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班和他的國語小學

孔令仁　楊世新

1 烏什縣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校門口，米克熱班為了進入這所學校讀書，已經(jīng)等了一個多月了。入學的名額已經(jīng)報滿，這讓她和許多等在這里的孩子跟家長很著急。

2 校長庫爾班瞅一眼守在校門口的這些家長，愁得不行?？山淌依飳嵲谑菦]有多余的座位了呀！

3 其實，烏什縣的公立學校也有很多雙語班，但這些家長覺得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的漢族老師多，普通話口音更標準。庫爾班校長沒有辦法，只好答應暫時收下幾個孩子。

4 米克熱班也如愿進來了，親戚家的帕孜麗耶就在這里上學，雖然才讀一年級，但帕孜麗耶讀書的樣子讓米克熱班羨慕了很久。姑姑家的一個表哥也上了國語學校，畢業(yè)回來還當警察了呢！

5 雖然安排這些計劃外的學生著實讓學校有些招架不住，但家長爭著搶著送孩子來學漢語，庫爾班還是感到很欣慰。要知道，學校創(chuàng)辦之初，情況可完全不是現(xiàn)在這樣。

6 1986年，學中文的庫爾班·尼牙孜大學畢業(yè)，到阿克蘇地區(qū)職業(yè)技術學院當老師?？吹揭恍┥贁?shù)民族畢業(yè)生因為普通話說不好，被用人單位拒之門外，心里很不是滋味。

7 幾年后，庫爾班下海經(jīng)商，生意做得有聲有色。但他也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的年輕人不比別的地方差，就因為說不好普通話，很多人一輩子都走不出農(nóng)村，走不出新疆。

8 “一個中國人，連自己國家的通用語言都學不好怎么行？”庫爾班思來想去，決定在家鄉(xiāng)烏什縣辦個地地道道的漢語學校。

9 2003年，庫爾班把幾年來積攢的三十多萬元全部拿出來，在烏什縣依麻木鎮(zhèn)蓋起了一所小學，校名就叫“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

10 他怎么都沒想到，國語小學剛建起來，還沒來得及招生，就被人踢毀了圍墻。

11 依麻木是個典型的維吾爾族聚居鄉(xiāng)，百分之九十九點五的鄉(xiāng)民都是維吾爾族，為什么要辦個漢語學校？為什么要取國語這個名字？走在路上，有人對庫爾班指指點點，甚至當面辱罵他、威脅要打他。

12 有一次，庫爾班到北京辦事，請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維吾爾族朋友吃飯。大家好久沒見，格外親熱，聊得高興，庫爾班介紹起自己辦的國語小學。

13 話還沒說完，有個朋友竟一下子氣沖沖地拿出兩百塊飯錢甩給他：“還你的錢，我們不吃你的飯，滾?！?/p>

14 庫爾班明白，只要把學校辦好，讓農(nóng)村的維吾爾族娃娃像城里孩子一樣接受教育、享受國家先進的文化，那樣就不怕大家不理解！

15 庫爾班心一橫，帶著老師挨家挨戶做動員，一遍一遍給維吾爾族老鄉(xiāng)講學漢語的重要性。有人被他的誠意打動，答應讓孩子試試。走村串戶，總算有八十多個學生報了名。

16 第一批學前班的孩子就和現(xiàn)在的米克熱班一樣大，都是一個漢字不認識、一句漢語不會說。漢語老師在上面講，一個不留神就有孩子跳過半米高的門檻往外溜，撒腿就得去追。

17 孩子又蹬又抓又咬，老師鞋都跑丟了。家長看見，以為漢族老師要打娃娃，氣勢洶洶闖進來找?guī)鞝柊唷八阗~”。

18 庫爾班不信邪，“給我一個月時間，如果孩子還是不適應，學校分文不收！”

19 怎么才能讓孩子們盡快適應新的教學環(huán)境？庫爾班聘來清一色的漢族老師，用唱漢語歌、背唐詩、說快板、唱京劇的上課方式吸引孩子們的注意力。

20 庫爾班找人把學校院墻布置成“文化墻”，把張騫出使西域、馬可·波羅絲綢之路探險，還有《西游記》的故事圖文并茂地刷在墻上，孩子們都看得津津有味。

21 “你”“手”“不”，從最簡單的單字開始，六個單韻母，庫爾班和幾個老師整整教了一個月。八十多個孩子的家長在教室窗戶外面輪流站了三個星期。

22 第四個星期，來“觀察”的家長開始少了，再后來就全都回家了，再沒人對庫爾班的學校提出過質(zhì)疑。

23 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采取寄宿制，庫爾班安排老師和孩子們一起吃一起住，除了教孩子們學習知識，還教他們刷牙、洗澡、整理衣物，培養(yǎng)良好的生活習慣。

24升 國旗儀式上，老師會領著學生們唱國歌、對國旗宣誓。“我們是中華民族的一員，我們作為中國人感到光榮而自豪！”看孩子們認真的樣子，庫爾班忍不住熱淚盈眶。

25 “小時候留在頭腦里的東西會影響人的一生，我就是要在孩子們頭腦干凈的時候種進干凈的東西！”庫爾班對宗教極端思想的侵蝕深惡痛絕。

26 每天下午7點，國語小學的孩子們準會一板一眼坐定了，盯著電視看《新聞聯(lián)播》。

27 逢端午、中秋這樣的中華民族傳統(tǒng)節(jié)日，學校會買來面粉、餡料和工具，組織學生包粽子、吃月餅，感受中華文化特有的氛圍。

28 看到孩子們的成長，鄉(xiāng)民的觀念也開始轉變，漸漸接受了這所維吾爾族鄉(xiāng)村里的國語小學。第二個學期，報名的學生猛增到了一百八十多個。

29 艾則孜木沙做拖拉機配件生意，雖然不怕吃苦，但因為不懂漢語，生意一直做不大。知道依麻木鎮(zhèn)有個國語小學，他想盡辦法讓家里的三個孩子都來念書。

30 庫爾班的國語小學是民辦學校，來上學的孩子書費、學費、住宿費都得自己掏，家長的負擔不小。有一天，副校長李紅突然接到烏什縣教育局的電話，說下學期開始學生用的書不用買了，縣里給解決。

31 2004年，國家開始加大雙語教學在新疆的推廣力度，除了書本、教具的費用免了，國語小學的孩子還享受到和公立學校一樣的兩免一補政策，每年補助兩千五百多元。

32 縣里的關心和國家政策的支持，可把庫爾班感動壞了。盡管投進去的錢還沒收回來，庫爾班還是馬上調(diào)整了學校的收費標準，減輕了家長的負擔。

33 國語小學總算是走上了正軌，可沒多久，又被暴徒盯上了。2005年國慶節(jié)，一個暴徒趁夜從學校后面爬進來，把校舍點著了。

34 鄉(xiāng)政府組織人撲了兩個小時才把火給撲滅，要不然，不一定燒成什么樣子呢1

35 學校好不容易才得到鄉(xiāng)民們的信任，愿意把孩子托付進來，這一把火豈不是把一切都燒沒了？

36 幾天過去，竟沒一個家長來給孩子辦退學。有家長跑到學校，催促庫爾班趕緊把學校重新整規(guī)好，以免耽誤孩子上課。

37 2006年，我國實施了特崗教師政策。庫爾班招來的民辦老師明著暗著幾乎都報考了特崗，第一批成績下來，二十個老師考走了一大半。

38 眼看學校不得不停課，庫爾班急得上火。烏什縣教育局特別爭取了四名特崗教師名額分配給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還專門從公立學校抽調(diào)老師過來支援。

39 鄉(xiāng)親們和縣上給這么多支持，牙咬爛了也得堅持下去！庫爾班打起精神，沒日沒夜地到處招收新老師，硬是把這個空缺給補了回來。

40 2010年，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的畢業(yè)生終于也有了報考內(nèi)初班的機會。這一年，三十二個報考的孩子，一下考走了二十八個，將近百分之九十的升學率震驚了全縣！

41 從2011年開始，來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報名的學生越來越多。去年學前班招生，過去堅持不讓女兒在國語小學念書的買買提·賽買提，領著六歲的兒子搶先報了名。

42 這之前，買買提·賽買提家新買的拖拉機出了毛病，店里派了個漢族維修師傅過來，但一家人都聽不懂他的話，只能跑到五六公里外請一個翻譯，折騰了半天。

43 今年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招生時，來報名的家長把校門口的馬路都堵住了。庫爾班本來計劃招六十個學生，結果計劃外又招了一百四十個。

44 烏什縣很多人都說：“庫爾班，你辦了特別好的一個學校，你太厲害了?！彼托χ卮穑骸半m然我是民辦學校，但大家把我當公辦學校的人一樣對待，所以有我的今天。”

45 這兩年，依麻木鄉(xiāng)國語小學招生老是超計劃，離家近的孩子已經(jīng)全部走讀了，必須住宿的孩子把兩張單人床拼在一起，擠上三個人。

46 烏什縣向上級黨委、政府匯報了這里的情況，立刻就得到了縣委、政府、地委、行署以及自治區(qū)教育廳的支持，爭取到一千五百多萬元扶持資金，劃了新的校址，還規(guī)劃了新的教學樓。

47 對于農(nóng)牧民家庭的孩子來說，說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未來的路就會更寬。

48 庫爾班校長告訴孩子們：學好漢語是我們的驕傲和自豪，這來自于作為中國人的驕傲和自豪，來自于民族團結的強大凝聚力、向心力。

49 國語小學被大家認可了，庫爾班的目的還沒達到。他心里，真正的國語小學不僅僅是學漢語，還要學中國書法、古代唐詩、古代文化。一想到這里，庫爾班仿佛已經(jīng)看到孩子們更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