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蘊含的道教文化

李賽萍 謝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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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殿》蘊含的道教文化

李賽萍 謝春梅

（廣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廣西 桂林，541004）

該文基于文本解讀角度，從戲曲用語、人物設(shè)定和故事情節(jié)三個方面對《長生殿》中蘊含的道教文化進行探討。

長生殿；道教文化因素；文本解讀

洪昇對《長生殿》的取材、內(nèi)容以及創(chuàng)作緣由、過程給予了總結(jié)：“憶與嚴十定隅坐皋園，談及開元、天寶間事，偶感李白之遇，作《沉香亭》傳奇尋客燕臺，亡友毛玉斯謂排場近熟，因去李白，入李泌輔肅宗中興，更名《舞霓裳》，優(yōu)伶皆久習(xí)之。后又念情之所鐘，在帝王家為罕有，馬嵬之變，已違宿誓，而唐人有玉妃歸蓬萊仙院、明皇游月宮之說，因合用之，專寫釵盒情緣，以《長生殿》題名?！保?］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1.“蓬萊仙院”、“游月宮”都是道教積極宣揚的，前者為道教神仙修煉居住之地，后者是世俗化道教在唐時大力宣揚的內(nèi)容。從這段《例言》中可以一瞥道教文化對《長生殿》創(chuàng)作的影響。本文從文本解讀角度切入，從《長生殿》戲曲用語、人物設(shè)定和故事情節(jié)三個方面解讀《長生殿》中包含的道教文化因素。

1 戲曲用語

《長生殿》劇作中很多戲曲用語來源于道教文化或者與道教文化息息相關(guān)，尤其是在第二十七齣《冥追》至第五十齣《重圓》中。劇本涉及到道教文化的諸多方面，比如道士及其別名、道教神仙、道教仙境、道教經(jīng)藏、道教教義理論、道教方術(shù)、世俗道教用語等，蘊含著濃厚的道教文化意蘊。

道教講求修煉長生不老之術(shù)，追求得道成仙，故其多修煉之洞天福地?！堕L生殿》中遍布道教圣地，主要包括神仙修煉居住的仙境、世俗道教中的陰間以及道士在人間的宮觀。劇中仙境有蓬萊、玉山蓬頂、清虛洞府、天庭、黃庭、紫極、斗牛宮、仙宮、璇璣宮、蕊珠宮、洞府、仙山、仙鄉(xiāng)、洞門、洞天、瀛洲、三島十洲、清虛府洞天、清虛殿、玉山仙院、彩蟾月殿、廣寒清虛之府等等。劇中涉及到世俗道教中陰間的用語，有黃泉、重泉、泉臺、泉路、冥途、幽城、幽冥、幽冥界、酆都城、枉死城、森羅殿等等。劇本中還涉及到了道士方士在人間的宮觀，如女貞觀、云房等地名。這些道教地名的重復(fù)出現(xiàn)為《長生殿》營造了一種濃厚的道教文化氛圍。

道教作為一種宗教有自己的經(jīng)藏?！堕L生殿》曲文中三次提到道教經(jīng)藏：一是在第三十六齣《看襪》“貧道乃金陵女貞觀主，來京請藏，兵阻未歸”［2］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161.；二是在第三十九齣《私祭》“此間觀主，昨自西京購請道藏回來。今日天氣晴和，著我二人檢曬經(jīng)函”［3］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178.；三是在第三十九齣《私祭》李龜年進入道觀避雨所見“座列全真，經(jīng)藏萬卷，好不莊嚴也”［4］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179.。道教經(jīng)藏在劇本中的出現(xiàn)更為明顯地印證了《長生殿》與道教之間的關(guān)系。

道教是以黃老學(xué)說為宗旨，雜合百家學(xué)說，故其教義理論主要以“無為、清靜”為核心，雜以其他。作為一種土生土長、適應(yīng)性強的宗教，其教義理論講求實用性。《長生殿》中涉及到的道教教義理論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與劇情發(fā)展密切相關(guān)。劇中涉及到的主要有乾坤、魂魄、陰陽、五星（即五行）、太極、真元、元神、真玄、虛無、戊己、嬰兒、姹女、乙庚金木、卯酉、子午乾坤等道教教義名詞。

道教方術(shù)是道教各種法術(shù)的總稱。在《長生殿》曲文中有關(guān)道教方術(shù)有奇門、六甲、黃道吉日、算命、面有反相、太陰練形之術(shù)、元神入彀、符章、催符、蠢硃符、青詞、紫鸞書、水火、金丹等。

《長生殿》曲文中有化用道教典故的，如“紫氣東來，瑤池西望，翩翩青鳥庭前降”和“鸞驂碧漢，鶴返遼陽”；有引用道教名詞的，如玉液金漿、飛升、火棘交梨、登仙、尸解、罡風(fēng)、丹臺、紫箓和法曲音；有引用世俗道教的，如金銀山、冥帛、黃錢和路引。

綜上所述，《長生殿》戲曲用語涉及到了道教文化中很多方面的因素，筆者對這些道教詞語的出現(xiàn)頻次數(shù)做了統(tǒng)計，特將出現(xiàn)較多且具有代表性的詞語列表如下：

曲文用詞中的道教詞語 出現(xiàn)次數(shù)蓬萊 30魂魄 45黃泉 23洞府 12清虛 5符箓 4尸解 3道藏 3

蓬萊是道教仙境“三島”之一，地位尊貴無比?；昶鞘堑澜探塘x理論中的名詞，道教認為人有三魂七魄，人死而魂不滅，主張人魂合一。黃泉是道教世俗化后表示陰間的名詞。洞府是道教中人修煉、居住的地方。清虛是道教教義理論的基本概念。符箓、尸解、道藏是道教所特有的概念，故其可以作為《長生殿》中道教文化因素的代表。

2 人物設(shè)定

《長生殿》中人物的設(shè)定與道教有著密切關(guān)系，或為崇信道教的道士，或為道教神仙，或為世俗道教中的鬼魂。

道士是《長生殿》劇情發(fā)展的推動者，是其高潮與結(jié)局的引領(lǐng)者。第一齣《傳概》中就寫到“情傳羽客”、“鴻都客引會廣寒宮”［5］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1.；最后一齣《覓魂》帝妃相會的高潮就是在道士楊通幽的引領(lǐng)下完成的。劇本中有道士楊通幽及其侍童、送茶的小道姑。

《長生殿》人物設(shè)定中最能體現(xiàn)道教文化因素的是道教神仙的設(shè)定。劇本中涉及了15位有名有姓的道教仙人?！堕L生殿》中的主角被設(shè)定為道教中的真人、仙子：唐明皇是孔升真人，楊玉環(huán)是蓬萊仙子，二人都“偶因小譴，暫住人間”［6］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223.。為這段帝妃愛情證盟的是“雙星”，即織女與牛郎，織女與牛郎是世俗道教中的重要神仙。道教中的太陰之主嫦娥、月宮仙子寒簧、東岳帝君、玉帝、馬嵬坡土地、黑白面金甲執(zhí)鞭的二門神、二金甲神、功曹符使等均是《長生殿》中的角色之一，且都與李楊的愛情重圓有一定的關(guān)系。除此以外，文中還涉及了西王母、上元夫人、董雙成、萼綠華、許飛瓊等仙人。

《長生殿》的人物除了道士、神仙，還有世俗道教中的鬼魂。在《冥追》和《情悔》兩齣戲中，楊玉環(huán)都是以鬼魂形態(tài)出現(xiàn)的?！囤ぷ贰分猩婕暗降碾絿蛉?、楊國忠、閻羅、執(zhí)鋼叉的牛頭、執(zhí)鐵錘的夜叉都是鬼魂的形像?！妒狻分谐霈F(xiàn)的鬼卒、判官也都是世俗道教陰間鬼魂的代表。

3 故事情節(jié)的設(shè)置

《長生殿》中有些故事情節(jié)化用了世俗道教中的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故事。第十齣《疑讖》與《明皇雜錄》卷下所記載的道士李遐周的讖語故事大致相同?！堵剺贰?、《制譜》兩齣與唐時道教宣揚的唐明皇游月宮、制《霓裳羽衣曲》的故事很相似，只是將其主人公換成了楊貴妃?！堕L生殿》中有些故事情節(jié)依托于道教的玄幻，如《冥追》、《神訴》、《仙憶》、《慫合》、《覓魂》、《補恨》、《寄情》、《得信》和《重圓》等劇情的發(fā)展都是在道教神仙的幻境中完成的。

儀禮是文化的表現(xiàn)，祭奠祝禱儀式正是《長生殿》受道教文化影響的有力印證之一。道教的儀禮眾多，最為重要的是齋醮。其中靈寶十二齋大致包含了道教的基本齋類：“一為金箓齋，上消天災(zāi)，保鎮(zhèn)帝王。二為玉箓齋，正為人民。三為黃箓齋，拯拔地獄罪根，開度七幽九祖。四為上清齋，求仙念真，煉形隱景。五為明真齋，學(xué)道之士自拔億曾萬祖長夜之魂。六為指教齋，請福謝罪，禳災(zāi)救疾。七為涂炭齋，拔罪謝殃，請福度命。八為三元齋，學(xué)道之士己身悔罪。九為八節(jié)齋，學(xué)道之士謝過求仙。十為三皇子午齋，輔助帝王，保安國界。十一為靖齋，如千日、百日、三日、七日修真之用。十二為自然齋，救度一切存亡，自然之中，修行時節(jié)”［7］黃海德，李剛.簡明道教辭典［M］.成都：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1：19.?！堕L生殿》中涉及到道教很多齋醮活動儀禮。

在《長生殿》第二十二齣《密誓》中，七月七日晚上楊貴妃在長生殿擺香案乞巧，敬拜的對象是道教神仙中的天孫織女和斗牛宮主牛郎，其乞巧時的敬神之物、動作都與道教中的祈福禱告儀式非常相似。

道教認為每一個人都是有罪的，主張懺悔，認為“前世今生，宿罪深尤，或違天地覆載之仁，或虧日月照臨之德，犯二氣五行之性，傷三綱六紀之和。前冤未除，后罪重結(jié)，故認為殺誤傷，肆意任心，不識因緣，周知忌諱。六情所起，干犯幽明。三業(yè)所犯，負赴經(jīng)訓(xùn)，成茲報對，構(gòu)此災(zāi)?！保?］轉(zhuǎn)引自黃天驥.《長生殿》藝術(shù)構(gòu)思的道教內(nèi)涵［J］.文學(xué)遺產(chǎn)，2009：2?！肚榛凇芬积i，楊玉環(huán)的懺悔愆尤、自陳罪眚、對天哀禱是對自己人生的悔過，其在陳罪眚前，在星月下對天一拜的禮儀符合道教悔過儀禮的要求。而在這個過程中，馬嵬坡土地尊神則代表天帝予以聆聽，并在一定程度上對其作出回應(yīng)：“這一悔能教萬孽清。管感動天庭，感動天庭，有日重圓舊盟”［9］洪昇著，徐朔方校注.長生殿［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138.。整個哀禱懺悔儀式與神的回應(yīng)，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道教徒對神靈的敬畏與信任，以及道教中神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

迎神像入廟是道教重要的儀式，《長生殿》中《哭像》一齣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反映道教迎神入廟的盛況?！犊尴瘛分兴枋龅挠瓧钯F妃之像入廟時的場景：抬像入廟（捧香爐、花旛，奏鼓樂）、升座（內(nèi)鼓樂、扶像上座），入廟之后唐明皇及宮娥內(nèi)侍的行為動作：拈香、奠酒（初進爵、亞進爵、終進爵，且在每次奠酒前都會哭禱一番）、焚帛，奠靈禮完成。整個過程與道教中迎神像入廟、齋醮的儀禮相近。其中，奠酒儀禮與道教中齋醮時的奠酒儀禮一致，都是奠酒三杯，奠酒時有禱說語言。

《長生殿》很好地搬用了道教在超度、祭奠亡靈時的儀禮。第三十七齣《尸解》所描述的楊玉環(huán)尸解飛升之法：扶尸立定、用玉液金漿沃彼原身、靈肉合一、元神入彀，即得練形度地，尸解仙去，然后備音樂、旛幢送歸蓬萊仙院。這一尸解飛升過程與道教超度亡靈的儀禮極為相似。第三十九齣《私祭》所描述的永新與念奴兩宮娥對楊貴妃的祭奠儀式：擺香案、寫牌位、燒紙澆茗、拜哭，其實就是道教祭奠亡靈的齋醮儀式的呈現(xiàn)。

《覓魂》一齣中詳細描述了道士登壇做法招貴妃魂的過程：設(shè)立法壇、登壇（跳舞）、拈香祝禱、上香撒花、點燈咒水、動法器、奏法音、奏青詞、焚符箓、持劍訣。這一過程其實就是道教招魂儀禮的再現(xiàn)。

洪昇所著的傳奇《長生殿》一劇中蘊含著濃厚的道教文化意蘊，主要體現(xiàn)在劇作的戲曲用語、人物設(shè)定和情節(jié)設(shè)置等三個方面。劇中的戲曲用語中包含豐富的道教文化因素，有道家修煉的洞天福地，有世俗道教中的道觀，有道教的經(jīng)藏，有道教的教義理論用語以及道家方術(shù)。劇中的人物設(shè)定體現(xiàn)了深厚的道教文化，劇中的人物或為道教神仙，或為道教宣揚的鬼魂。戲曲發(fā)展情節(jié)也富含道教文化底蘊。劇中李、楊愛情的發(fā)展很大一部分是在道教的幻境中完成的。楊玉環(huán)的七夕乞巧、告罪自醒、尸解飛升，唐明皇的迎神像入廟以及道士楊通幽招魂等情節(jié)儀式與道教中的齋醮儀式基本一致。

［1］洪昇.長生殿［M］.徐朔方，校注.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2.

［2］竹村則行，康保成.長生殿箋注［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

［3］牟鐘鑒，胡孚琛，王葆玹主編.道教通論——兼論道教學(xué)說［M］.濟南：齊魯書社，1993.

［4］胡啟文.《長生殿》與道教文化積淀［J］.阜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8（2）.

［5］黃海德，李剛.簡明道教辭典［M］.成都：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1.

［6］黃天驥.《長生殿》藝術(shù)構(gòu)思的道教內(nèi)涵［J］.文學(xué)遺產(chǎn)，2009（2）.

［7］鐘東.道教文化與《長生殿》［J］.中山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1（4）.

On the Taoism of the Palace of Longevity

LI Sai-ping， XIE Chun-mei

Based on literary interpretation， this paper analyzes and explores the culture of Taoism in the Palace of Longevity from three different aspects: choice of word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opera， characters and plots.

the Palace of Longevity； cultural elements of Taoism； literary interpretation

李賽萍（1988—），女，湖南邵東人，廣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2013級碩士研究生。謝春梅（1981—），女，廣西橫縣人，廣西機電工程學(xué)?；A(chǔ)部教師，主要從事語文方面的教學(xué)和研究。

I206.2

A

1674-3083（2016）03-0075-04

2016-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