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國”成長史：前世篇

胡文翰　何智文

不久前，伴隨著震驚世界的巴黎暴恐的發(fā)生，“伊斯蘭國”這個熟悉而又模糊的名字再次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一直以來，我們對“伊斯蘭國”的印象都停留在其手法殘忍的極端組織上，對于“伊斯蘭國”的起源、主要理念、發(fā)展歷程、美國與“伊斯蘭國”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伊斯蘭國”與“基地”組織之間的差異等重要問題，卻知之甚少。筆者根據(jù)“伊斯蘭國”發(fā)展史上一些親歷者近期公布的珍貴回憶錄和訪談資料，對“伊斯蘭國”的發(fā)展歷程做一“復盤”。

“導師”：“圣戰(zhàn)者”扎卡維

如果說本·拉登是“基地”組織當之無愧的“靈魂”的話，那扎卡維無疑是“伊斯蘭國”成長史上的“導師”，這個“復雜的男人”給“伊斯蘭國”留下的是“一種精神、氣質和做事風格”。

阿布·穆薩布·扎卡維，1966年10月30日出生于約旦扎卡的一個公務員之家。很多人都知道扎卡維從12歲起就開始尋釁滋事、嗜酒好斗，在胸前文上了巨大的文身，并多次因為打人、性侵事件而鋃鐺入獄。但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扎卡維最終只會成為一個以監(jiān)獄為家的惡棍，根本不可能成為一個恐怖組織的首腦?？梢哉f，扎卡維在人生路上的第一個轉折來自于他的母親為他“報的一個班”。在扎卡維19歲的時候，母親告訴他，雖然你做了很多壞事，但你的“內心還是質樸的”，應該去參加當?shù)厍逭嫠碌淖诮陶n。不愿意母親生氣的扎卡維點頭應允，而在上完課后，扎卡維即被鼓吹的極端宗教思想所吸引：“他戒了酒，將犯罪的激情全部轉移到對伊斯蘭教的學習中，經常踴躍參加古蘭經討論和禱告活動，并開始有意識地捂住自己胸前的文身（伊斯蘭教教義禁止穆斯林文身）?！蓖ㄟ^視頻學習，他得知阿富汗等地正在發(fā)生教派戰(zhàn)爭。而當本·阿里清真寺的禱告領袖在課堂上招募“打擊那些壓迫阿富汗穆斯林人們”的“圣戰(zhàn)”分子時，扎卡維第一個舉起了手。

1989年，扎卡維來到了阿富汗，他的第一個身份是一個圣戰(zhàn)雜志社的編輯兼撰稿人。1991年，他開始投入實戰(zhàn)。在1993年離開阿富汗之前，他不僅積累了大量的戰(zhàn)斗經驗，還因為作戰(zhàn)勇猛，贏得了“圣戰(zhàn)者”的美名。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們逐漸發(fā)現(xiàn)：“每次作戰(zhàn)時，扎卡維都有一顆必死之心。”當戰(zhàn)友們問他為什么時，扎卡維悲傷地說道：“鑒于我過去的所作所為，除非我成為一名殉道者，否則真主是不會原諒我的?！?/p>

1993年，扎卡維從阿富汗歸國，已經變成極端宗教分子的他卻發(fā)現(xiàn)這塊曾經無比熟悉的土地，變得無比陌生：“即便是去一趟集市，也能發(fā)現(xiàn)嚴守伊斯蘭教規(guī)的阿富汗人與‘開放的約旦人是多么的不同。約旦女人們的穿著實在不雅，未婚男女在咖啡館聚會的場景也讓扎卡維難以接受。更令扎卡維憤怒的是，約旦國王和巴勒斯坦人竟然開始與以色列這個猶太人國家舉行和談！”此時的扎卡維開始自詡為現(xiàn)代版的努爾丁·馬哈茂德（12世紀贊吉王朝的統(tǒng)治者，曾打敗過歐洲的十字軍，并統(tǒng)治過從土耳其南部到尼羅河的廣大區(qū)域）。與此同時，他還找到了其在阿富汗期間結識的著名伊斯蘭教學者阿布·默罕默德·馬克迪西，后者有“伊斯蘭教活字典”的美譽，在2006年美國國防部發(fā)布的一份報告中被稱作“‘圣戰(zhàn)運動最重要的思想者”。在“為約旦的宗教而工作”這一使命的感召下，倆人開始印刷并散發(fā)馬克迪西的宗教書籍，號召“所有穆斯林不僅要譴責不遵守伊斯蘭教教義的墮落統(tǒng)治者們，還要在真主的召喚下將其殺害！”

萌芽：賈法爾監(jiān)獄

在扎卡維和馬克迪西的召集下，一些在阿富汗參加過“圣戰(zhàn)”的約旦人聚集在一起，共同組建了“宣誓效忠禱告領袖”組織，這可以算作“伊斯蘭國”最早的前身了。毫無疑問，這個組織從一開始便深深地烙下了扎卡維的“印記”，根據(jù)該組織一些成員的回憶：“他（扎卡維）恨不得在幾個小時內就實現(xiàn)自己的雄心抱負，而由于急于求成，他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作出錯誤的決定。但遺憾的是，他的大多數(shù)同伴極力還是擁護他所作的決定！”扎卡維集團的首秀可謂讓人哭笑不得：1993年，扎卡維的同伙艾迪·賈哈里恩準備對當?shù)氐囊患页扇穗娪霸喊l(fā)動自殺式爆炸襲擊。當他進入電影院時，卻被劇情所吸引，完全忘記了自己所肩負的任務。當他準備坐下來好好欣賞劇情時，卻不慎引爆爆炸裝置。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在這起爆炸中唯一的傷員就是失去雙腿的賈哈里恩。

在這場鬧劇之后，扎卡維開始籌劃向“真正的敵人”——以色列——發(fā)動攻擊。而這一次，扎卡維的組織連爆炸裝置都未引爆，就被約旦國家情報總局給“一鍋端”了。隨后，扎卡維和他的同伙被關進恐怖分子專用監(jiān)獄——阿爾·賈法爾監(jiān)獄。

遺憾的是，阿爾·賈法爾監(jiān)獄不僅沒能成為扎卡維的墳墓，反而成了他的訓練營！

在監(jiān)獄中，扎卡維的許多做法都被日后的“伊斯蘭國”所傳承：為獲取絕對威信，扎卡維不僅藐視監(jiān)獄的一切管理規(guī)定，采取毆打獄警等極端方式與監(jiān)獄方對抗，還要求他的手下做任何事都要征得他眼神上的同意，他也因此被稱為“用眼睛指揮的人”。為體現(xiàn)對伊斯蘭教教義的絕對服從，扎卡維讓前來探望的表哥為他準備一把剃刀，然后將自己胸前的文身一塊一塊地剃掉，他的身上也因此留下了一塊辨識度極高的傷疤；為了鞏固內部團結，他對任何生病的手下都親自照顧，上文提到的失去雙腿的賈哈里恩，他的吃喝拉撒基本上都是由扎卡維包辦的。

扎卡維在監(jiān)獄中的舉動讓他的地位和整個團伙的性質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一開始，由于在伊斯蘭世界乃至全球的巨大影響力，馬克迪西其實是整個團伙的頭號人物，但在入獄之后，馬克迪西的說教逐漸失去了市場，取而代之的是扎卡維的“暴力美學”。在扎卡維的帶動下，整個團伙的思想變得更為激進，他們在等待轉機。

1999年，轉機來了。時年，約旦國王侯賽因因病去世。按照約旦慣例，新國王在登基時，要赦免那些“非暴力罪犯和政治犯”。按說扎卡維等人不應該在赦免人員之列，但當時為了爭取民心，約旦議會決定赦免那些“對以色列發(fā)動過襲擊或在阿富汗參加過‘圣戰(zhàn)的人員”。這樣一來，扎卡維與其同伙的名字就出現(xiàn)在了約旦議會提交的2500人的赦免名單中。約旦新任國王阿卜杜拉隨后在赦免名單上簽字。

多年之后，阿卜杜拉國王承認，那是他一生中最失敗的簽字！

1999年3月29日，扎卡維和他的部分同伙被釋放。令人驚嘆的是，一天之后的凌晨5點30分，扎卡維再次來到阿爾·賈法爾監(jiān)獄，“他像戰(zhàn)場指揮官一樣檢查著鐵窗里面未被釋放同伙的士氣，并向他們傳達著新的指令”。

阿爾·賈法爾監(jiān)獄醫(yī)生薩布哈多年之后回憶道：“那一刻，他（扎卡維）是一位真正的領袖。我隱隱感到，未來他要么名揚天下，要么死無葬身之地！”

成長：從阿富汗到伊拉克

1999年9月，扎卡維離開約旦，前往巴基斯坦。原本他計劃借道白沙瓦前往北高加索，參加車臣分裂分子針對俄羅斯的恐怖襲擊，但最終未能如愿。6個月后，他的簽證到期，此時他選擇前往阿富汗，去見一位他仰慕已久的人物——本·拉登。此時的拉登正在籌劃“9·11”恐怖襲擊，根本無心搭理這個無名小輩，因而派了他的副手埃及人薩伊夫·阿德爾與扎卡維會面。扎卡維向阿德爾傾訴了自己“重建伊斯蘭社會的偉大構想”。阿德爾聽完之后覺得“這個人簡直是瘋了”。阿德爾告訴扎卡維，“基地”組織目前能為他做的僅僅是提供訓練營和啟動資金，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扎卡維雖然很失望，但還是答應了阿德爾。此后，扎卡維在坎大哈建立了一處名為“心臟”的訓練營，招募約旦的朋友和他們的家人，接受恐怖襲擊訓練。幾周后，阿德爾發(fā)現(xiàn)，訓練營里有“18個男人、婦女和孩子”；兩個月后，訓練營里已有“42個人，其中包括敘利亞人和歐洲人，這些人大多借道伊朗來到阿富汗”。伴隨著訓練營人數(shù)的不斷增多，阿德爾感慨道：“他們正在建立一個迷你的伊斯蘭社會?！?/p>

然而，好景不長，在拉登發(fā)動“9·11”恐怖襲擊之后不久，美國開始對阿富汗發(fā)動空襲。在美軍對“基地”組織的一次定點清除行動中，扎卡維被坍塌的墻體砸傷。隨著處境日趨惡化，扎卡維決定帶領其跟隨者及部分“基地”組織成員逃往伊朗。到了伊朗之后，作為遜尼派的扎卡維覺得這個以什葉派為主體的國家終非久留之地。此時，他瞄準了伊拉克東北部的庫爾德人聚集區(qū)。這片山區(qū)在1991年的海灣戰(zhàn)爭后，一直是美軍的禁飛區(qū)，同時聚集著大量的極端組織。其中聲勢最為浩大的“伊斯蘭輔助者”組織是堅定奉行極端宗教思想的遜尼派組織，并熱衷于試驗毒氣殺人等極端恐怖襲擊手段。扎卡維看到“伊斯蘭輔助者”組織簡直就像看到親人一樣，他立刻率部離開伊朗，前往“伊斯蘭輔助者”組織的大本營，并在一個名叫薩加特的小村莊建立起“根據(jù)地”。阿德爾事后回憶，當扎卡維離開伊朗時，以色列和約旦已經不再是他的主要襲擊目標，“在親眼目睹美軍對阿富汗的轟炸后，他已經體會到向美國人復仇的重要性”。

扎卡維告訴他的朋友：“伊拉克將會成為我們與美國人的下一個戰(zhàn)場?！?/p>

鋒芒：“屠殺酋長”

其實，扎卡維對美國人宣戰(zhàn)的地點不是在伊拉克，而是在約旦。

2002年10月28日清晨，美國駐約旦大使館的外交官勞倫斯·福萊在安曼家中被殺害。此前一天，他還接受了美國駐約旦大使館為他頒發(fā)的榮譽勛章，并愉快地表示：“約旦是個安全的國家，我正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2月3日，兇手蘇維德被捕，面對審訊，他承認：“我這么做，都是為了‘基地組織和扎卡維！”

兩個月之后，美國開始對扎卡維宣戰(zhàn)。

2003年2月5日，在紐約聯(lián)合國總部，時任美國國務卿的科林·鮑威爾發(fā)表演講稱：“伊拉克當前正在包庇一支由阿布·穆薩布·扎卡維領導的極端恐怖組織，這一恐怖組織是本·拉登的同伙?！彪S后，鮑威爾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現(xiàn)了扎卡維的巨幅照片。有一位美國中央情報局特工事后回憶稱：其實說薩達姆包庇扎卡維與說伊拉克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一樣，都是“莫須有”。當時觀看鮑威爾講話直播的約旦國家情報總局高層更是拍案而起，大呼“一派胡言”！而扎卡維對美國人的回應則是：“將美國人所有關于恐怖主義的警告變成了現(xiàn)實?！?/p>

在入侵伊拉克之后，美國人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竟變成上帝送給扎卡維的“禮物”。一些伊拉克軍隊的軍官和士兵在薩達姆倒臺后，選擇投奔扎卡維旗下。他們不僅充實了扎卡維的隊伍，還為其提供“住宿、情報、現(xiàn)金和武器”。伊拉克軍人向扎卡維提供的武器包括“防空武器、火炮、火箭彈等，它們隨后變成扎卡維發(fā)動的汽車爆炸案的重要武器”。另外，曾在阿富汗與扎卡維一同參加過“圣戰(zhàn)”、會說四國語言的敘利亞牙醫(yī)阿布·賈迪亞則從敘利亞源源不斷地為扎卡維提供補給。同時，扎卡維的手下具備極強的情報搜集能力，他們能夠對離自己大本營數(shù)十英里外的情況了如指掌，然后發(fā)動準確的攻擊。

在隊伍不斷壯大之后，扎卡維的手下先后對聯(lián)合國駐伊拉克總部和伊拉克多處什葉派清真寺發(fā)動連環(huán)恐怖襲擊。在分析扎卡維的意圖時，美國中央情報局反恐問題專家布魯斯·里德爾曾一針見血地指出：“通過襲擊聯(lián)合國總部，扎卡維試圖阻止他國在伊拉克建立大使館；而通過襲擊什葉派清真寺，他試圖隔開什葉派和遜尼派的分界線。他首先試圖在伊拉克將我們孤立起來，然后將我們拖入內戰(zhàn)?！辈恍业氖?，扎卡維的目的達到了：在每次恐怖襲擊之后，美國人都會成為伊拉克人的譴責對象，連美國的親密盟友、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也抱怨稱：“美國入侵伊拉克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而少數(shù)被捕的扎卡維的手下（大部分人已經因引爆自殺裝置身亡）在面對審訊的時候，都會說出一句話：“我效忠于扎卡維，在這種行動中死去對我來說是一種榮耀。如果我死了，我將成為一位殉道者，而被我殺害的人將下地獄?！?/p>

美國人逐漸發(fā)現(xiàn)，他們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2004年4月10日，不顧家人勸阻、一意要在伊拉克經商致富的美國人尼克·貝格在摩蘇爾消失；5月8日，貝格的尸體在巴格達被發(fā)現(xiàn)；3天之后，整個世界都知道了貝格被殺的詳情！在當天公布的一段長達5分30秒的視頻中，扎卡維告訴時任美國總統(tǒng)小布什：“你們的艱難時光即將到來，你們會為入侵伊拉克和侵犯穆斯林付出代價。未來，你們將看到的是一具具像這樣的尸體?！闭f罷，扎卡維拿起長刀，將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貝格砍頭示眾?！都~約時報》事后評論稱：“當親眼目睹貝格被殺時，每個美國人的心跳在那一刻都發(fā)生了變化。他們或許都在問：‘我們?yōu)槭裁匆肭忠晾?？”而這一次，扎卡維再次達到了他的目的：他不僅獲得“屠殺酋長”的綽號，還通過播放殺人過程這一方式，“贏得了狂勢‘圣戰(zhàn)分子的支持，并給其他人以揮之不去的恐懼”。

貝格被殺視頻公布之后的兩天，也就是2004年5月13日，一家“圣戰(zhàn)”網(wǎng)站發(fā)布聲明稱，伊拉克暴亂分子和國外戰(zhàn)斗人員團體將統(tǒng)一合并為“統(tǒng)一圣戰(zhàn)組織”，并推舉扎卡維為該組織的領袖。聲明稱，“統(tǒng)一圣戰(zhàn)組織”的成立“將成為具有決定性的歷史轉折點”。這一事件最直接的作用是讓扎卡維的“身價”再次水漲船高：2004年7月，美國政府宣布，將提供抓捕扎卡維線索的獎金提升至與本·拉登相同的2500萬美元。此前一直不愿意搭理扎卡維的本·拉登（扎卡維此前多次給本·拉登寫信，請求讓自己的團伙加入“基地”組織，但都沒有得到拉登的首肯）此時也開始公開贊揚這位“明日之星”。2004年9月，本·拉登通過阿拉伯半島電視臺發(fā)布視頻，宣布“基地”組織將在伊拉克成立新的分支，而該分支的領袖正是扎卡維：“我要向大家宣布，和我一起參加圣戰(zhàn)的兄弟阿布·穆薩布·扎卡維將成為‘基地組織在兩河（幼發(fā)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地區(qū)的首領，該分支的所有兄弟都要聽從他的號令！”

決戰(zhàn)：扎卡維之死

進入2005年，扎卡維認為，他與美國的決戰(zhàn)時刻已經到來！

1月，在美國的安排下，伊拉克舉行了史無前例的大選，扎卡維警告稱，他將“用血水清洗每條街道”。雖然扎卡維只發(fā)動了幾次影響力不大的暴力襲擊，但他卻成功地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讓伊拉克大多數(shù)遜尼派民眾在投票當天選擇呆在家里：在扎卡維大本營所在地安巴爾省，遜尼派民眾的投票率只有2%。

與此同時，美國人也認為，是時候與扎卡維進行終極一戰(zhàn)了。他們?yōu)樵ňS找來的對手是美軍特種作戰(zhàn)專家——時年48歲的斯坦利·麥克里斯特爾準將。經過不斷的搜查和審訊，麥克里斯特爾首先弄清了扎卡維招募伊拉克境外自殺式爆炸襲擊者的主要流程：通常，扎卡維的手下會首先發(fā)布招募視頻，并在視頻中留下電子郵箱。在通過郵箱與志愿者進行一系列聯(lián)系和試探后，扎卡維的手下會要求志愿者前往敘利亞，然后讓后者徒步穿越危險的敘伊邊境。在進入伊拉克后，扎卡維的手下會奪走志愿者所有的隨身錢財和物品，并將其關入訓練營中進行訓練，“當志愿者再次看到鮮活的伊拉克人時，也就是他們殺人的時候！”另外，麥克里斯特爾還了解到，扎卡維集團主要從敘利亞邊境小鎮(zhèn)加伊姆獲取補給，然后將其運往三個方向：南部的遜尼派據(jù)點安巴爾省、北部的摩蘇爾，以及巴格達東北部的多民族聚集區(qū)巴古拜。

伴隨著審訊的深入，麥克里斯特爾逐漸弄清扎卡維團伙的組織程序，并抓捕了數(shù)百名扎卡維團伙成員，“在扎卡維身邊的21位重要成員中，有20位被美軍殺死或捕獲”。但令麥克里斯特爾沮喪的是，“幾乎沒有人知道扎卡維的具體住所。扎卡維從來不使用手機，而且經常變換住所”。在一次搜查中，麥克里斯特爾的部隊“離扎卡維睡覺的地方僅有45米左右的距離”，但扎卡維還是在當?shù)鼐用竦膮f(xié)助下成功逃脫了。

就在麥克里斯特爾步步緊逼之際，扎卡維也開始主動出擊，這一次他選擇的突破口是自己的祖國約旦。2005年11月，35歲的未婚遜尼派女子麗莎瓦與之前并不認識的伊拉克老鄉(xiāng)阿里假扮成夫妻，前往約旦“治療不孕不育癥”。一年前，麗莎瓦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夫（同為“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成員）被美軍殺害。根據(jù)遜尼派的傳統(tǒng)，麗莎瓦必須要為被殺害的家庭成員報仇。扎卡維給這對“夫妻”下達的任務是，前往約旦首都安曼的拉迪遜酒店“殺死那里的美國和以色列情報官員”。但當?shù)竭_拉迪遜酒店時，麗莎瓦傻眼了：她看到的是一場約旦人舉行的婚禮。阿里毫不猶豫地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藥，而麗莎瓦卻因為爆炸裝置安裝不當，最終沒能引爆裝置，并在幾天后被捕。這次恐怖襲擊最終導致56名無辜平民死亡，300多人受傷，死者中還有很多“長得像天使一般的孩子”。

這是約旦的“9·11”！

這次殘暴的行動最終讓扎卡維走向墳墓：約旦開始將扎卡維視為國家公敵，并主動向美國提供追捕扎卡維的線索；原先痛恨美國人的伊拉克人也開始將仇恨轉向越來越暴戾的扎卡維，他們甚至開始主動向美國人提供關于“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的情報；更令扎卡維感到郁悶的是，“基地”組織二號人物扎瓦赫里公開對扎卡維的做法提出質疑：“扎卡維血腥的做法開始破壞‘基地組織與穆斯林之間的關系。扎卡維殺害美國和伊拉克士兵的做法無可厚非，但針對什葉派清真寺的汽車炸彈襲擊、針對普通平民的殺戮，以及殘忍的殺人視頻正在傳遞錯誤的信號。這些做法不會激勵普通的穆斯林，相反會讓他們感到惡心！”在隨后的歲月里，“基地”組織與“伊斯蘭國”之間還將爆發(fā)更為激烈的“主義之爭”！

2006年，麥克里斯特爾開始向扎卡維發(fā)動致命一擊。

這年春天，美軍在對一個叫約蘇菲亞的伊拉克小鎮(zhèn)進行搜索時，逮捕了一位名叫穆巴西亞的人。讓美軍感到意外的是，穆巴西亞說著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語，并聲稱自己無罪，要求美軍盡快將其釋放回家。5月，約旦國家情報總局向美軍提供情報稱，穆巴西亞之前曾數(shù)次前往約旦，并且似乎與安曼恐怖爆炸案的女兇手麗莎瓦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美軍隨后重新提審穆巴西亞，后者最終向美軍交代了8頁紙的信息。穆巴西亞坦言，在馬克迪西之后，扎卡維新找了一個名叫阿布·拉赫曼的精神導師，此人住在巴格達，雙方每十天左右就見一次面。

在得到這一重要情報之后，美軍開始24小時監(jiān)視拉赫曼的一舉一動。2006年6月7日，美軍發(fā)現(xiàn)，拉赫曼的專車一反常態(tài)，一早便駛離巴格達。為躲避跟蹤，拉赫曼的專車幾經迂回，最終駛入迪亞拉省的一個名叫希布希布的小村莊內。拉赫曼隨后在一名侍從的帶領下，進入一間綠樹環(huán)繞的兩層小樓內。麥克里斯特爾的助手告訴他：“我不能確認屋內的人就是扎卡維，但不管是誰，都比我們之前殺掉的人更重要！”17時許，麥克里斯特爾下令在附近巡邏的兩架F-16戰(zhàn)機飛往小樓方向。18時，麥克里斯特爾下達打擊指令。F-16戰(zhàn)機隨后向小樓投擲了兩枚GBU-12炸彈。20分鐘后，當美軍特種作戰(zhàn)分隊趕到現(xiàn)場時，他們從廢墟中將奄奄一息的扎卡維刨出。19時許，扎卡維因傷勢過重身亡。當看到尸體時，麥克里斯特爾問副手是否確認此人就是扎卡維。副手指了指扎卡維胸前那塊辨識度極高的傷疤，說道：“我確定！”

扎卡維死后，在麥克里斯特爾和繼任者麥克雷文的領導下，美軍對扎卡維的余黨進行了瘋狂的“地毯式”追剿，取得了顯著的效果：從2007年起，駐伊美軍士兵和遭自殺式爆炸襲擊身亡的伊拉克平民人數(shù)顯著下降。2008年，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邁克爾·海登宣布：“扎卡維領導的‘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已經‘接近戰(zhàn)略失敗?！瘪v阿美軍高層此時也自信滿滿地表示：“我們不再是他們喜歡的獵物，而是變成了他們害怕的夢魘！”

在美國人看來，扎卡維的恐怖帝國已經和他一道，壽終正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