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是誰？

馬軍

無論是否被所有人喜歡和接受，蔡英文都已在“5·20”登上臺北政治地標——凱達格蘭大道的演講臺發(fā)布演說，并將在接下來的四年或八年內，主宰凱道上的那座著名的綠頂紅墻，日據時期留下的“后期文藝復興式”建筑。

當天下午，國臺辦即表態(tài)，稱其演說“是一份沒有完成的答卷”，批評其在兩岸同胞最關切的兩岸關系性質這一根本問題上采取模糊態(tài)度，并強調捍衛(wèi)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決心未變，能力更強，將堅決遏制任何形式的“臺獨”分裂行徑和圖謀。

蔡英文上臺是臺灣一個歷史時刻，民進黨首次完全執(zhí)政——“行政權”和“立法權”都收入囊中，同時她也將遭遇與過往完全不同的兩岸環(huán)境。這十六年兩岸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海峽東側，小島不斷染綠，所謂“主體意識”高漲，“獨派”力量已經坐大；海峽西岸，大陸的崛起已經徹底顛倒以前的政經實力對比格局，打擊“臺獨”大陸越來越有本錢。

經過馬英九這八年兩岸關系的波瀾不驚，蔡英文這樣一位綠營背景的“非典型民進黨人”上臺，似乎又讓兩岸上空陰云密布，前景充滿變數。

陳水扁和馬英九皆為兩大陣營的“政治明星”出身，蔡英文的成長歷程并不那么政治，也不怎么奪目。從政以來，蔡已經歷一次新北市長選舉，兩次“總統(tǒng)”大選，在三次選舉后蔡英文一直保持神秘色彩。有人說她是李登輝的代言人，有人稱她比陳水扁還要陳水扁，亦有人評價她是“女版馬英九”。一個人身上能夠折射出前三任的“風格”，蔡英文的多面可見一斑。

1996年臺灣直選地區(qū)最高領導人以來，根據過往經驗，島內領導人的性情和理念總會對兩岸關系產生影響。李登輝有日本情結和本土意識，陳水扁有強烈的“臺獨”傾向，致使兩岸常常沖突不斷；馬英九從其父那里繼承大中華思想，提出兩岸休兵，迎來黃金八年。

按照臺灣政治慣性，不出太大意外的話，蔡英文應該能做滿兩屆八年，無論如何她是大陸必須面對的人物，蔡真如李登輝般“狡黠深沉”？還是有陳水扁式的“粗愚魯莽”？還是和馬英九一樣“平庸惜羽”？現在無人能給出答案，但不妨礙我們從蔡英文的過去，嘗試窺視一下——蔡英文到底是誰？

曾經自閉的富家千金

幾乎在臺灣最南端的屏東枋山鄉(xiāng)楓港村，至今也只有四百多戶人家。年輕人幾乎都去了臺北、高雄等大城市工作，留下來的差不多都是60歲以上的老人。和絕大部分臺灣南部村落一樣，這里幾乎沒有兩層建筑，都是典型的閩南鄉(xiāng)村院落。這個以農漁為主的村莊，在2016年1月16日后，多了一個觀光景點：蔡英文祖厝（閩南語舊居的意思）。

蔡英文當選后第二天，村里突然出現了很多記者和游人，大家紛紛要來看看蔡英文的祖宅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夠庇護一個“穿裙子的”當上了新一任領導人。幾名懂風水的游人紛紛表達著自己的看法：“院子有井，風水好”、“房梁筆直周正，后代能通天”……

此后數日，蔡英文的故居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參訪，甚至不少游人專門帶女兒來這里雙手合十拜一拜，希望沾點蔡英文的喜氣。但實際上，1956年8月31日，蔡英文出生在臺北的豪宅中，這里只是蔡英文父親蔡潔生的祖宅。

按照臺灣現有公開資料，蔡英文的祖籍被寫為屏東縣枋山鄉(xiāng)楓港村，但據考證，蔡英文的祖先200年前來自于漳州一帶。按照福建蔡氏宗祠的記載，臺灣屏東的客家人多以蔡獻南后裔居多，從漳州詔安拓植臺南，子孫再分布屏東。

但也有傳聞稱，蔡英文的祖先是清朝平定臺灣時的正二品將軍蔡攀龍，不過真實性已不可考。2013年，蔡英文為了拉攏選民，還曾特地跑到金門蔡家蔡氏宗親的祭祖活動現場，祭拜的主神就是以蔡攀龍為原型的蔡王爺。

民進黨陳水扁、謝長廷等大佬，或曾回福建省親、或家譜有明確記載，祖籍地清晰。相比之下，蔡英文在福建的祖籍地已不明了，也未有蔡姓宗祠將其列入家譜的消息傳出。

提起蔡英文，留守在楓港村的老人們幾乎都沒什么記憶，但提起蔡潔生，大家都還有些印象：“大狗（蔡潔生外號）長得白白的，高高大大，很帥，性格很內向，但是對人還是很和善的”。

蔡潔生很早就是全體村民的驕傲，會經商、能吃苦，脫離了同輩們打魚種地的生活，在臺北經營汽車修理廠、餐廳和炒地皮發(fā)了大財?！袄掀哦加泻脦讉€”，鄉(xiāng)親曾這么議論，至于蔡英文的母親是第幾個，尚無公認準確的考證。

88歲的前枋山鄉(xiāng)長洪清隆回憶時贊蔡潔生的“經濟頭腦”，說起自己第一次聽到“畸零地”一詞就是蔡潔生教的。當時他笑蔡潔生“買一條小水溝做什么？”，蔡解釋，等旁邊的土地要開發(fā)時，這塊畸零地就能以很貴的價錢賣掉了。

蔡潔生年輕時，就被殖民臺灣的日本人選中，赴日本學習飛機修理技術。侵華戰(zhàn)爭期間，蔡潔生受日本人委派，曾到中國東北為日軍修理飛機。日本戰(zhàn)敗后，蔡潔生返回臺灣，一邊經營汽車修理廠，一邊投資房地產和餐廳。由于在房地產領域的成功投資，蔡家逐漸成為臺北有名的大地主。在臺北市政府的檔案中，至今仍能查到，1960年代，蔡家是臺北排名前十的納稅大戶。

蔡英文母親張金鳳嫁入之前，蔡潔生已有五名子女，張金鳳又為蔡潔生添了4個孩子，蔡英文是家中幺妹。作為庶出的小女，蔡英文自幼就在一個富有但復雜的大家庭中長大。她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從小就被蔡潔生賦予了一個使命，在兄弟姐妹和媽媽們之間游走，多做溝通工作。蔡英文從政后稱，自己家里那么多人，關系那么復雜，但是并沒有什么沖突，一方面因為“爸爸是一個公平的人”，另一方面“自己有做溝通工作的天賦”。

實際上蔡英文只向外界袒露了部分情況。一方面她是優(yōu)越環(huán)境中長大的富家千金女，一方面因為是庶出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這讓蔡英文在日后的政治生涯中，越來越像是一個“雙面人”，有時候會展現小女生的撒嬌，令人寵愛；有時候又任性而無法合作，甚至讓人害怕。

與民進黨上一屆貧農家庭出身的領導人陳水扁不同，蔡英文打小就在同學的艷羨中長大。幼兒園起，蔡英文學鋼琴的時候一天要換兩套燙得筆挺的衣服，保持服裝整潔。每次出門，飯團、水果、果汁、牛奶都會帶上滿滿一大包，令同學們側目。

蔡潔生繼承了客家人重視教育的傳統(tǒng)，一貫注重自己子女教育，蔡英文的哥姐們基本上都完成了自己能夠達到的最高學歷，蔡英文本人也不例外。中學、大學時，蔡英文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讀書，閱讀的書籍也以文學和歷史居多。根據蔡英文高中同學回憶，高三時蔡英文曾表示希望考入臺大考古系，最后卻就讀臺大法律系，是父親出于家族企業(yè)利益的考慮而安排的。

青少年時期的蔡英文，有點孤僻傾向，對自己父親亦常顯不滿，說父親“在中山北路（臺北知名紅燈區(qū)）一帶鬼混”，“有一大堆女朋友，管理得很好”。大一和大二期間，自駕車上下學的蔡英文和同學幾乎不來往，甚至有些自閉傾向。在大二的一次旅行中，蔡英文曾經一路從屏東開車回臺北，據稱從南到北貫穿整個臺灣幾乎一言不發(fā)，收到四張超速罰單。飆車成為了蔡英文為數不多的公開的喜好，她因此得到“飆車手”的綽號。

蔡英文大學同學莊秀銘回憶，蔡給當時的同學們留下來的印象就是獨來獨往，穿著一件白襯衣、卡其褲，經常背著一個網球拍，開部車子上下學，不住在宿舍里。若不是大三之后在朋友們的幫助下競選上了班長，通過組織活動鍛煉了口才和性格，否則很有可能一直獨來獨往下去，“也不好在政界混下去了！”

情路坎坷的學霸

著名律師邱晃泉不會想到，他出名不是因為自己的法律專業(yè)，而是因為當年曾追過蔡英文。臺灣諸多未嫁的政治女性中，蔡英文似乎顏值最高，她的情史和她本人一樣，充滿了神秘色彩。

在臺灣，女性政治人物終身不婚的情況實屬“常態(tài)”，綠營的有呂秀蓮和陳菊，藍營則有洪秀柱。呂、陳、洪性格激進，從小立志嫁給政治，蔡英文年輕時追求者眾多，她終身未婚看上去更像是命運的玩笑。

蔡英文大學時代臺灣尚未解嚴，臺大讀文科的學生，腦子里都還充斥著國民黨強制下的意識形態(tài)，那會兒臺式校園民謠尚未普及，臺灣的少男少女還都“無法打開心內的門窗”。

“當時班上有好多男生對蔡英文都有好感，也有幾位采取過行動，但是沒辦法，都失敗了”。邱晃泉所稱的行動，像極了臺灣青春片里的橋段：乘公車從臺大晃到蔡英文居住的陽明山上，在蔡英文家的窗外站崗站一夜。

但是現實并沒有那么浪漫，邱晃泉回憶道，“哪有那么容易，她家那么遠，公交車晃上去人就暈掉一半，冷風一吹，所有的男生都跑掉了。”

時至今日，臺北市北郊風景秀美的陽明山都被視作是全臺最“高大上”的富人別墅區(qū)，上世紀70年代蔡家就為蔡英文買了一輛車代步。蔡的大學同學回憶，家境優(yōu)渥的蔡英文念書時幾乎從未在外吃飯，每天都吃媽媽做好的西式三明治或者日式飯團。無數臺大學生都念茲在茲的中式清粥小菜、燒餅油條，幾乎從未在蔡英文的字典里出現過。

少女時代的蔡英文并未受到愛情的眷顧，一方面因為性格孤傲，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家教實在過于嚴格。高中時期，蔡英文被家里送到沒有男生的女校：臺北市立中山女子高中。這是全臺灣數一數二的女校，校風極為嚴格。蔡英文高中同學蕭麗玉稱，那時候中山女高的女生談戀愛，只能去西門町補習班認識男孩子，但蔡英文沒機會，“她上學下學都有專車接送，補習老師都請到家里上課?！?/p>

已婚的政治人物習慣于公開展示夫妻恩愛、家庭幸福，試圖在選民心中加分。蔡英文正好相反，公開場合從來不對自己的感情生活以及家庭狀況有過多披露。即便兩次選舉期間，她出版的博感情自傳中，也只講了自己的成長生涯、求學歷程，對家庭和感情問題只字不提。

雖然從未透露自己的感情生活，但臺灣媒體也不曾放棄對蔡英文私生活的八卦，甚至一度懷疑蔡英文的性取向。只有在此時，蔡英文才會謹慎而又勉強地擠出一句：“大家年輕時候該做過的事，我都做過”。

事實上蔡英文曾私下承認過一段感情，1978年留學美國康奈爾大學時，她曾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但是在一次登山事故中，男友發(fā)生意外身亡，蔡就沒再有過被公開確定的情感生活。

臺灣媒體曾經盤點過蔡英文的情感生活，認為她有四個男人、一個女人。四個男人其實是她擔任陸委會主委時的四大得力干將——鄧振中、陳崇弘、傅棟成、詹志宏，蔡英文主政陸委會期間，這四人是參贊機要，不離左右，因此媒體戲稱其是“蔡英文的四個男人”。傳言中的女人指的是其貼身私人助理張祥慧，由于二人關系過度親密，加之蔡英文終生未婚，導致她的性取向仍是臺灣媒體關注的焦點。

2014年6月23日，張祥慧在走出辦公室時被飛速行駛的摩托車撞倒，腦部受到重創(chuàng)。此后臺灣媒體觀察到，雖然蔡英文依舊四處奔波，但精神受到車禍事件很大影響，也被傳言二人關系“非同一般”。除了張祥慧之外，蔡英文在核心問題上幾乎只相信女性人物：對美問題上絕對信賴“立委”邱議瑩，黨務和內政方面則十分仰賴高雄市長陳菊，這也讓喜歡八卦的臺灣媒體一直捕風捉影。

為了應對媒體關于“終身大事”的窮追堵截，蔡英文給出了關于感情生活的最終答復：“每天要在一起的人是一輩子的事，我不愿中途換船，既然要選就是一輩子……這必須下很大的決心，必須先退休，有空把性情養(yǎng)對了，才能下決心?！币苍S2020或2024年結束任期之后，蔡英文才會真正意義上“養(yǎng)對性情，下定決心”。

理念型“臺獨”

“臺灣有三四種‘臺獨，陳水扁的沖撞式‘臺獨算一種，施明德的‘中華民國就是臺灣算一種，蔡英文的理念型‘臺獨也算是一種”，臺灣統(tǒng)派學者張亞中看來，蔡英文的“臺獨”遠比陳水扁要更“獨”。“蔡英文每次升旗時唱‘國歌都從第三句才開始的，‘三民主義，吾黨所宗這兩句她從來不唱的，她恨國民黨，恨到骨頭里”，張亞中說。

從臺大到康奈爾，再到倫敦政經學院，蔡英文一路念下來全都是名校，任性的她并不十分熱愛自己的專業(yè)。由于學非所愛，蔡英文對背密密麻麻的法條十分頭痛，經常掛科。1978年蔡英文赴美國康奈爾大學讀碩士時，先查遍了所有可以選擇的方向，發(fā)現只有反托拉斯法是最容易背的，于是決定以此為碩士專業(yè)。1981年蔡英文赴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讀博士時，則干脆選擇了一個沒有任何法條要背誦的國際經濟法作為專攻的領域。這也讓別人通常需要5年甚至更長才能拿到的博士學位，蔡英文用了不到3年就拿到了。

蔡英文理念型“臺獨”的形成主要來自于家庭而不是她所學的法律專業(yè)，雖然自小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她對日本的親近可謂是“骨子里”的。在家中，父母和兄長都昵稱蔡英文為“吉米牙”（日語“小不點”的意思）；念書時，午餐幾乎只吃日式飯團；就連上大學后，幾乎每次短期外出旅游，蔡英文都會首選日本。不承認“中華民國”對臺灣的管制，認同日本親臺勢力的“臺灣地位未定論”，可以說是蔡英文“臺獨”思想的最初起源。

由于親日立場，加上曾經在東北戰(zhàn)場上做過“漢奸”，蔡家對于國民黨在臺灣的統(tǒng)治自是十分反感。70年代臺灣黨外運動風起云涌之時，蔡潔生就常常解囊資助，與老“臺獨”們關系甚篤。即便始終都不贊成蔡英文從政，但蔡英文獲得李登輝器重后，蔡潔生還是要求帶他去面見李登輝，了卻一個心愿。

1984年博士畢業(yè)以后，蔡英文回到臺灣，先后在政治大學法律系、東吳大學法律系教書。此時蔡英文已經28歲，但依舊沒動從政的念想。同曾就讀于康奈爾大學的現任臺“行政院長”張善政表示，蔡英文在美國念碩士時最愛看的雜志就是主張臺灣獨立、民主改革的黨外“反動”雜志，但幾乎沒在美國參加過任何一場臺獨活動。在國民黨諸多監(jiān)視海外獨派留學生的記錄里，沒有發(fā)現蔡英文的名字。

“那時候的她在美國沒有人知道，我們這群搞‘臺獨的人也不知道她。”身列海外“臺獨”黑名單多年的前“行政院”副院長葉菊蘭提及此事時，幾乎想不起當年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剛剛回到臺灣，由于受父親影響，蔡英文加入了幾個本土色彩濃厚的律師事務所。由于國際貿易法領域的專長，被李登輝提拔為“行政院”經濟部國際經濟組織首席法律顧問，并且擔任臺灣加入GATT和WTO的首席談判代表長達15年。這是蔡英文從政的開始，也正是從此時起，蔡英文開始從一個害羞的獨行俠，逐漸向一個政客轉型。

那時起，為了不在談判中讓對手察言觀色，“我訓練自己不動聲色，在講話時也面無表情?！鄙踔翞榱穗[藏氣場，蔡英文說話時越來越“蜷縮”，多年過去，今日的蔡英文已經有些駝背，和剛剛出道時的形象已經完全不同。

至今讓大陸對蔡英文貼上“臺獨”標簽的舉動就是其為李登輝撰寫《兩國論》。1999年7月9日，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之下，李登輝在接受德國媒體訪問時，公然聲稱接下來會以“特殊國與國關系”來定位兩岸關系。多年之后，待蔡英文逐漸浮出政壇時，大陸才發(fā)現原來當時為李登輝提供“兩國論”論述的，就是當時的“國安會”咨詢委員蔡英文。

自1994年起，蔡英文便在陸委會擔任咨詢委員，2000年之后更是擔任其“主委”一職。1998年名不見經傳的蔡英文因為堅定的“臺獨”理念，被李登輝看重，并讓當時只有42歲的蔡英文主持“兩國論”的研究。研究期間，蔡英文遠赴美國、日本和意大利等地，與知名的國際法學者深入討論，就是為了在法律上給“臺獨”尋求依據。

當時的蔡英文深受時任國民黨主席李登輝的器重，但出于“臺獨”理念，又不愿意加入國民黨。在李登輝的保薦之下，蔡英文以無黨籍的身份做了陳水扁第一任的陸委會主委。

即便是在做陸委會主委期間，蔡英文工作之外還會膩在家里，自己的房間每天都等媽媽打掃，每日的早餐則由姐姐準備。原住民“立委”高金素梅回憶道，“那時候的蔡英文看起來非常膽小，每次在‘立法院備詢完都是貼著墻離開的，我們叫她出來聚會吃飯，她九點之前也一定要回家，姐姐管得很緊，不像政客，更像乖寶寶和書呆子?！?/p>

初露政壇顯心機

2008年初，深陷貪腐丑聞的陳水扁已經無力抵抗民間各種反抗聲浪，幾乎“繳槍投降”。在民進黨內憂外困中，唯一還保留一點正面形象的謝長廷扛起大旗，和蘇貞昌搭檔競選。2004年陳水扁當選時，民進黨得票率還能勉強超過50%，但面對馬英九，謝長廷只獲得41.6%的選票，在當時藍綠六四開的政治局面下，民進黨幾乎丟掉了所有的中間選民。面對僅剩的死忠粉，民進黨走入了執(zhí)政八年來最黑暗的低谷。

那次選戰(zhàn)，謝長廷、蘇貞昌極力展示自己的清新形象，無論是造勢晚會還是電視廣告，幾乎不穿正裝出現，為的是和底層的民眾拉近距離，擺脫貪腐的“富貴”形象。相比之下，馬英九和蕭萬長則一直以精英姿態(tài)出現，電視廣告主打“改變”和“希望”的概念，希望掃除阿扁八年的陰霾。

雖然在選前表示自己信心滿滿，但事后謝長廷回憶，2008年的選舉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勝選演講，能保住四成選票，就是自己為民進黨留住政治香火做出最大貢獻了。

即便如此，敗選之后謝長廷還是辭去了黨主席職務，一時之間，民進黨內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扛起黨主席大旗，原因很簡單：幾乎每個“天王”都牽扯到了阿扁的弊案中，即便百口否認，民眾依然心知肚明。

面對馬英九頭上閃耀的“不沾鍋”政治光環(huán)，民進黨此時找到了一位形象上最接近馬英九的人，這就是“乖寶寶”和“書呆子”蔡英文，此時距她加入民進黨才四年。

對成立十四年便執(zhí)政的政黨來說，四年級的新黨員成為黨主席看起來并非不可理喻的奇跡。但在萬事以“戰(zhàn)功”說話的民進黨，一無財團支撐、二無派系加持、三無意識形態(tài)正確“護體”的蔡英文如何服眾，則成為了蔡英文上臺后的第一要務。

面對2008至2010年的三年馬英九“蜜月期”，蔡英文并未選擇直接挑戰(zhàn)馬英九，而是以2010年五都選舉作為自己操盤政治的起手。六年后復盤這次五都選舉，蔡英文操盤政治的智慧由此已經顯露，只是當時紛繁的政治口水戰(zhàn)淹沒了大家的注意力。

2010年，臺北縣更名為新北市，并因此升格為“直轄市”，臺中、臺南和高雄則縣市合并，成立大臺中、大臺南、大高雄，加之“首都”臺北，臺灣五大都市在年底迎來全面改選。改選前，國民黨手握臺北、新北和臺中，民進黨在臺南、高雄執(zhí)政。作為全面負責提名工作的黨主席，蔡英文罕見地放棄了臺北市長的參選，轉而競選新北市的市長。

按照臺灣政壇的常理，作為黨主席的蔡英文應該直取“首都”臺北，進而作為跳板直攻地區(qū)最高領導人大位（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都是從臺北市長做到地區(qū)最高領導人的）。而名聲很好的臺北縣老縣長蘇貞昌，“回鍋”競選新北市長似乎也是更好的安排。但在蔡英文堅持之下，蘇貞昌被安排在臺北對抗尋求連任的郝龍斌，自己則在新北市迎戰(zhàn)國民黨政治明星朱立倫。

選舉結果，蘇貞昌大輸給郝龍斌，蔡英文則小輸給朱立倫，“高票落選”。算上另外三都的競選結果，作為黨主席的蔡英文依然保住了高雄和臺南。大局上和士氣正旺的國民黨打成平局，保住民進黨主席位置；小局上幾乎報銷了蘇貞昌的政治生涯，而自己則因為“高票落選”積攢起了巨大民望，為自己參選2012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如果放在2008年，恐怕即使是民進黨的死忠粉也不會認為這個剛剛入黨的“小白兔”或“穿裙子的馬英九”會成為該黨四年后的“大選”候選人，但通過2010五都大選一次“充滿心機”的安排，蔡英文成功干掉了黨內最大競爭對手，為自己獲得了一張競選地區(qū)最高領導人的門票。

家境富庶優(yōu)渥，學業(yè)一帆風順，就連初入政壇都能短時期內成為綠營共主，順遂的環(huán)境讓蔡英文難免有些過于“自信”。2010年之后的幾年，蔡英文走入了自己低谷的幾年。和李登輝、陳水扁們相比，這樣的低谷遠算不上什么，但是對于蔡英文來說教訓足以刻骨銘心。

事實上蔡英文從政后面臨的第一大挫折是2010年的“雙英辯論”。馬英九執(zhí)政之后，迅速扭轉陳水扁的“閉關鎖國”兩岸政策，不僅政治上承認“九二共識”，經濟上也積極與大陸整合，簽署ECFA（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框架）協(xié)議，試圖借助騰飛的大陸經濟，帶動臺灣經濟產業(yè)進一步發(fā)展。

但在“理念型臺獨”和國際貿易談判專家蔡英文看來，馬英九將所有雞蛋都放在大陸這個籃子里的舉動太過激進，多次表示這是“國民黨執(zhí)政后與大陸經濟的快速粗糙整合”。為了形塑自己的專業(yè)形象，打擊執(zhí)政的馬英九，蔡英文決定要在ECFA簽署之前與馬英九召開一場電視辯論會。

雖然“大選”辯論已成常態(tài)，但在職的領導人與在野黨主席在政策上公開電視辯論還屬首次，《鳳凰周刊》從蔡英文幕僚處得知，最初蔡英文沒想到馬英九會接招，即便對方接招，擔任過經貿談判首席代表的蔡英文也自恃口才無礙，信心爆棚。

無奈的是，那次辯論馬英九幾乎完勝，不僅論點論據充分，而且還不時開蔡英文“不食人間煙火”的玩笑，讓蔡十分狼狽。事后臺灣媒體得知，馬英九陣營辯前如臨大敵，馬本人不僅親自下基層調研經濟情況，還將數位女性名嘴請到“總統(tǒng)府”扮演蔡英文進行模擬辯論。而蔡英文陣營幾乎沒有對辯論進行任何準備，就連曾經的追求者邱晃泉也認為，蔡英文那次辯論“牛糞色”毛衣和服帖的發(fā)型“太死板、太不用心”。

從“小龍女”到“空心蔡”

與馬英九一樣都是博士，又是學者從政，形象清新但不接地氣，蔡英文更有“古墓派小龍女”的稱號，曾在民進黨內任職多年的臺灣資深媒體人陳文茜戲稱，“蔡英文就是睡在繩子上的小龍女，每天喝點蜂蜜就能活下來，不食也不必食人間煙火?！?/p>

又因為過度自信，在兩次地區(qū)最高領導人選舉中政策空心，蔡英文被藍營冠以“空心蔡”的外號。不過蔡英文最為介意的，還是“女版馬英九”的綽號。

日據時代，日本殖民者出于維穩(wěn)考慮，限制臺籍青年就讀法律、政治等學科，這導致時至今日，醫(yī)學和機電仍是臺灣學生理科的首選。臺灣光復、尤其是解嚴之后，臺大法律系、政治系就成為了對政治有企圖的青年人夢寐以求的去處。陳水扁、謝長廷、蘇貞昌、馬英九等臺灣政治人物均從臺大法律系畢業(yè)，畢業(yè)之后也順理成章地走上了政治的道路。

但蔡英文顯然比陳、謝讀書更多，也更具學者氣質。2008年，民進黨因陳水扁的貪腐丑聞深陷泥淖，蔡英文幾乎是全黨唯一一個能讓民眾忘記貪腐和街頭暴力標簽的政治人物。雖然彼時的蔡英文勢單力孤，入黨時間也只有短短四年，但陰錯陽差之下，民進黨的諸位街頭大佬也不得不接受讓蔡英文出山、接掌民進黨的事實。

出國讀書到回臺任教，擔任WTO談判代表到接任陸委會，學業(yè)與事業(yè)一路順遂，蔡英文從政初期十分“囂張”。據她在陸委會的同事介紹，在“主委”任內，蔡英文說一不二，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見。甚至連陳水扁在大陸壓力下試圖接受“九二共識”的論述時，自作主張先于陳水扁宣布本屆政府不接受“九二共識”，竟然逼得阿扁把“九二共識”活活吞回去。也正是在這種自信心爆棚情況下，蔡英文曾一度認為兩岸關系操在自己手上。

“2012年第一次參選時，蔡英文認為兩岸關系的主動權在臺灣這邊，對大陸的要求不問不睬。2016年時蔡英文就轉變了，對于自己智囊內部的鷹派開始打壓，而不是一味的聽從”，一位接近蔡英文的“國安”智囊向《鳳凰周刊》表示。

蔡英文挑戰(zhàn)第一任期并不如人意的馬英九，在國民黨大打臺商牌、“九二共識”牌的策略下，蔡英文依舊固執(zhí)地堅信民意站在自己一側。在美國訪問時，面對美國要求其解釋未來兩岸政策時，蔡英文甚至還不耐煩地放下一句“反正我都要當選了，你們美國人自己看著辦”，提前離美返臺，這種傲慢的態(tài)度最終也讓美國選擇支持馬英九，在選戰(zhàn)關鍵時刻宣布對臺免簽。最終，馬英九以80萬票的優(yōu)勢戰(zhàn)勝蔡英文，連任成功。

“2012年的那次敗選對主席打擊挺大的，最大的改變可能就是兩岸關系吧，此后民進黨內開始鼓勵黨員到大陸來訪問，也鼓勵黨職人員來大陸接觸，以前來大陸都要審批的，現在報備一下就可以了?！泵襁M黨媒體創(chuàng)意中心副主任詹賀順表示。

那次“大選”失敗，對蔡英文之前一路順風的職業(yè)生涯是一個轉折，亦是她性格改變的一個轉折點。如果說此前蔡英文是活在自己世界的“小龍女”，此后她更接近一個思維縝密的“政治人”。2012年失利之后，蔡英文越來越接近“撲克臉”，幾乎從不向外袒露任何表情。

敗選之后黨內慰留聲此起彼伏，但蔡英文依舊堅定地選擇辭去黨主席，回家反省。2012年8月，蔡英文用選舉補助金成立了“小英教育基金會”，擁有了自己的私人幕僚智庫。這種做法在歐美并不罕見，但在一切都要“大聲講話”的臺灣政壇，這種以退為進的做法還是第一次出現。

雖然聽起來只是一個民間機構，但蔡英文還是按照運作一個政府機構的方式運作基金會，下設“想想論壇”、“小英之友會”和“社會力發(fā)展中心”。按照蔡英文的說法，這代表著點亮臺灣的“思考力”、“行動力”、“社會力”。

2016年選舉中不難發(fā)現，“想想論壇”的班底成為蔡英文主要政策的智力來源、“小英之友會”為其帶來了大量的民間后援力量、“社會力發(fā)展中心”則聚集了一批民間力量，在“打馬捧蔡”上立下赫赫戰(zhàn)功。雖然依舊沒有在黨內建立起自己強大的派系，但蔡英文還是通過此舉，培養(yǎng)了大量專屬自己的人才。

80年代出生的詹賀順表示，“主席從來不因為我們年輕，就不聽我們的意見，只要她有空就會在黨部聽我們辯論和聊天，對媒體的表情都一樣，就是‘面無表情，對于我們的說法，無論幼稚還是成熟，她都會聽進去，雖然沒有執(zhí)政，但她對社會熱點的把握還是非常精準的?！倍硪晃辉谂_念書的陸生表示，自己參訪民進黨時曾經遇到過蔡英文，得知來客是大陸學生時，蔡英文還坐下來向他請教了半個小時。

在阿扁政府做過駐美代表的吳釗燮曾對蔡英文說：“2012年我們跟你打選戰(zhàn)，心里都沒有底，不知道你第二天會想出什么花招。但2016年這次選舉沒有任何問題，全黨上下都非常安心，你的領導力已經練成了。”

敗選之后表示要檢討兩岸關系的民進黨人紛紛搶著來大陸燒頭香，謝長廷是2012年第一位登陸的綠營大佬。但實際上民進黨最為重要的一次登陸則是蔡英文派其親信林全進行的一次秘密訪問。林全是蔡英文絕對予以信任的人，在新內閣中，林全也被任命為新一屆的“行政院長”。

雖然蔡英文經過了兩次選舉失利后逐漸成熟，但其政策的“空心蔡”本質似乎并未得到多少改變，大陸和美國對其性格也十分關注。畢竟蔡英文之前的經驗教訓都來自于臺灣島內的選舉，其本人還未擔任過任何一級政府機關的首長。在兩岸、中美關系都日新月異的當下，如何維持兩岸關系和臺美關系的穩(wěn)定，是蔡英文從未面對過的難題，也是大陸和美國都很關注的問題。

曾在阿扁任內擔任“外交部”咨詢委員，與蔡英文同朝為官的淡江大學外交系教授林若雩看來，蔡英文現在最大的個性就是“吃軟不吃硬”，大陸對待蔡英文，不能和對待陳水扁一樣?！盀榱死妫愃饪梢猿姓J‘九二共識，甚至‘一個中國，但是指望從蔡英文嘴里說出‘九二共識或者‘一個中國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現在蔡英文要和大陸緩和關系”。林認為，蔡的個性不會因為受到壓力而屈服，大陸對蔡英文越打壓，很可能導致反效果。

在2016年“大選”期間，大陸采取了“零干預”的政策，并沒有要求蔡英文在“九二共識”上進行表態(tài)。對此蔡英文也給予了正面反饋，表示“感受到了來自大陸的善意”，在1月16日開票的當晚，蔡英文也告誡全黨，“不要在兩岸關系上挑釁”，算是對大陸的善意進行了回應。

但“5·20”之后才是蔡英文真正挑戰(zhàn)的開始，那時候她正式上臺，很多問題難以再用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搪塞，大陸有可能要求蔡英文就”九二共識“具體表態(tài)，按照林的判斷，蔡英文肯定會現實地在“九二共識”和臺灣主流民意之間找到一個平衡的新說法，不會直接沖撞大陸，至于這個新說法能不能被大陸接受，則是另外一回事。

美國也一直通過各種管道打聽蔡英文的性格，與蔡英文關系不錯的臺北市長柯文哲就曾公開表示，AIT（美國在臺協(xié)會）曾經私下問他對蔡的看法，柯文哲說，蔡是很穩(wěn)重的人，個性沒有那么“殺”，不會主動對大陸挑釁，請美國放心。

2000年陳水扁剛上臺時對大陸來說是白紙一張，再加上李登輝時期兩岸一直有秘密溝通管道，大陸對陳水扁的“四不一沒有”宣誓還算過得去，故而在一開始對陳水扁還略有期待，決定“聽其言觀其行”。

“陳水扁上臺時大陸對他不熟，除了喊幾句‘臺獨，2000年的陳水扁也沒做過什么傷害兩岸關系的事。但蔡英文不一樣，《兩國論》白紙黑字寫在那兒，她自己也承認，再讓大陸對她睜一眼閉一眼，就是很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