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濤
土族是青海省所獨有的少數(shù)民族,它最初就孕育、形成于今互助土族自治縣及其周圍地區(qū),而不熟悉情況的外省人,往往把他與土家族混為一談。
土家族居住在湘西和湖北恩施地區(qū),是羌戎的一支,語言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青海的土族,在民族形成過程中,主要與吐谷渾、蒙古諸族有淵源關(guān)系,語言屬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由于吐谷渾語與蒙古語屬同一祖源,所以今天土語詞匯中,有一半左右與蒙古語相同或相近。他們信奉藏傳佛教,主要聚居于青?;ブ磷遄灾慰h及周邊的大通、民和、樂都及甘肅的天祝地區(qū)。
土族,元末明初形成于今土族居住的河湟地區(qū)。這里,歷史上都是各民族錯雜而居,所以土族形成過程中,融入了吐谷渾、蒙古族、藏族、漢族的一些民族成分,因之,其語言也受到漢族、藏族的影響,不少漢、藏詞匯被吸收到土族語言之中。土族內(nèi)部交往使用民族語,大部分土族通漢語,少數(shù)還兼藏語。土族只有語言,沒有文字,使用漢字,少數(shù)用藏文。全國解放后,根據(jù)土族群眾的要求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規(guī)定,1979年曾創(chuàng)制了以拉丁字母為基礎(chǔ)、用漢語拼音字母為字母形式的土族文字,但因諸多原因未能試行和推廣。
土族有自己的語言和風俗習慣、民俗,有本民族的傳說,故事、諺語、舞蹈、音樂、敘事詩、民歌等民族民間文化。但他既與漢族、回族、藏族雜居,并與形成誕生于這一地區(qū)的“花兒”同時成長,他也就和這一地區(qū)的回族、撒拉族、藏族一樣,不可避免地接受“花兒”這一民歌的影響,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具有土族特色的用漢語演唱的土族“花兒”。
“花兒”對土族群眾影響之深,表現(xiàn)在土族無論男女老幼,都喜歡唱“花兒”,都會唱“花兒”,而且在土族山村形成大大小小,不下十幾處群眾性的“花兒會”。規(guī)模影響較大者有:威遠鎮(zhèn)擂臺會(農(nóng)歷二月初二)、五峰寺(農(nóng)歷六月初五——初六)、丹麻(農(nóng)歷六月十二日——十三日)、哈拉直溝毛荷堡(農(nóng)歷三月二十八日),東和松番寺(農(nóng)歷六月十四日——十八日)等,都是名副其實的土族“花兒”會。每年到節(jié)日來臨之際,天剛微露晨曦,就會有成千上萬土族男女,身著盛裝從四面八方趕往“花兒”會場、像五峰寺“花兒會”是在長滿楊樹的青山上,丹麻“花兒會”是在開闊的大河灘和岸邊的小樹林里,而松番寺“花兒”會卻是在森林覆蓋的小山上進行,空氣清新、景色宜人、環(huán)境幽美,置身其間令你心曠神怡,平時不怎么唱的人也會情不自禁地吼上幾聲。更何況許許多多專門遠道而來的唱家和“花兒”歌手呢!一旦對歌競歌開始,滿山遍野歌聲此起彼伏,從早到晚,滿山滿灘的人,滿山滿灘的歌?!盎▋骸睍幸惶斓?,多數(shù)都是二至三天或五天。遠處來的歌手,或就近住在親戚朋友家、汽車、拖拉機的車廂里,或露宿在樹林小商販搭起的帳篷里。在上述所有“花兒”會上,群眾最喜歡唱和唱的最多的令兒,是土族人自己的“土族令”、“梁梁上浪來令”、“好花兒令”、“尕阿姐令”、“黃花姐令”、“楊柳姐令”。
土族“花兒”在內(nèi)容、語言、襯句、音樂上,都很有自己的特色:
一、土族把阿哥稱阿亮。把修在路旁、村頭、山坡上供神的小屋叫“本康”,“本”是藏語的“十萬”,“康”是藏語的房子,“本康”聯(lián)在一起是十萬佛爺?shù)淖√帯⑺?。這是他們受藏語影響所致,所以在他們的“花兒”中,也就出現(xiàn)了:
上去高山大荒山,
九道彎彎的“本康”;
尕妹活人也孽障,
阿窩你把我領(lǐng)上。
東嶺的羊群西嶺上來,
西嶺上吃一回草來,
上莊的阿窩下莊里來,
下莊里看一回我來。
唱起來,還出現(xiàn)了像“阿窩梁梁上浪來”這樣的襯句。土族人把爺爺不叫阿爺,而稱阿爹。這一獨特的稱謂,也反映到他們的“花兒”中:
皇上阿爹喝酒哩,
要用個啥盅子哩;
我倆的路兒上才走哩,
你要個啥東西哩。
對群眾在山頂、路上以石頭、土塊壘起上插旗桿的土堆(也稱麻尼堆)、信仰喇嘛教的藏族、蒙古族、土族群眾,都把它視為山神的住地,逢年過節(jié)都要煨桑、祭祀。藏族將麻尼堆叫“拉卜澤”蒙古族稱鄂博或敖包,土族叫“加布來”(似為“拉卜澤”的變音)。可是他們唱“花兒”時,卻不用“拉卜澤”或“加布來”,而習慣用“鄂博”,這和他們在族源與語言上與蒙古族相近有些關(guān)系。所以他們唱的“花兒”中,就出現(xiàn)了:
尕柳的桿桿祭“鄂博”,
“鄂博”上蹲著個喜鵲,
為你著受下的閑氣多,
坐下又把你想著。
類似上述種種的實例很多,這里就不再一一列舉。
二、土族群眾唱漢族“花兒”,里面偶爾加進個別土族詞語,味道大不一樣,民族特色一下就突出出來了。
如:
打燈蛾兒上天了,
癩哈蟆它入地了,
渾身的肉兒想干了,
只剩下一口氣了。
我在丹麻“花兒”會上,卻聽到土族歌手是這么唱的:
拉實子拉摩上天了,
哈拉摩入了地了,
渾身的黑肉干了,
只剩下一口氣了。
在東和松番寺“花兒”會上,我聽一位土族女歌手唱的:
白牡丹跌在思柱日西加,
緊撈慢撈者下了,
西格五拉尼隔著不見了,
斯得格難過死了。
聽后,我才恍然大悟,這不就是漢族“花兒”:
白牡丹跌在河里了,
緊撈慢撈者下了;
大山隔著不見了,
心兒里難過死了。
三、歌者有時唱的“花兒”稍丑些,面對男女老幼聽眾,臉面上過意不去,他(她)就采取“風攪雪”的形式,把關(guān)鍵部分整句整句都用土語來唱,只與本民族的歌手、群眾交流,那么不通土語的漢族群眾,就如墜五里霧中只有望洋興嘆了!如他們唱的:
螞蟻蟲兒兩頭大,
當中細成個線了;
諾科日尼關(guān)斯吉塔日渾那,
鐵日吉恩塔拉沙那守哇。
實際上被歌者以土語隱起的后兩句,翻譯成漢語是:
我維的“花兒”溝蛋大,
摟上睡饒者顫了。
可是也并不完全如此,有時歌者感到用母語演唱比較順口,更易表達和抒發(fā)感情,也就采取一句漢語、一句土語的“風攪雪”唱法。如:
高高山上的玫瑰花,
呼拉撲哈奴其其努瓜;
(漢語:雨打者花沒有了)
十里嘛八里嫑送了,
布達谷拉奴婚緣是定啦峽。
(漢語:我倆兒的婚緣定了)
四、襯句是每首“花兒”歌唱時不可缺少的,一般搜集或整理“花兒”,是不寫襯句的。一首“花兒”可以用多種曲令來唱,而每首曲令的襯句是各不相同的。用哪個曲令唱,加什么樣的襯句,基本是固定的。
土族,“花兒”曲令襯詞,以其富于變化、豐富多彩而獨樹一幟。如:“梁梁上浪來令”,其襯句有“機溜的蓮喲,梁梁上浪來”、“阿哥的花兒,哎呀,梁梁上浪來 ”、“哎喲唔啊,梁梁上浪來”等多種唱法。一個“尕阿姐令”,也有“金子嘛、銀子的尕阿姐”、“尕阿姐,你不來呀大哥哥看你來”、“阿姐的滿臉笑呀,哥哥把你呀想著”種種。
土族“花兒”曲令,雖也是“商徵調(diào)式為主”,而形成自己的“徵”音為中心音的宮音,商音的框架結(jié)構(gòu)。它除具有一般“商徵型”音列特性外,從商音到徵音,別的“花兒”多把角音跳過去,或雖出現(xiàn)角音也并不重要,而它卻特別強調(diào)角音,特別重視角音的作用,所以旋律進行比較柔滑、流暢。
其音樂上的再一個特點,就是曲令結(jié)束前的下滑音。由于土族“花兒”曲調(diào),大多是一個單樂句或是一個單樂句的擴充和發(fā)展,一般中結(jié)音下滑幅度較小,在唱第二句歌詞時,其結(jié)束音下滑較大,常常作一一六度的滑落,而土族群眾、歌手一聽到這種具有民族特色的緩緩的下滑音,就會情不自禁地迎聲高歌。這種結(jié)束前大幅的滑落,給整首樂曲帶來深沉、壓抑、悲傷的情緒。
為什么在土族家曲:贊歌、問答歌、婚禮歌、民間舞曲都無此音樂現(xiàn)象,而唯獨在土族“花兒”中出現(xiàn)?土族野曲“花兒”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反映愛情婚姻的歌曲,野曲在那種特定的歷史時代形成,是與當時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和悲慘處境血肉相連的,所以土族野曲少有情緒歡快的曲調(diào),大多數(shù)曲調(diào)深沉、悠長。下滑音則是反映悲傷情感的重要手法,對曲調(diào)情緒與風格影響甚大。再一個與土族語言的語音也有些關(guān)系,“野曲曲調(diào)的中結(jié)音和結(jié)束音處的下滑音結(jié)束時,一般歌手都加一個“唏嚷”的感嘆詞,這個感嘆詞在平時土族對話中也常出現(xiàn)”。其次,土族人講話語調(diào)平穩(wěn)柔美,特別是上年紀的人講話更有著緩慢莊重的特點,很多長音語調(diào)的最后字音有拖音和降調(diào)特征??傊?,土族與“花兒”形成了一種特定文化方式,也是土族文化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隨著社會文化的發(fā)展,土族“花兒”也在形式上內(nèi)容上不斷充實、完善、健康,為豐富人民文化生活提供豐富的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