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曉
(1.北京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100871; 2.鄭州大學 外語學院,鄭州 450001)
?
當代德國記憶理論流變
時曉1,2
(1.北京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100871; 2.鄭州大學 外語學院,鄭州 450001)
摘要:縱觀記憶理論的發(fā)展,可以發(fā)現(xiàn):記憶理論主要在20世紀得到了長足發(fā)展,法國社會學家哈布瓦赫是集體記憶的理論鼻祖,但記憶理論主要在德國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阿斯曼夫婦厘清了各種記憶的概念及相互關(guān)系,提出了文化記憶理論。文化記憶理論成為學科交叉研究的對象,聯(lián)接了社會學、考古學、文學、歷史學、文化研究等各個方向。
關(guān)鍵詞:記憶理論;集體記憶;交際記憶;文化記憶
把“記憶”作為研究對象,在西方文化形成的初始時期即已有之。在古希臘羅馬時期,記憶被理解為一種可以習得的技術(shù),即“記憶術(shù)”[1]。西塞羅將記憶術(shù)歸為演講術(shù)的一個部分,把記憶術(shù)的源頭追溯至古希臘詩人西摩尼德斯,講述了其憑記憶描述宴會坐席的傳奇故事。柏拉圖將記憶比作蠟板,為可靠的回憶提供必要前提,并且認為學習就是回憶理念世界里的原型。亞里士多德探討了記憶和回憶之間的聯(lián)系,提出“回憶的過程蘊含了記憶,并且記憶伴隨著回憶”[2]。自此之后兩千年里,“記憶”研究基本上囿于與個體相關(guān)的領(lǐng)域。
直至20世紀初,記憶問題的研究視角才從個體轉(zhuǎn)向集體。20世紀20年代,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1877—1945)首次提出“集體記憶”[3]。哈布瓦赫認為,集體記憶是一個社會建構(gòu)的概念,在本質(zhì)上是立足現(xiàn)在而對過去的一種重構(gòu),是秉持“現(xiàn)在中心觀”對過去形成的各種觀點。這種集體記憶以群體成員個體的形式進行,每個社會群體或機構(gòu)(如家庭、宗教團體、社會階級等)都有各自不同的集體記憶。哈布瓦赫所指出的“集體記憶”,實際上是“同一社會中許多成員的個體記憶的結(jié)果、總和或某種組合”[3]2。因此哈布瓦赫記憶理論存在局限,其僅僅從社會心理學出發(fā)關(guān)注集體記憶對于具體社會群體的意義,沒有上升到文化高度;而且,集體記憶以言語的習俗為框架基礎(chǔ),具有流動性和變化性,顯然忽視了其他層面的記憶形式,欠缺明晰的概念區(qū)分和相應的理論深度。
這之后半個世紀里,哈布瓦赫的記憶理論并沒有得到繼續(xù)研究和拓展。直至20世紀90年代,文化記憶研究在德國蓬勃興起,其代表人物是阿斯曼夫婦:揚·阿斯曼(Jan Assmann)和阿萊達·阿斯曼(Aleida Assmann)?!拔幕洃洝笔前⑺孤驄D理論體系中的核心概念,文化記憶理論是對當代記憶理論最大的創(chuàng)新。
一、揚·阿斯曼——文化記憶理論的奠基人
揚·阿斯曼(1938—)是德國海德堡大學古埃及學教授,1998年獲得德國歷史學家獎。作為文化記憶理論的奠基人和開創(chuàng)者,揚·阿斯曼于20世紀70年代末就開始了對這一問題的思考。揚·阿斯曼的代表作是《文化記憶——早期發(fā)達文化的文字、回憶和政治認同》(DaskulturelleGed?chtnis.Schrift,ErinnerungundpolitischeIdenti?tinfrühenHochkulturen),這本書以古埃及、古代以色列和古希臘文明為例,詳細闡釋了文化記憶形成和運作的方式。阿斯曼在書中坦言,雖然他的主要研究領(lǐng)域是古埃及學,但是其文化記憶理論卻著眼于更為廣闊的領(lǐng)域——“對文化關(guān)聯(lián)的重構(gòu),更精確地說,是重構(gòu)(集體)記憶、文字文化和人種起源之間的聯(lián)系”?!案鱾€群體想象出自我形象,一代一代地延續(xù)著身份,形成回憶的文化”,文化記憶考察的正是這些群體如何回憶、如何通過回憶的方式想象自我、建構(gòu)身份[4]。
揚·阿斯曼的“文化記憶”概念繼承了哈布瓦赫集體記憶理論的社會取向,從“記憶的外向維度”出發(fā),認為記憶“受到社會和文化框架的限制”。但阿斯曼的本意并不在于區(qū)分集體記憶和文化記憶,在他看來,哈布瓦赫的“集體記憶”概念是模糊不清的,這種記憶的特點是“與空間和時間相關(guān)”、“與社會群體相關(guān)”,并具有“重構(gòu)性”,建構(gòu)了口述史的領(lǐng)域;換言之,哈布瓦赫所謂的“集體記憶”建立在日常交往的基礎(chǔ)上,以言語交流為核心,實質(zhì)上屬于“交際記憶”。揚·阿斯曼擴展了集體記憶的內(nèi)涵和外延,并對此概念作了明晰的闡釋。他認為,集體記憶的兩種形式是“交際記憶”(Kommunikatives Ged?chtnis)和“文化記憶”(Kulturelles Ged?chtnis)。
交際記憶是“與新近過去相關(guān)的回憶”,是“可以與同時代人分享的回憶”,它沒有特定的載體,言語交流是其媒介。交際記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代際記憶”,其時間跨度局限在三代人到四代人之間(80~100年),一旦擁有共同回憶的一個群體(一代人)辭世,那么就會產(chǎn)生新的記憶。因此,交際記憶的特點是日常性、口頭性、流動性、短暫性,不能提供過去的固定支點。與之相對,文化記憶不依附于日常交往,甚至它的特點正是與日常生活的距離;文化記憶具有穩(wěn)定性和長久性,它指向過去的固定點,過去成為回憶得以附著的符號,保留和傳承了文化內(nèi)涵和意義,因此儀式、節(jié)日、符號、紀念碑、文字等都屬于文化記憶的媒介,表現(xiàn)和演示了曾經(jīng)的某種文化;文化記憶的載體是特定的,比如牧師、教師、藝術(shù)家、詩人、學者、官員等等,總而言之,他們都是知識階層。那么很顯然,集體記憶的兩種形式形成兩極:從時間維度來看,節(jié)日慶典(文化記憶)與日常生活(交際記憶)形成對立;從社會維度來看,知識階層把控文化記憶,而交際記憶在社會群體中展開。所以在一些文明中,文化記憶和交際記憶對比鮮明,甚至可以稱之為“雙文化性”(Bikulturalit?t),其中古埃及文明就是一例,這種兩極對立在現(xiàn)代社會中已較為少見[4]2。
揚·阿斯曼的貢獻在于提出了“文化記憶”概念,拓寬了集體記憶的定義范圍,豐富了其內(nèi)涵,并區(qū)分了交際記憶和文化記憶。但交際記憶并非揚·阿斯曼的研究重點,他的關(guān)注點在于文化記憶,并且主要從早期古代文明入手,討論了文字的發(fā)明和使用在早期文明進程中的作用。在文字出現(xiàn)之前,起文化傳承作用的是“儀式”,運作的基礎(chǔ)是“重復”;在文字出現(xiàn)之后,“文本”就成為保留和更新文化記憶的重要媒介,其特點是允許“變化”,即不斷的闡釋[4]3。在他看來,重復和闡釋在文明形成過程中是同等重要的步驟。
二、阿萊達·阿斯曼——文化記憶理論的拓展者
揚·阿斯曼的妻子阿萊達·阿斯曼(1947—)是文化記憶理論的拓展者。作為德國康斯坦茨大學英國文學教授,她的研究興趣點在于記憶類型的進一步細分、記憶與歷史的關(guān)系、記憶理論與現(xiàn)當代文學的結(jié)合等等,其代表作有《記憶空間:文化記憶的形式和變遷》(Erinnerungsr?ume.FormenundWandlungendeskulturellenGed?chtnisses)、《昔日的悠長暗影:回憶文化與歷史策略》(DerlangeSchattenderVergangenheit.ErinnerungskulturundGeschichtspolitik)、《記憶中的歷史:從個人經(jīng)驗到公共展示》(GeschichteimGed?chtnis.VonderindividuellenErfahrungzur?ffentlichenInszenierung)等。
阿萊達·阿斯曼的貢獻在于總結(jié)和完善了已有的記憶理論,提出記憶形式的三分法和四分法,進一步區(qū)分了文化記憶中的功能記憶和存儲記憶,并將記憶理論與文學、文化、歷史學等學科交叉起來,研究了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
(一)記憶形式的概念區(qū)分
阿萊達·阿斯曼對“個人記憶”和“集體記憶”作了更為精密的區(qū)分,她認為,這種對記憶形式的二分法應由四分法代替,而區(qū)分標準是空間和時間跨度、團體規(guī)模以及暫時性或穩(wěn)定性。四種記憶形式如下:個人記憶 (das Ged?chtnis des Individuums)、社會群體記憶 (das Ged?chtnis der sozialen Gruppe)、國家政治集體記憶 (das Ged?chtnis des politischen Kollektivs der Nation)、文化記憶 (das Ged?chtnis der Kultur)。在其著作中,阿斯曼也常將這四種記憶形式分別簡稱為個人記憶、社會記憶、政治記憶和文化記憶[5]。
不難看出,哈布瓦赫所定義的“集體記憶”其實是阿萊達·阿斯曼筆下的“社會記憶”,也即揚·阿斯曼所定義的“交際記憶”。在阿萊達·阿斯曼看來,個人記憶和社會記憶都屬于短時記憶(區(qū)別在于載體是個人還是群體,但二者歸根結(jié)底都基于人的大腦記憶,因此隨個人或社會群體的消亡而消亡),而政治記憶和文化記憶屬于長時記憶(二者基于經(jīng)驗和知識,其載體已經(jīng)與生物大腦脫離開來,變成象征性的物質(zhì)載體,如文本、圖片、紀念碑、儀式等等,區(qū)別在于參照物是政治還是文化)。據(jù)此,阿萊達·阿斯曼將記憶分為三個維度,即:神經(jīng)的(neuronal)、社會的(sozial)、文化的(kulturell)。阿萊達·阿斯曼將政治記憶和文化記憶都并入最后一個維度(文化記憶),因其二者都是長期、穩(wěn)定的,且載體、環(huán)境、支撐皆同,只是考察角度不同。因此,這是阿斯曼對記憶形式四分法的簡化,即三分法:個人記憶、社會記憶和文化記憶。
在阿萊達·阿斯曼看來,個人記憶與社會記憶、文化記憶之間關(guān)系緊密,個體身上打上了社會記憶和文化記憶的烙印。首先,個人記憶是從個人經(jīng)歷中得來(經(jīng)驗記憶),個人經(jīng)歷離不開社會,這也就意味著個人記憶必須在社會交往中建構(gòu)起來,個人記憶受到社會記憶的制約。比如,社會記憶中的典型例子是“家族記憶”和“代際記憶”,與家人的互動(談話、共同經(jīng)歷)首先奠定了個人記憶的基礎(chǔ)。其次,個人記憶從與物質(zhì)符號的互動中而來,這意味著個人記憶受到文化記憶的影響。再以“家族記憶”和“代際記憶”為例,家族內(nèi)部或代際之間特有的經(jīng)驗會濃縮為標準化的內(nèi)容,不斷出現(xiàn)在個人回顧的語境當中,而這種個人記憶經(jīng)常由文本、圖片、照片、電影等外部媒體引發(fā),這些外部媒體都屬于物質(zhì)符號,是文化記憶(存儲記憶)的載體。因此,阿萊達·阿斯曼認為,個人記憶和社會記憶、文化記憶之間存在著互動和轉(zhuǎn)化的關(guān)系。
(二)文化記憶的兩種形態(tài):功能記憶與存儲記憶
阿萊達·阿斯曼研究的重點是文化記憶,她進一步區(qū)分了文化記憶的兩種形態(tài):功能記憶(Funktionsged?chtnis)與存儲記憶(Speicherged?chtnis)。存儲記憶是“文化檔案,里面保存著過往年代的物質(zhì)遺產(chǎn)”,它的特點是“保存和照看庫存”,因此存儲記憶是文化記憶發(fā)生的前提條件;功能記憶是“嚴格的挑選、主動的估值和個人的吸收”,因此它就像經(jīng)典化的過程,總是需要當下的展覽、討論、演示、解讀,總是存在著繼續(xù)闡釋的空間[5]2。
總的來說,功能記憶多與當下功能和實際訴求聯(lián)系在一起;與此相對,存儲記憶卻總是被看作“檔案”,而同時又是未來的功能記憶的“蓄水池”。存儲記憶與社會拉開的距離正是其意義所在,它和功能記憶之間的界限是可以變動的,當界限被打破,就會產(chǎn)生新的意義模式;否則的話,存儲記憶不能為功能記憶提供新的可能性,便會變成死水一潭,記憶就會變得僵化和絕對化。所以,存儲記憶是各種各樣功能記憶的語境和拓展視野。
以記憶與文學的關(guān)系[6]為例,阿萊達·阿斯曼區(qū)分了文學文本和文化文本,文學文本(對象是作為個人和獨立主體的讀者,處于開放的歷史視野之中)屬于存儲記憶,而文化文本(經(jīng)典化文本,受眾為作為群體代表的讀者,處于封閉的傳統(tǒng)視野之中)則屬功能記憶。
(三)記憶與歷史的關(guān)系
阿萊達·阿斯曼非常關(guān)注記憶和歷史之間的關(guān)系,并對其作了追本溯源的梳理。記憶與歷史的對立并非自古如此,而是從19世紀之后才逐漸形成的。德國歷史學家萊因哈特·柯塞萊克(Reinhart Koselleck)認為,“歷史”這個概念自18世紀下半葉才具有現(xiàn)代特征,此時“歷史”變成一個抽象的“集體單數(shù)”(Kollektivsingular),取代了之前作為“復數(shù)”出現(xiàn)的概念。不同觀點、立場各異的歷史講述演變成現(xiàn)代意義的“歷史”概念,猶如溪流匯入大海。大海的意象出自哈布瓦赫,他把集體記憶與歷史對立起來,把歷史稱為大海,而此處的歷史其實應是“歷史學”。阿萊達·阿斯曼認為,“歷史學”的專業(yè)語境在19世紀成型,這之后,歷史和記憶才對立起來。對于早期史籍來說,它們本身就是一種形式的回憶、是一種記憶的保留。在西方文明的早期,“歷史”和“記憶”這兩個概念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尤其在神話或口述文學中,歷史與記憶的融合是所有早期文明歷史記述的顯著特點;從古希臘羅馬時期直至近代,記憶總是處于史籍撰寫的突出地位,歷史的任務(wù)就是講述王朝、國家、機構(gòu)的出身與記憶,以證明其延續(xù)的合法性,這是一種“過去策略”——通過制造記憶,使其服務(wù)于當權(quán)者。19世紀,歷史成為了一門學科,歷史學的客觀性要求使其與政治訴求逐漸脫離,歷史客觀、科學的一面與記憶主觀、個人的一面對立起來[5]3。
針對記憶與歷史的對立,阿萊達·阿斯曼提出“被居住的記憶”和“未被居住的記憶”這一對概念[1]2:記憶是“被居住的記憶”,它有生命載體,視角存在偏差;歷史是“未被居住的記憶”,它既屬于所有人,又不屬于任何一個人,它是客觀和中立的?!肮δ苡洃洝本褪恰氨痪幼〉挠洃洝?記憶),而“存儲記憶”則是“未被居住的記憶”(歷史)。
三、文化記憶理論在人文科學領(lǐng)域的延伸和應用
1997年,德國吉森大學(Justus-Liebig-Universit?t Gie?en)30名高校教師和70名來自各個文科院系的研究人員共同開展了“回憶文化”(Erinnerungskulturen)的研究項目,著眼研究自古希臘羅馬時期至21世紀的文化記憶的內(nèi)容和形式。這一研究項目的宗旨在于“對歷史回憶這一范疇進行持續(xù)的歷史化”[7]。他們認為,阿斯曼夫婦的文化記憶模型是靜態(tài)和超歷史的,吉森大學研究組著重研究文化回憶的多樣性、動態(tài)性、創(chuàng)造性和過程性:首先,他們將“回憶”概念(Erinnerung)置于“記憶”概念(Ged?chtnis)之上,認為阿斯曼夫婦的“記憶”往往與存儲相關(guān),是靜態(tài)的,而“回憶”本身是動態(tài)的概念;其次,他們強調(diào)回憶文化的復數(shù)概念(Erinnerungskulturen),認為回憶概念及實踐是多樣的,隨歷史文化的變化而變化,回憶文化的多樣性不僅是歷時性的文化記憶的不同階段,而且是共時性的不同形態(tài)的回憶構(gòu)建和依存。在此基礎(chǔ)上,吉森研究組從回憶的框架條件、特定回憶文化的形式和具體回憶的過程三個層面對“回憶文化”進行了探討,研究出版物主要集中在第二個層面“特定回憶文化的形式”(如羅馬時代的宗教回憶文化、19世紀和20世紀戰(zhàn)爭和回憶)以及記憶媒介(如建筑、印刷品、文學、身體)和文化史記憶研究的概念(如經(jīng)驗和時代史、文學的記憶概念)上面。
阿斯特莉特·埃爾(Astrid Erll)是這一研究項目的代表人物之一,她的研究方向是英美文學,出版了多本記憶理論方面的著作:《集體記憶與回憶文化》(KollektivesGed?chtnisundErinnerungskulturen)、《文學研究的記憶》(Ged?chtniskonzeptederLiteraturwis-senschaft)、《文學、回憶和身份》(Literatur-Erinnerung-Identit?t.TheoriekonzeptionenundFallstudien)等等。阿斯特莉特·埃爾的貢獻在于將記憶理論與文學學科結(jié)合起來,豐富了文學學科中的記憶概念及文學作為記憶媒介的表現(xiàn)。阿斯特莉特·埃爾與安斯卡·紐寧(Ansgar Nünning)共同提出了記憶中的文學理念,她們認為,記憶理論在文學中的應用可以分為三個基本方向:“文學的記憶”(作為象征系統(tǒng)或作為社會系統(tǒng))、“文學中的記憶”和“文學作為記憶的媒介”[8]?!拔膶W的記憶”有兩層含義:其一,當文學作為主體時(即文學擁有記憶),文學記憶就成為象征系統(tǒng),比如說互文性、主題和體裁都是文學記憶的表現(xiàn);其二,當文學作為客體時(即文學是被回憶的對象),文學記憶就成為社會系統(tǒng),文本的經(jīng)典化和文學史的撰寫都屬于文學記憶?!拔膶W中的記憶”指的是文學作品中對回憶和記憶的描述和表現(xiàn),主要探討以何種手段處理和演繹記憶的內(nèi)容及運作方式。所以,“文學的記憶”著眼于文學系統(tǒng)的歷時性,研究基礎(chǔ)是記憶的過程,而“文學中的記憶”重點探討具體文學作品的形式和結(jié)構(gòu),著眼于文學作品的共時性特征,表現(xiàn)的是記憶本身?!拔膶W作為記憶的媒介”主要討論文學作品的記憶媒介性,從文學作為記憶媒介出發(fā),表現(xiàn)回憶文化中的記憶——這包括特定文化的過去(如猶太記憶與文學)、記憶的運作方式(如性別/身體、記憶與文學,媒體間性與記憶),等等。
四、結(jié)束語
記憶理論作為越來越具有影響力的當代理論之一,經(jīng)歷了準備、發(fā)展和突破階段:記憶理論主要在20世紀得到了長足發(fā)展,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是集體記憶的理論鼻祖,但記憶理論主要在當代德國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記憶理論的繁榮與記憶浪潮(Ged?chtnis-Boom / memory boom)的興起不無關(guān)系,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世界范圍內(nèi)對記憶問題的研究不絕如縷,其起因在于慶典節(jié)日的增多、文化多元主義、大屠殺研究、記憶工業(yè)的建立和冷戰(zhàn)的結(jié)束,等等。顯然,記憶問題與德國關(guān)系緊密(大屠殺記憶和冷戰(zhàn)記憶尤為突出),因此文化記憶理論誕生在德國有其必然之處。
德國學者阿斯曼夫婦是當代記憶理論的集大成者,厘清了各種記憶的概念及相互關(guān)系,提出了文化記憶理論。文化記憶理論在社會學、考古學、文學、歷史學、文化研究等等各個方向得到了延伸和應用。就文學研究領(lǐng)域而言,阿斯特莉特·埃爾是深入研究記憶理論與文學之間關(guān)系的領(lǐng)軍人物。文化記憶理論是目前德國文學研究的熱點,其本身是對文學理論的豐富和創(chuàng)新,也是20世紀文學理論人文主義轉(zhuǎn)向的表現(xiàn);同時,作為文學理論和文化理論學科交叉的產(chǎn)物,文化記憶理論又影響和推進了其他人文學科的發(fā)展。
參考文獻:
[1]Assmann A.Erinnerungsr?ume:Formen und Wandlungen des kulturellen Ged?chtnisses[M].München:C.H.Beck,2006.
[2]亞里士多德.亞里士多德全集(第三卷)[M].苗力田,主編.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2.
[3]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M].畢然,郭金華,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4]Assmann A.Das kulturelle Ged?chtnis.Schrift,Erinnerung und Politische Identit?t in Frühen Hochkulturen[M].München:C.H.Beck,2005.
[5]Assmann A.Der lange Schatten der Vergangenheit.Erinnerungskultur und Geschichtspolitik[M].München:C.H.Beck,2006.
[6]Erll A,Gymnich M,Nning A.Literatur-Erinnerung-Identit?t.Theoriekonzeptionen und Fallstudien[M].Trier:WVT,2003.
[7]Astrid E.Kollektives Ged?chtnis und Erinnerungskulturen[M].Stuttgart:Metzler,2005.
[8]Erll A,Nning A.Ged?chtniskonzepte der Literaturwis-senschaft:Theoretische Grundlegung und Anwendung-sperspektiven[M].Berlin:de Gruyter,2005.
(編輯: 朱渭波)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German Memory Theory
Shi Xiao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01,China)
Abstract:Looking a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emory theory,we can find out that the memory theory has made a great progress mainly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French sociologist Halbwachs established the theory of collective memory,but the memory theory has got a breakthrough in Germany.The couple of Assmann clarified the concept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fferent forms of memory and put forth the theory of cultural memory which has become the object of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combining sociology,archeology,literature,history,cultural studies and so on.
Keywords:memory theory;collective memory;communicative memory;cultural memory
收稿日期:2014-12-05
作者簡介:時曉(1983-),女,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德語近當代文學。E-mail:franka_shi@163.com
中圖分類號:I 51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895X(2016)02-0154-05
DOI:10.13256/j.cnki.jusst.sse.2016.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