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韶明
娜塔莉·巴比特有一本童話叫《不老泉》,講的是一個11歲的小姑娘厭倦了家里的日常,于是離家出走,遇到了奇怪的塔克一家。當(dāng)這個叫溫妮·福斯特的小姑娘不小心發(fā)現(xiàn)了塔克家的大秘密之后,就被這家人綁架了。
塔克一家并沒有惡意,只是擔(dān)心長生不老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他們太孤獨了,這個可以自然生長的小女孩就是他家最尊貴的客人。只有塔克一家的四個人才知道,如果時間從此停滯不前,也就是說他們長生不老之后,生活變得有多么可怕。他們每十年就要換一個地方,不與周圍人來往,生怕別人覺得他們是怪物。
憂郁而悲傷的塔克告訴她,人如果只活不死,就和路邊的石頭沒什么兩樣,不能算真正地活著。
于是,盡管小姑娘知道喝了林子里的泉水就能長生不老,她還是在猶豫著,是在11歲這個年齡喝呢,還是等到17歲長到跟杰西一樣大的時候再喝,到時候就可以和喜歡的杰西永遠(yuǎn)在一起了。
我想起根據(jù)菲茨杰拉德的小說《返老還童》改編的同名電影。
那個叫本杰明·巴頓的人一生都是錯位的,就像墻上的時鐘倒著走。他生下來模樣就是一個70多歲的老頭兒,還是嬰兒的時候被放在養(yǎng)老院,跟一群老人待在一起。20多歲的時候愛上一個姑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姑娘綻放。等到兩個人的時間軸短暫重合,他們終于在一起了。
很快,兩個人的時間軸就按照各自的軌跡繼續(xù)向前,本杰明清楚地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當(dāng)黛西問他,等我臉上爬滿了皺紋,老得不成樣子你還會愛我嗎?本杰明反問,等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連下樓梯都害怕,你還會愛我嗎?只有本杰明知道,一步步按著返回鍵生活,是一件多么悲傷的事。電影的結(jié)尾,老年黛西在搖椅上抱著嬰兒本杰明,本杰明終于回到了生命的原點,黛西則即將走向盡頭。
這兩個故事都把時間這個話題講到了極致,讓你覺得長生不老和返老還童其實都是一件憂傷的事。
我們懷念某一個年齡段,是因為它已經(jīng)發(fā)生了,而且不可能回去。于是時間會讓這些事都披上漂亮的外套,變得讓人懷念,就算它當(dāng)時一點也不美好。
我問一個8歲的小孩,如果可以長生不老,你愿意選擇時間停留在哪一年?小孩很干脆地回答,20歲!好吧。我猜等到20歲的時候,如果重新思考這個問題,她會認(rèn)真去想,時間在一個人身上究竟有什么樣的意義。
幾十年后,塔克一家再次來到了這個村莊。杰西看到了一座高高的墓碑,過去一定相當(dāng)壯觀,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傾斜了。旁邊還圍著一些小墓碑,這是個家族墓地。接著,他哽咽了。他找到了。他一直想看到它,但真的看到后,不禁悲從中來。
永遠(yuǎn)懷念溫妮·福斯特·杰克遜。
什么都沒有改變,小姑娘就那樣靜靜地長大,靜靜地變老,然后,靜靜地跟這一家人擦身而過。
(熹微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