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管之下的“大網劇時代”

覃柳笛++劉佳璇

提高行業(yè)門檻的結果，是“擦邊球”和業(yè)余玩家出局，以及大投入、大制作和網臺聯播的快速擴張

2016年2月最后一周，主管部門官員在全國電視劇行業(yè)年會上的發(fā)言，引發(fā)網絡劇行業(yè)的極大震動。

在那次會議上，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電視劇司司長李京盛和網絡視聽節(jié)目管理司司長羅建輝，分別作了題為“2015年～2016年電視劇管理”和“網絡劇的發(fā)展和管理”的主題報告。

李京盛在發(fā)言中提出：網絡劇審查將進一步加強，實行線上線下統(tǒng)一標準。羅建輝更是在發(fā)言中嚴肅指出當下網絡劇的諸多問題。

“電視不能播的，網絡也不行?！贝苏Z刷爆了業(yè)內人士的朋友圈。

此前，根據2012年主管部門下發(fā)的管理細則，網絡劇主要采取“自審自查”的管理方式。雖然每一家視頻網站都設置了審核員、總審核員，但是網絡劇與電視劇“尺度不同”幾乎已經成為慣例。

如導演鄭曉龍接受媒體采訪時所說，“導演協會開會時，大家都說咱們去拍網劇吧，為什么？網劇審查不嚴啊，電視臺播出的電視劇是先審查，而網播劇是后面有了問題再審”。

嚴管之下，洗牌在所難免。但是對于那些更具雄心的從業(yè)者而言，它的背后可能是一個大網絡劇時代的來臨。

很多網劇的營銷訴求是“挑戰(zhàn)底線”。

其實，網絡劇加強監(jiān)管的態(tài)勢自2015年底就變得明顯。

2016年1月21日，樂視熱播網絡自制劇《太子妃升職記》因“有傷風化”被要求下架。同時還有五部熱門網絡劇被舉報后遭事后審查，其中兩部永久停播。春節(jié)期間大熱的同性戀題材網絡劇《上癮》也在2月22日晚全網下架。

“審查標準明朗化，對行業(yè)是件好事?！北环Q為國內“網劇第一人”的制片人白一驄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2016年春節(jié)期間，由白一驄擔任總制片人的搜狐自制網劇《示鈴錄》上線。它的原著《怨氣撞鈴》，是一部帶靈異色彩的懸疑小說。白一驄說：“靈異內容在網劇里去掉了，現在的標簽是‘懸愛，懸疑、愛情?！?/p>

“網劇現在還是少年初長成?！绷_建輝在2015全國電視劇行業(yè)年會上表示，網絡劇的優(yōu)勢是“題材豐富活潑，手法不拘一格，體現年輕人的審美興趣”。

他接著指出了現階段網絡劇的問題：制作粗糙，精品較少，跟風嚴重，部分題材把關能力明顯不足，刑偵、靈異、暴力題材把關尤其不足，造成惡劣影響；故意打擦邊球現象嚴重，有意沖擊底線（例如某些劇專門表現同性戀內容）。低俗化傾向突出，很多劇都存在創(chuàng)作者主觀意識媚俗。

“確實有一些擦邊球的事情存在?！币暫脗髅紺EO孫福國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有些網絡內容制作方把“重口味”當做噱頭，從而提升新作的知名度，這是目前業(yè)內不能回避的現狀。

白一驄的團隊多從傳統(tǒng)電視劇領域轉行而來，主創(chuàng)“自審”的底線會畫得高些。他也感覺“相比那些敢打擦邊球的人來說，不敢打擦邊球的人可能會吃虧?！碑吘箯慕Y果來看，有“敏感元素”的網絡劇因具有話題性，更易成為“爆款”。

相較于2014年的1400集，2015年網劇達到了1.29萬集。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很多資本和技術能力比較欠缺的影視機構選擇敏感題材，在營銷上以此作為賣點、博眼球。

專門從事網絡影視營銷的暴點文化傳媒創(chuàng)始人忻云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的確有很多網劇的營銷訴求是“挑戰(zhàn)底線”。

他認為，前述的同性戀題材網絡劇《上癮》，在營銷方式上就過于高調“賣腐”。

目前，針對網劇的管理思路和措施仍在研究中，審查細則還未出臺。

“超級網劇時代”到來

就實際情況看，“先播后審”的模式讓網劇制作者承擔了更大風險。但是在網絡劇的小成本時代，風險指數還相對較低。而且，作品一旦成為話題之作，盈利便不再單純依賴點擊率和廣告，下架的損失會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補償。

例如，《上癮》即使下架，也可以繼續(xù)依靠積累的粉絲，通過售賣DVD和周邊產品的方式盈利。

如今嚴管到來，靠挑戰(zhàn)政策底線成為“爆款”的做法肯定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超級網劇”的涌現。

所謂“超級網劇”，強調大制作、強班底和優(yōu)質內容。2015年下半年以來，單集百萬制作費的網劇比比皆是。

據不完全統(tǒng)計，2015年投資在2000萬元以上的網絡劇有20余部，其中有5部“超級網劇”的投資更高達5000萬元至上億元。

2015年9月，愛奇藝自制劇開發(fā)中心宣布2016年將推出30部以上“超級網劇”。騰訊也在2015年10月公布了包括《鬼吹燈》在內的8部頂級自制網絡劇計劃。

網絡劇終會走向“優(yōu)勝劣汰”“內容為王”的時代。愛奇藝自制劇開發(fā)中心總經理戴瑩對《瞭望東方周刊》說：“網劇的精品化已經成為主流?！?/p>

“要相信網友的判斷力，不好的東西自然會被淘汰，市場本身就是最大的良性驅動力。”孫福國認為，監(jiān)管新形勢下，一些不夠專業(yè)的小公司會退出，更有實力、早已做好準備的公司將會與傳統(tǒng)影視機構比拼“硬功夫”。

“想在這個行業(yè)做出成績的人，并不會依賴投機取巧的方式?！彼f。

“棄劇”和“追劇”的選擇權握在網友手里?！栋岛谡摺飞暇€時，白一驄每天都要花兩個小時“像變態(tài)一樣”地盯著電腦，去看網上的評論和點擊數據。

《示鈴錄》也讓導演林楠體會了一番猶如“股民看盤一般”的心情：“拍過不少電視劇，以往拍完就在電視上放，不去管了，現在每天都在擔心數據漲幅不好?！?/p>

“傳統(tǒng)影視制作者離觀眾聲音遠，網絡劇卻要面對網友的嬉笑怒罵，拍得好，網友說‘加雞腿。拍得不好，網友找你‘談人生。”白一驄告訴本刊記者，“因此網絡劇的制作團隊都相對年輕化，年輕人承受網友評論的能力更強，調整效率也高?！?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6/12/18/lwdf201609lwdf20160909-1-l.jpg" style="">

他認為，網絡劇制作班底和電視劇的差別只在年齡分布上更趨年輕化，而制作上的專業(yè)水準不應有本質上的差別，因為觀眾在要求內容質量。

新片場是一家新媒體影視出品和發(fā)行平臺。CEO尹興良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以前很多人拍網絡劇只是小打小鬧，近兩年網劇趨向成熟，優(yōu)秀人才更多地進入這個領域，“我們關注的是網劇主創(chuàng)是否有成長性、基本功是否扎實?！?h3>網臺聯播的標準統(tǒng)一

更為重要的是，目前網絡劇輸入電視渠道的勢頭已經十分明顯。在此背景下，網絡劇、電視劇采取同一標準實屬必然。

2015年下半年起，一些視頻自制節(jié)目已開始反向輸出電視臺。戴瑩告訴本刊記者：“傳統(tǒng)影視和網劇互相扶持促進是一個良好的互補方式，未來的互動可能會越來越多?！?/p>

業(yè)內人士分析，過去網生內容“自審自播”“先播后審”的原則將不會改變，未來網絡劇的審查標準會更加明確詳盡。它雖然與傳統(tǒng)電視劇還會有所區(qū)別，但不會有本質變化和較大差距。

一種推測是，未來網絡劇的審查標準將與地面電視臺非黃金檔電視劇看齊。

網絡劇未來的發(fā)展趨勢，是實現網臺聯播以獲取最大的利益。編劇李宗梅便把“電視上不能播的，網絡也不行”理解為“部分實現網臺聯播的雙贏局面”。

其實早在2014年，就有業(yè)內人士指出，網絡劇很有可能成為電視劇的未來。不過，尹興良認為，網絡文化本身對多元化內容有更大包容性，“與傳統(tǒng)影視還是存在不同。”

因此，網絡上播出的劇集不一定都會被電視臺購買。白一驄用“客廳文化”來形容電視劇文化，而網絡劇的發(fā)展空間在于針對年輕的網劇觀眾，制作差異化內容。

比如，電視劇觀眾總體年齡偏大、受教育水平偏低，科幻題材難以獲得良好的收視效果。但2015年科幻類型的網絡劇前景看好，因為網絡劇觀眾對科幻的接受能力更強。

“刷量”網劇難長遠

熱潮之下，網絡劇盈利模式不成熟、變現回本難依然是普遍情況。孫福國表示，隨著行業(yè)的快速發(fā)展與規(guī)則的逐步建立，盲目進入網絡劇行業(yè)、通過打擦邊球企圖“撈快錢”的人，很有可能會“掛掉”。

目前，廣告收入和付費觀看仍然是網絡劇的主流盈利模式。除了少數具有“硬實力”的大網劇之外，大部分產品處于只能回本、難以盈利的狀況，甚至有一部分血本無歸。

這也催生了業(yè)內的“刷量”黑幕，即在網絡劇剛上線時，通過雇用水軍制造話題和點擊量。

“刷量”網絡劇往往沒有過多的成本和廣告投入，忻云把這叫做網絡劇第一季的“裸奔”——制作方寄希望于在“裸奔”期間積累起人氣和價值，吸引第二季的投資。

忻云對本刊記者說：“他們的內容可能制作粗糙，營銷上也沒有準備。”暴點傳媒便遇到過一些因為準備不足而被視頻網站回絕的公司，這讓忻云哭笑不得：“營銷也需要準備時間，一個禮拜做出的營銷，效果怎么會好？”

“跟風是普遍存在的?！卑滓或嬚f，“很多不專業(yè)的人進入這個行業(yè)，制片人甚至都不看劇本，雇用月薪幾千元的編審給身價幾百萬元的編劇提意見，這樣的指手畫腳合理嗎？”

在白一驄看來，另一種跟風體現在“賣腐”上，而“賣腐”便能產生“爆點”是一個偽命題?！半m然偏好二次元的用戶在社交網絡的活躍度更高，但不代表基數更大?！?/p>

“無論是大網劇還是網絡節(jié)目，愛奇藝目前的大方向仍然是做泛大眾化的內容?！贝鳜搶Ρ究浾哒f。

在網絡劇市場由量到質的變化中，“大網劇”會切走最大的一塊蛋糕，剩下的市場將由更多元化的“小網劇”主宰。

尹興良更認為，利用多元化內容在垂直領域深入、吃透細分市場，將是更好的策略。

這正是尹興良所在的“新片場”的方向之一。它專注于培養(yǎng)網絡劇的原創(chuàng)人才，并使其領域各自不同。很快，“新片場”將推出“東北話分類”。

“觀眾的愛好有時無跡可尋，一個題材近期火了，不代表接下來也會火?！卑滓或嫺械竭z憾的是，目前網絡劇市場與其他文化領域一樣，最大的問題是一味跟風。

“創(chuàng)新是第一位的。與其去抱怨監(jiān)管，不如去多研究創(chuàng)新?？杀氖?，真正專注創(chuàng)新的人還太少了?！彼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