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開平礦務局經(jīng)營的兩位晚清商人

■　趙 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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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開平礦務局經(jīng)營的兩位晚清商人

■趙 彤

開平礦務局創(chuàng)辦于晚清“洋務運動”時期，其發(fā)起人和創(chuàng)辦人李鴻章、唐廷樞的名字已為后人所熟知。1878年開平礦務局創(chuàng)辦后，有兩位洋買辦出身的實業(yè)家參與了開平礦務局的經(jīng)營及事務管理，他們是徐潤和鄭觀應。

徐潤與開平礦務

徐潤（1838-1911），廣東珠海人，是一位頗有名望的實業(yè)家，曾與唐廷樞等人一起創(chuàng)辦上海茶業(yè)公所，被譽為“近代中國茶王”。他一生中有兩次參與會辦開平礦務，并參與承辦了開平礦務局金銀礦業(yè)務。

1873年，受北洋通商大臣李鴻章指派，徐潤、唐廷樞受命重組上海招商局，唐廷樞擔任總辦，徐潤任會辦。當時的上海招商局剛剛由“官辦”改為“官督商辦”，急需運營資金。徐潤受命協(xié)助唐廷樞募集商股。兩次共招股200萬兩銀，徐潤本人共附股48萬兩，成為上海招商局的大股東。1876年，李鴻章指派唐廷樞籌辦開平煤礦，并委托徐潤會辦開平礦務，這是他首次介入開平煤礦事務。徐潤本人在開平投入15萬兩白銀入股，但是這一次他并沒有赴開平任職，而是留在上海招商局，在唐廷樞北上辦理開平礦務期間，代其主持局務。

開平礦務局于1878年設局開礦后，唐廷樞一度身兼上海招商局和開平礦務局的總辦職務。后來，他離開上海招商局，專任開平礦務局總辦。隨著唐山礦、林西礦的陸續(xù)出煤，以及運輸通道的開辟，唐廷樞急需有人幫助處理煤炭運輸及銷售等問題。徐潤，憑借他與唐的莫逆關系，以及在上海招商局經(jīng)營運輸業(yè)的經(jīng)歷，成為唐廷樞眼中的最佳人選。

清光緒十七年（1891年），唐廷樞上書李鴻章，請求委派徐潤助其會辦開平礦務。是年五月，徐潤赴天津擔任開平礦務局會辦（職務相當于現(xiàn)在的公司副總經(jīng)理），這是他第二次介入開平礦務。翻開《開平1891-1897年賬略》，徐潤的名字躍然紙上，他當時的官職為“二品頂戴江蘇存記補用道”。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在寄給家鄉(xiāng)父老的信中，他曾這樣回憶：“潤于辛卯年春奉李傅相（即李鴻章）札委，復會辦開平局林西煤礦，并管局輪船四艘，監(jiān)理承平三山銀礦（“三山銀礦”指：煙筒山礦、駱駝坡礦和孤山子礦，統(tǒng)稱承平銀礦），繼又創(chuàng)辦建平金礦……”。

徐潤

為滿足運輸需要，開平礦務局曾于1890年購置了“承平、永平、富平”號輪船，加之原有“北平”號船，共有四艘輪船專門從事海上貨物運輸。徐潤到任后，主要協(xié)助唐廷樞辦理林西礦務，另外負責四艘輪船的運營。他有過在上海招商局從事航運業(yè)的經(jīng)歷，熟諳海上運輸之道。他根據(jù)輪船運量，安排“北平”號專門運輸北洋水師所需煤炭，其它三艘用于向粵、滬等地運送煤炭。同時，他利用自己廣泛的人脈，在粵、滬安排輪船回程的貨載。徐潤協(xié)助唐廷樞合理謀劃，共同開啟了開平礦務局的航運之路。在當時上海招商局等中外航運巨頭獨霸航運的局面下，開平礦務局開辟了天津至南方的航線，在船運業(yè)分得一杯羹。

與此同時，徐潤還將目光放在了直隸、熱河等地的金銀銅礦上。早在1888年，徐潤曾來到天津，與唐廷樞等人北上勘察承德等地的金銀礦。正是他的這次考察經(jīng)歷，他又一次與開平礦務局的承平、建平等金銀礦“結下姻緣”。

承平銀礦位于直隸承德府平泉州（今河北省承德市平泉縣）境內，原由上海招商局等方出資合伙開采。因股本用盡，時任北洋通商大臣兼直隸總督的李鴻章下令再招新股，改變開采方法，但效果欠佳?！堕_平1890年光緒十六年第七屆帳略》記載：唐廷樞認為該礦“只需再添機器加之用心整頓經(jīng)營明年必收成效……廷樞目覩時艱因愿任其勞者一則可以安傅相之心二則可以為開平股東多開一條利路……。因此，他稟請李鴻章將承平銀礦歸并開平礦局辦理。1891年后，開平礦務局又開辦了建平等金礦。徐潤受命來到距唐山數(shù)百里的承德等地，負責金礦的勘察、選址及運營等事務，同時負責承平銀礦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此后數(shù)年里，他數(shù)次奔波于天津、承德等地，致力于金銀礦的開采。

承平銀礦最早采用土法開采，后又聘用洋人改用西法開采。徐潤剛到任時，銀礦虧損嚴重。他根據(jù)生產(chǎn)情況，重新改用土法開采，并解雇了大部分洋人，以減少運營成本。在他擔任經(jīng)理的四年中，承平銀礦沒有出現(xiàn)新的虧損，經(jīng)營規(guī)模也不斷擴大。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徐潤這樣回憶其管理承平銀礦的情況：“……辦已四年，幸虧不致虧耗。前三年每歲可以得回銀或一萬或八千，去年（1894年）出數(shù)較好，共得二十一萬余兩。除去把上折頭及局中開銷，可余銀三萬兩。前人泥于西法，用土人不過五六百名，自改土法之后，三山約養(yǎng)活三千余人。

由于徐潤出色的經(jīng)營才能，兩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均委其“總辦熱河、建平金礦事務，兼辦直隸永平府等處金礦”。光緒十七年三月 （1891年），徐潤負責籌辦建平金礦。建平金礦位于直隸承德府建昌縣（今遼寧葫蘆島市建昌縣），地名金廠溝梁。五月，金礦正式開辦。金礦開辦初期資金不足，徐潤以召集股份的方式籌集資本。后來，他從建平金礦分出股份，在直隸盧龍（今秦皇島市盧龍縣）開辦永平金礦，作為建平金礦的附屬礦。據(jù)史料記載，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建平金礦人數(shù)達到四千余人。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末，建平金礦獲利“銀八千四百九十三兩八錢七分九厘”。

因金礦獲利，建平、永平礦曾一度被考慮收歸國有。如果改為官辦，開平礦務局前期投入的資金及股本均會遭受損失，徐潤聞訊親自面見北洋大臣，勸其保護“商辦已有成效之礦”。據(jù)1898年7月28日《時務日報》報道：“建平之礦，前后已六七年，用去款項不下六七十萬兩，經(jīng)營開采，備極艱苦，直至去年，始獲余利，每月約得萬兩。現(xiàn)聞榮（祿）中堂到北洋任后（1898年榮祿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以該礦獲利優(yōu)饒，于公中用項有裨，即命改為官辦。所處之金，均由官收買。徐觀察（徐潤）赴津謁見榮中堂，力陳創(chuàng)辦之難，墊款之巨……”經(jīng)過努力，榮祿最終下令：永平金礦由開平礦務局總辦張翼招商承辦，建平金礦仍由徐潤辦理。1898年9月，徐潤辭去開平礦務局會辦一職。

在徐潤幾十年從商生涯中，開平礦務局的經(jīng)歷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深深體會到辦礦的艱難。在其晚年撰寫的《徐愚齋自敘年譜》中，曾提到：“歷事已不為少，最難莫為辦礦。微末之事，色色需求于人，主其事者稍或猶豫膽怯，不能苦心等待，即難辦礦?！?/p>

鄭觀應參與管理開平粵局事務

鄭觀應（1842-1921），廣東香山人，1891年至1892年，鄭觀應曾任開平礦務局粵局總辦，參與處理開平局事務。

鄭觀應16歲起學習經(jīng)商，19歲成為英國洋行買辦。1868年起，他和同為洋買辦的廣東同鄉(xiāng)唐廷樞共同創(chuàng)辦輪船公司，還從事茶葉、鹽務等經(jīng)營。1878年，經(jīng)人舉薦，鄭觀應受到北洋通商大臣兼直隸總督李鴻章賞識，被委任為上海機器織布局總辦。此后幾年間，鄭觀應在上海電報局等洋務企業(yè)中擔任要職，與李鴻章、盛宣懷等洋務派官員關系密切。1882年3月，鄭觀應出任上海招商局幫辦，與會辦徐潤一起協(xié)助總辦唐廷樞管理航運業(yè)務。1883年后，因經(jīng)濟風潮及個人健康等原因，鄭觀應離開商界，在短暫從政后歸隱。

1890年，正在廣州養(yǎng)病的鄭觀應迎來了老朋友唐廷樞。此時的唐廷樞正在為擴展開平礦務局的業(yè)務而四處奔忙。由于開平煤炭產(chǎn)量不斷增加，需要“推廣銷路”，唐廷樞準備將開平煤用輪船運往廣東銷售，同時返程轉載貨物回天津。1891年春，開平礦務局決定“設立粵局”，即在廣州興建煤場及碼頭，用于煤炭轉運及銷售等。唐廷樞在上海招商局曾與鄭觀應共事，熟知其經(jīng)營才能，也了解他在廣州的人脈關系，他想到讓鄭觀應助一臂之力。為此，唐廷樞專門寫信給李鴻章，認為鄭觀應“辦事謹慎，公正廉明，并熟悉中外商情，于地方亦甚相宜”，請求李鴻章直接委派鄭觀應幫助辦理廣州碼頭事務。唐廷樞的想法得到了李鴻章的支持，1891年4月，鄭觀應收到李鴻章札委，被任命為開平煤礦粵局總辦，負責購地建廠，填筑碼頭。

鄭觀應

開平煤礦粵局又稱開平官煤局，其作用相當于現(xiàn)在的辦事處或貿易公司。鄭觀應到任后，與唐廷樞、徐潤等人籌集白銀27200兩（其中，開平礦務局出資一萬兩，唐廷樞出資近萬兩、鄭觀應出資五千兩），組建了開平粵局城南地基公司。鄭觀應以粵局總辦名義，開始購置征用土地，籌備建設開平礦務局廣州碼頭。開平粵局花費白銀近20000兩在廣州城東南購置土地，將剩余近8000兩用于填筑灘地。根據(jù)開平礦務局制定的工程計劃，除了修建碼頭泊位，還要建造儲煤近萬噸的煤棧八間及相應配套設施，工程建設費用由開平礦務局擔負。光緒十七年（1891年）七月十九日，煤場棧房及碼頭開始施工。工程原定于年底前全部完工，但由于周邊住戶及船主的有意阻撓，一度進展緩慢，原本計劃建造儲煤萬噸的煤棧在規(guī)定的時限只建成兩間。為了確保工程進度，鄭觀應利用其與政府官員的關系，請求兩廣總督“派員彈壓”。他本人也多次致函各級官員，反映工程中遇到的問題，尋求解決方法。經(jīng)過一番曲折，鄭觀應把本應延期過長的工期縮短了許多，終于在1892年完成了開平礦務局廣州碼頭的基礎建設。此后，廣州碼頭成為開平礦務局廣東貿易的中轉站，不僅可以儲運開平礦務局生產(chǎn)的原煤，而且農副產(chǎn)品等貨物也可以直接從北方運抵至此。開平粵局除從事煤炭銷售，還承辦了北方的涉外采辦業(yè)務，北來的船只從此不再空載而歸，開平礦務局減少了運輸成本，并節(jié)約了大筆倉儲費用。

開平粵局總辦是鄭觀應返回商界后擔任的第一項公職。雖然工程建設不是他的經(jīng)營特長，但身為開平粵局股東，同時肩負唐廷樞的重托，他沒有知難而退，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在購置碼頭用地的過程中，他曾受到廣東官員對其“借公濟私”的指責，對此他沒有抱怨。在碼頭建設的關鍵時期，他收到盛宣懷（時任直隸津海關道、上海招商局督辦）邀其幫助處理上海招商局緊急事務的信函。同時他也聽到李鴻章有意讓其重返上海招商局任職的消息。面臨即將離開，他沒有“一走了之”的想法，而是安排工程告一段落后，才辦理了交接。1892年8月，鄭觀應離開廣州，北上天津。

鄭觀應離開了開平粵局，但他與開平礦務局的關系沒有就此終結。到達天津后，唐廷樞委托其對開平礦務局唐山、林西等礦進行了仔細調查。鄭觀應直言不諱地指出開平礦務局在“洋匠難靠、井內內外監(jiān)工、稽核收支、采辦材料”等方面存在的弊端，并建議開平礦務局節(jié)約開支、開采周邊鐵礦。他還向唐廷樞建議購置大噸位輪船，增加南方煤炭銷售量。當病中的唐廷樞提出欲稟請李鴻章委其幫辦開平礦務的想法時，他沒有答應。他向唐推薦張翼、陳善言入局會辦，稱“張觀察燕謀（張翼）理其內，陳觀察靄廷（陳善言）理其外，內外得人，局務必有起色”。離任后，鄭觀應撰寫了《開平礦事略》，專門記載了他總辦開平粵局的這段經(jīng)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