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想你了

愛的媽媽：

現(xiàn)在的你在干什么呢？是抱著剛剛長牙的弟弟和房東奶奶拉呱聊天哪兒的青菜賣得好哪兒的兩口子吵架了，還是靜靜坐在黃瓜藤下曬太陽？在某個閑適的午后，你有沒有想起我？17歲的女兒正在明亮的教室里給你寫著這封小信，寫一寫我們17年來的母女情長。

你是什么時候決心再生一個孩子的呢？我不知道，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去年吧，當我意識到媽媽子宮里住著一位小王子或小公主時，我正在啃著一枚滾燙的紫薯，不剝皮，直接往口里塞，燙得我舌頭痛，最后還是生吞下去。我看著你的身體一天一天臃腫起來，看著你原來苗條的身材變了形，你把你以前的高腰牛仔褲送給我，你說你再用不著這些漂亮衣服了。然后我就哭了，眼淚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我的媽媽，我世界上最漂亮的媽媽，怎么可以容忍自己就這樣胖下去？你每天給自己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針眼，你的顴骨凸起，你告訴我，你不再美麗。

你沉浸在再當一次母親的歡愉之中，網(wǎng)上有個段子，問父母為何生二胎，理由是“大號練廢了，申請個小號接著練”。媽媽，你覺得我是練廢了嗎？

12歲那年，有個修冰箱的來我家，要價兩百多，你嫌太貴了，正在講價，我想著怎樣才能幫幫你，于是給那位叔叔倒一杯水，慢條斯理地說道：“叔叔，你要兩百多我能理解，養(yǎng)家糊口無可厚非……但是我家冰箱沒什么大問題，你為什么就不能少點呢？”

在我還沒有說出“但是”之前，媽媽，你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你惡狠狠地瞪著我，你說我胳膊肘向外拐，你說我白眼狼，你說我長了12年一點用也沒有……

你誤會我了。

我忍著沒哭，一瞬間對你恨到了極點，我罵了一句：“瘋婆子！”便匆匆沖到學(xué)校大哭一場，我沒有回頭，我知道你后悔了，你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一年，我才是真正地離你遠去。

我們的隔閡從那年開始。你把我送回成都，讓我一個人坐在冰冷凄清的學(xué)校石階上發(fā)呆，中考那年全班父母都來開家長會了，你沒有，你正在密謀一件更大的事情——生二胎。

同桌的媽媽給她送來了各種水果、補腦鈣片等，我的桌上只有一沓厚厚的試卷。有時候夜里很冷，我一個人在寢室發(fā)著低燒，心里怨恨你為什么把我拋在成都。

中考我考上了一所意料之外的高中，你對此并不關(guān)心，你的小腹隆起，我坐著火車前來找你時你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我對你笑，覺得很尷尬，你對我笑，也覺得很尷尬。

我離開的那天，你帶我去一家面館吃面，我向來不愛吃面，你可能已經(jīng)忘了，我在霧氣繚繞的水汽中凝視著對面正大口吃面的你，你低下頭，原本美麗墨黑的長發(fā)被剪得很短，臉上也有了雀斑和魚尾紋，你不美了，媽媽。你把碗里薄薄的幾片牛肉夾給我，“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媽媽最愛你?！?/p>

“都愛。”我說著，吃下一大口面條。

媽媽，是什么讓我倆如此生分？是時光嗎？是現(xiàn)實嗎？是那個胖乎乎的小弟弟嗎？是17歲與43歲的代溝嗎？媽媽你還記得那年的圣誕嗎？

火樹銀花，每家每戶都張貼著紅鼻子紅帽子的圣誕老人，我第二天一早還要上課，你卻答應(yīng)帶我出去玩，我用手緊緊環(huán)著你，你的腰身那樣細，我感受到兩顆怦怦相連的心。

后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公司對你很苛刻，你也許只是那么一瞬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但你絕不會料到乖巧可愛的女兒也會有叛逆的這一天。你也叛逆，你向我宣戰(zhàn)，你懷了二胎。媽媽，這樣我們的關(guān)系只會越來越糟，讓我們一起修復(fù)好嗎？我很喜歡弟弟，他那樣乖巧。即使我們分隔兩地，也絕不該彼此傷害。

今年圣誕節(jié)，我溜出校門，卻沒有當年的那種情感，是成都對于圣誕節(jié)太過冷漠，還是那個當年陪我一起過節(jié)的媽媽已不再有？

媽媽，我有點想弟弟了，也想你了。你呢？

你的女兒 張慶琳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