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 群
徽式語境
——談安徽意象油畫圖式之美
文/周群
內容提要:在燦爛輝煌的徽文化哺育下,安徽的油畫家從自身的藝術視角出發(fā),用風格多樣的油畫圖式表現(xiàn)徽州文化,探索符合徽州文化語境的油畫表現(xiàn)形式,展現(xiàn)徽文化的深邃內涵和厚重的歷史。本文從近年來全國性的大型油畫展覽中,分析研究這類作品圖式的表征和內涵,探索在徽式語境下,安徽意象油畫圖式之美。
關鍵詞:徽州文化;語境;圖式;意象油畫
安徽的皖南,以其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獨特的人文景觀,自古及今吸引著無數(shù)文人墨客流連忘返,進而去表現(xiàn)它,歌頌它,久未泯滅。
在近年來全國性的大型油畫展覽中,安徽省參展作品中表現(xiàn)徽州文化題材的數(shù)量占很大比例。從這些作品中,不難看到各位藝術家無不從自身的藝術視角出發(fā),用風格多樣的圖式表現(xiàn)徽州文化,表達內心對徽文化的真誠情愫,展現(xiàn)徽文化的深邃內涵和輝煌厚重的歷史。雖然這些作品基本上以“風景畫”的面貌呈現(xiàn),但是由于文化意義的投射,這些作品圖式無論表征還是內涵都超出了一般意義上的“風景畫”范疇,或側重于藝術語言的表達,探索符合徽州文化語境的油畫表現(xiàn)形式;或借景抒情,表達內心情感;或營造意境,傳意境之美,含詩情畫意。
在“吾土吾民—人文江南全國油畫邀請展”中,一些作品在表現(xiàn)徽州時,注重表現(xiàn)山林水澤的神韻和生機意趣,抒寫心意,寄情于物,強調主觀與客觀的交融,具有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美學意蘊。如高飛的《皖南山居》和李方明的《歲月流痕》等。
高飛的《皖南山居》,在取材、構圖和立意方面都帶有濃厚的文人畫氣息。作品以意構境,走向自然,寄情于山水田園風物之間,寫現(xiàn)實物象的生機之趣,營造意境,表達內心的精神體驗和感受,更趨中國繪畫的圖式特征。
畫面的中心焦點部分不是民居建筑,而是一簇秀勁蔥翠的修竹。作者把所有情感都寄寓其中,傾盡全力對這片竹林重點刻畫,濃墨重彩,意趣盎然。對民居建筑等輕描淡寫,天空處理得較為混沌,云霧縹緲。從構圖和立意來看,猶如作者走入自然風景之中,營造“人在風景中”的自然情境,似乎是物我兩忘,畫里畫外流露著文人情趣。竹,虛心勁節(jié),直竿凌云,高風亮節(jié),歷來為文人畫家所愛。文人畫重意,借描繪目之所及的自然景物寫心靈感受,抒發(fā)內心情緒,表達思想?!锻钅仙骄印奉}目和圖式傳達的情境是心境的寫照,反映了作者的藝術審美取向。作者用西畫的語言訴說中國畫的傳統(tǒng)文脈,體現(xiàn)出一種濃郁的東方傳統(tǒng)藝術“寫意暢神”的美學色彩。在精神品格上求自然之趣,尤其向往新安畫派的情境與創(chuàng)造,如他所說:“新安派先賢們,有‘貌寫家山’的傳統(tǒng),作品冷逸、蕭疏;今人吳冠中雖簡約以致抽象,然‘風箏不斷線’。前輩們的情境與創(chuàng)造,成為我的精神向往,不過,在我的畫面里,謹涉典型風格,唯求自然之趣,試探美的訊息。”[1]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畫面中還出現(xiàn)一個有趣的部分:前景的嫩綠讓人感覺沒有畫完,處理得頗具抽象意味,不知是作者刻意為之還是“綠絲條弱不勝鶯”而不忍下筆?
在感受文人畫的情境中,李方明的《歲月流痕》帶給了人們抒發(fā)情感后的沉思。作者主觀地采用暗灰色調營造天空,取景構圖中心是幾株老樹,并予以耐心地刻畫、勾勒,并施以金色點綴。同時用簡約流暢的筆墨虛化了周邊的景觀,寥寥概括,形成了強烈的主次對比,突出老樹的滄桑與精神,營造氛圍,呈現(xiàn)的一切物象都是那么的古老、久遠。然而,該作品的特別之處就在于作者特意于古老的枯樹下畫上具有現(xiàn)代氣息的摩托車,將古老與現(xiàn)代并置,將歲月滄桑、時空變遷穿越凝結在現(xiàn)實的畫面,表達作者對現(xiàn)代文明及文化意識的關注,引領人們以思考。
在這件作品中,可以看出作者在運筆上概括而流暢,且富有中國畫中的筆墨意趣,敷彩方面也較為單純、簡約,畫面色彩灰冷而透徹。他創(chuàng)作這幅畫,曾有感言:“取材于皖南,記憶中的皖南沒有炫目斑斕的色彩,沉淀下的卻是一種水墨語境,不知我的筆觸是否還能殘留一些情趣及文人氣息,與我觀望中的皖南相對應。我崇尚古人寫意的作畫方式,筆到意賅,收放有致,酣暢淋漓?!保?]
吸收當代藝術的平面性、裝飾性、構成性是安徽意象油畫藝術家追求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郭凱的《松霜雪意》《遠村墟煙》《閑嶺初雪》和胡是平的《春》《封存的記憶》等作品,遺棄物形的某些表象,在客觀物象中分析構成其美的因素,將形、色、虛實、節(jié)奏等因素提煉出來進行分析和研究,重新建構有意味的形式構成,訴諸其內心的理性,結合徽州地域文化,表達詩意,抒發(fā)情感,探索形式之美。
從第十一屆全國美展的《松霜雪意》和《吾土吾民—人文江南》油畫展的《遠村墟煙》,到第十二屆美展的《閑嶺初雪》,可看出郭凱作品的風格在發(fā)生一些變化。從朦朧含蓄清新日趨平面化、構成性、裝飾性,色彩也趨艷麗。這些作品中,民居村舍安排在遠景位置,或群山環(huán)抱,或古樹掩映,或風起池塘,或晚霞迷離,所有這些景色都令人想起“依依墟里煙”的質樸古風。作者用細膩、含蓄、豐富的色彩,筆觸輕盈地為畫面披上了夢幻般的霓裳。這種有意味的形式構成充滿了不無感傷的詩意之美,靜謐雅致,讓人忘情。
作者在《閑嶺初雪》的構圖中,刻意在前景的中心安排一棵被遮擋的樹,只露出樹梢,造成一種觀眾就站在樹前較高的田埂上,透過樹梢遙望風雪下的遠山與村莊的錯覺,使觀者成為參與者。畫面的近景與中景,作者用幾何形構成來處理大片的耕田和民居,并精心在右上角畫上雙雁,更好地烘托畫面“北風吹雁雪紛紛”的意境。為了布局構圖所需,作者在左上角畫上幾個黑點作呼應,可見作者構思之用心。我們也可從作品面貌上感受作者創(chuàng)作時的狀態(tài),他在構圖及把握每一塊色彩、形式、結構時都經過審慎的揣摩,反復斟酌,一絲不茍,執(zhí)著地用手中的畫筆來構建心中烏托邦式的世外桃源,并迷醉于其構建過程?!坝闷矫婊氖址嫵?,呼吁漸漸遠離的心情。追求筆意與色調的情趣化交織,使作品在油畫語境的自身規(guī)律中,探索個性化的、時代感的、學術性的表達。繪畫之形應是一種感覺,而不是現(xiàn)實的具體。要用心去創(chuàng)意形,不能用眼去描摹形。”[3]
胡是平的作品《春》,更注重色彩構成感與裝飾性。它的圖式是以某個特定的情節(jié)呈現(xiàn)的,畫面單純大氣,張弛有度,運筆溫潤。畫面存有一種內在的細致,一種來源于心的體悟,表達了對當代人生活狀態(tài)的關注以及疏離都市喧囂而返璞歸真生活的向往。
作者借助于構圖的層次感和有意味的形式構成,以及斑駁細微的色彩變化,將詩意的靈感蘊含在平面性、裝飾性、理性化的秩序中。天空處里得非常松動寫意,增強了畫面的繪畫性和表現(xiàn)性。畫面民居的純白色和整個畫面的紫灰色調對比強烈,但又高度統(tǒng)一。以溫厚、內斂的筆法對物象進行大膽概括,簡約明快,營造出一個寧謐溫潤的構成空間,畫面在淡淡的柔光之下,顯得溫和樸素、渾然天成,單純又不乏意趣。
繪畫語言豐富多彩,線型語言的視覺形式,不僅為意象油畫帶來美的意趣,也為意象油畫表達情感提供了重要支撐。在安徽當代意象油畫創(chuàng)作中,線型繪畫語言切實成了最為突出的景觀之一。杜仲的《屏山風景》、傅強的《藍色雨季》等作品皆屬此類。
杜仲的《屏山風景》以寫意性的語言風格,表現(xiàn)皖南屏山村的景色。畫面輕松隨意,暢快淋漓,洋溢著清新明快的氣息,充滿快意。作者注重“線”在畫面中的作用,在用筆上有意識地追求書寫性,看似輕松隨性地穿插于各形體、色塊中的“線”,實則像靈動的“網(wǎng)”一樣把畫面巧妙地組織起來,線條的交織與組合,在畫面結構中成為主導語言,也讓線條的粗細、長短、流轉,為多維層次的結構增添了繁復的、飄逸的節(jié)奏,松動而不散,隨性而不亂。
《屏山風景》是作者面對自然山水的有感而發(fā),物象帶來的生理狀態(tài)與瞬間感受彌漫著整個畫面,充滿著激情與即興。他在對自然的體驗中,尋求表達感受的方式,用鮮明的個性方式在“寫生”中注入創(chuàng)造的意識。藝術情感伴隨著溫暖的光感、清新的格調和生動的形象,通過輕松隨性的繪畫語言自然地流淌出來,作品充滿了一種明朗的詩情。
傅強在《藍色雨季》中表現(xiàn)徽州風景時的切入點是意象,舍其形取其意,在似與不似之間追求畫面的意境和形式感。作者用大面積的藍色和黑色的潑灑來表現(xiàn)雨中沉悶的天空,在畫面的下方刷出藍、黑色帶裝飾構成畫面,用斑斕、豐富、亮麗的顏色表現(xiàn)近景和中景的房屋,形成前后色調強烈的對比。為了表達意境以及構圖的需要,作者采用了夸張、變形等手段,對景物的多種元素進行取舍、歸納、重組,強調畫面的構成及點線面的結合,有意打破了自然秩序與傳統(tǒng)模式,乍看已很難辨認出物象的形體特征。在繪畫語言上,吸收了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勾線、潑彩、寫意、暈染等技法,結合油畫材質,將油和顏料稀釋,進行暈散、流淌和即興隨意的潑灑,呈現(xiàn)一種靈動瀟灑、渾然天成的意趣。
沒有絢麗的色彩,優(yōu)雅的構成,柔情的杏花春雨和詩情畫意,而是充滿了沉思與凝重,畫面圖式被賦予了更多的現(xiàn)實與責任感。周群的《癡絕徽州》《月沼魅影》和劉立冬的《塔·方外》等作品吸收了徽派建筑的特色,以黑白兩色為畫面基調,表達徽州文化的地域特色和厚重的文化歷史。
周群的《癡絕徽州》,作品的標題樸素而單純,并說明了作者的動機,這種動機體現(xiàn)了他對鄉(xiāng)土的萬縷情絲。作者力求表現(xiàn)那種失落家園的沉重與憂思,用慘淡的形式與色彩,使作品流露出一種感傷的情調。正因為這樣,他的形式也是隱喻的,我們看到的不是如歌的詩意或杏花春雨,而像是文明的廢墟。作者巧妙地運用了皖南建筑的線面結構與黑白關系,營造出一種線面交錯、沉悶單調的畫面效果。然而透過這種沉悶,在線、面、色的重疊交錯中又隱藏著一種美的韻律,像遲暮的美人引起人們一片感傷的遐思。
我們看到,在《月沼魅影》的畫面中,瞬間流動的白云和微波漣漪的水面對應著凝固靜止的建筑,永恒與剎那,動靜呼應。在時空、動靜的耦合中烘托出渾然一體的情境,讓人領略到悠久深厚的徽派建筑的神韻。在表現(xiàn)手法上,作者吸收了東方藝術元素,強化用筆的寫意性。通過率性、粗糙的筆觸,濃墨、枯筆勾勒,并使用大量的顏料流淌;結合徽州建筑特色,用刮刀層層堆砌顏料,斑駁粗糲,刻意減弱色相的變化,夸張黑色的暗沉,著意強化徽文化歷史的凝重與滄桑。
與其他幾位作者選擇的繪畫載體稍有不同,劉立冬選擇了“塔”作為繪畫圖式。作品《塔·方外》寄托作者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對傳統(tǒng)精神家園憧憬與回想的象征,借“塔”追尋對“往昔”的視覺感受和審美。面對“塔”不僅是感受這荒廢的建筑,更重要是通過這一特殊的“現(xiàn)場”激發(fā)對歷史時空的記憶和領悟。這殘存的人造物里有著時間凝煉的價值,過往的痕跡,也凸顯了當下的易逝。這里有民族的自豪,也有著憂慮和感傷,甚或烏托邦式的理想。
作者將古塔孤立于畫面中心位置,視角稍許仰視,背景概括而空靈。在塔體和地面斑駁的肌理上用干澀的白色、厚實的筆觸有力地掃過,刻意產生“飛白”痕跡,愈顯歲月崢嶸滄桑。同時,在作品中借鑒運用徽州建筑黑白色調元素,畫面單純而蕭瑟,情境更顯孤獨憂傷,這或許正是作者感傷的沉思,心境的寫照。
僅從近年來的全國美展中可能還不夠全面地概括在徽文化的語境下當代安徽的意象油畫圖式的全貌,但是,這些典型的作品圖式,卻給了我們很多啟發(fā)。它們風格迥異,藝術語言豐富,用恰當?shù)氖址ǘ嘟嵌缺憩F(xiàn)了徽州文化。情感的抒發(fā),意境的營造以及精神體驗的傳達,都帶給人們感官上的審美享受。期待著在燦爛的徽州文化哺育下,安徽油畫家能夠更好地挖掘、傳承徽文化,創(chuàng)作出具有地域特色的安徽油畫圖式。
注釋:
[1] [2] [3]朱乃正,許江.人文江南—吾土吾民系列油畫邀請展·3上冊[M].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1:120,160,120.
作者系安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繪畫專業(yè)副教授
約稿、責編:徐琳祺
基金項目: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一般項目(AHSKY2015D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