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風”與陸游的詩歌書寫

郭玉瓊　李金松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4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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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風”與陸游的詩歌書寫

郭玉瓊李金松

(河南大學文學院，河南開封475000)

摘要：陸游是宋代詩壇上一位多產(chǎn)詩人，“家風”對他詩歌書寫的影響至深。早年受家門“護國守正”思想的熏陶，慷慨激昂的愛國主義精神成為詩歌創(chuàng)作的核心；晚年退居山陰，家族“崇道禮佛”和“關(guān)心農(nóng)事”的傳統(tǒng)使陸游對待人生的態(tài)度漸趨平和，因此詩風較之前期也更為恬淡、自然；此外受祖輩“經(jīng)世治學”風尚的浸染，陸游詩歌在形式上追求“典重規(guī)范”，在內(nèi)容上“以才入詩”，喜用典故。可以說陸游的詩歌書寫與陸氏一族獨有的家風是分不開的。

關(guān)鍵詞：陸游；家風；詩歌；影響

李金松(1964-)，男，湖北武穴人，河南大學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學典籍整理與明清文獻、學術(shù)、散文及其批評理論研究。

學術(shù)界對陸游詩歌的研究是非常深入的，并且這些研究加深了人們對陸游的認識。但是目前還是存在一些不足，即未能從其詩歌書寫與家風之關(guān)系的角度進行研究。實際上陸游的詩歌書寫與其陸氏家風關(guān)系密切。因此本文將從這一方面進行探討，希望能拓深對陸游詩歌的認識。

陸氏家風

陸氏家風的內(nèi)容之一：護國守正

陸氏先世本居吳郡。唐末，一支遷嘉興。又徙錢塘。吳越時，再徙山陰魯墟。陸游的高祖陸軫，在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始以進士起家，仕至吏部郎中直昭文館，贈太傅；曾祖陸珪，國子博士，贈太尉；祖父陸佃，官至尚書左丞，贈太師，封楚國公；父親陸宰，以朝請大夫直秘閣，歷官淮南、京西轉(zhuǎn)運副使，封會稽開國子，贈少師。據(jù)此可知陸氏一族幾代為官，身為官宦子弟，陸家人與朝堂政治保持著緊密聯(lián)系。而身為其中一員的陸游，從小便受到長輩的耳濡目染。其中祖父和父親對他的影響尤為重要。

陸游祖父陸佃處理政務(wù)中庸平和、謙遜守正?！蛾懙鑲鳌酚涊d：“御史中丞趙挺之以論事不當，罰金。佃曰：‘中丞不可罰，罰則不可為中丞?！G官陳瓘上書，曾布怒其尊私史而壓宗廟。佃曰：‘瓘上書雖無取，不必深怒，若不能容，是成其名也?！鑸?zhí)政與曾布比，而持論多近恕?！盵1]10920從中我們看到了陸佃在處理政務(wù)上平和、從容、與人為善的性格特點。《家世舊聞》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楚公于應(yīng)對間，逡巡退讓，不肯以所長蓋眾，此吾家法也。”[2]181短短一行文字不僅表現(xiàn)出了陸佃謙虛、謹慎，不事張揚的處事原則，而且也反映出陸家人對該原則的堅守。當陸游陳述這一事實時，他無法隱藏自己對先輩的仰慕之情，以及對家門風范的自豪。此外，他還借父親陸宰之口，再次突出了祖父守正修身、嚴格教育門人子弟的優(yōu)良品質(zhì)。先公言：“楚公嘗戒門人子弟，曰：‘《蔡文忠謚議》，謂文忠一言之出，終身可復。后生立身，當以此為根本。若于此未能無愧，何以為士耶！’”[2]191顯然祖父立身處世的準則深深地影響了陸游。

相比祖父陸佃而言，父親陸宰對陸游的影響最為直接。陸游在《家世舊聞》卷下里面，更是用了大量的篇幅來記錄父親的言行。比如童貫、梁師成之流禍國殃民，陸宰“問貫、師成事用之由”[2]205，他通過成章之言揭露了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的丑陋面目。又如蔡京為相，建白置講議司及大樂，陸宰更是直接拆穿了他不通音樂的事實。再如陸宰“初在壽春，建劉仁贍廟。后餉軍河東，嘗謁王彥章畫像于滑州鐵槍寺。至潞州，又謁裴約廟”[2]208，這三件事情充分顯示了他對忠君愛國之士的尊敬仰慕，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陸宰強烈的愛國情懷。

長輩這種護國守正的家風自然影響了陸游。陸游強烈的用世之心固然與當時宋金對峙的形勢分不開，但同時也是受祖父輩愛國情懷的濡染。

陸氏家風的內(nèi)容之二：讀書治學

陸游從小就養(yǎng)成了愛讀書的習慣。年輕時候常常深夜苦讀，其《老病追感壯歲讀書之樂作短歌》(《詩稿校注》卷二十)稱：“少年志力強，文史富三冬。但喜寒夜永，那知睡味濃?！敝心暌廊皇葧缑?，《讀論語》(《詩稿校注》卷八十)中說道：“壯歲貪求未見書，歸常充棟出連車?！蹦昀隙嗖≈畷r，還是勤奮讀書，他在《讀書至夜分感嘆有賦》(《詩稿校注》卷八十)中感慨：“老人世間百念衰，惟好古書心未移。斷碑殘刻亦在櫝，時時取玩忘朝饑。”陸游繼承陸氏精研經(jīng)學，酷愛藏書的家風，非?？粗厝寮医?jīng)典。他在《自詠》(《詩稿校注》卷四十九)里說：“萬事忘來尚憂國，百家屏盡獨窮經(jīng)?！薄抖棺x書有感》(《詩稿校注》卷四十九)里面也說道：“《六經(jīng)》未與秦灰冷，尚付余年斷簡中。”此外，陸游精于圖書的購置、鑒別、?？?、抄錄、輯補、刊刻、典藏、保護，是集收藏、考訂、鑒賞、著述、刻印于一身的真正學術(shù)意義上的藏書家。接受家門良好文化的浸染，加之自身刻苦勤奮的后天學習，陸游成長為一代博學鴻儒?！秾殤c會稽續(xù)志》卷五這樣評價他：“自少穎悟，學問該貫，文辭超邁，酷喜為詩；其他志銘記序之文，皆深造三昧；尤熟識先朝典故沿革、人物出處，以故聲名振耀當世。張孝祥自謂辭翰獨步一時，每見輒傾下之?！盵3]可見陸游的才學之大。

陸氏家風的內(nèi)容之三：關(guān)注農(nóng)事

陸游高祖陸軫于北宋大中祥符間以進士起家，之前，陸氏世守農(nóng)桑。陸游作為一個有著強烈用世之心的封建士大夫，讀書仕進是他作為儒生應(yīng)該有的理想追求。身為朝堂忠貞護國之臣的兒子，在國家危難之時挺身而出，獻言獻策也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勺鳛樽嫔嫌兄鴰状鷦?wù)農(nóng)經(jīng)歷的陸氏子孫，陸游并不回避這段歷史，相反，他緬懷先輩，關(guān)心農(nóng)事。

陸氏遠祖據(jù)說是楚國狂歌過孔子的陸通，但時間久遠，已經(jīng)很難考證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陸游的七世祖到五世祖的確棄官務(wù)農(nóng)長達二百余年。關(guān)于這段往事，陸游在《渭南文集》中這樣說：“予先世本魯墟農(nóng)家，自祥符間去而仕，今且二百年，窮通顯晦所不論，竟無一人得歸故業(yè)者。室廬桑麻果樹溝池之屬，悉已蕪沒。族黨散徙四方，蓋有不知所之者。過魯墟，未嘗不太息興懷，至于流涕也。”[4]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陸游對先世從事農(nóng)桑的尊重、緬懷。

陸游自號“若耶老農(nóng)”“九曲老樵”“山陰老民”，重農(nóng)思想在他的詩歌中得到大量體現(xiàn)。他在《示子孫》(《詩稿校注》卷四十九)中說：“為貧出仕退為農(nóng)，二百年來世世同。富貴茍求終近禍，汝曹切勿墜家風?！笨梢婈懹问前褎?wù)農(nóng)當作了家族風尚，并且以此來勸誡子孫后代。這方面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自貽》(《詩稿校注》卷七十六)四首其二有“家風本韋布，生事但漁樵”；《農(nóng)家》(《詩稿校注》卷七十七)有“為農(nóng)幸有家風在，百世相傳更勿疑”；《高枕》(《詩稿校注》卷二十四)有“每與諸兒論今古，常思百世業(yè)耕?！?。他在《示元敏》(《詩稿校注》卷五十八)中教誨子孫說：“汝業(yè)方當進，吾言要細聽。仍須知稼穡，勉為國添丁?！?/p>

陸氏家風的內(nèi)容之四：崇道尊佛

陸氏崇道的家風，可以追溯到陸游的高祖陸軫。關(guān)于陸軫的思想，我們可以從他的《修心寶鑒》中看到。陸軫自號朝隱子,從政后喜愛神仙之術(shù),他的朋友曾經(jīng)這樣評論他：“良牧歸詩匠，雅風消郁蒸。官清難滯爵，吏散遠同僧。棠樹非煙合，仙搓碧浪乘。因思窮萬化，千古更無能?！盵5]無疑,他是一個虔誠的道教徒。晚年隱居山林，從事于外丹黃白之術(shù)的修煉，“煉丹辟谷，尸解而去”[6]。祖父陸佃與方外人士來往密切，他的詩歌中就有與李柔得道士、法云長老等的酬贈。父親陸宰也與方外之人多有聯(lián)系。此外，陸氏家藏的萬余卷書中，僅道書一類就有兩千卷之多，而這對于從小愛讀書的陸游來說必定會有潛移默化的作用。

陸游在《詩稿校注》卷五十六《歲晚幽興》其四中說道：“全家共保一忍字，累世相傳《三住銘》。”并且他還在該詩的自注中說：“先太傅親受《三住銘》于施肩吾先生，授游曰：‘汝其累世相傳，毋忽’，因即以傳聿、虞諸子?！边@里陸游追憶了先祖修道之事的由來以及對自己的囑托，從中我們也看到他對道家思想的接受。又如《詩稿校注》卷六十《道室試筆》其四有“吾家學道今四世，世佩施真《三住銘》”之句。《詩稿校注》卷六十二《養(yǎng)氣》中也提到“學道先養(yǎng)氣，吾聞三住章”。

并且從高祖陸軫起，陸游家世代皆與僧人有交往，尊崇佛學，可謂佛學傳家。陸氏女性亦多信佛，《邊氏夫人行狀》記陸珪妻邊氏“常焚香誦經(jīng)，持念諸佛名號”[7]；《會稽縣君吳氏墓志銘》載，陸游伯祖母吳氏亦好佛[8]。

受家風熏染，陸游亦嗜佛學。從《跋釋氏通紀》《陳君墓志銘》等文可知，他年少時避兵東陽，和僧人多接觸[9]。他常讀佛教經(jīng)典，文集中明確提及的就有《楞伽經(jīng)》《維摩經(jīng)》《法華經(jīng)》等。陸游詩歌亦多詠及佛學。比如《詩稿校注》卷一《和陳魯山十詩以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為韻》其四中有“此生本幻戲，衰態(tài)轉(zhuǎn)眼足”，《病中作》中有“幻妄消六塵，虛白全一性”，《詩稿校注》卷七《觀華嚴閣僧齋》中有“早知士志成癡絕，悔不藏名萬衲中”等等。可見祖上修道禮佛的活動深深地影響了陸游。

陸游的詩歌創(chuàng)作

從以上四方面的論述中，我們大致了解了一下陸氏家風。陸游的詩歌創(chuàng)作明顯受家風的影響，那么這些家風具體是如何影響他的詩歌的呢？接下來我們主要從四個方面展開具體分析。

一、豪邁風格下的愛國情懷

陸氏一族忠君愛國，祖父和父親修身守正的家風更是深深扎根于陸游心底。處在宋金交戰(zhàn)的混亂局面中，陸游從小就看到了戰(zhàn)爭帶給人民的傷害。因此，他痛恨殺戮。在現(xiàn)存九千三百多首詩歌作品中，愛國思想幾乎占據(jù)了陸詩的一大部分。

陸游熱愛祖國，希望早日結(jié)束南北分裂的局面，為此他的詩歌處處表達了掃除敵寇、收復失地的強烈愿望。如那首著名的《書憤》，“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這是一個飽經(jīng)磨難的愛國者對中原之地的熱愛?！皹谴寡┕现薅?，鐵馬秋風大散關(guān)”，詩人通過夢境的形式再現(xiàn)了宋軍奮力殺敵的場面，從中透露出他對收復失地的渴望。然而現(xiàn)實卻總是與夢境相反，一心殺敵，但年老無力，只能發(fā)出“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的感慨。但這絲毫沒有削減詩人的愛國意識，“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這一方面是對諸葛亮的贊美，一方面也傳達了詩人對賢臣救國的寄托。所以我們說陸游是一個深沉的愛國主義者。

詩人渴望恢復中原，但統(tǒng)治者卻腐朽墮落，為此陸游愛國情懷的另一種表現(xiàn)則是對當權(quán)者的諷刺、批判。像他在《關(guān)山月》中寫到“將軍不戰(zhàn)空臨邊”，“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這顯然是對統(tǒng)治者、掌權(quán)將帥的直接批評。此外他變換角度，寫將士“三十從軍今白發(fā)”，“沙頭空照征人骨”，面對殺敵士兵的悲慘境遇，詩人更加重了對腐朽階級的痛恨。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的局面，詩歌開頭便指出“和戎召下十五年”，求和政策不僅沒有使天下太平、人民安定，相反它帶來的是更多無辜者的死傷。詩人正是通過正反對比的手法，辛辣地諷刺了當權(quán)派的誤國誤民。

陸游一心報國，但現(xiàn)實中卻遇到了太多阻礙。面對半壁江山他想挽救，但揮刀無力。激憤不平的情緒使得他的愛國情懷往往通過豪邁、奔放的筆觸傳達。如他在《長歌行》中寫到“平時一滴不入口，意氣頓使千人驚”，一個豪放飲者的形象躍然紙上；“國仇未報壯士老，匣中寶劍夜有聲”，詩人運用夸張的手法把刀劍寫得這般鋒利逼人；“何當凱還宴將士，三更雪壓飛狐城”，這是對戰(zhàn)爭勝利場面的大膽想象。這些詩句讀起來無不昂揚、奔放，充分表達了詩人對抗金必勝信念的堅定。所以我們說陸游的愛國詩歌，風格大都豪放、雄健。

二、典重規(guī)范下的以才入詩

陸游出身書香世家，受祖父中庸平和思想的影響，他對儒家學說有深入研究，尤其是經(jīng)學；再加上家中藏書萬卷，自己又酷愛讀書，陸游的學識極其淵博。而這些特點深深影響了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

我們知道陸游的祖父陸佃，精通經(jīng)學，尤其對《禮》有專門研究?！抖Y》學要求讀書人修身自持，舉止要合乎儒家的倫理規(guī)范。因此它以典正、有序作為最高審美標準。陸游在繼承家族學術(shù)的基礎(chǔ)上也自覺按照典重、雅致的美學規(guī)范要求自己。并且他還把這種美學思想融入了詩歌創(chuàng)作，具體表現(xiàn)是形式上講究工整、規(guī)范。這里就要提到陸游的律詩創(chuàng)作了。

陸游是七言律詩的集大成者，洪亮吉認為：“七律之多，無有過于宋陸務(wù)觀者”，“詩家之能事畢，而七律之能事亦畢”[10]。關(guān)于陸游律詩的創(chuàng)作特點，清人沈德潛在《說詩晬語》中說道：“放翁七言律，對仗工整，使事熨帖，當時無與比埒?！盵11]可見陸詩長于對仗?！逗蟠逶娫挕分^“古人好對仗，被放翁使盡”[12]。的確，陸游的律詩對仗常常能達到工整而不呆板、流暢而不雕琢的效果。如他在《度浮橋至南臺》中寫“九軌徐行怒濤上，千艘橫系大江心”，用夸張之筆，把浮橋描寫的雄偉壯闊；“寺樓鐘鼓催昏曉，墟落云煙自古今”，詩人借助自然景物寺樓、鐘鼓、墟落、云煙，巧妙地把時間從早晚推向了古今，增強了歷史的滄桑感。再者如“起隨烏鵲初翻后，宿及牛羊欲下時”(《望江道中》)，兩句對仗寫得樸素自然，在這里詩人借助生活中兩個常見的物象“烏鵲”“牛羊”，把自己旅途漂泊的無依感傳神地表達出來。此外像“白發(fā)無情侵老境，青燈有味似兒時”(《秋夜讀書每以二鼓盡為節(jié)》)，“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游山西村》)讀起來朗朗上口，并且饒有趣味。

上文我們已經(jīng)說過陸游受家庭影響博學多才，他對經(jīng)史諸家都有研究，在用典方面，陸游尤喜引用史書資料。如《黃州》有“局促常悲類楚囚”一句，顯然“楚囚”是用了《左傳·成公九年》“晉侯觀于軍府，見鐘儀，問之曰：‘南冠而系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13]27，這一典故，突出自己處境的艱辛；結(jié)句“生子何須似仲謀”，明顯模仿《三國志·吳書·吳主傳》裴松之注：“曹公喟然嘆曰：‘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若豚犬耳’”[13]27，但詩人在這里是只借其語不借其義。再如《夜泊水村》有“大息燕然未勒銘”，“老子猶堪絕大漠”兩句，前者借用《后漢書·竇憲傳》“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紀漢威德”[13]103之語，反襯自己功名未就；后者出自《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絕大漠”是漢武帝贊揚霍去病時所用的語言，詩人用此表達自己如霍去病一般勇武。此外如《枕上作》頸聯(lián)說到“殘年但欲慕初平”，“初平”是《后漢書·黨錮傳》中的一個人物，即黃初平。詩人借他修道成仙的故事，反映自己遠離塵世的愿望。從上述所引用的這些例子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陸游學識淵博。

陸詩喜用典故，不僅展示了陸游的才學，而且從側(cè)面反映了他的美學追求。詩歌本是抒情言志的載體，它一般追求平易、自然，但加入典故之后無形中便增強了厚重典雅之感，何況正史本身自帶莊重嚴肅的特點，所以我們說陸詩在典重規(guī)范下以才學入詩。

三、自然筆觸下的閑適追求

陸氏家族重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陸游謹記祖上務(wù)農(nóng)的經(jīng)歷，對鄉(xiāng)村有著天然的親近之情。他人生的最后二十年，大部分時間也是在山陰農(nóng)村度過的。由于生活環(huán)境的改變，陸游對農(nóng)民有了更為深刻的了解，加之人到晚年，用世之心已所剩無幾，詩歌內(nèi)容大多是表現(xiàn)他對鄉(xiāng)野閑適生活的熱愛。此外，家門修道禮佛的傳統(tǒng)使陸游對人生多了一份坦然，所以他能用佛老的美學思想來關(guān)照萬物，從平凡的生活中發(fā)現(xiàn)樂趣，語言平淡、自然。

陸氏先祖世居山陰，陸游晚年再次回到故鄉(xiāng)，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他對先輩的懷念。尤其陸游從變幻莫測的時代環(huán)境中切身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個體的渺小，所以他晚年就更加珍惜自己所剩不多的光景，也就更能在這暫得的寧靜中體會生活的樂趣。祖輩從事農(nóng)桑的經(jīng)歷也使陸游在看到村民辛勤勞動時倍感親切，而這種情愫無疑會加深他對鄉(xiāng)村生活的留戀。如《泛湖至東涇》一詩：“春水六七里，夕陽三四家。兒童牧鵝鴨，婦女治桑麻。地僻衣巾古，年豐笑語嘩。老夫維小艇，半醉摘藤花。”春天陽光明媚，詩人泛湖游玩，不知不覺中時間已接近傍晚，這個時候他放眼四周，看到兒童在玩耍嬉戲，農(nóng)婦們忙著織麻，曖曖的村落呈現(xiàn)出一派祥和景象，甚至他還聽到村民們因豐收的喜悅而發(fā)出的笑聲，此刻他會想到遠祖，然后會心一笑劃船去采藤花。整首詩節(jié)奏緩慢，詩人通過細膩之筆充分表達自己對閑適生活的熱愛。

陸游受家門修道禮佛的影響，對佛老思想有深入研究。如果說他前半生的大部分光陰都是對儒家思想的踐行，那么晚年的陸游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則更多的是隨意、淡然。他接受佛道兩家“空凈”“素樸”的美學思想，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追求平淡、自然之美。為了達到這種美學效果，陸游有意地選用那些清新自然的語言。

關(guān)于陸詩的語言，劉熙載認為“放翁詩明白如話，然淺中有深，平中有奇，故足令人咀味”[14]。如他的《村居》“數(shù)家相依倚，百事容乞假；薄暮耕樵歸，共話衡門下”，語言淺顯易懂。詩人抓住山野生活的一個方面，從村民角度切入，寫他們和睦相處、辛勤勞作的日?，嵤?，無甚新奇，但“農(nóng)家”“薄暮”“樵耕人”這些物象的有機結(jié)合卻向我們展示了一幅安寧恬淡的農(nóng)家圖；“百事容乞假”和“共話衡門下”這兩句通過選用一些標志性動詞“乞假”“共話”凸出了山野村民的善良、友愛，增添了生活的溫馨感。因此我們說整首詩筆調(diào)自然、耐人尋味。又如“觸熱汗沾衣，暮夜猶未干”(《夏夜》),“身閑亦未全無事，檢校幽花幾樹開”(《晨起出南堂》)，語言大都明白如話，質(zhì)樸自然。

通過以上幾方面的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陸游的詩歌創(chuàng)作明顯受其家風的影響。陸游是中國古代偉大的詩人，他的詩歌在文學史上具有典范意義。其中慷慨激昂的愛國情懷和閑適疏淡的生活描寫是放翁為后學者樹立的兩座豐碑?？傊懺娨载S富的內(nèi)涵，多樣化的藝術(shù)形式受到歷代讀書人的喜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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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東明)

Family Tradition and Lu You’s Poetry

Guo YuqiongLi Jingsong

(School of Arts,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Henan 475000)

Abstract：Lu You is a prolific poet of the Song dynasty, whose family tradition deeply influences his poetry writing. In his earliest years, nurtured by Lu family’s strong advocation of serving the motherland, Lu You regards vehement patriotism as the core of his poetry creation. But in his latter years when he retires to his hometown Shanyin, affected by the family’s worship of Buddhism and Taoism and his interest in farming, he gradually adopts a calm attitude to life, forming a more natural poetry style. In addition, Lu You pursues norms in form and prefers allusions in content under the influence of many generations of his ancestors’ rigorous scholarship. The paper concludes that Lu You’s poetry and the family tradition are inseparable in a sense.

Key words：Lu You; family tradition; poetry; influence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293X(2016)02-0027-05

doi：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2.006

收稿日期：2016-02-27

作者簡介：郭玉瓊(1988-)，女，河南許昌人，河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