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的愛：樊家樹與張無忌戀愛本質探析

摘 要：《啼笑因緣》中的樊家樹，先后與沈鳳喜、何麗娜、關秀姑有過戀愛關系；《倚天屠龍記》中的張無忌，也與周芷若、趙敏、殷離、小昭有過戀愛關系。一男多女的設定與一夫一妻的結局，使身處其間的男女倍受煎熬。女性的主動付出令人動容；而被競爭的男性，卻在順其自然和來者不拒的被動接受中展示了他們的戀愛本質——無力的愛。

關鍵詞：樊家樹；張無忌；戀愛本質；無力的愛

兩部小說具有相似的言情線，隱藏在一男多女戀愛模式下的是男性選擇的缺失。從男性戀愛關系入手、以女性主動追求為觀照，反觀男性的愛無力與選擇無能，并通過分析這一現(xiàn)象成因，證明男性在愛情中的迷茫、被動和軟弱。

一、男性愛情的混亂

樊家樹與三位女子的關系，可以粗略劃分為以下幾類：伶人士子（樊與沈），才子佳人（樊與何），俠女文人（樊與關）。樊與三位女子的交往，大致按照中國傳統(tǒng)言情小說套路進行，其間加注了五四觀念。無巧不成書的情節(jié)展開，讓樊與三女陷入N角戀關系中，這種情形持續(xù)到結局——西山別墅，樊與何窗邊談笑，心中想著遠去的關，心底藏著瘋癲的沈；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并未展開，未來并不確定，男性心中充斥的是猶疑和混亂。張與四女的關系更為復雜，無法用傳統(tǒng)類型劃分，從少年的一面之緣到長大后的單獨相處，他們的感情故事與社會的混亂融為一體。身處封建一夫多妻制環(huán)境，卻無法享齊人之福，注定了他的戀愛之路命途多舛。情深義重的四美，難以實現(xiàn)的共娶，讓張陷入了無法逃脫的愛情矛盾中，昭遠離中土，殷放言退出，趙和周的爭奪直到文尾都沒有結束，他們的愛情糾紛還在繼續(xù)。樊、張二人雖處不同時代，愛情經歷卻有諸多相似。愛恨糾葛的戀愛關系里，女性的主動爭取與男性的被動逃避形成強烈反差。

二、女性維系的戀愛

小說中的女子均有著獨特魅力和人生信仰，她們演繹了多角戀故事中的大半風景。通過比較她們在戀愛中的態(tài)度和表現(xiàn)，可以發(fā)現(xiàn)她們的戀愛觀及其本質。在與樊的交往中，沈、何雖容貌相似，但貧富懸殊的身份決定了沈傾向金錢，何為愛瘋狂。而同是賣藝出身的沈、關由于職業(yè)和家庭的緣故也有著迥異的愛情觀——沈眉目傳情盡職盡責，關默默凝視全力扶助。另一邊，周、趙的主動強勢一直困擾著張，只能靠自己不斷上位的周將權力欲望放在首位，富貴出身的趙愿意為愛飛蛾撲火。昭愛得深沉卑微，殷愛得激烈殘酷，但二人最終都選擇為愛放手。在小說內部比較中，無論弱勢的沈、熱情的何、沉默的關，或者不讓須眉的周和趙、隱忍逃避的昭和殷，都在主動選擇愛人，獨立完成了對男性的追求和舍棄。沈、周出身底層艱難謀生，為了生存和欲望拋棄愛情，男性作家均給了她們懲罰式的結局，可恨復可憐。而何、趙以征服者的姿態(tài)追求愛情，足夠優(yōu)秀又會謙遜示弱，即使在開放式結局中，依偎在男性身旁的必定是她們。關和昭、殷屬于讀者同情的人物，她們默默愛著，甚至為愛人和他的情人牽線搭橋，卻只能在審時度勢之后主動退出，終究一場空的設定令讀者唏噓，她們卻覺得愛情本該如此。女性對于愛情的追求都十分主動且態(tài)度明確。在愛情與事業(yè)、生存的抉擇中，她們從來不需要男性指手畫腳，她們自主獨立地決定自己的未來；而男性只能在過后被動接受對方的選擇，他們態(tài)度模糊、隨遇而安，形成了選擇無力和愛迷茫的惡性循環(huán)。

三、男性愛情觀的本質

《倚天屠龍記》后記，張“武功雖強，性格其實頗為優(yōu)柔寡斷，萬事之來，往往順其自然……習乾坤大挪移心法是從小昭之請；任明教教主既是迫于形勢，亦是殷天正、殷野王等動之以情；與周芷若訂婚是奉謝遜之命；不與周芷若拜堂又是為趙敏所迫。當日金花婆婆和殷離若非以武力相脅，而是婉言求他同去金花島，他多半便就去了”。這也是他的戀愛準則，順其自然的風格與樊如出一轍。樊受何的刺激去愛沈，被沈拋棄后，對關產生好感，關不回應并將他推向何時，他也接受了。二人總是順著女性指給他們的路前進，并未主動表示對誰的深愛或追求，或許一直被女性所追逐的他們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愛誰，也不認為愛情需要主動追求，對女性的態(tài)度也是來者不拒。這種不負責任的心態(tài)和缺乏戀愛選擇能力的缺陷，本質上表明了男性在戀愛關系中的被動和弱者地位，他們的感情被束縛，只能順從地接受選擇他們的女性，甚至將這種無力選擇后的接納認為是男性的強勢和魅力。自古以來的男權力量，在小說的戀愛關系中分崩離析，面對一眾弱女子，他們如何去愛？又為何無法主宰？

首先，動蕩社會中男女地位差距縮小。經過五四思想的熏陶，平等、自由觀念深入人心，這種環(huán)境為樊與沈、關的交往提供了可能。元末是多民族融合的時代，等級、民族制度力量被削弱，為張和趙、昭的交往提供了寬容的土壤。其次，家長缺席（去世或無力關注）。樊在北京的生活很自由，與人交往沒有限制和壓力；何的父親作為新派家長，使她不必承受家族的婚姻壓力；沈是家里的搖錢樹，家長對她的影響在金錢觀念；關與父親相依為命，母親的缺失使她缺乏女性啟蒙。幼年的張，父輩對他只有呵護，父母雙亡后，長輩的建議并不會左右他的決定；自幼萬千榮寵的趙對父權和皇權早已免疫，具有極強的自主意識；身世不幸的周堅忍自強，唯一相信的是自己；而自小在長輩權威下長大的昭和殷，卻只能自由一時。父母之命的缺失提供了自主選擇的機會，面對一男多女的事實，女性的主動選擇更為有效和有力，而男性在唯我獨尊的權威意識熏陶下，失去了主動出擊的能力和意志。再次，無法主宰的人生際遇。陰差陽錯的人生遭際，冥冥中牽引著人物走向不由自主的人生旅途。如果樊沒有回鄉(xiāng)，如果何、沈不相似，如果關在走投無路時未偶遇樊……他們的命運和情感又會如何？命運的力量影響著人物的選擇和發(fā)展。另一邊，四美只有一個能與張結婚，而巧合的是，張曾在不同場合中被他人要求與殷、周、趙訂了婚約?！熬壏帧蔽⒚顝碗s，相遇的時機是否恰好、雙方是否合拍等因素讓身處其中的人無法掌控自己的感情和未來。最后，男性的戀母情結。樊的戀母情結多表現(xiàn)在對關的信賴和對何的默許中，溫順而堅韌的關對他無微不至讓他不愿放棄；強勢聰慧又溫順的何既會為他謀劃抉擇，又能傾聽他的煩惱，彌補了他猶疑多慮的性格弱點。他自認為是沈的拯救者和主導者，而在二人交往中擁有選擇權和決定權的是沈，她的曲意逢迎使樊淪陷在傳統(tǒng)女性溫順可人的母性懷抱中無法自拔，因此嬌憨柔弱的沈也是樊戀母表現(xiàn)的對象之一。張對女性有濃厚的依戀和依賴之情，四女對他愛護有加。漢水初遇，周強忍父逝之痛喂食，給父母雙亡的張留下了終生的溫暖記憶，從此念念不忘、原諒她一次次的傷害。強勢的趙與張母性格、行事風格相似，在她嬌蠻任性又專情的攻勢下，張自愿成為裙下之臣。殷、昭對他的照顧與維護如母親般溫柔讓他眷戀多年，不忍放手。戀母情結和對不同女性的依戀，使他們無法確定戀愛對象，因此只能放棄選擇權，被挑選被接納。

四、結語

在戀愛中，男性常處于被牽引的地位，“理性與道德感常常只能使男人顧慮重重，深怕自己的行為影響自己的形象和聲譽。飛蛾撲火的情感與直覺力量，是男人所不具備的”。小說結尾，樊與何雪夜共剪燭，心中卻想著遠去的關。張與趙依偎訴衷腸，周的話語卻從窗外傳入。開放式結局留下無限遐想，男性混亂的戀愛關系與無從選擇的尷尬一覽無余，證明了男性在戀愛中的迷惘被動與無所適從。

注釋：

避免冗贅，以下姓名均以姓氏代表（小昭以“昭”代表）。

研究文本為1930年的《啼笑因緣》，1933年應讀者要求續(xù)寫的部分不作分析。

金庸《倚天屠龍記（四）》，寶文堂書店出版，1985年8月北京第1版，464

張確實慈悲為懷，但對周的寬容憐愛并非一般意義上的慈悲，是戀母情結轉移和外化的表現(xiàn)。

陳墨《金庸小說人論》[M]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9年5月第1版，290

參考文獻：

[1]張恨水.啼笑因緣[M].浙江文藝出版社，2005，4.

[2]金庸.倚天屠龍記[M].寶文堂書店出版，1985，8.

[3]佘小杰.中國現(xiàn)代社會言情小說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12.

[4]陳墨.眾生之相——金庸小說人物談[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