是在1998年所確立的公共財政體制的基礎上,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大背景下,從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出發(fā),對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目標所做的高度概括。從目前看,按照《方案》的界定,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是由預算管理制度改革、稅制改革和中央與地方財政關系重構三大任務構成。其中,稅制改革中的六大稅種,就包括了個人所得稅改革。正如前所述,個人所得稅改革進展緩慢,從“九五”時期提出改革訴求至今,20多年時間里未曾有實質性的改革舉措出臺。2016年是“十三五”時期的開局之年。按照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的時間表,年內要基本完成深化財稅體制改革的重點工作和任務,2020年要基本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照此,“十三五”時期是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的關鍵階段。由此,個人所得稅改革必須在這個時期邁出實質性步伐,并以立法的形式加以確定落實。否則,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中的稅制改革目標就很難圓滿實現(xiàn),這樣就勢必影響到現(xiàn)代財政制度如期建立的進度。故而,從這個意義上講,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個人所得稅改革是必然內容,而后者又會進一步推動建立現(xiàn)代財政制度。
(二)有利于進一步發(fā)揮個人所得稅的調節(jié)收入分配功能
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的數(shù)據(jù),2015年我國居民收入基尼系數(shù)為0.462,盡管這是基尼系數(shù)自2009年來連續(xù)第7年下降,①2008年中國基尼系數(shù)曾一度上升至0.491,此后開始逐年回落,分別為:2009年0.490,2010年0.481,2011年0.477,2012年0.474,2013年0.473,2014年0.469。詳見搜狐網(wǎng):《中國基尼系數(shù)七連降貧富差距縮小高于國際警戒線》,http://news.sohu.com/20160120/n435165350.shtml。但仍然超過國際公認的0.4貧富差距警戒線。這意味著,縮小收入分配差距,形成合理有序的收入分配格局,依然是全面深化改革中的一項重點工程。在這方面,個人所得稅的調節(jié)功能應有所大作為。
在稅收體系中,直接稅體系中的個人所得稅與財產(chǎn)稅,一個從流量,一個從存量,皆能起到調節(jié)收入分配的作用。不過,在當前我國稅制中,面向個人的財產(chǎn)稅,如房產(chǎn)稅、遺產(chǎn)稅,要么因收入規(guī)模較小而可以忽略不計,要么還未開征,這就造成財產(chǎn)稅在調節(jié)收入分配中發(fā)揮的作用很有限。于是,個人所得稅的調節(jié)功能就應值得重視并加以積極利用。
然而,在目前個人所得稅的分類稅制形式下,即便是同一數(shù)額的所得,會因來源不同而導致不同的稅務待遇,造成納稅額或大或小。另一方面,由于分類稅制的存在,也會使所得來源渠道多的高收入納稅人,采取諸如分拆所得、選擇不同的所得形式等方法,或規(guī)避應納稅義務,或減少應納稅款,從而使個人所得稅的調節(jié)功能無法發(fā)揮應有的作用。
對于工薪階層而言,由于其收入來源單一,又是公開的顯性收入,因此成為當前我國個人所得稅的納稅主體(參見表1)。
表1 2004年-2013年個人所得稅 單位:%
如表1所示,總體上,在個人所得稅分項目收入中,工資、薪金所得,個體工商戶生產(chǎn)、經(jīng)營所得,利息、股息、紅利所得,以及財產(chǎn)轉讓所得是稅收收入的四大主要來源。在這當中,來自工資、薪金所得和財產(chǎn)轉讓所得的稅收收入占個人所得稅收入的比重,從2004年到2013年,都有不同程度的上升,而其他兩項所得收入則呈逐年遞減趨勢。從而,關于個人所得稅改革,很長時期以來許多人將其簡化到工薪費用扣除標準的提高上。提高扣除標準雖然見效快,但依舊停留在分類所得稅制的框架內。這在短期內雖有助于減輕工薪階層群體的稅負,但時至今日,人們的收入來源越來越多元化,尤其是非勞動所得增幅顯著,而其相應的稅收貢獻度卻無同步提升。同時,對非勞動所得采用比例稅率,導致勞動所得者的相對稅負要高于非勞動所得者,甚至存在因不同來源所得而使所得低的納稅人要繳納的稅款可能多于所得高的納稅人的情形。這說明,現(xiàn)行個人所得稅制度存在“重”勞動所得、“輕”非勞動所得的現(xiàn)象,弱化了其調節(jié)收入分配的功能。所以,要想突顯或增強個人所得稅的調節(jié)功能,就應就納稅人的全部所得進行綜合課稅,而非單項所得的分類課稅。
(三)促進實現(xiàn)征管機制轉型
在我國現(xiàn)行稅制中,就稅種的財政收入貢獻度來講,增值稅、營業(yè)稅等組成的間接稅系占主體;就納稅人構成來看,企業(yè)或單位納稅人的財政收入貢獻度最大。這種稅收及其納稅人的分布格局,決定了當前我國稅務機關的征管機制建設主要服務于間接稅與企業(yè)或單位納稅人,以商品和服務為主要課稅對象,以企業(yè)或單位形成的法人為主要納稅人。因此,現(xiàn)行的征管機制,可以概括為建立在對商品和服務課稅基礎上的以法人為重點納稅人的征管實踐。如果僅從當前我國財政收入的貢獻度考慮,這種征管機制的選擇自然有其合理的成分在里面。然而,在這種征管格局下,雖然近些年稅務機關制定了不少關于加強個人所得稅征管的規(guī)章,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并沒有取得令人滿意的進展。對稅務機關而言,為適用分類課稅而實行的代扣代繳征管方式并以此為重點,盡管可以保證個人所得稅收入及時的征繳,卻也導致了稅務機關缺乏進一步提高征管水平以促進個人所得稅制度轉型的激勵。這種轉型,要求稅務機關不僅掌握納稅人各種來源的所得,而且還要根據(jù)掌握的納稅人綜合所得的情況核定納稅人的稅款??墒?,分類稅制下這種征稅上的便利,讓稅務機關或許滿足于以代扣代繳為主的征管現(xiàn)狀。盡管稅務機關要求年所得12萬元以上的納稅人進行綜合申報,但由于該項申報的核實需要建立以人為單位歸集其全部收入的信息系統(tǒng),難以與現(xiàn)行的分類稅制及代扣代繳的征管機制實現(xiàn)無縫對接,因此制約了自行申報制度作用的充分發(fā)揮,也無助于推動征管水平的提升。隨著個人所得稅的收入貢獻度逐漸提高,也隨著它所肩負的調節(jié)收入分配的功能日漸受到重視,我國稅收征管機制亟待從以法人納稅人為重點的間接稅征管機制向以法人、自然人并重,間接稅與直接稅兼顧的征管機制轉型。這種轉型,將為個人所得稅的進一步完善提供有利的征管保障,因為從相當意義上講,稅制改革也就是稅收征管的改革。
這些年對個人所得稅制的調整,主要是緊緊圍繞著不斷提高費用扣除標準來進行的,實質上并沒上脫離分類所得稅的框架。目前個人所得稅在我國稅收體系中,其收入貢獻度不及增值稅、企業(yè)所得稅、營業(yè)稅和消費稅;而且,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它的收入貢獻度也不會有快速的大幅提高。因此,個人所得稅改革,應以加大它的調節(jié)收入分配的力度為根本立足點,同時兼顧它的收入功能,這也正是當前社會各界對進一步改革個人所得稅的最大期盼。從這點出發(fā),未來的個人所得稅改革方向應是綜合所得稅制。
(一)個人所得稅改革應跳脫習慣性思維
一般認為,個人所得稅制度有分類所得稅、綜合所得稅與分類綜合所得稅三種模式 (馬國強,2013)。我國近些年來所提倡的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所得稅制,根據(jù)現(xiàn)有的研究文獻,大體可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將所得區(qū)分為勞動所得和資本所得,以及區(qū)分為經(jīng)常性所得與非經(jīng)常性所得,在此基礎上對勞動所得和經(jīng)常性資本所得按累進稅率實行綜合計征,對非經(jīng)常性資本所得按比例稅率實行分項計征;第二種形式是對年所得低于一定金額的納稅人的所得,繼續(xù)沿用分類計征,對高于年所得高于一定金額的納稅人的全部或部分所得,實行綜合計征,比如將這個金額界定為年所得12萬元人民幣。第一種形式的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所得稅制,實際上就是綜合所得稅制,①近年來也有學者提倡二元所得稅制,它是將所得區(qū)分為勞動所得和資本所得,勞動所得適用累進稅率,資本所得適用比例稅率,有的學者將其歸類為分類所得稅制的一種具體形式。第二種形式可歸類為分類綜合所得稅制或混合所得稅制。第二種形式的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所得稅制,事實上是把個人所得稅分成分類征收和綜合征收兩部分。這帶來的問題是:(1)稅制可能會很復雜,比如達不到綜合計征門檻、繼續(xù)延用分類計征而無須年終納稅申報的納稅人與適用綜合計征、年終須進行納稅申報的高所得納稅人之間,各自的費用扣除標準如何銜接是個難題,導致征管難度較大;(2)綜合征收部分的收入在個人所得稅總收入的比重不一定高,但其征管成本卻不一定低;(3)支持綜合稅制模式的“支付能力原則”和支持分類稅制模式的“區(qū)別定性原則”存在不相容的問題(石堅、陳文東,2013)。這里,在筆者看來,不妨淡化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和綜合所得稅制之間的界限,或者說就把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制看作是綜合所得稅制的一個特例;而且,個人所得稅的稅制模式與課征模式還是有區(qū)別的。就前者而言,它應關系到稅制建設的導向是以公平為主還是以效率為主;對后者來講,它決定了對應稅所得采取何種課稅形式。個人所得稅的收入意義顯著,如歐美發(fā)達國家,個人所得稅收入占比較高,它的調節(jié)收入分配的功能能夠得以充分發(fā)揮。目前我國個人所得稅的收入貢獻度不高,但不能因此就不去主動發(fā)揮它的調節(jié)功能,而要做到這一點,最好的選擇是稅制建設應以公平為主,然后再從課稅模式上謀劃進一步完善個人所得稅。若是如此,個人所得稅制模式就應采取能夠體現(xiàn)公平的綜合所得稅制;而在課稅模式上,考慮到不同來源所得的多樣化和復雜性,則可采取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具體操作模式,盡可能地將易納入綜合計征的各種所得加總在一起按統(tǒng)一的稅率課稅。至于綜合的程度,則取決于政策意圖和征管能力。實際上,綜合所得稅制并不意味著就是對納稅人的全部所得進行綜合計征,對一些資本所得,考慮到發(fā)展經(jīng)濟等因素的需要,另設比例稅率,不計入綜合所得。像是實行綜合所得稅制的國家或地區(qū),如美國、英國、臺灣,對部分資本所得采取單獨征收的做法,并適用較低的比例稅率。在臺灣,對與證券商或銀行從事結構型票據(jù)②結構型票據(jù)系指一種場外金融產(chǎn)品,它將數(shù)種金融工具捆綁在一起而組建單種產(chǎn)品。交易的所得,按10%稅率單獨計征,不并入納稅人的綜合所得額中;對個人持有公債、公司債及金融債務的利息所得,按10%稅率單獨計征,也不并入綜合所得額中。這說明,即便是在實行綜合所得稅制的國家或地區(qū),對一些資本所得,也沒有并入綜合所得從而課征綜合所得稅,而是單獨出來,另設較低的比例稅率。因此,我國的個人所得稅改革,若是以公平為導向,以實現(xiàn)收入分配的合理化為目的,那就應考慮直接跨越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所得稅制,一步到位地構建和實施綜合所得稅制。
(二)引入綜合所得稅制
未來的個人所得稅改革,須以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為根本出發(fā)點,以全面深化改革為指導,以“讓利與民”為改革落腳點,突顯它的調節(jié)收入分配功能,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因此,個人所得稅改革應跳脫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框框,而直接落實在綜合所得稅制上。
1.構建綜合所得稅制。在綜合所得稅制下,可以將目前11類所得中的勞動所得 (工資薪金所得,勞務報酬所得,稿酬所得)和生產(chǎn)經(jīng)營所得(含專業(yè)性所得)(包括個體工商戶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所得,個人獨資、合伙企業(yè)所得,對企事業(yè)單位的承包經(jīng)營、承租經(jīng)營所得,專業(yè)性所得)列入綜合計征的范圍,而將資本所得(包括利息、股息、紅利所得,財產(chǎn)租賃所得,財產(chǎn)轉讓所得、特許權使用費所得、偶然所得)則另設稅率計征,不納入綜合所得計征范圍。③至于什么所得項目應納入綜合計征范圍,要從經(jīng)濟發(fā)展、征管水平、稅收競爭等多方面因素考慮。這里,筆者只是提出了一個簡單的框架,以起拋磚引玉的作用。
2.允許納稅人自由選擇納稅申報單位。家庭是社會的細胞,每個家庭千差萬別。雖然收入相同,但由于贍養(yǎng)、扶養(yǎng)人口和家庭負擔的不同,家庭生計支出自然不同。如果在此情形下因所得相同要繳納一樣數(shù)額的個人所得稅,則顯失公平。許多消費行為,例如教育、醫(yī)療、住房是以家庭為單位進行的。以家庭為納稅申報單位,從公平角度,綜合考慮家庭的總體負稅能力,有助于維系家庭的和諧和社會的穩(wěn)定。另一方面,以家庭為納稅申報單位,若夫妻雙方都有工作收入,但雙方收入占家庭總收入的比重不同,其稅負也會不同,不排除存在“婚姻稅”、對已婚女性造成“結婚懲罰”的可能性。因此,在納稅人選擇納稅申報單位時,通過稅法的規(guī)定,應允許納稅人根據(jù)自身情況自主選擇以家庭還是以個人為納稅申報單位,將決定權交給納稅人。
3.費用扣除須細化。一般來說,費用扣除包括三部分:一是必要成本,系指納稅人在取得應稅所得過程中不得不負擔的直接費用;二是基本生活和家計費用,包括基本生活費用、贍養(yǎng)老人、扶養(yǎng)子女等;三是特殊開支,主要指納稅人及其家庭的特殊生活開支,如身心殘疾方面的個人或家庭開支。實行綜合所得稅制,對費用扣除應做細化處理,最先考慮的可以是與納稅人及其家庭切身利益關系最為密切的住房、醫(yī)療、養(yǎng)老、教育方面的常規(guī)性支出,將這些支出按一定標準納入費用扣除之列,從而滿足納稅人的民生需求,以體現(xiàn)個人所得稅的量能負擔原則。需要指出的是,源泉扣繳以外的費用扣除可考慮建立在自行納稅申報的基礎上,即無自行申報,也就無法進行有利于納稅人的費用扣除,這樣才能鼓勵納稅人每年具實申報個人收入情況。
4.建立與物價指標連動的調整機制。物價漲幅過大,造成通貨膨脹,不僅使納稅人的名義收入增加,產(chǎn)生稅級爬檔效應,導致納稅人的所得被課稅時適用較高的累進稅率,也會侵蝕納稅人的稅后所得,降低其生活水平。因此,借鑒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的通行作法,在個人所得稅制中引入稅收指數(shù)。通過稅法的規(guī)定,建立起稅率級距、免征額、費用扣除額與物價指標連動的調整機制。調整的依據(jù)可以是以年為時間單位的消費者物價指數(shù),比如,當1年期該指數(shù)的平均數(shù)高于3%時,則啟動調整機制,將上述項目的金額相應提高,以剔除通貨膨脹對名義所得的影響,保障納稅人及其家庭的基本生活不至于有所下降。
5.不斷提高征管水平。很大程度上,征管水平?jīng)Q定了個人所得稅制的模式。我國現(xiàn)行的稅收征管機制,缺乏對自然人及其直接稅的有效征管機制。這種情形,無疑是實施綜合所得稅制的阻力之一。然而,問題需分兩面。實施綜合所得稅制,完全可以形成倒逼作用,促進完善對自然人及其直接稅的有效征管機制,并加大違規(guī)違法的懲處力度,①近些年,加大稅收征管力度在個人所得稅方面體現(xiàn)的不是特別明顯。例如,雖然要求年所得12萬元以上的納稅人進行納稅申報,加強了對高收入者個人所得稅的征管,但對偷漏稅行為的稽查及相應的處罰,從新聞媒體的報道來看,似乎是比以前少了許多。這對于未來的諸如房產(chǎn)稅之類的直接稅改革也不無裨益。而且,隨著大數(shù)據(jù)時代的來臨及其廣泛應用,為個人所得稅納稅人的稅源監(jiān)控和納稅申報提供了可靠的技術保障??梢?,征管水平不應是個人所得稅改革遲緩的托辭,相反,將個人所得稅改革方向定位于綜合所得稅,相應也會推動稅收征管水平的提升。
〔1〕 高培勇.個人所得稅:邁出走向“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腳步.中國財政經(jīng)濟出版社,2011年1版.
〔2〕 高培勇.將全面深化財稅體制改革落到實處.中國財政經(jīng)濟出版社,2014年版.
〔3〕 胡紹雨.淺談我國個人所得稅改革的根本問題.湖北社會科,2013年第1期.
〔4〕 馬國強.論個人所得稅基本模式.稅務研究,2013年第9 期.
〔5〕 石堅,陳文東.混合稅制模式下個人所得稅征管制度研究.財政經(jīng)濟評論,2013年第1期.
〔6〕 孫鋼.建立適應新個人所得稅模式的征管機制探討.國際稅收,2014年第7期.
〔7〕 于宗先,王金利.臺灣賦稅體制之演變.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08年版.
〔8〕 張德勇.稅改革的基本邏輯.經(jīng)濟參考報,2015年6月8 日.
〔9〕 張德勇.個稅改革下一步該如何走.東莞日報,2011年7 月4日.
【責任編輯王東偉】
F810.42
A
1672-9544(2016)07-0075-06
2016-05-25
張德勇,財經(jīng)戰(zhàn)略研究院研究員,經(jīng)濟學博士,研究方向為財稅理論與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