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韓國幻夢小說

吳竟

摘 要：幻夢小說是韓國古典小說中的一種，以“入夢前—夢中—夢醒后”為基本敘事構造，本文以《大觀齋記夢》為例，分析幻夢小說與社會現實之間的關系，闡明朝鮮李朝時期，由于身份等級制度及黨政之爭，儒士被排斥在政權之外，強烈呼吁改革人才選拔制度的社會要求。

關鍵詞：幻夢小說；文章王國；沈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9-0-02

1、緒論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韓國古典小說中的幻夢小說。本文所說的“幻夢小說”是指以“入夢前—夢中—夢醒后”為基本結構的小說。作者借用幻夢小說的形式，委婉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理想。因為作者的理想與當時的社會觀念有著難以調和的矛盾，所以出現了憑借追求烏托邦的幻夢小說來寄托自己的理想。

可以說，幻夢小說的文學形式是始于高麗時期的《調信轉生》，至16-17世紀初的《九云夢》形成了比較完整的幻夢小說體系。直到19世紀，幻夢小說還和儒、佛、道三教的思想有著密切的關系，但是自20初世紀開始，這種理論基礎就大大地被削弱了，這也從另一個角度反應出了愛國啟蒙思想的興起。在《夢見諸葛亮》和《夢的天堂》等作品中，可以看出這種近代化思想。從歷史上看，“三教”思想是統(tǒng)治階級的正統(tǒng)思想，而這種統(tǒng)治思想下的其它思想則處于被壓制地位。因此統(tǒng)治階級以外的大多數人對這種思想往往是持批判的態(tài)度。幻夢小說的作者們同樣對這種統(tǒng)治思想充滿了不滿，在作品中表達自己的理想。作家塑造的夢游者，在夢中或遇見過去的歷史人物，揭露過去歷史事件的真相，或直接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理想世界。夢游者在夢中世界的經歷大多超越了時間空間的限制，荒誕不羈，但它是難以實現自己政治理想的士大夫階級特有的一種文學形式，這也是它得以盛行于朝鮮朝時期的原因。

在幻夢小說《大觀齋記夢》中，作者沈義參考了歷代文獻，將不同時期的歷史重要人物齊集一堂，構建了一個理想的文章王國。并且在此基礎上，給這些歷史人物以獨到的評價，提出了改革既存社會秩序的方法和新的價值觀。而這些又是其它幻夢小說所不具備的。本文將通過對《大觀齋記夢》的敘事結構及實際歷史人物與登場人物的相關性的分析，來對韓國幻夢小說作一研究。

2、本論

古典小說中的幻夢小說是指以“入夢前—夢中—夢醒后”為基本敘事構造的小說，包含了夢游錄小說和夢字類等一系列幻夢結構的小說。另外，幻夢小說又是額子框架小說的一種。額子小說是指一個故事內部包含另一個或幾個其它故事的敘述方式。其中一個故事完全包含在另一個故事當中的結構叫做閉鎖額子。幻夢小說中，夢中的故事是一個內部額子，而入夢前和夢醒后相當于一個外部額子，因此幻夢小說又具有閉鎖額子小說的結構特點。

2.1《大觀齋記夢》的結構特點

《大觀齋記夢》是朝鮮中宗朝時期沈義的作品，收錄在其作品《雜同散異》中，據考創(chuàng)作時間是1529年。作者沈義，字義之，號大觀齋，籍貫是韓國豐山。出生于朝鮮朝成宗6年（1475年），卒年不祥。其兄沈貞是“中宗反正”事件中的功臣，屬于主張政治改革的趙光祖一派。沈義生長在官宦之家，拜當時的名士姜渾、申用溉等為師，學習寫作，文才出眾，才華橫溢。沈義經歷了成宗、燕山君、中宗、仁宗、明宗五朝的政治變革，屢次上疏，力主改革。由于其兄沈貞是乙卯史禍的主要參與者，受到尹元亨一派的打擊，最后冤死獄中。而沈義也因為“君弱臣強，重振朝綱”的上疏，被奸臣們譏諷為“心術乖險之輩”、“狂悖之人”。當時沈義雖官居李朝左郎，但看見其兄的冤死，預見家禍來臨，即辭官，歸隱田園。就這樣，沈義雖才華橫溢 ，卻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政治抱負，一生懷才不遇。因此不難想象，沈義創(chuàng)作《大觀齋記夢》，是希望自己的才華得到認可，憧憬著一個能夠實現自己理想的世界。作品分為入夢前—夢中—夢醒后三部分，敘事的段落分析如下：

<1>入夢前

夢游者沈義12月16日夜枕著胳膊睡著了。

<2>夢中

（1）在圣殿里遇見了樸熏，沈義被介紹給了文章王國的天子和文士們。

（2）天子賜予沈義金子光祿大夫的官職。

（3）從樸熏那里聽說了文章王國天子的文章及人才選拔制度。

（4）沈義的作文能力得到了天子的賞識。

（5）因為天子崇尚唐律，引發(fā)了金時習的叛亂。沈義在很短的時間內，沒有交兵，就平定了叛亂，金時習投降。沈義得到天子的信任。

（6）天子賜婚，與張玉蘭結婚，十年間子孫滿堂，享盡榮華富貴。

（7）遭到李奎報的彈劾誹謗。

（8）中國天子杜工部來訪，天子感嘆自己國家的臣子也很難駕馭。

（9）沈義遭到反對派的彈劾，天子無奈，賜號大觀命回鄉(xiāng)養(yǎng)老。沈義悲傷。

（10）李檣用金刀劃開了沈義的肚子，腹中的墨水文字全都傾瀉出來，李檣安撫他說，四十年后再共享榮華富貴。

<3>夢醒后

肚子疼醒了，發(fā)現不過是生病的妻子躺在旁邊呻吟。

這部作品夢中世界的特點是以對話的形式，來評價歷史上的文人。下面列出登場的歷代文人及其地位：

天子—崔致遠

宰相—乙支文德

左相—李齊賢

右相—李奎報

尚書—李仁老、李檣、鄭夢周、金宗直

大學士—李檣

參贊—樸隱

寶文閣學士—林椿、鄭道全、南孝溫

汶川郡守—金時習

如上，登場的歷史人物超越時空限制，匯聚一堂，其官職是由作者沈義根據上述歷史人物的才能，作出判斷后給予的。這種特殊設定需要采用幻夢小說的形式，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占據了夢中世界的大部分內容，但評價的根據僅僅是作文能力。崔致遠成為文章王國的天子，是對他出眾的作文能力的認可，而超越學派和黨派之爭，以作文能力取士，又是作者夢中的理想世界。在權力的中心是學派和黨派的現實社會中，這種文章王國只能是一種幻想。這種不注重政治能力，只以文章能力選拔官吏的方法，在現實中是行不通的。但是，作者虛構了這樣一個理想國家，反映了他在現實中受到的打擊，抒發(fā)了懷才不遇的悲憤心情。睡前點燃的朦朧燈火及生病的妻子，在夢醒后依然如故。如此，與其它長篇幻夢小說類似，夢中的富貴世界與現實中的清貧世界形成強烈的對比?！洞笥^齋記夢》也是通過夢幻世界表達作者在現實社會中不能實現自身政治理念的儒家思想。

2.2《大觀齋記夢》中的歷史人物和登場人物的相關性

《大觀齋記夢》中有許多文人登場，這些文人建立的文章王國受當時許多詩話集的影響。自新羅時期開始到朝鮮李朝時期為止出現了大量的詩話集：李奎報的《東國理想國集》、李仁老的《破閑集》、崔資的《補閑集》、李齊賢的《櫟翁稗說》、成伣的《龍齋叢話》等。這些詩話集比較和評判了歷代作家文人，對創(chuàng)作以文人為中心的文章王國的《大觀齋記夢》這樣的文章有著深深的影響。

《大觀齋記夢》中，沈義將文章王國的天子設定為崔致遠。這是因為從崔致遠開始，在朝鮮才形成了固定的詩風，并且在學識方面，崔致遠和沈義有相同點。

崔致遠出生于新羅時期六品官員家庭，12歲來到唐朝，科舉及第，以《檄黃巢書》揚名天下。崔致遠在唐朝實現了書生們科舉及第的夢想，揭示了對不以能力選舉人才的新羅社會的不滿。崔致遠雖然是當時書生們羨慕的對象，但回國后，由于社會壓制和矛盾，即身份制度，沒能實現其文學理想。和沈義類似，崔致遠也向王上疏過有社會改革性質的《時務十條》，試圖做官入閣，但認識到森嚴的等級制度后，帶著遺憾隱居世外。他的具體的死亡年代不祥，這點也和沈義類似。雖然文章寫得出色，但因為森嚴的身份等級制度，在仕途上只能受挫的崔致遠被設定為文章王國的天子，由此也可以看出遭遇類似的作者沈義的政治主張--建立一個任人唯才的社會。而由于做為天子的崔致遠只重視唐律，終于引起了金時習的叛亂。這也映射了當時不同學派之間相互排斥爭權奪利的社會現實。

關于沈義在作品中，將金時習設定為叛亂者，學界對此持多種不同觀點。張德順認為，沈義成為大將軍，平定了逆賊金時習的叛亂是一個重大事件，而無論沈義還是金時習，都是不奉承權貴，藐視權力的人，或許是憎惡梅月堂的文體，也可能是出于嫉妒，否則就是作者創(chuàng)作力拙劣引起的失誤。但是李元周認為，李奎報與作為批判斗爭對象的金時習共同登場，而且李奎報和金時習又有很多共同點，把金時習虛構設定為叛亂者有可能是出于嫉妒，還可能是為了充分表現作者的逞英雄的心里態(tài)度。車永周，金啟東，徐大石等認為，將金時習定位叛亂者是對當時一種頌詩的批判，但這種主張是由于沒能理解沈義的生涯和《大觀齋記夢》中建立的文章王國的特征引起的。沈義生活的時期，因為保守派和道學中心的士林派的對立，詞章也成為引起當時社會各派別爭論的根源。作者把金時習設定為文章王國的逆賊是為了表達對兩派以外的勢力無條件排斥的現實社會的對抗的思想。作者讓文章出眾，卻懷才不遇的文士們登場，即表達了他的觀點。

3、結論

幻夢小說始于高麗時期，而后又于朝鮮李朝時期得到了發(fā)展，它和當時的儒教理念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是這一封建時期必然的歷史產物。當時的主流思想是儒教的性理學，然而由于士禍、黨爭及統(tǒng)治階級內部的互相傾軋，儒士們不能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轉而以幻夢小說抒發(fā)報國無門的壓抑情懷；最后隨著性理學的逐漸衰退，幻夢小說也逐漸消失。儒教強調入仕為官的思想，受此影響的幻夢小說消極的表達了作者改造現實的愿望。幻夢小說通過超現實的夢境，批判了不平等的現實世界。在《大觀齋記夢》中，像文章王國的天子崔致遠這樣的實力派，在現實世界中也是懷才不遇 。而這個裝飾的框架最終卻也不得不面臨破碎的結局--夢醒，旋即回到黑暗的現實中來?；脡粜≌f是儒生消極地表達對森嚴的等級制度的不滿的一種方式，抒發(fā)了改變這種身份等級制度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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