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蒙
(中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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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搶米風潮:清末轉型時期的城市民變
趙 蒙
(中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湖北武漢430074)
摘要:清季長沙搶米風潮是由傳統(tǒng)向近代急遽轉型的關鍵時期民眾暴力行為的典型性案例。作為傳統(tǒng)內陸城市的長沙,在向近代化發(fā)展過程中,因社會失序造成游民群體數量大增,但城市社會管理模式、社會主流傳播渠道等仍宥于傳統(tǒng)而未發(fā)生真正的近代轉型,在此境況下,下層民眾的利益訴求缺乏制度性的表達渠道,只能付諸傳統(tǒng)的暴力方式。
關鍵詞:清末;城市民變;長沙搶米風潮
宣統(tǒng)二年三月初二(1910年4月11日),長沙一挑水夫因米價一日數漲,食米無著,舉家自殺,地方政府的輿情應對措施出臺遲緩且收效甚微,引發(fā)民眾搶劫米店,焚燒撫署、學堂、外國洋行等群體性事件,是為長沙搶米風潮。作為辛亥革命前夜爆發(fā)的一次重要城市民變,長沙搶米風潮歷來被學界賦予極其重要的象征意義,認為此次風潮“是一次足以顯示辛亥革命前夕清朝統(tǒng)治的動搖,預示辛亥革命即將到來的自發(fā)的民眾斗爭”[1]。近年來學界漸趨于從政治史與社會史的視角,來探析此次風潮發(fā)生的原因。不少學者注意到風潮中官、紳、民三者之間的關系,認為風潮發(fā)生前后官紳間復雜的利益糾葛導致了紳士利用饑民情緒與官府對抗,遂引發(fā)民變。也有學者從社會救濟角度來研究風潮中的災荒問題,大多認為風潮是由災荒而引發(fā)的一場饑民暴動,且造成了官、紳、民三者皆輸的敗局。以周錫瑞為代表的國外學者則認為“反帝國主義和反改良主義相聯結的長沙搶米風潮是辛亥革命前民眾暴動最重要的例證”[2]144。長沙搶米風潮明顯不同于以往民變,其特殊之處在于——城市底層民眾企圖用傳統(tǒng)方式對近代城市生活提出抗爭。本文擬以近代轉型為視點,從長沙近代城市社會管理困局、社會結構危機、社會輿情失控三方面來重新詮釋此次民變發(fā)生的原因。
一、新舊夾縫下的城市社會管理困境
伴隨著中國近代化的歷史發(fā)展,長沙也開啟了其近代化的進程,特別是1904年開埠后,大量外國洋行、企業(yè)、公司進駐長沙,使其城市近代化更添活力。但是相較于沿江城市漢口和沿海城市上海,長沙的城市近代化進程又顯得相形見絀。
作為城市近代化重要指標的近代性城市管理機制,在長沙這座內陸城市還遠未建立起來。雖然戊戌變法后長沙的城市管理亦不乏新變,但多為地方臨時性應對舉措,而非固定的制度性變革,也就是說長沙城市政府機構及其職能未能跟上時代和社會變化的節(jié)律。湖南士紳勢力一向甚大,形成以士紳為中心的日常自治機制;雖然在由傳統(tǒng)向近代轉型過程中,士紳的部分職能已為不斷出現的城市新式機構所取代,但適應近代化的城市管理機制仍尚未建立。例如湖南保衛(wèi)局,作為近代意義上初具城市行政功能的警政機關,其改革成果隨戊戌變法失敗雖被保留下來,卻“不變保甲之名,而行保甲之實”[3],長沙的市政管理變革亦在戊戌政變后成果多被廢止。
戊戌變法失敗之后,不同于全國諸多地方新政迭出,湖南地方官員在政治和社會改革方面鮮有重大舉措。與之相應,作為省會的長沙,在城市管理方面亦未因應城市近代化而進行機制和功能上的變革。
作為地方政治中重要一環(huán)的城市管理,在伴隨傳統(tǒng)的四民社會統(tǒng)治機制已趨于解體時,卻仍維持著傳統(tǒng)的模式而無重大突破,地方政府在不斷聚斂財富的同時卻依然堅守專制王朝時代一以貫之的立場,盡量不承擔社會職能。湘米禁運出口問題是為風潮前引發(fā)各利益集團沖突之焦點,盡管湘撫岑春蓂在體制內與各方面交涉以減少湘米外運,但在上層壓力下,這一努力未能取得多少成效,在清廷和鄂督看來,盡管湖南受災,亦有義務供應受災更為嚴重的湖北;且清廷與外國訂立的條約也不可違背,到清廷終于同意岑發(fā)布禁運令時,因中外條約規(guī)定,21天后始可實行,時間遷延,事態(tài)日益嚴重,而社會下層對此過程則毫無所知。同時,風潮發(fā)生前官紳矛盾因利益糾葛而趨于破裂,更嚴重動搖了長沙城市管理機制之本,致使地方官府在風潮前后危機預控及處理上顯得極為被動[4],更凸顯了地方政府在社會職能方面的缺失和虛化。風潮大起大落幾乎摧毀了長沙市政管理系統(tǒng),以致當地治安管理出現“警兵因亂民打毀崗位,一齊鼠竄不敢出聲。各區(qū)分局,改貼客棧招牌,并有閉門貼公館出租者,滿街巡警躲盡不見一人”的殘局[5]235。
健全的救濟體系亦是近代城市的重要功能之一,而此時的長沙卻缺乏一個有效的社會救濟系統(tǒng)。地方原有救濟系統(tǒng)本就因時局動蕩趨于崩潰[6]93-94。1909年夏,湖南各地遭受了遠甚于1906年洪水奇災的災害肆虐[7],政府卻無法及時有效地安撫災民,無法保障災民的基本生活需求,以致城內涌入大量難民。因而,城市救濟機制的缺失更凸顯了長沙城市管理之缺陷,加劇了城市的不穩(wěn)定局勢。正如周錫瑞所言:“1909至1910年這個巨大數目的難民群,超過了城市經濟安排接納的能力。同時,1910年經濟衰退的襲擊對于城市貧民的打擊,比對任何人都要厲害,失業(yè)人群的擁塞和飛速的通貨膨脹,產生了一種極不安定的城市環(huán)境?!盵2]144-145
長沙在從傳統(tǒng)向近代轉型過程中,與上海、漢口等口岸城市相比,既缺乏交通及資金等優(yōu)勢資源,又缺乏近代化新式管理人才,更無租界這樣的市政管理范例可直接借鑒,故而其轉型舉步維艱。地方政府本應擔負城市管理職能,但改革相對被動、應對遲緩的地方官僚機構無法適應城市人口增多、社會關系復雜化的局面。加之城市規(guī)模擴張過快,農村剩余人口不斷流入城市,內地城市弱小的工商業(yè)無法為激增的人口提供足夠的就業(yè)機會,一旦基本生存權利面臨威脅時,城市民眾往往只會采取群體性行為抗議政府,從而挑戰(zhàn)政府權威。
平抑物價,救濟災民和饑民,保障大眾基本生存需要本是近代城市化進程下政府職責所在。但是從風潮爆發(fā)前、中、后時期政府的應對舉措來看,政府并未將事因歸結為自身管理能力嚴重滯后,卻簡單歸之于地方士紳與暴民、幫派聯合暴亂,顯然未考慮到政府職能如何適應變化中的城市社會環(huán)境。然風潮的爆發(fā)對于其后政府救災有一定程度的積極意義,即促使政府在鎮(zhèn)壓民變的同時不得不積極應對災民及下層民眾的生活需求:新任湘撫除在省城設廠平糶之外,尚電各省督撫請求購米濟湘,向中央政府請求撥款,更向銀行、湖北官錢局等處借款濟荒[5]238-257。
二、過渡時期的城市社會結構危機
城市社會結構變化亦是考察社會變遷下群體行動的重要方面。人口集于城市易造成城市社會的變化,伴隨著長沙城市近代化進程及社會分工的需要,城市社會結構較傳統(tǒng)社會更趨多元化,出現了超出四民社會體系以外復雜的階層分化。
從傳統(tǒng)社會來看,其社會結構相對簡單而易于控制管理。一般來說,內陸城市主要負責稅賦征稽、行政管理和地方安全,因此軍政人員是城市核心階層,工商人口不占主要地位。游民階層處于社會邊緣,故而數量有限,不可能輕易達到成為影響社會大秩序的范圍(否則即引起改朝換代的局面)。同時,傳統(tǒng)社會控制體制是嚴格限制游民的數量和活動范圍的[8]。伴隨著城市近代化進程,經濟活動漸成為城市日常的中心內容,故而合理的城市社會結構即應轉變?yōu)橐怨ど虡I(yè)人口為中心,而展開多種層級的工商活動。
種子質量包括純度、凈度、發(fā)芽率、水分等,其中種子純度是最重要,也是最容易引起生產糾紛的質量指標。我國是雜交水稻研究最早、種植面積最大的國家。在我國廣泛推廣的兩系雜交水稻由于其母本為光、溫敏核不育系,制種過程中受氣候變化影響較大,如低溫天氣,易引起不育系的育性轉換,直接影響到雜交種子純度[1]。雜交水稻純度影響著雜種優(yōu)勢強弱和產量高低。種植純度不合格的雜交水稻種子不僅阻礙優(yōu)良品種優(yōu)良遺傳性能的充分發(fā)揮,還會導致大面積減產,給國家、種子企業(yè)和農民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2]。因此,種子純度是雜交稻種子生產經營過程中最突出、種子企業(yè)最關心的核心問題之一。
然近代以來人口數量較傳統(tǒng)社會而高速上升,加之太平天國后地方社會的基礎秩序尤其是保甲制遭到了嚴重的破壞,這些主要來自鄉(xiāng)村的游民階層突然大量涌入城內[6]393-394,遠遠超出了士紳和城市管理機構的控制能力。況且,下層社會本就有本地與外來人口互不信任的狀況,加劇了社會的不穩(wěn)定性。湘省近代以來不同于其他地區(qū)的特點是地方紳權權勢過重,如李細珠所言,當士紳對政府產生懷疑和對立情緒時,地方官府的統(tǒng)治處境就趨于名存實亡了[4]。
同時,近代內陸城市在經濟變遷初期,因工業(yè)受技術、市場等因素限制,發(fā)展速度遠不如商業(yè)迅速,而初期商業(yè)又以較簡單的轉運業(yè)與城市服務業(yè)為中心,因此城市吸納的新增人口也以低端勞動力為主。長沙亦是如此,城市人口雖迅速膨脹,然工業(yè)經濟尚未達到解決眾多人口就業(yè)的程度[9],加之因社會變動、新技術移植而失去謀生路徑的諸多傳統(tǒng)從業(yè)者亦進入游民階層行列[5]3-4。這些人口未能真正融入城市主流,而成為具有較大的不穩(wěn)定性的城市邊緣群體。
這樣“潛水艇夾心面包”的社會結構秩序,凸顯了城市社會結構緊張局勢,更缺乏足夠的實力來應對成為一個現代國家應具備的應變能力[10]。如此數量眾多的游民群體聚集于政治中心,遠超出傳統(tǒng)城市社會可控之范圍,故而給長沙帶來了嚴重的政治和社會壓力,進而凸顯城市社會結構危機。
當社會矛盾激化時,生活無著的民眾即不得不向唯一可發(fā)出請求的地方政府謀求解決方案,要求官府平糶糧食,甚至為此施加過度壓力。風潮中游民應占直接參與者之多數,《東方雜志》稱:“當其初赴撫轅也,其中真正貧民固不乏人,痞徒實居多數?!魈幹h,聞風麇至,愈集愈多,……雖擾攘不堪,其實均系徒手隨聲吆喝?!盵11]這里的“痞”顯然不是“匪”,人多勢眾又不乏膽量,風潮初起之際,參與者希望地方政府能夠滿足其部分要求,對撫署采用試探手段,給予對方一定壓力而盡量不引起武力鎮(zhèn)壓。而地方政府的職能中除了傳統(tǒng)的開倉平糶外,并為施行真正的社會保障,湘撫岑春蓂雖制止運米出口,繼而答應平糶,但其讓步總在民情激動、社會動蕩爆發(fā)邊緣之際[5]3-7。正是官方的這種游移不定的處理方式,可能使這個起初只屬于集體行動的請愿走向了極端,使底層民眾看到自身力量對官府的威懾力。盡管地方政府采取了這些措施后,也無法保證平糶的糧食一定可以到達饑民手中,尤其當可助地方政府參與社會救濟的長沙地方士紳與官方沖突轉而對抗官府時[4],就釀成了無法控制的指向政府的社會風潮,盡管某些社會勢力也試圖轉移矛盾,但搶米風潮對官府的沖擊力仍是極大的,沉重打擊了政府的統(tǒng)治權威[5]227-230。
風潮爆發(fā)時確實存在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流氓地痞趁火打劫,乘機渾水摸魚。4月14日“到處火起,竟夜焚掠,城內外之學堂、教堂,及外人商店、居宅,咸被焚劫”[12]。岑春蓂在致清政府的電文中說:“此次匪徒滋鬧,系山東義和團團匪勾結所致?!盵13]當時駐長沙的日本領事認為,窮苦難民首次搶米風潮后“工人和小商聯合起來,形成了一次排外暴動”,還有一支神秘的“青兵”被英國領事休特勒描述成“一幫全身著黑的人,披襟敞胸……用白色寬帶子綁著踝子骨”,說話腔調也顯示了他們“很可能是到湖南來修鐵路的北方人”[2]161-162。暴動背后可能還有士紳指點[14]。
參與者中也有相當一部分熟悉城市和官府生活,但又無固定資產和謀生技能的邊緣游民群體。多數長沙下層民眾進入城市謀求生存機會,對生活的要求并非僅僅是為了活下去。這些剛剛離開鄉(xiāng)村的城市居民雖多無一技之長,屬于傳統(tǒng)上所說的游民,卻幾乎都是為謀求改善生活質量而遷入長沙的,較之未離開鄉(xiāng)土的農民,雖然未必更加勤勞或聰明,但肯定更能接受生活的變化,甚至會主動追求生活的變化[15]。這些處于城市邊緣的龐大數量群體在面臨自身生活質量每況愈下之時,發(fā)起群動而反官府之舉恰恰符合這一流動群體的利益訴求方式,與其死守原地不如反攻,因為在社會動蕩中他們并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因此一旦城市中的劫掠和破壞開始,就無法使用安撫等和平手段將事件平息下去。
如上所述,游民階層作為傳統(tǒng)社會的非組織力量,游走于城鄉(xiāng)之間,為謀生計而流入自由職業(yè)群體大潮。因自身知識、技能有限,故不能趕上長沙近代化發(fā)展之步伐,在沒有合適安置渠道(得不到政府相關救濟部門救濟、扶助)時會感到不適應;再加之生計問題遭遇糧荒危機,在人身自由不受城市管理規(guī)制的情況下,為了自身生存穩(wěn)定,自然要以傳統(tǒng)方式向傳統(tǒng)的治理結構發(fā)起猛烈沖擊,故而晚清以來中國的城市民變呈高頻上升趨勢。
因此,近代中國唯有待近代商業(yè)在城市社會商業(yè)中占據相當比例,城市的中產階級和有較穩(wěn)定收入的平民階層成為市民中堅之后,城市社會結構方能走出危機而邁向成熟。故如何將游民轉化為市民,使他們完全融入城市社會生活,亦為此后長時段內中國社會必須解決的一大重要議題。
三、動蕩局勢下輿情失控
社會主流傳播渠道通暢是判斷政府公信力的重要指標。在新舊雜糅的變動時代,主流傳播渠道的缺失更加劇了社會對官方的不信任程度,誘發(fā)社會各階層借助各類傳播方式聚集起來不斷挑戰(zhàn)官府的正統(tǒng)權威,進而加劇社會的動蕩局勢。
傳統(tǒng)社會主要采用鳴鑼號召這一最簡單的口傳方式來動員民眾參與集體行動,亦有各種靠文字如匿名揭帖、傳單或傳帖來聚集群眾的傳播工具,這些工具漸演變成社會輿論以及集體行動的工具[16]。風潮發(fā)生前,受災害影響逃荒至長沙的災民人數眾多,受官府禁運令影響,湖南出現大量米糧外運及囤積現象,長沙城內缺米的消息經口頭、傳單、報紙等多種途徑迅速傳播開來,米荒成為街談巷議的主要話題。依賴大米為主要食糧的長沙居民對此自然極其關心,主食價格的暴漲,無疑加重了民眾心理的緊迫不安情緒,成為誘發(fā)動亂的最為直接的因素[5]3。
社會劇烈變革之際,民眾的社會情緒本就相當不穩(wěn)定,而市民階層由于居住相對集中,閑散人員眾多,對信息的傳播速度較快[17]233,239,因而會對社會上流傳的米價上漲消息甚為敏感。同時值得注意的是,長沙米價的瞬間暴漲,固然受域外收購大米造成城內存米量減少及人為肆意哄抬物價的影響,但部分米商為轉移矛盾[18],故意制造傳聞,引導民眾將矛頭指向官府及洋商[12],進而引發(fā)民眾恐慌,成為民間輿情失控的重要誘發(fā)因素。
風潮爆發(fā)前后長沙城內確實缺乏透明準確的社會主流傳播渠道,而普通民眾因文化程度有限更是無法區(qū)分接收信息的真假,加之下層對政府等社會權勢機構又明顯不信任,無疑為傳聞、謠言的大肆擴展孕育了豐富的土壤。從清末動蕩時期發(fā)生的群體性事件來看,謠言或不可靠信息的傳播速度是非??斓?,波及范圍亦相當廣泛[17]308。風潮前后長沙謠言四起,信息傳播不透明容易造成信息來源混亂,也不排除甚至有幕后勢力的推波助瀾。
在缺乏官方主流傳播渠道之際,各種來源復雜的信息正是經由這些口頭相傳、傳單、 匿名揭帖以及近代報刊等的傳播工具,遂成為引發(fā)民眾恐慌的加速器。這些工具中既有傳統(tǒng)傳播方式之痕跡,亦有新式信息傳播媒介之引入,這些大眾傳播工具,唯有在長沙這樣城市人口密度較高的地方,才會在最短時間內達到動員群眾的最大效果。
對于生活在長沙城內的眾多普通民眾來說,在風潮爆發(fā)前后他們具體是通過哪些渠道了解米荒、群體抗爭等信息,因材料缺乏而未能明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消息來源主要是口頭傳播而非依靠文字信息,加上下層社會對官府的敵意[19],使得信息傳播過程中會有較多隨意性添加和歪曲成分。
這些進入城市的下層民眾,在政治上既無發(fā)言權也沒有任何代言人幫助維護自身利益。相比鄉(xiāng)村居民,他們顯然有更多經濟和政治權利的要求,但是如何表達并使政府或社會接受這個群體的利益訴求,除了各方面都沒有這種經驗以外,近代轉型中的城市也尚未形成各階層通暢的利益訴求渠道,因此風潮中他們訴諸傳統(tǒng)暴力方式自在情理之中。在這個民心思變之時刻,傳統(tǒng)抗議手段對游民階層而言是最有效的,他們起初并無推翻政府的企圖,僅以要求地方政府履行其社會服務職能為目的。不過,長沙這樣的城市社會生態(tài)系統(tǒng)遠較原先的省級行政中心復雜而脆弱,傳統(tǒng)暴力手段對長沙造成的破壞性打擊會顯得相當嚴重,因而會招致政府方面激烈的鎮(zhèn)壓。
然此次城市民變不同于明清傳統(tǒng)集體行動之處,尤在于其逐步由“區(qū)域性”演變?yōu)榱恕叭珖浴钡娜罕娎顺?。如果說傳統(tǒng)集體行動是個別獨立事件的話,那么搶米風潮帶來的則是動員跨省、市、區(qū)域的集體抗爭行動。無疑,報紙、電報等這些現代化的新式傳播媒介大大助長了風潮余波撒向長沙周邊以及全國其他地方[20]。
作為新式傳播工具的《大公報》,在評述風潮過程時直面諷刺甚至嘲笑統(tǒng)治階級官場[21],更有“言論”將湘事鬧事肇禍直接歸咎于官吏而責備當局“專咎國民”[22]。地方民變引起了民間輿論毫無遮掩地大篇幅諷刺中央及地方當權勢力,足見清政府中央及地方對民眾而言已不再具有正統(tǒng)權威之震懾作用,報紙公開為風潮中參與主體之生存權利伸張正義,更凸顯了近代中國民權意識之崛起,實則也進一步激勵了其他城市市民的政治參與意識。
綜上所述,從近代城市民變出發(fā)來研究長沙搶米風潮,或許是一個新的研究視角。本文主要將晚清以來的民變放在城市由傳統(tǒng)向近代過渡這一大的歷史背景中,對于清末民變中具代表性意義的長沙搶米風潮來說,在近代化進程中,處于城市底層的邊緣群體在基本生存需求面臨威脅時會轉而尋求傳統(tǒng)方式來解決自身的危機,以對抗近代轉型中困難重重的城市生活。而地方官府執(zhí)政方式在長沙城市轉型時期趕不上城市社會的快速變化,未能有效擔負起城市社會管理的職能,加之社會缺乏主流傳播渠道而加速社會輿情失控,更激發(fā)了城市官民矛盾沖突愈演愈烈,進而引發(fā)了城市民眾大規(guī)模參與反抗政府的行動。雖然在搶米風潮中存在官紳權勢利用民眾力量博弈的成分,但發(fā)人深省的是,當傳統(tǒng)社會控制機制瓦解后,中央及地方未能及時創(chuàng)建新的社會控制體系,以維持社會的穩(wěn)定格局,為此,傳統(tǒng)權勢階層最終付出了慘重的代價[5]前言。從近代歷史來看,大量災(難)民短時期內涌入城市是可能的,也并非完全是非理性行為,災(難)民集中區(qū)域往往更便于救助,但如何管理這些激增人口,以及在人口突然膨脹情況下如何維護城市治安,長沙搶米風潮提供了一個失敗的案例,但或許從中可以獲取一定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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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徐希軍
The Rice Plundering Unrest in Changsha: Townsfolk Commotion in the Transforming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ZHAO Meng
(School of Ethnology and Sociology,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Wuhan 430074, Hubei, China)
Abstract:The rice plundering unrest in Changsha in the Qing Dynasty is a typical case of civil commotion during the key period from traditional times to rapidly transforming times. Due to social disorder, the number of vagrants increased in the modernization of Changsha, an inland city. However, its social management mode and main communication channels were still traditional and the real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ization was not accelerated. That was why the masses lack of systematic ways to express their benefit appeals had to resort to violence.
Key words: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townsfolk commotion; the rice plundering unrest in Changsha
中圖分類號:K252;K25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730(2016)02-0064-05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6.02.014
作者簡介:趙蒙,女,河南許昌人,中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歷史系碩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6-01-12
網絡出版時間:2016-04-26 14:54網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60426.1454.01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