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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詩僧第一人
    ——近代報刊視野中的黃宗仰詩歌

    2016-03-15 21:52:57胡全章
    菏澤學院學報 2016年4期
    關鍵詞:叢報革命

    胡全章

    (河南大學文學院,河南開封475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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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詩僧第一人
    ——近代報刊視野中的黃宗仰詩歌

    胡全章

    (河南大學文學院,河南開封475001)

    黃宗仰的思想歷程和詩歌創(chuàng)作走過了一條由棲心釋梵、模范傳統(tǒng)到打破傳統(tǒng)、順應潮流、大膽創(chuàng)新、高歌猛進,再到潛心禪宗、復歸傳統(tǒng)的歷史軌跡。黃宗仰依托近代報刊發(fā)表的一批詩歌,匯入了20世紀初年相繼興起的詩界革命和革命詩潮之中,其代表作乃至成為引領時代潮流的潮頭性作品,充當了文藝輕騎兵,奏響了時代的強音,亦見證了詩界革命運動與革命詩潮之間難以分割的歷史關聯(lián)。

    黃宗仰;革命詩僧;詩界革命;革命詩潮

    在20世紀初年中國政治、教育、宗教、文藝舞臺和詩壇上,留下過一位極具傳奇色彩的不僧不俗、亦僧亦俗的“革命和尚”的傳奇身影。這位身在方外而心系宗邦的江蘇常熟籍“奇男子”,“善丹青,工詩文,少負大志,倜儻不羈”,“通釋典,旁及中西政治各書”;[1]8“蒿目時艱,慨然有獻身濟世之志”[2]167;“常借詩歌以寄意,播之報章,環(huán)球傳誦”[1]10。他是繼蔡元培后中國教育會的第二任會長,上海愛國學社、愛國女校的重要發(fā)起人和贊助人,是20世紀初洶涌高漲的學界愛國風潮的鼓蕩者;他出資刊印鄒容《革命軍》和章太炎《駁康有為論革命書》,籌款資助留日江蘇同鄉(xiāng)會創(chuàng)辦的《江蘇》雜志,多次資助為革命事業(yè)奔波海外的孫中山,是辛亥革命時期民族民主革命事業(yè)的助推者;“民國既成立,與山僧游者,皆驟貴顯,山僧獨廓然歸山,謝絕交際”[2]169。他曾與維新派領袖康有為、梁啟超贈詩酬答,與革命派文豪章太炎、鄒容題詩贈勉,與南社巨子柳亞子詩畫酬唱。這位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業(yè)的佛界奇士,就是被錢仲聯(lián)譽為“革命詩僧第一人”[1]1的烏目山僧黃宗仰。

    20世紀初年,以“革命詩僧”名世的黃宗仰借助近代化報刊發(fā)表詩歌一百多首,一些知名詩篇膾炙人口,流布甚廣,聲名遠播,在中國近代詩歌史上應該占有一席之地。黃宗仰的詩歌創(chuàng)作,由模范傳統(tǒng)到受梁啟超倡導的“詩界革命”濡染而寫出極富時代氣息的新派詩,進而投身到轟轟烈烈的革命詩潮之中,奏響了以民族革命和民主革命為主旋律的時代潮音,再到退避于世外、詩風復歸傳統(tǒng)與禪宗,留下了一條清晰可辨的歷史軌跡。通過考察以近代報刊為主要載體的黃宗仰詩歌,不僅可以一窺20世紀初年這位“革命詩僧”卓特奇異的精神風貌和跌宕起伏的心路歷程及其詩體詩風的嬗變軌跡,而且可以透過一個鮮活的典型個案透視詩界革命與革命詩潮之間難以分割的歷史關聯(lián)。

    一、“六根清凈血偏熱”

    烏目山僧聞名海上,最初源于繪畫。章太炎回憶初識山僧時的情形道:“當清光緒末,海宇多故,士皆瞋目扼腕,道執(zhí)政無狀……是時禪師自上江來,以繪事識諸名士,論議往往及時政,皆中癥結。諸名士盡愕眙不知其所從來,良久乃知為金山江天寺僧也。”[3]作為一位“善丹青,工詩文”的佛界奇士,黃宗仰一生繪制過三幅廣為流傳的關乎中國時局的圖畫,配有情真意切的題詩,并廣征社會名流詩文題詠,嗣后編匯成冊梓行于世,加上近代報刊的推波助瀾,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聲譽,從中可見這位“甚達方內事”的方外之人的拳拳愛國之心、報國之志及其執(zhí)著的革命情懷、共和理想,亦可窺知這位“好為詩,詩肖其為人”[4]的愛國詩僧的真性情及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時代風貌。這三幅廣為流傳的著名的圖畫,分別是繪于辛丑之年(1901)的《庚子紀念圖》和作于丙辰之年(1916)的《江山送別圖》、《丙辰紀念圖》。

    1901年7月,洞識時務的宗仰上人憤于庚子國恥,痛感四萬萬國人精神現(xiàn)狀之麻木,“東南之民偷安半壁,和議成,驚喘定,嬉游雜沓,歌飲自如,抑若秦肥越瘠之不相謀者”[1]8,于是有《庚子紀念圖》之作,“安不忘危義在茲,衲衣潢淚畫圖之”[5],署名“烏目山僧”。這位血性過人的山僧,以潢淚泣血之作,“以作警鐘喝棒,使我四萬萬同胞及時猛省”[1]8,希冀國人“人人知恥,以共挽此積弱之中國”[1]9。時人將此圖與法國名畫《普法交戰(zhàn)圖》相提并論。周桂笙跋曰:“吾聞法人之蹶而復振者,實緣繪為敗喪之狀,以儆醒國人,使啟通國之人羞惡憤激之心,未幾而效驗大見,遂有今日巍然為歐洲強國,然則此圖畫實強法之起點也。他日我中國崛起于東亞者,此圖亦不啻為之嚆矢。”[1]9烏目山僧在《同文消閑報》連續(xù)刊登啟事,廣征“海內吟壇愛國君子”詩文酬和,章鐘亮、周之炎、趙必振、潘飛聲、汪笑儂、周桂笙、歐陽巨源、顧紉蘭等“一時名流題詠都遍,梓行于世,時人爭以一讀為快也”。[6]這一舉措,使之成為一個產生了廣泛社會影響的文化事件,“烏目山僧”亦聲名遠播。

    烏目山僧為《庚子紀念圖》題七絕7首,首刊1901年8月15日《同文消閑報》。詩人哀嘆“戊戌驚秋迄己庚,三年政變太紛更”,痛恨當?shù)勒呋杪樥`國,枉殺五大臣,“驪龍頷下奪珠余”,“間聽昏椓許袁徐”;指斥慈禧太后擅權專虐,“一廉淫雨依然虐,仍嘆無人敢諫言”;告誡“君民矢念前塵事,石爛川枯永勿忘”。自然,其思想認識尚停留在忠君愛國、尊王攘夷的范疇。在43位題詠者所題的一百多首詩中,丹徒中靈亭長葉壽葉和夢筆生包容的題詩尤為悲愴:“兒戲釀成傾國禍,五千年后一奇悲”,“剝盡膏脂剜盡肉,債臺高筑且和戎”;[1]113-114“敢將時事付滄桑,轉盛由衰理自常”,“北望薊門云黯淡,披圖直欲裂肝腸”[1]120。所有題詠者對烏目山僧繪“知恥圖”之舉深表敬意,贊佩這位“六根清凈血偏熱”[1]130的方外之人“釋氏真空不滯空,分明熱血滿腔紅”[1]129。

    1915年12月,袁世凱復辟帝制,改中華民國五年為洪憲元年。宗仰上人繪《江山送別圖》贈好友劉永昌,題款“共和末日,寫此用留紀念”。其題詩有云:“爭著千帆逆水舟,暗潮風勁力難收。恁誰赤手狂瀾障,悵望云天不勝愁。”[1]183可見出這位曾經滄海的“革命和尚”對共和的熱愛和對時局的憂憤。時人多有題詠,趙石題詩云:“江山送別新圖畫,中有共和末日光。慚愧阿師心尚熱,還從世外吊滄桑。”[1]184道出對宗仰上人憂國憂民情懷的欽敬之情。

    1916年為丙辰年,蔡松坡于是年起兵討袁,宗仰上人繪《丙辰紀念圖》,又稱《松猿圖》,“上有云,下有汊,汊畔有松,松之下有坡,坡之側有猿伏焉。蓋寫松坡起滇南而袁氏雌伏之意也”;萬黃裳序云:“然再三展玩其圖,覺其運筆之超,寓意之切,愛國之熱,保護共和之誠,足以貞之砥石,昭示來茲,令人愛不忍釋?!盵1]221宗仰上人題詩中有“天南地北烽煙起,底事英雄心未灰”之句,遒勁有力,署名“楞伽小隱”。如所周知,蔡松坡系梁啟超得意門生,黃宗仰投身革命事業(yè)后與孫中山交誼深厚,與康有為和梁啟超及其追隨者則勢如冰炭,此時能傾心贊佩蔡松坡,完全出于追求共和理想的滿腔熱忱和國家民族前途之大義。時人贊曰:“松坡其擁護共和之英雄,小隱乃扶正除魔之高僧哉!”[1]223

    從1901年憤于國恥、痛感國人麻木不仁而作《庚子紀念圖》,到1915年憂憤時局、痛感共和末日來臨而作《江山送別圖》,再到1916年贊佩蔡松坡護國討袁之壯舉而作《丙辰紀念圖》,其畫其詩,凸顯出一位關心時局、憂國憂民、愛憎分明、與時俱進的愛國詩僧形象。

    二、“出世還憑入世多”

    20世紀初年,湯覺頓曾向黃宗仰呈三詩以表景仰,其一云:“不離佛法不離魔,出世還憑入世多。好是音云演真諦,八千里下瀉黃河?!盵4]借用這首詩來描述黃宗仰的詩與文,堪稱允當。黃宗仰以方外之身行方內之事,并且一度為佛祖披上革命的袈裟,這與革命派大文豪章太炎所提倡的“用宗教發(fā)起信心,增進國民的道德”[7],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黃宗仰依托近代報刊發(fā)表的一批詩歌,匯入了20世紀初年相繼興起的詩界革命和革命詩潮之中,其代表作乃至成為引領時代潮流的潮頭性作品。

    自1902年4月至1903年5月,署名“烏目山僧”的詩作陸續(xù)見諸《選報》、《新民叢報》,計11題22首,多為與康有為、梁啟超、吳君遂、蔣觀云、章太炎等的題贈之作,從中可見黃宗仰與維新黨人的密切關系。1903年3月,梁啟超在《新民叢報》“飲冰室詩話”專欄述及宗仰上人,稱其“可謂我國佛教界中第一流人物也”,言其“常慕東僧月照之風,欲為祖國有所盡力。海內志士,皆以獲聞說法為欣幸”,謂“上人固好為詩,詩肖其為人,屢見《詩界潮音集》中”。[4]梁啟超在《新民叢報》開辟的“飲冰室詩話”專欄可說是詩界革命運動的風向標,“詩界潮音集”專欄則是詩界革命陣營的重要創(chuàng)作園地,兩者共同構成了詩界革命運動的核心陣地。在梁氏看來,“好為詩,詩肖其為人”的烏目山僧的詩作“屢見《詩界潮音集》中”,自然是詩界革命陣營引為同道的新派詩人。

    1902年,黃宗仰與流亡日本的維新派要人關系密切,留下了一批題贈酬答之作,為時代存照,為同道者留下友誼的見證。其《次明夷遊印度舍衛(wèi)城訪佛跡原韻》組詩第二首道:“支那有士倡流血,印度無僧守布金。亞海風潮正澎湃,竺天密證涅槃心?!盵8]《贈明夷》其一云:“于飛垂股哲人夷,正法爭傳有大師。一移寶相祗樹下,大乘獅吼中興時?!逼涠溃骸靶l(wèi)城清磬送斜陽,曾剖心肝奉秦王。身毒煙云通震旦,鷲峰頭上涕淋浪?!盵9]對維新派思想領袖康有為相當崇敬。《贈任公》其一道:“洗涮乾坤字字新,攜來霹靂剖微塵。九幽故國生魂死,一放光明賴有人?!逼涠疲骸肮P退須彌一塚攢,海波為墨血磨干。歐風墨雨隨君手,洗盡文明眾腦肝。”[9]對“新民師”梁啟超的文字力量推崇有加,對其啟蒙功效期望殷殷。其《贈太炎》詩云:“神州莽莽事堪傷,浪藉家私贓客王。斷發(fā)著書黃歇浦,哭麟歌鳳豈佯狂?”[9]對章太炎哭麟歌鳳的佯狂之舉背后洋溢著的鮮明的革命叛逆精神、以天下為己任的愛國主義情懷和歷史責任感別有會心,推崇之情溢于言表。1903年5月,黃宗仰《讀〈學界風潮〉有感》發(fā)表,是為最后一首見諸《新民叢報》的詩作,其中有“狐兔夜嗥鷹犬泣,帝網不得罹長鯨。遂見旌幢翻獨立,不換自由寧不生。革除奴才制造廠,建筑新民軍國營。起排閶闔叩天帝,一醉夢夢鞭宿醒”等句,其思想風貌已經與《新民叢報》同人貌合神離。

    1903年,隨著轟轟烈烈的拒俄運動的開展,鄒容《革命軍》等一批鼓吹革命的小冊子的風行,章太炎著名的革命文章的發(fā)表和轟動一時的“蘇報案”的發(fā)生,使得民主民族革命思想的火種迅即形成燎原之勢,革命黨人策動的政治革命運動的得以迅猛發(fā)展,影響乃至決定了中國此后的歷史走向,使這一年“成為革命行程一個關鍵的轉折年頭”[10]295。與此同時,一場頗具聲勢的革命詩潮,借助近代化報刊迅速興起。大量充滿磅礴革命氣勢、旨在宣揚民族民主革命精神的振聾發(fā)聵的詩篇,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在癸卯年的新詩壇,吹響了向革命進軍的時代號角,形成了一股浩蕩的革命詩潮。革命詩潮的蓬勃發(fā)展,為20世紀初年資產階級革命運動在中國的狂飆突起搖旗吶喊,推波助瀾。黃宗仰積極投身這一時代風潮和革命詩潮之中,依托革命派知識分子創(chuàng)辦的《江蘇》、《國民日日報》等報刊,相繼推出《〈駁康書〉書后》、《〈革命軍〉擊節(jié)》、《餞中山》、《再寄太炎、威丹》等一批膾炙人口的新詩作,充當了文藝輕騎兵,奏響了時代的強音。

    1903年8月發(fā)表在《江蘇》第5期“文苑”欄的《〈駁康書〉書后》、《〈革命軍〉擊節(jié)》、《餞中山》三首詩,寫于“蘇報案”發(fā)生不久,章太炎、鄒容被捕入獄,黃宗仰和報館主人陳范、主筆吳稚暉等因受牽連而東渡日本避禍之時,署名“中央”,表達了鮮明的民族民主革命立場與堅定信念,吹響了時代的號角?!丁瘩g康書〉書后》是對獄中的章太炎的有力聲援,旗幟鮮明地嘲諷阻撓革命甘為虎倀的康有為,將章太炎比擬為啖狼之麐,信心滿滿地預言滿清必亡、民權必昌的民族民主革命勝利前景。詩云:“余杭章,南海康,章公如麐康如狼。狼欲遮道為虎倀,麐起啖之暴其腸。廿周新紀太平洋,墨雨歐潮推亞強。軍國民志正激昂,奔雷掣電孰敢當”,“獨立幟已揚霄光,國仇誓雪民權昌”。《〈革命軍〉擊節(jié)》是寫給鄒容《革命軍》的贊歌,其中有“祖國淪胥三百年,九世混跡匈奴族,殺吾父兄奪吾國,行行字字滴鮮血。悲不勝悲痛定痛,誓殲韃靼非激烈”諸句,可謂壯懷激烈,奮厲高蹈,氣沖霄漢,斗志昂揚,不啻為一曲民族民主革命的頌歌?!娥T中山》是寫給孫中山的壯行詩,渲染出“佇看叱咤風云起”的豪邁氣概,表達了“不殲虜胡非丈夫”的民族革命豪情,對這位革命先行者寄予深切的厚望。

    1903年9月至1904年3月,黃宗仰的《抱憾歌》、《書感》、《寄太炎》、《再寄太炎、威丹》、《憶母》、《寄民友》、《挽殷次伊》、《與中山夜登冠岳峰》、《為中和同志畫梅花自題》、《述懷》等詩陸續(xù)見諸《江蘇》雜志和《國民日日報》,繼續(xù)鼓吹民族民主革命思想?!侗Ш陡琛匪浴鞍⒌鶄スη茯坑?,我亦逐滿無馀念”,“對佛誓發(fā)十大愿,大愿逐滿不成佛”,“國民抱憾君知否?此軀未得復國期”,《書感》所謂“鷹瞵虎跳鳴饑吻,吾黨何處泄悲憤?疾心痛叫好兄弟,要御外侮先革命”,《寄太炎》所云“憑君不短英雄氣,斬虜勇肝憶倍加。留個鐵頭鑄銅像,羈囚有地勝無家”,《憶母》所訴“仰頭瞻祖國,低頭憶阿娘;國亡娘不見,江海頓茫?!钡龋籟11]《挽殷次伊》所述“驅胡恢國難逮志”,“生不自由毋寧死”[12];《與中山夜登冠岳峰》所言“不死黃龍飛粵海,誓殲青鳥落京垓”,《為中和同志畫梅花自題》所說“働自胡塵蔽霄漢,江山無主三百年”,“此軀誓為國民瘁,乃忍物外作逋仙”,《述懷》所云“生不聊生死不死,呻吟聲里仆又起。日出處鄉(xiāng)非吾鄉(xiāng),雄飛壯圖詎能已”[13]……無不傳遞出鮮明的反清革命立場,流露出強烈而偏狹的民族主義情緒,吹奏的是民族民主革命的主旋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首要數(shù)七律《再寄太炎、威丹》和《述懷》。前者云:“大魚飛躍浙江潮,雷峰塔震玉泉號。哀吾同胞正酣睡,萬籟微聞鼾息調。獨有峨嵋一片月,凜凜相照印怒濤。神州男子氣何壯?義如山岳死鴻毛。自投夷獄經百日,兩顆頭顱爭一刀?!盵11]頌揚了兩位革命派陣營名重一時的志士仁人的大無畏革命氣概,字里行間充溢著敬慕之情。后者云:“生不聊生死不死,呻吟聲里仆又起。日出處鄉(xiāng)非吾鄉(xiāng),雄飛壯圖詎能已?我生有限愁無限,悠悠前途果如何?咄咄休說斷腸事,黃天蕩里浪生花。”[13]困境之中革命斗志不減,苦悶之中雄心壯志未泯。

    1904年以后,黃宗仰在新詩壇沉寂了七八年,其間鮮有詩作見諸報端。直到宣統(tǒng)遜位、民國初肇,其詩作才陸續(xù)出現(xiàn)在《神州日報》、《大共和日報》、《佛教月報》、《佛學叢報》、《文藝俱樂部》、《民立報》等,1912年至1914年間共計發(fā)表詩歌46題61首,署名有“烏目山僧”、“楞伽小隱”、“中央”,迎來了一生中詩歌創(chuàng)作的又一個高峰期。此期的宗仰上人,生活遭際和人生志趣都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其見諸報端的大部分詩作,政治熱情銳減,宗教情結驟增。當他對蘇曼殊感慨“別來人事太紛紜”、“悲觀到眼幻風云”之際[14],當他沉潛于“佛法先空心,心空法自雄”[15]、“黃菊丹楓際,天泉品碧蘿”[16]、“賞心吟絳雪,抵掌剖玄風”[17]之時,當他吟出“居自耽禪悅,吾偏愛讀書”[18]、“且倚虛空停楖栗,與君約略話神州”[19]、“我亦寄園寄所寄,自藏世界在身中”[20]之類的詩句,人們不難理解宗仰上人在民初政壇和社會亂象叢生時所選擇的“殷殷闡宗教,義務一肩擔”[21]的人生目標和精神追求,其詩風亦歸于傳統(tǒng)和禪宗。

    然而,誠如知友龐檗子所言,“十里車塵吹又起,欲成避世本來難”[1]153;不要說隱居于鬧市(上海),即便是息影山林,亦難忘懷時事,所謂不平則鳴,這是黃宗仰血性過人的本性使然。1913年3月,國民黨黨首宋教仁遇刺身亡,黃宗仰不久即在《民立報》發(fā)表挽詩,一針見血地指出“孰使豺狼竟當?shù)溃侵幸捎泄磔d涂”,對當?shù)勒甙l(fā)出“煌煌五色國旗下,忍令魑魅竄九衢”的嚴正警告。[22]是年7月,江西都督李烈鈞在湖口成立討袁軍總司令部,宣布江西獨立,“二次革命”爆發(fā)。黃宗仰聞訊后當即賦《聞江西獨立慨然有作》詩送《民立報》發(fā)表,為“一朝雷雨動地來,大江淘起英雄浪”而歡欣鼓舞,贊佩“民黨李公今健者”,“手挽狂瀾作砥柱”[23];并創(chuàng)作長詩《討猿篇》,斥其“蠢如豕”、“狠如狼”,“指揮蟲豸叱雞狗,饑鷹餓鴟集其肘。四兇助虐表窮奇,贊邪仇正形迷離”,“用術殺人等兒戲,興妖作祟傳夢囈”,“朝三暮四逞喜怒,坐使青天障昏霧”,[24]可謂言辭激烈,氣壯山河,不啻為一篇暢快淋漓的討袁檄文。

    奔走于出世與入世之間的一代奇僧宗仰上人,在知天命之年——也就是在他曾為之奮斗了多年的中華民國成立后的第三年(1914)初秋時節(jié)——重返金山寺,最終選擇了歸影山林、閉關研佛的人生歸宿。往昔的崢嶸歲月已成過眼云煙:“乾坤事了續(xù)參禪,坐破蒲團已十年。依舊江天依舊寺,推窗喚醒老龍眠?!盵25]其心境的黯淡可想而知。然而,晚年的黃宗仰并非對時事漠不關心,“天南地北烽煙起,底事英雄心未灰”[1]183,這首寫于1916年的詩作就是明證。老友亞髡《酬烏目山僧》有云:“縷縷新愁綰舊愁,寄懷瓶缽一詩囚。荊天棘地隨緣住,血雨腥風過渡舟?!盵26]這位舊愁未去又添新愁的孤獨的“詩囚”,如今已風光不在,寂寞以終。

    三、“山僧自有山僧相”

    近代中國風雨飄搖的危亡局勢造就了三位著名的“革命和尚”,分別是烏目山僧黃宗仰(1865-1921)、弘一法師李叔同(1880-1942)、曼殊法師蘇玄瑛(1884-1918)。這三位在中國近代革命史、佛教史、文化史和文學史上均作出突出貢獻的高僧,不僅多才多藝,而且人生充滿傳奇色彩,均屬于絢麗至極而歸于平淡的典型人物,為史林和文苑平添了不少佳話與亮色。僅就詩歌創(chuàng)作而言,蘇曼殊的突出貢獻主要表現(xiàn)在西洋詩歌翻譯方面,李叔同的出色表現(xiàn)主要是早期學堂樂歌創(chuàng)作,黃宗仰的重要成就則在于創(chuàng)作出一批應和著時代節(jié)拍的進步的愛國詩篇;要之,三人在詩歌領域的成就都與梁啟超倡導的詩界革命有著密切的歷史關聯(lián),都屬于在某一方面作出重要的開拓性貢獻的新派詩人。

    20世紀初年,如果說頗具浪漫氣質和詩人才情的蘇曼殊在西方浪漫主義詩歌譯介方面獨步譯林,他譯介拜倫的《哀希臘》、《贊大?!?、《去國行》等一批抒情詩杰作,符合梁啟超倡導的“取泰西文豪之意境之風格,镕鑄之以入我詩”[27]的詩界革命精神,對20世紀初年詩歌翻譯起到了垂范和導引作用,而詩歌翻譯的興起又反過來推進了詩界革命運動;李叔同創(chuàng)作的以《國學唱歌集》等為代表的一批廣為傳唱的學堂樂歌,亦響應了詩界革命的革新精神與方向,在中國詩歌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的嬗變過程中發(fā)揮過積極作用,從而為現(xiàn)代白話詩的孕育作了一個鮮為人知的鋪墊;那么,黃宗仰在新詩壇上的表現(xiàn)亦不同凡俗,不僅應和著時代的節(jié)拍,而且有自家面目,正所謂“山僧自有山僧相,那得人間再與言”[4]。

    黃宗仰少年為僧,深研釋氏內典,旁及中西政治學說,其詩歌創(chuàng)作本就喜用佛典,與蔣觀云、梁啟超等人交往后,更大量采用新名詞入詩,成為典型的新派詩人。事實上,譚嗣同、夏曾佑、康有為、梁啟超、蔣觀云、章太炎等與黃宗仰有詩文辭交誼的維新派或革命派著名人士,都對佛學有深厚造詣。希冀借助佛學之力來謀求推動中國社會變革的精神力量,成為晚清一代先知先覺的有識之士不約而同的一種共識。戊戌變法前夕,夏曾佑、譚嗣同、梁啟超三人嘗試“頗喜挦扯新名詞以自表異”的“新詩”實驗時,曾“相約以作詩非經典語不用”,“所謂經典者,普指佛、孔、耶二三教之經”;據(jù)當事人梁啟超回憶,“當時吾輩方沉醉于宗教,視數(shù)教主非與我輩同類者,崇拜迷信之極”[28]。1902年以后,黃宗仰見諸詩界革命運動主陣地《新民叢報》“詩界潮音集”專欄的詩作,響應了梁啟超此前提出的“新意境”、“新語句”和“古人之風格”三長兼?zhèn)涞摹霸娊绺锩备镄戮?,自然被梁氏在其后的“飲冰室詩話”中引為同道?/p>

    隨著革命思潮的迅猛發(fā)展,黃宗仰很快加入到這一浩蕩的時代潮流之中,其詩作轉而以民族民主革命思想為主旋律。1903年5月之后,黃宗仰詩歌不再見諸《新民叢報》,而主要刊發(fā)于革命派陣營的《江蘇》雜志。此時,梁啟超領銜的詩界革命運動尚未消歇,革命派知識分子掀起的革命詩潮正依托近代化報刊蓬勃發(fā)展。需要特意指出的是,黃宗仰的詩歌主題政治傾向的轉變及其發(fā)表陣地的轉移,并不意味著其詩歌創(chuàng)作面貌背離了詩界革命的革新精神,更不說明其與詩界革命運動從此一刀兩斷。詩界革命的詩歌變革精神已經成為一種浩蕩的時代潮流,包括黃宗仰在內的很多革命派詩人大都接受過詩界革命的洗禮,彼時見諸報端的大量宣揚民族民主革命思想的詩歌,大體符合新意境、新語句、古風格“三長”兼?zhèn)涞脑娊绺锩鼊?chuàng)作綱領。倒是此時的梁啟超,有感于新詩壇“以堆積滿紙新名詞為革命”的不良傾向,提出“然革命者,當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的糾偏方針,在《新民叢報》“飲冰室詩話”欄中標舉“能以舊風格含新意境”、“則雖間雜一二新名詞,亦不為病”的創(chuàng)作綱領。[28]饒有意味的是,黃宗仰此期的代表性詩歌,如《<駁康書>書后》、《<革命軍>擊節(jié)》、《餞中山》、《再寄太炎、威丹》等,沒有進一步響應梁氏的這一號召,延續(xù)的仍是梁氏先前提出的“三長”兼?zhèn)涞母镄戮衽c方向。由此可見,20世紀初年興起的詩界革命運動與隨之而來的呈后來居上之勢革命詩潮之間,并非兩大政治陣營之間你死我活的對立關系,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難截然分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1903年前后出現(xiàn)的革命詩潮,本身亦構成了詩界革命運動的有機組成部分。

    黃宗仰情感豐富,愛憎分明,發(fā)為詩文,不僅感情充沛,而且純真不偽,本色自然。烏目山僧20世紀初年見諸報端的一批優(yōu)秀詩章,其筆端不僅流溢著對國家、民族和蕓蕓眾生的大愛,充滿了對志同道合者和革命同志的摯情,而且有著一顆童真般的對慈母的關愛之心。1903年中秋時節(jié),客居日本的烏目山僧在寫下一篇篇宣揚民族民主革命思想、寄懷革命志士的壯懷激烈的崢嶸詩篇的同時,還寫了一首《憶母》詩,讓我們看到了當年這位詩文中充溢著英雄氣概的“革命和尚”內心溫柔的一面,得以窺知這位方外之人不輕易流露的兒女情長。詩云:“仰頭瞻祖國,低頭憶阿娘。國亡娘不見,江海頓茫茫。秋風吹我冷,還吹木葉飛。吹到故鄉(xiāng)樹,莫侵慈母衣?!盵11]何謂赤子之心?時刻以救民濟世為心也好,對祖國和母親的純潔無邪的感情流露也罷,我們從黃宗仰的詩歌中均可體味到這種本色自然的真情感與真性情。

    從“聞國家割一土地,失一權利,則萬箭攢胸,憂不能已”,進而將“塊壘不平之氣,一寓之于詩”的“血性過人”的受維新思想影響的青年詩僧[1]9,到吶喊出“革命革命真英雄”[29]、“不殲虜胡非丈夫”[30]等詩句的反清立場堅定的革命詩僧第一人,再到晚年廓然歸山,閉關研佛,吟出“相逢不道興亡事,且共談玄與論文”[1]187等詩句,黃宗仰的思想歷程和詩歌創(chuàng)作,走過了一條由棲心釋梵、模范傳統(tǒng)到打破常規(guī)、順應潮流、大膽創(chuàng)新、高歌猛進,再到潛心禪宗、復歸傳統(tǒng)的歷史軌跡。需要特意指出的是,盡管重歸山林后的宗仰上人晚境慘淡,遠離塵囂,但思想并未陷入頹唐,而是發(fā)愿重振宗風,并且仍然關心時局,間有警世之作問世。而他創(chuàng)作的一批借助近代化報刊廣為流布的優(yōu)秀詩篇,匯入了20世紀初年以報刊為主陣地的新詩壇喧囂一時的詩界革命和革命詩潮洪流之中,成為時代大潮音中光彩奪目的一朵朵奇異的浪花,見證了詩界革命運動與革命詩潮之間難以分割的歷史關聯(lián)。

    [1]沈潛,唐文權編.宗仰上人集[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2]馮自由.革命逸史(第三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1.

    [3]章太炎.棲霞寺印楞禪師塔銘[J].制言,1932(10).

    [4]飲冰子.飲冰室詩話[J].新民叢報, 1903(28).

    [5]烏目山僧.寄呈偫鶴山人乞題《紀念圖》一絕,錄請鴛公詞宗賜刊[N].同文消閑報,1901-7-1.

    [6]劉永昌.烏目山僧傳[J].人文月刊,第4卷第9期,1933-11.

    [7]太炎.演說錄[J].民報,1906(6).

    [8]新民叢報, 1902(10).

    [9]新民叢報, 1902(16).

    [10]李澤厚.中國近代思想史論[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

    [11]中央.憶母[J].江蘇,1903(6).

    [12]中央.挽殷次伊[N].國民日日報,1903-10-8.

    [13]江蘇, 1904(10).

    [14]中央.喜晤曼殊即送其游杭州[N].神州日報,1912-5-13.

    [15]宗仰.談佛法三昧贈孔宅侍者龍居士還本[J].佛學叢報,1912(2).

    [16]烏目山僧.偕月霞法師暨楚青、一乘、華予、鶴年諸君續(xù)游龍華,訪石芝居士[J].佛學叢報, 1913(5).

    [17]烏目山僧.陪宴湘綺先生賦呈二律[J].佛學叢報,1913(5).

    [18]宗仰.寄琴川海印樓主楚懷居士[J].佛學叢報,1912(3).

    [19]烏目山僧.亞髡過滬作詩慰留[J].佛教月報,1913(1).

    [20]烏目山僧.觀云先生函答佳什,雒誦不厭,輒復依韻和上,仍乞笑而正之[N].大共和日報,1913-7-21.

    [21]烏目山僧.贈陳醇蘗居士[J].佛學叢報, 1913(7).

    [22]黃中央.挽宋教仁[N].民立報,1913-4-9.

    [23]中央.聞江西獨立慨然有作[N].民立報,1913-7-21.

    [24]中央.討猿篇[N].民立報,1913-7-22.

    [25]杜負翁.宗仰禪師[N]. [臺]中央日報,1959-11-4.

    [26]亞髡.酬烏目山僧[J].佛教月報,1913(1).

    [27] 飲冰室主人著、捫虱談虎客批.新中國來來記[J].新小說,1903(3).

    [28]飲冰子.飲冰室詩話[J].新民叢報,1903(29).

    [29]中央.《革命軍》擊節(jié)[J].江蘇,1903(5).

    [30]中央.餞中山[J].江蘇,1903(6).

    (責任編輯:譚淑娟)

    The First Man of Revolutionary Poetry——Huang Zongyang’s Poetry in the Perspective of Modern Press

    HU Quan-zha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Henan 475001, China)

    Huang Zongyang’s ideological path and poetry creation lived a historical track from exemplary tradition to tradition breakthrough to final returning to tradition. His poems published in modern newspapers had been part revolutionary poetry of the 20th century. His representative work had become the leading trend of the times, played the voice of the age and witnessed the historical context between the revolutionary movement and trend in the poetry field.

    Huang Zongyang; revolutionary monk poetry; poetry revolution; revolutionary poetry trend

    1673-2103(2016)04-0033-06

    2016-01-15

    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近代報刊與詩界革命的淵源流變研究”(14FZW044);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課題“期刊史料與20世紀中國文學史”(11&ZD110)

    胡全章(1969- ),男,河南鹿邑人,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中國近代文學。

    I206.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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