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元文》失收鄭東佚文二十篇輯補(bǔ)

陳開林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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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元文》失收鄭東佚文二十篇輯補(bǔ)

陳開林

(華中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9)

摘要：《全元文》作為有元一代文章總集，內(nèi)容宏富，然而作家作品漏收情況也較為嚴(yán)重。學(xué)界對此多有補(bǔ)輯。鄭東作為元代著名學(xué)者，其文章《全元文》未見收錄。迄今，其佚文尚未引起學(xué)界關(guān)注。通過相關(guān)典籍的搜檢，蒐輯其佚文二十篇，以補(bǔ)《全元文》之闕。

關(guān)鍵詞：鄭東；《全元文》；總集；輯佚

鄭東，字季明，平陽(今浙江平陽)人，后寓居昆山，生活于元末。有關(guān)其生平，明代王鏊《姑蘇志》卷五十七記載較詳：

鄭東，字季明，平陽人，客授昆山。弟采，字季亮，性狷介，州里不能容，因來就寓讀四庫書，晚又同寓海虞。東天分絕人，嘗就試，不合主司，即棄去。肄力于古作，歐陽玄嘗薦之。會(huì)病卒，采亦坎壈以終。東文多不留稿，僅存百篇，采三十余篇，宋濓所敘《聯(lián)璧集》是也。東子思先，字歐仲，洪武中以儒士征，授國子助教，遷監(jiān)察御史，再遷福建布政。上疏請罷爰木，進(jìn)磨勘司令，卒。[1]

明代方鵬《昆山人物志》卷九《游寓》亦有其傳，稱其“號杲齋”[2]。鄭東與其弟鄭采均有文名，二人之詩文由鄭采之子鄭思先編輯為《鄭氏聯(lián)璧集》。宋濂曾應(yīng)鄭思先之請為該書作序，序中載鄭思先之言，稱“伯父為文，多不存稿，思先自童丱見輒錄之，積二十春秋，得文百篇，古今詩四百八十首?！盵3]然而，《鄭氏聯(lián)璧集》今已亡佚。李修生先生主編《全元文》未載其文，楊鐮先生《全元詩》錄其詩54首。筆者通過相關(guān)典籍的搜檢，蒐輯其佚文20篇，以補(bǔ)《全元文》之闕。

一、《資政大夫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右丞岳實(shí)珠公政績碑》

歷代無海漕，海漕自國朝始，歲漕東南之粟三百余萬石。出昆山，海行走直沽，而達(dá)京師。事重以大，置漕府長、佐賓屬凡若干人，俾專厥職。必簡拔長材通習(xí)海事者。又慮其曠官弛事，皇帝歲遣江浙行省重臣使紀(jì)綱焉。至正四年，右丞岳實(shí)珠公實(shí)奉上命，恪虔勿怠。公方嚴(yán)亮直，不事表襮，嗜好寡薄，儉以愛人。至官廨，見供帳庖膳甚備，即令去之。曰吾任國家重務(wù)，朝夕祗畏，慮有弗稱，敢以私奉重傷民財(cái)？吏士視效，罔有需征。漕戶力莫能葺漕具，及官與值，則窘期日，多簡陋就事。公即先數(shù)月與值，且令府長長循為故事，祀事天妃。擇日齋祓宿于廟下，躬視祭器，牛馬充腯，百禮備好。牲酒既陳，正冠以入，進(jìn)退興俯，誠敬殫盡。文武上下，不嘩不傲，神嗜飲食，告以利行。萬艘畢發(fā)。鼓鐃喧囂，棹工踴躍，謳吟滿海。相風(fēng)之旗，端正北向，百示效職，海水晏伏。長鱷大鰌，不見蹤跡。則公愛人事神之誠，感召至和，不誣矣。是宜刻之貞石，用昭休績，乃系之以詩，曰：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一[4]32-33。文后之詩，《全元詩》亦未載)

二、《奉議大夫昆山州知州王公去思碑》

皇仁如天，以莫不覆，亦無不載，如地之厚。顧瞻九州，九州茫茫，維億維兆，不遐有傷。孰?yún)f(xié)于治，曰維守臣，敷以仁義，洽于齊民。民曰父母，止生我躬。不有良牧，孰御我窮。昔公來止，重食敬教。凡百有作，去惡從好。我役孔艱，集于予毒，如病頭垢，卒用櫛沐。民罹于辟，俛俟刀斧。維心淑問，縱之圜土。民聞來歸，如彼流泉。連檣濟(jì)海，于我受廛。民愚召咎，匪公之愆?？赜诜讲刮蚬t。帝方思治，君子是使，克燕我人，于天子。我聞公歸，請公勿亟。匪公則歸，作輔天室。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一[4]33-34)

三、《海道都漕運(yùn)萬戶府達(dá)嚕噶齊托音公政績碑》

天下之事，久而趨于敝者，勢也。任其事而不知其敝，非智也。知其敝而莫之能易，非勇也。今夫主公義而不恤小故，持己斷而不惑眾見，非其人甚智且勇、其才有遠(yuǎn)過人者不能與也。昔我世祖皇帝既定南服，將轉(zhuǎn)其土所出之米，內(nèi)充京師。上下有司百官六軍之食，道里遠(yuǎn)阻，不可河漕陸挽也。時(shí)則有朱張氏，能用智慮，身入海水，尋其漕道。由昆山出大海，舟西北行，旬日而抵直沽，其亦利甚。歲漕米亡慮三百萬石。當(dāng)是時(shí)也，漕法始立，且二家殷富不有買賣盜食，輒敢謾上。自二家廢，迄今四十五年，漕戶率衣食，于是或其家粗富，而其人畏刑，漕萬則官之萬也，漕千則官之千也一?；蚓截?，則相率無賴買賣盜食，無所不至矣。朝廷以漕府吏，其風(fēng)采無以服人，至正十二年冬，托音公實(shí)奉命來居府長。公廉直剛果，慈惠愛人。始至則張理綱紀(jì)，修舉廢墜。漕戶彫靡者，盡削其籍。別召富民，俾共漕事。始，人甚難之。然人素服公威望重，令下無一人敢后至者。進(jìn)民廳事下，從容諭之曰：“今官與汝直，且汝視直所漕米多寡有差。他役且一切汝復(fù)，無苦也?！泵衤劰?，罔敢違逆。退，相先治船，以稱塞公命。初，法漕戶有不肯躬身入海者，坐之。公以新戶多富戶，民多軟弱弗習(xí)，海第無失事，聽其用人自代，且為常法。時(shí)府庫空匱，漕直錢莫知所出。公慮后時(shí)害事，憂見于色。會(huì)都省遣使送鈔行省，供億軍務(wù)。公聞之，馳馬至姑蘇驛。從使臣留鈔，使臣以軍務(wù)急重，不從公，曰：“我為轉(zhuǎn)，顧不急且重也?！本谷♀n二十萬錠以給漕直，漕戶利焉。故事：歲春夏，宰臣暨漕府長祇奉皇帝命，致祀海神天妃。公虔恭齊祓，躬視牲酒肥充潔新，一如法式。比于行事進(jìn)退興俯，始終恪誠，神相漕事，濤風(fēng)禁息，卒以無虞。漕戶盜賣米，而征民取償，吏役并緣為奸。公察知之，第令坐漕戶毋縱泛濫螙民。民免者甚眾。吳民饑，公視官廩多羨米，謂郡長吏曰：“今四方盜賊，蓋良民也。迫于饑耳。吾食厚祿，奈何坐視民饑，且死不少。愿恤也?！笨らL吏即盡出羨米平價(jià)，大縱民糴，民甚德之。成周國有大事，則六官通職以相助，是謂官聯(lián)，故有喪荒之聯(lián)事。若公之救民饑，非出位也。且其居漕府，更法易弊，其智識實(shí)能以佐其勇，是不謂之有遠(yuǎn)過人之才者耶？

公嘗為御史，出監(jiān)閩憲，復(fù)貳浙東帥閫，皆大有聲。今其政績又顯著。若此，作為銘詩，刻之貞石，以示無窮，不亦宜乎？銘曰：

于皇世祖，既受天命。奄有南服，南服孔將。有江有湖，誕殖嘉榖。有新附臣，肇啟其海。用海為陸，乃漕其糧。上入于京，其食斯足。凡彼作法，維鮮克終。罔不有淑，彼眾漕人。乃敢用奸，勿畏于戮?；实墼晃?，謂公汝南。作朕心腹，公召我人。曰來共事，匪汝荼毒。復(fù)汝徭役，亦勿從海。予大矜汝，致虔神妃。沐浴齋慮，遷宿祠下。躬視潔肥，壺濯鼎鼐。羊豕牛馬，大昕公入。祼薦拜起，億萬觀者。神食馨香，馨香惟誠。匪樂巫舞，神妃效靈。漕發(fā)之旦，無暴風(fēng)雨。蛟鼉遁匿，水波偃平。保有檣櫓，吳民罹饑。中心怛憂，食勿暇遑。民來貿(mào)貿(mào)，俾控邦侯。發(fā)陳于倉，民無散流。老稚飽嬉，歌于道旁。其歌維何，曰維報(bào)功。天子圣明，亟召公歸。公歸秉樞，大惠群方。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一[4]34-36)

四、《昆山州重修東岳廟碑》

有天下者，得通祭山川之神，蓋中天地而立，故其氣通。諸侯非其境內(nèi)則不得祭，非惟不敢踰犯禮制，然亦非其氣之所能通也。岳之列有五岱，宗在秩祀為最隆。故唐虞巡狩，必先至其地。成周之時(shí)，其山在魯境內(nèi)，故惟魯?shù)眉?。今其祠廟遍天下，則天下皆得祭之，非止于魯矣。昔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大夫請祭諸郊。昭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踰望。不糓雖不德，河非所獲罪也?！敝倌岱Q其為知大道。然則山川非其境內(nèi)不能為禍，顧獨(dú)能為福耶？雖然，予嘗考夫后世徧祀之故，曰“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為雨，見怪物，皆曰神”。公羊氏傳曰：“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惟泰山爾?！笔翘┥侥艹鲈茷橛辏移溆昙疤煜?，是有功于天下。天下祀之，豈以是歟？宜他岳不得與焉。

昆山有祠，大德初河南行省左丞朱公清所建也。中殿、后閣、前門、旁廡，規(guī)制完具。公乃延道士殷君震亨主之，且使之甲乙，以相承繼。次傳金君修德、殷君元善、楊君春澤，迨今且六十年。木之堅(jiān)者日腐，土之黏者日解，丹雘之絢爛者日晦昧漫漶。春澤乃謀于師，曰：“祠廟之設(shè)，實(shí)為茲邦之人雨晦疾厲相近之地。茲屋日就于壞，不修將何以嚴(yán)祭祀？”乃與其師盡出所儲(chǔ)，即興工役。邦人亦多輸錢以助。未幾，腐者以易解者以固，而晦昧漫漶者以新。時(shí)至正十二年壬辰歲也。初，震亨又別作室于祠廟之東南，曰靈寶進(jìn)院。今亦春澤主焉。震亨，字在山，崇明西沙人。德業(yè)為時(shí)所推重，宜其傳世皆賢也。余惟能福天下者，岱宗之神也；能建祠廟，使神福于一州者，朱公也；能繼其功而勿墜者，殷與楊之力也。是可書已，又為之作為歌章，使州人歌以事神。其詞曰：

岱宗巖巖位東方，大哉兗鎮(zhèn)魯所望。其色上與天蒼蒼，蒼龍七星經(jīng)中央。發(fā)育萬物司青陽，夭厲不降降休祥。大云時(shí)出冐八荒，氣闔為雨辟為旸。黍稌濕燥丕穰穰，民不饑餓逢屢康。中非靈示孰主張，茲義明白非渺茫。恭惟洪功浩莫量，千古萬古天同長。唐虞下暨明圣王，代隆祀望彌昭彰。秩踰四岳禮非常，西南北中讓莫當(dāng)。扶桑出日灼殿堂，木蘭斲橑文杏梁。幼牲角握弱匪強(qiáng)，黃流在卣臭馨香。我卜而食時(shí)日良，飚風(fēng)倐忽神來享。昭明在上何洋洋，冕而青纮帝衣裳。山祇川后序兩旁，祝傳神指意孔臧。天子萬歲壽無疆，敷錫四海名永慶。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一[4]36-37。文章作于至正十二年，即公元1352年)

五、《重修靈慈宮碑》

海之利天下，其功用為最大。通舟楫，濟(jì)阻遠(yuǎn)，遷貨資之重。雖地之相遠(yuǎn)若秦越，無乘車御馬之勞，不踰旬日，可坐而至矣。然天下惟海為至險(xiǎn)，況夫操不可恃之器，而陵不可測之淵。其遇卒然之變，有非人力可得而御者。不有神之智力以相左右，其能克濟(jì)哉？我元運(yùn)東南之米，取道遼海，繚繞萬里而達(dá)京圻。其亦遠(yuǎn)且艱矣！惟海神天妃，有功于國與民者甚大，舟入大海汪洋之中，上天下水，四無畔涯，彼以眇然之身，談笑而往，無少怖畏疑慮之心，以神賴也。當(dāng)大風(fēng)疾至，海水盡立，雷電交下，天日盡暝。同舟之人，對面不辨顏色，窮蹙危殆，叫號于神。神之檣火，燁如大星，眾叩頭再拜，舉手相賀，如得更生。其御災(zāi)捍患者，此神之得祠亦宜矣。神夙昔著靈，至宋元祐間，有功朝廷，始立祠于其地。圣堆厥后，靈跡日益顯赫，凡東南并?？たh，悉皆置祠祀之。虔至國朝，始錫祠額，曰靈慈。昆山周涇有靈慈宮，大德間朱公清所建也。因肇啟漕道，出入海水，屢承神休，所以表著靈跡，而為祀禱之地。當(dāng)漕發(fā)之期，省臣及漕府長、佐必躬祠下，得從以行，且祗奉上命，具六牲以嚴(yán)祀。事春夏，凡四至焉?；实蹥q遣使，函香賁臨，德意優(yōu)渥，曰：“是宜宮祠，修潔完好，幽以事神，明以祗待王命。”至正十三年春，今漕府長托音公始至祠下，仰見殿廡榱瓦彫敝，丹堊蕭瑟，大驚曰：“是雖主祠失人，亦有司之過也?！蹦顺龉n，計(jì)凡七千五百緡。俾新之主祠道士楊春澤用掌葺治。州郡長、佐及遠(yuǎn)近富人，皆相先出錢以佐役。未幾，舊屋皆完復(fù)。以殿之東北為殿，以安神寢；殿北為樓，以弭使節(jié)。至是，宮之規(guī)制始備矣。初，祠之立，實(shí)道士殷震亨主之。震亨卒，乏人，以浮屠攝焉。后至元間，主以道士張德一。公乃訪求道士之賢且才者，將俾之舉廢修墜，因得春澤。且以春澤實(shí)震亨之后，遂使之主是宮。且定為甲乙相繼，無有變易。而春澤之勤敏果能，立事又足以彰公知人之明焉。公盡心漕政，彌滿周密，無有罅漏。及其致力于神，又復(fù)懇至，且圖久長。及神相漕事，卒底于寧，雖其昭答國家典禮之隆，然亦出于敬誠感召之故。神人相與，其亦可信也。夫既記公事神之跡，又作迎送神之歌，使歲時(shí)歌以祀神。其詞曰：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一[4]37-38)

六、《大寶洲記》

靜專者，道之基；廉退者，福之原；節(jié)儉者，事之本。古之賢知之士，行高當(dāng)世，不危其身，不損其名，百世之下有喜稱而樂誦之者，豈有他道哉？世之末能下技，诪張巧變，將持之以欺世而盜名。其自視為有余，貪墨而不止，及其窮也，亦可悲已。故惟游乎方外者，其志堅(jiān)定。凡天下之可尊可貴可驚可喜，不入于心，故常超然而自遂焉。蒙泉禪師則其人也。師自齠齔歸于佛，長游四方，從鴻師先生盡得其說。至詩書百家言，亦無不通。元統(tǒng)間，教府選材僧，而得住昆山報(bào)本寺。未幾，遂棄不居。由是檀越尊姓、衣冠上流，至于賈工下俚之人，向戀彌至，凡所施與，無所恡。惜師勇于進(jìn)修，而服食寡薄，雖古之枯槁巖穴者，無以過之。乃視其所贏，即寺之陰，別為屋若干楹。邑人章景仁，讀書好義，與師相善，又能以力相之。屋成，象佛于中，且以待四方賢者之來也。署之曰大寶洲。乃謂東曰：“子，儒氏而通于詞。愿有以記之。”夫物希有而難致者，謂之寶珠玉，吾知其為貴；土凷瓦礫，吾知其為賤。小子之智，奴隸之明也。天地之間有至寶焉。智者得之，愚者失之矣。是故寶得其寶者祥，寶失其寶者殃。曰慈儉不敢為天下先，老氏之寶也；曰佛與法，佛氏之寶也。合佛與法而一之者，僧也。故僧亦寶也。夫是寶也，眾生非無，佛非獨(dú)有，眾生非欠，佛非有余，故佛常欲與眾生公共而均有焉。居之而弗施者，謂之徒寶；失之而不求者，謂之棄寶。吁！佛亦悲之矣。今夫是洲之大，眾寶聚焉。能入其中者，行止坐臥，常不離寶，豈終有不獲者耶？而為頌曰：

其洲大無量，中有眾寶聚。非金銀琉璃，珠玉諸珍等。其寶悉見前，罕有能見者。如盲眼無視，如坐暗室中。人辨五種色，疑惑不能知。惟無障礙故，而能見斯寶。充滿于大洲，無有非寶。所若有諸善，人因以求寶。至皆生大歡喜，悉能滿其心。昆陽鄭東造。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二[4]47-48)

七、《瑞云精舍記》

昆山東陸瑤里，曰瑞云精舍者，宋咸淳間茜涇廣孝寺，易公所作也。里有陸氏，為里中著姓。易公，陸出也。精舍之作，以近族也。按廣孝寺碑，寺始建于唐咸通中。唐末寺毀。至宋太平興國中，有高僧子瓊道清者，從汳梁來至海上，樂其地古，且得石幢草礫中，識其為故寺址也。乃重作寺，以居四方之來從者，蓋易公之初祖也。故今廣孝眂易公之徒，猶宗子也。其先師弟子之傳以次至易公，始度弟子二人。其一曰法明，為明之后者，曰可才，乃出分而至瑞云焉。凡彼此衣缽之儲(chǔ)，土田之入，由是始判然而為二矣。宋末精舍災(zāi)?；试蟮麻g，明、才二公復(fù)作之，視昔有加焉。既又作室寺之東、序之北，欲后人知其所自出也。由才而下，曰分、祥、清、潤、凈、元、希、孟、從、邑、如、以、德、鄰、智、融、若、谷、義、深、善、權(quán)，其傳皆以次。文山孟公慮其世遠(yuǎn)而法壞，且忘前人之勤也，是不可以無記。謁文于予。嗟夫！世之享富貴，有不能終其身，或僅一再傳其子孫則已寒餓而亡滅者矣。今佛真相，傳或歷三四百年而不墜者，無他道也。世人急富貴，捐禮義，故子孫常多愚而易敗。佛氏往往能慎后而擇賢宜，其能久也。予觀諸瑞云，若孟公、鄰公，皆出世而師表于天臺氏矣。是不謂之能擇賢耶？今又以賢而擇賢，則其徒宜益有賢者矣。其將相維于無窮哉！昆陽鄭東造并書。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二[4]48-49)

八、《無倪舟記》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二[4]49-50)

九、《昆山州知州史侯生祠記》

佛氏以慈悲弘愿，汲汲拯救群物為務(wù)，而不私恤其身。其設(shè)心竭慮，亦仁且厚矣。自其法入中國，上而萬乘之君，下而公卿大夫，至于庶人，莫不愛護(hù)而尊信其說。故能垂之千百年而勿墜也。昆山茜涇廣孝寺，建始于唐咸通間。其僧員之盛，比桉而連業(yè)。同堂而合食者，常二百余人。蓋吳郡之東，名藍(lán)古剎也。寺舊有田若干畝，遇歲不豐，食廩輒告匱境上。富人因捐田入寺，日餉得以少裕焉。至正七年，朝廷以凡天下寺，其買田非宋金時(shí)者，令徭役與齊民等。且昆山為州，徭役甚重以繁，為東南州縣之最。雖多田巨資之家，一或失計(jì)，即糜爛破壞不可復(fù)支。況僧素不習(xí)事，孱弱畏怯，而一旦加之重務(wù)，有司又低昂失平。絲粟之賦刻期逼迫，故往往鬻田送官，用脫刑責(zé)。且小吏賤卒，假威上人，日持牒，踵門足跡相接。茍弗滿意欲，即造語生事，巧發(fā)上怒，動(dòng)輒禍人。至必待之如尊賓貴客。雖一日數(shù)十人，不敢忤一人焉。由是寺力日就澌盡，如病羸人，僅僅骨立。時(shí)廣孝之眾，相顧無策，壯者將散之四方，老者立待于斃而已。至正九年春，朱方史公元來守昆。公廉正敏亮，恕惠愛人，不立威任刑，常近民而求其所惡欲，閔閔焉若慈母，得赤子于其懷也。乃知僧之病役，而廣孝獨(dú)甚焉。惻然而愛護(hù)之甚。至，寺僧乃喜而相慶曰：“吾可免于散亡立斃之憂矣。然公之恩我若是其厚，吾無以報(bào)公，是心缺然矣。宜肖象以祠公。不惟使近佛而求，畀以盛大之福。且朝夕若親公顏面，而敬且愛焉，則亦庶幾可盡吾心乎？”乃相東序治室而慎祠焉。寺之主僧乘謂東曰：“凡人之情，于事久則怠，怠則忘之矣。愿為文，刻之貞石，將使吾徒懷公于無窮哉?！惫胖茷橹握?，能勿咈夫人之情，則其政無不獲者矣。故上者常任德，下者常任刑。刑，怨之淵也；德，恩之藪也。前乎公為昆山，不知其幾人矣，未聞?dòng)心莒糁?。由今觀之，刑德之應(yīng)，亦大相遠(yuǎn)矣。然則后乎公者，又能以公之德人者德之，其有不以祠公者祠之乎？公有惠愛于人，甚至昆山之民，攟摭其治跡之實(shí)而載之石，甚詳也。茲故略焉。昆陽鄭東造并書。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二[4]50-51)

十、《直沽龍祠記》

通州南五百里，其地曰直沽，有龍祠。龍能著靈，凡水行之人，涉危蹈險(xiǎn)，莫不賴龍以為命者。且國家歲漕東南之米三百萬石，由海抵直沽而達(dá)京師。于時(shí)海波晏伏，雨風(fēng)和平，萬艘連連，卒以無事，亦莫不賴龍以為安者，則龍之于民亦有功哉?！队洝分^“能御大災(zāi)、捍大患則祀之”，龍之有祀也固宜。又曰“山林川谷，能出云為風(fēng)雨，見怪物，皆曰神”，龍實(shí)有焉，則其有祠也又宜。吳之昆山，商者沈某海行而至直沽數(shù)數(shù)焉。其出入海水，船安楫牢，未嘗有倉卒怖愕之變，故其事神益虔。因睹祠宇撓壞，像設(shè)露處，過者狎焉。其心勿寧，且曰：“神之德我人甚厚，當(dāng)其身危勢蹙，叫號于神，求哀而乞。須臾之命，將終身思報(bào)德，不敢背負(fù)。及其既寧，而遽忘之。我等小人，真少恩哉?！蹦硕褥粑菖f制，歸擇材為屋，凡若干楹，既具，越明年，春舟載而植焉，實(shí)至正五年也。若某可謂能報(bào)神矣。夫德人而責(zé)報(bào)于人者，非也；蒙人德而忘報(bào)人者，亦非也。今神不責(zé)報(bào)而人不忘報(bào)，亦各盡其道而已。且某亦商耳，推是心，而為臣將不后其君，為子將不遺其親，為弟子將不倍其師。世之稱君子，蒙人厚德，其人一旦在患難，則計(jì)較得喪，不肯相顧者，皆是也。平居則曰彼商也，今其見義，反弗及之矣。予故書之，非惟使過客常負(fù)于神者，讀予文內(nèi)愧而汗下也。昆陽鄭東造。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二[4]51-52)

十一、《海曙樓記》

昆山之東北海上其地曰茜傒，土壤衍平廣袤，有美田深澤之利。民居聯(lián)絡(luò)比密，如縣邑然，吾友楊煉師居之。予嘗往來，煉師必久之而后去。然獨(dú)恨其無高山大陵可以游觀，以宣暢湮郁之氣。雖日坐屋下，安飲且食，使人悵然不樂欲去，求車蓋諸山以望句吳之墟，太湖三江之水，則百里外不能一日而往還也。自予歸永嘉，日有山水之樂，然寂寞無人，則思其冠服修好姿骨奇岸有如煉師者，與之相從其間，而不可得，則又有不樂者焉。且聞煉師治樓甚雄峻弘麗，如仙者之居。予憶煉師當(dāng)秋清暑退，海月夕出，憑軒而望，思故人如余者，散在四方與之嘯詠其上，而不可得，亦將有不樂也。今年春二月，予來吳，即過煉師求樓登焉。而我二人相顧一笑，向所謂數(shù)者之不樂，皆釋然矣。仰觀其楣間之牓曰海曙，煉師曰：“子試為吾記之?！狈蚝Ｖ铮釃L習(xí)見焉。夜過半，日將出扶桑之旁，陰氣消斂，陽光四達(dá)。于是時(shí)，起觀清明之氣，而吾之在躬者益有驗(yàn)焉。況其居高臨虛而先得之者耶。吾將從煉師于是樓之上，又聞方外之士服朝霞而能久視，必有以私授我矣。煉師名希賢，字敬仁，善為歌章，好鼔琴，當(dāng)世賢者樂與之游云。今年實(shí)至正十一年月日，昆陽鄭東造并書。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二[4]52。文章作于至正十一年，即公元1351年)

十二、《元故曹母碣銘》

維曹元達(dá)庶母吳，年五十二歲喪于賊，而不得斂，將窽墓納棺衣而葬焉，乞銘于其友昆陽鄭東，曰：“幸不沒母善，且使后世不為虛墓也?！庇诤酰≡_(dá)之志可悲也已。母諱某，家世業(yè)農(nóng)，居徽之休寧金竹村。母幼鞠于嫡外家汪氏，年十五從嫡歸于曹先生某。先生卒，母哭之喪明，時(shí)年二十有八。至正十一年，賊發(fā)汝潁南，延江東饒徽間。初，賊逼徽境上，家人欲負(fù)母出。母曰：“君宜盡引去，先人木主不可無守也。且賊亦人耳，顧我盲廢人，何忍殺吾？”果幸得免。十二年正月十七日，賊又卒至，家人倉皇四出，賊以刃臨母，曰：“能盡出篋藏，可無死也?！蹦冈唬骸拔峒沂罉I(yè)儒，第存先人敝廬，及多書耳，余無有也。”賊怒，竟殺母及其孫國賓，親戚童婢同時(shí)死者三十三人。賊退，家人歸，求遺尸，眾骨橫地，莫辨其為母矣。初，母從嫡于曹，能任治婦事，而嫡不勞，性不喜浮飾，每服布綈，猶以為過。曹先生卒，其兄欲奪嫁之，母指天日自誓無他。生子二人，曰天德、宜德。天德，即元達(dá)也，時(shí)皆尚幼，今其能讀書自立為世儒，皆素教之力也。天德娶孫氏，生子二人，曰泰安、普安。女二人，宜德，出贅孫氏，生子一人，曰關(guān)??；女五人。又曰奎德者，天德之兄嫡汪所出也，生子二人，曰國寶、國定。元達(dá)及冠時(shí)，貧無以養(yǎng)，負(fù)奇氣，裹糧吳楚之間，從時(shí)名貴人游。時(shí)客高郵間，賊陷饒徽，甚危急，亟至杭，遇阻不得往江淮。反覆計(jì)之，乃詣大官，請身為士卒，由行間以往。大官見天德狀魁岸，且出言甚文，疑其為間諜，將殺之，會(huì)有識元達(dá)者，得救免。由是竟不得歸。明年，賊破徽，家殘母已亡。于乎！命也夫。銘曰：

天高高，勿可求。降淑媛，覆用仇。竟死變，子莫收。薶衣冠，垂千秋。于乎！是為曹母之丘。昆陽鄭東造。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三[4]57-58)

十三、《楊履齋先生墓志銘》

先生，諱天澤，字履齋，號守愚子。其先汲人。始祖扈，宋高宗南渡遂居吳之嘉定楊巷里。里始未嘗有名，其族人蕃大人以名焉。世為儒間，有出仕至牧伯者。至先生以文行，聞?dòng)谌恕Ｆ淅镄找嬷Ｔ嬷M椿年，祖諱文炳皆隱德勿見。父諱貴龍，入老氏法，中為道士。性純孝。父嘗疾病，禱于上下勤，至請以身代，因而有瘳。人以田來賣，惻然語之曰：“汝獨(dú)無父母妻子耶？田賣何活？”乃發(fā)廩賑之。其人田卒不賣，至今為富人。妣盛氏，正以從夫，義以慈子。人謂先生賢，自父母賢也。先生寬弘爽易，不肯發(fā)人過，人有小善稱之不置口。又甚好客，每客至則樂，客多愈樂，不至則不樂也?？唾t，無遠(yuǎn)近，識、不識，雖躡屩踵門過之，一以禮貌，弗為等級。有不賢，雖仆馬甚盛，未嘗一見焉。故客在先生之門，必賢也。嘗辟廣堂置，巨樓可帀坐數(shù)十人。日就與客會(huì)飲食?？褪潮厝?，妻子則蔬也。察客有寒色，則解裘衣之。故客在先生之門，無寒饑也。及卒之日，客無貴賤聞之，會(huì)哭于其家，盡哀而去。人往往嘆曰：“惜哉！使先生有位，其待士如此，有不為之用耶？有不樹功業(yè)，垂休光于萬世耶？惜哉！”其鄉(xiāng)有告以衣食、嫁娶、死葬勿具，疾病不能醫(yī)者，先生咸賑恤之。盡其鄉(xiāng)，無有凍餒夭閼露暴及男女過時(shí)者。甲致乙于訟，先生陰為召甲賂之，事既解，乙勿知也。后造門謝，先生辭之曰：“告者妄耳。”終不以德乙也。客有攜其子來，其身寒露，先生顧謂其幼子曰：“此兒可憐?！逼溆鬃蛹唇庖屡c之。先生喜曰：“真吾子哉！”其賑人率此類。讀老氏書，喜其言，遂入其法，度地立老子像。至群書，無不通悉。以資為詩，然為詩直以見志，不為深刻。且喜飲酒，旦從人飲酒，至暮未嘗亂?；驓q時(shí)擇勝地，集賓客為樂，曰：“人壽會(huì)有盡，身毋自苦也?！敝猎诱录河弦蕴导沧洹：笫腥崭?，葬于所居北半里先人之兆。配顧氏，生女二人。初以無子，以徐氏子為后，曰希祖。次娶宋氏，生男五人，長曰希道，娶徐氏；次希賢，即幼時(shí)能解衣與人者也；次希遠(yuǎn)，同希賢為道士；次希真，娶謝氏；希傅，娶嚴(yán)氏女，一人孫十有二人。東始踰冠時(shí)，識先生，先生將五十矣，不以年倍余，長而以為友。今老矣，銘先生之墓，奚辭。銘曰：

可為勿為，維有命。勿以名殊，維考行。無位與爵，德則盛。斥余賑之，斯亦政。古聞捉發(fā)，且獨(dú)圣。彼氓敖怠，卒以病。我誠悅士，士乃應(yīng)。應(yīng)維其賢，翼以正。名聲播流，實(shí)則稱。史雖弗登，維論定。丙子之歲，日月令。父尊子卑，二穴并。綿綿其垂，罔終竟。后之觀者，視楊姓。昆陽鄭東撰。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四[4]65-66)

十四、《章母墓志銘》

章母，諱妙觀，吳郡張氏之女也。其家乘亡逸，世系不可考。母生而了慧，父母愛之，過于丈夫子。當(dāng)行為選佳婿，歸于昆山章處士天祐。處士沈厚果毅，才可用于世，獨(dú)不肯仕。初，家未甚裕，自母歸克，相于內(nèi)，由是日以豐大。處士欲為一善，母必勸之果，往往捐余賑乏，惠及疏戚甚眾。故其鄉(xiāng)稱處士之善者，必及章母焉。母性慈厚，至御下婢亦嘗貸以色，雖甚忤意，罵詈之聲不出口。子使就學(xué)。常戒其毋嬉笑。今子麟讀書甚賢，人稱處士善教，亦必及于母。今其鄉(xiāng)之為人婦與母者，取章母為法焉。至正十三年歲癸巳八月六日己丑以疾卒。明年四月十有七日己酉，葬于州西惡安鄉(xiāng)致和塘北先塋之左。處士先母四年卒，至是始同葬焉。世壽七十有七。生子一人，即麟是也。娶張氏，名淑貞。庶女一人，曰德慧，適同州朱德賢。孫三，嫡長曰禧，次庶圣保佛住。麟嘗從永嘉鄭東游，拜且泣曰：“麟葬母有日，愿先生有以銘?！便懺唬?/p>

爰有家，家孔贏。相夫子，宏厥聲。訓(xùn)子麟，竟有成。用刻銘，詒于后。昭茲往，式視章母。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四[4]68-69)

十五、《鏡銘》

資爾融明合禮，頌美與厲。惟其公，毋物以室無垢以蒙。嗟爾之用，唯有終。鄭東造。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五[4]82)

十六、《贈(zèng)朱伯盛詩序》

士不用于當(dāng)世，必有托焉而隱者。雖一藝之微、一事之卑，皆不恥為之。故往往有托于農(nóng)圃巫醫(yī)商賈群工之中，蓋惟求其可以自晦而已，又庸計(jì)其高卑可否而后處其地哉。吳郡朱珪居婁江之旁，無他嗜好，獨(dú)喜周籀秦斯篆畫之古，取《石鼓》《嶧碑》之文習(xí)之。既久，而盡悟其法，因善為人刻印，賢士大夫多就珪求刻焉。珪之言曰：“吾聞位高者身危，祿富者憂大，名盛者毀隨。彼有自始壯而仕，至發(fā)落齒脫而不知止。及其遭疑忌而廢斥，觸刑辟而戮辱，于是時(shí)也，則雖深咎極悔已無及之矣。今吾耑吾意于篆畫，唯求其無部分之失，旁從之訛，而無戾夫古人制作之義，吾過亦寡矣?！比臬暽w有托焉而隱者歟。永嘉李孝光、吳郡張雨作詩以貽之珪，不絕于當(dāng)世賢者，則其為人又可知已。故予系之以序。至正十四年四月，昆陽鄭東書。

(按：文載明代朱珪《名跡錄》卷六[4]。文章寫于至正十四年，即公元1354年)

十七、《雙清樓記》

昆山茜涇廣孝寺之東偏，曰雙清樓者，寺僧元璋之所居也。元璋清偉疏爽，喜與當(dāng)世之賢大夫士相往來，故賢大夫士之至茜涇者必聞元璋，且知其有是樓之美，常先往見焉。元璋欣然導(dǎo)之登樓，雖日接數(shù)十客，不倦也。且樓之中，幾案明潔，床榻靜好。凡可以娛情釋意之物，莫不畢具?？突蚰芤髟?、鼓琴、飲酒、弈棋、投壺，唯其所嗜，故客至必盡日而后去。然客非其人，欲入，輒大恚，曰：“彼欲穢吾樓耶？”亟遣應(yīng)門之童出，止之，曰：“客何為者？吾樓主人蚤且出，暮未知其能來歸也。客無用入可也?！惫诗@登元璋之樓者，無凡客也。元璋因署其樓曰雙清，蓋取杜甫心跡雙清之辭，且求予文記之。

世有居山林水石之間，而其跡清矣。然外物之來，無以御之。日膠擾其中，一食之頃，雖欲蕩滌其思意之煩，不可得已。其或處心虛靜，而能遺去外物，然其寓跡廛市，出入于溷濁猥辱之中，日與鄉(xiāng)人相爾汝，若蒙污被垢而不溉濯也，是皆內(nèi)外不能兼有其清者也。余嘗竊愧游乎方之外者，天下之物既不得以塵染其心，其孤潔之跡又足以傲世而簡俗，而兼有其清焉。吾亦老矣，將歸筑室于某水某丘之傍，以求吾志。茍或得之，殆亦無愧于元璋也。至正十四年龍集甲午三月望日，永嘉鄭東造。

(按：文載明代朱存理《珊瑚木難》卷六[5]。文章寫于至正十四年，即公元1354年)

十八、《送瞿君慧夫上青龍鎮(zhèn)學(xué)后序》

夫位卑而責(zé)重，賢者不患其位而患其責(zé)。不患其位，故無諂諛以求進(jìn)；患其責(zé)，故無廢官而怠事。不賢者則反是矣。吾友瞿君慧夫，為青龍鎮(zhèn)學(xué)教諭。知慧夫者咸曰：“教諭下初命之士一等，其位卑。以慧夫賢而多才，非所宜居。”余因解之，曰：“教諭，固小官也。在學(xué)校，其分則師也。吾見其尊，未見其卑也。峨冠大帶，坐之堂上，口誦詩、書、禮、樂，以造群士。務(wù)使人人抱道執(zhí)藝，小大成器，緩急足賴為用，其責(zé)至重也。賢者之心，盡吾責(zé)而已矣。夫庸校其位之崇卑哉？”不知青龍掛籍凡幾戶，能為士者凡幾人。吾聞吳淞，大江出其旁，地氣清淑，必其間多秀民，知讀書向義，愿為弟子員。待慧夫之來，唯恐后者?；鄯蛲?，弦歌之聲聞?dòng)阪?zhèn)間。他日，吾亦往求吾子而樂觀之。昆陽鄭東序。

(按：文載明代趙琦美《趙氏鐵網(wǎng)珊瑚》卷七[6]469。其后錄有呂肅《送瞿君慧夫青龍鎮(zhèn)學(xué)官二絕》。顧瑛《草堂雅集》載有多篇與瞿慧夫相關(guān)之詩作)

十九、《林屋山圖記》

夫人不忘其親者，目有所接而思生焉。故春雨霜露，君子履之而有怵惕凄愴之心，由不忘也。茍其不然，見日月則不知其明，見華岳則不知其大，見河海則不知其深。況其所接之微而能思者乎？黃君云卿，其先世居于具區(qū)林屋山。至其父伯川君，始遷于昆山，遂為昆山人。昆山為市易之區(qū)。百貨坌集，可以取贏以給衣食。然其地畸褊，民廬蜂屯，無高山大澤可登臨顧眺，以宣湮郁而曠心目。云卿因言其父，嘗曰：“揚(yáng)州之藪為具區(qū)，其川為三江，其浸為五湖，其厐厚融淑之氣，皆環(huán)乎林屋之趾。吾嘗隱幾而得三者之勝。心甚悅之，吾歿得歸葬于彼，無遺恨矣?！痹魄淠算怀鎏椋唬骸拔犭m獲從吾先子之志，然昆山去林屋且數(shù)百里，限以具區(qū)之險(xiǎn)。歲時(shí)不能一再至墓下。吾因圖林屋，置之壁間，使目接焉以思吾親。子為我記之。”吁！是能不忘其親者也。昔狄仁杰登太行，顧見白云孤飛而曰：“吾親舍其下”，瞻悵久之。思親之情，有同然者。然云為動(dòng)物，有時(shí)而變，能興吾思，不能以系吾思。山則有恒，山在是，吾親亦在。是則吾思親之心，不惟興于一時(shí)，且終身系于是矣。然孝子思其親，非泛然而思也，將思其毓我以恩也，將思其教我以善也，將思其冀我繼序之弗墜也。夫是圖也，一接于目，則數(shù)者之思交集焉。其有斯須而敢忽忘也哉。他日云卿又從容指其圖，以詒其子若孫，曰：“是丘也，女祖藏焉，女其識之?！睘鹾酰∑溆胁粸樵魄渲颊吆?？云卿攬?zhí)樵唬骸叭羧唬鼛缀?。”遂為記。昆陽鄭東。

(按：文載明代趙琦美《趙氏鐵網(wǎng)珊瑚》卷十五[6]743-744。文中所云《黃氏林屋山圖》，有蘇大年、張雨、秦約、郭翼、顧瑛等多人所作題詠，并載《趙氏鐵網(wǎng)珊瑚》卷十五。)

二十、《來鶴亭集序》

昆山為州，并東南之海。夷方之物，坌集叢至?；芊B言之人，貿(mào)焉雜處其間。雖比屋能坐致富贏，然其民不幸，不聞禮樂文物之懿，亦日趨于愚而已。彼秀民能讀書為士，負(fù)文藝之奇，往往見之于四方。鴻儒老生，交口相許。予雖旦暮出入廛中，其冠服修好而民莫知察也。余嘗昆山取友，得四人焉。郭羲仲、陸良貴、袁子英三人之為詩，或雄，或雅，或溫厚，或流麗跌宕。雖或不同，要皆能去夫險(xiǎn)阻僻陋之習(xí)，其一人則敬夫。敬夫成童時(shí)，嘗從予受學(xué)。既長，益氣夷色壯，學(xué)端識敏，自知奮厲，且工為詩。其詞多奇麗清婉，出己意見，不肯剽取古今人言。是皆盛世治平之氣而使然耶？不然，何其聲一出于和且美也？敬夫又能取友，羲仲相與議論可否，其資亦深矣。迺裒其為詩若干卷，楊君廉夫敘之，其言固足以取信當(dāng)世。予可略矣。然予以敬夫雖處而未仕，而楊君亦因其材質(zhì)之美而許之，亦何所不可也。使他日誦敬夫之詩而征予言，或者知其不誣矣。至正戊子春上巳日，昆陽鄭東敘。

(按：文載《來鶴亭集》卷首[7]。文章寫于至正戊子(1348年)?！秮睑Q亭集》九卷、補(bǔ)遺一卷，《四庫全書》著錄。卷首另有楊維楨序)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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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珪.名跡錄[M]//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83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

[5]朱存理.珊瑚木難[M]//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15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175-176.

[6]趙琦美.趙氏鐵網(wǎng)珊瑚[M]//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15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

[7]呂誠.來鶴亭集[M]//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20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571-572.

[責(zé)任編輯于湘]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8-6390(2016)02-0078-08

作者簡介：陳開林(1985-)，男，湖北麻城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宋元明清文學(xué)與文獻(xiàn)研究。

收稿日期：2015-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