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校證（二十二則）

王 偉

（貴州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貴州 貴陽 5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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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騷》校證（二十二則）

王 偉

（貴州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摘 要：今本《楚辭》所載《離騷》作品多有倒脫衍訛等錯誤現(xiàn)象，通過利用《楚辭》文本及王注《楚辭》之用語規(guī)律，并充分參考和吸收前修時賢于《楚辭》或于其他典籍的研究成果以之?？闭?，將有益于《離騷》文本的進(jìn)一步校理。

關(guān)鍵詞：離騷；文本；校證

一、攝提貞于孟陬兮①本文以《四部叢刊》影印江南圖書館藏明翻宋本《楚辭補(bǔ)注》為校證底本。校證中所舉《楚辭》異文若無特殊說明，則悉據(jù)底本。

孫作云《〈離騷＞校勘記》謂:“貞當(dāng)為直之誤。”［1］190

按:“貞”字不誤。郭璞注《爾雅》［2］31、吳棫《韻補(bǔ)》［3］3、郝懿行《爾雅義疏》［4］744及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5］273引張文虎意見，即皆作“貞”，未聞有作“直”字者。而《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等也并同王本。

二、扈江離與辟芷兮

孫作云《〈離騷＞?？庇洝分^:“劉師培《楚辭考異》、聞先生《楚辭校補(bǔ)》云‘離’當(dāng)為‘蘺’之借字，甚是?！墩f文》作‘蘺’，曰:‘江蘺，蘼蕪，從草離聲?！保?］195

按:許慎《說文》“虈”字注謂:“楚謂之蘺。”段玉裁注引《離騷》亦作“蘺”。［6］43是說有所本。然據(jù)王注“江離、芷皆香草名”云云，是王本作“離”。此外，顧野王《玉篇》［7］506、顏師古注《漢書》［8］2610、李善注張衡《思玄賦》［9］652、李賢注《后漢書》［10］672、王念孫《廣雅疏證》［11］1259、錢繹《方言箋疏》［12］270引此也俱作“離”。是疑“蘺”字乃后出之專字，于鬯即謂“凡偏旁之字多后出之專字”，［13］20其言甚是?！段倪x·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即皆作“江離”。

三、汩余若將不及兮

不，一本作弗。

孫作云《〈離騷＞校勘記》謂:“今本作‘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二句有‘不’字，讀之拗口，疑前句不字應(yīng)作‘弗’，《遠(yuǎn)游》篇‘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前句作‘弗’而后句作‘不’，可證。洪氏《補(bǔ)注》、《考異》曰‘不，一作弗’；錢杲之《集傳》本作‘弗’，云:‘弗，一作不。’今改為弗字?！保?］197

按:孫先生言之有理，可備一說。然“弗”者乃“不”之借字。如羅福頤先生即指出臨沂漢簡《晏子》“所求于下者，弗務(wù)于上；所禁于民者，弗行于身”之“弗”即“不”字之借。［14］67且據(jù)五臣云“歲月行疾，若將追之不及”云云，則王逸本當(dāng)作“不及”。而王念孫《廣雅疏證》［11］71、錢繹《方言箋疏》［12］385及遲鐸《小爾雅集釋》［15］129引宋翔鳳《小爾雅訓(xùn)纂》也皆作“不及”是可證。此外，《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等也并同王本。

四、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一本“忍”上有“余”字。

徐仁甫《楚辭文法概要》謂:“按第二句有

按:宋吳棫《韻補(bǔ)》“舍”字注引此即作“余忍而不能舍也”，［3］86是徐說有本。但本句前“余固知”之“余”已統(tǒng)攝本句，是不當(dāng)有“余”字更合文法。且就文氣言，無此“余”字更覺暢然。而《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等皆無“余”字，是不誤。

五、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洪興祖謂:“成言，……《九章》作誠言。”

按:成，古誠字，不煩校改。如《逸周書·柔武篇》:“以信為動，以成為心?！北R曰:“以成，趙疑是以誠。”而王念孫《讀書雜志》則指出:“‘誠’，古通作‘成’，不煩改字。”（自注:《大戴記·文王官人篇》“非誠質(zhì)者也”，《周書》“誠”作“成”，《小戴記·經(jīng)解篇》“衡誠縣”注:“誠，或作成?！薄赌印べF義篇》:“子之言則成善矣?！薄俺伞奔础罢\”字。)［17］20而洪興祖所指《九章·抽思》“昔君與我誠言兮”，是作“誠言”，但洪興祖引一本及朱熹《楚辭集注》本則皆作“成”。且聞一多《校補(bǔ)》謂:“誠當(dāng)從一本作成。《左傳·襄二十七年》曰:‘成言于晉，’《離騷》曰:‘初既與余成言兮?！恕裳浴x同?！独钐自娂芬弧蹲ⅰ芬鞒?。朱本，朱燮元本同?！保?8］77是據(jù)聞先生說，《抽思》之“誠言”也當(dāng)作“成言”。而吳棫《韻補(bǔ)》“華”字注引《離騷》此句也作“成言”，［3］40是北宋人所見猶不誤?！段倪x·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并同。

六、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dāng)?shù)化

化疑作訛。

按:吳棫《韻補(bǔ)》“華”字注引此謂:“屈原《騷經(jīng)》‘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dāng)?shù)化。’”［3］40是作“化”字自古有據(jù)。但我們認(rèn)為，“化”當(dāng)是“訛”之省，而“化”，古音即“訛”，如明陳第《屈宋古音義》于本句自注即謂“化（古音訛)”，［3］193可為明證。而“訛”即“詐”也，最近文意。此作化者，或因“訛，化也”（《爾雅·釋言》)之訓(xùn)，而以訓(xùn)詁字易本字也。何焯《義門讀書記》正謂“化與訛同。數(shù)訛、屢訛其路也”，其說得之。［20］941

七、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

按:孫先生所引《說文》滋以為水名，即滋水之說僅是“滋”字在《說文》中的第二個義項，其第一意義則是“滋，益也”，段注謂“凡經(jīng)傳增益之義，多用此字”。［6］960是本篇“滋蘭之九畹”乃言其多也。吳棫《韻補(bǔ)》［3］56、胡之驥《江文通集匯注》［21］61、顧炎武《唐韻正》［22］374、王念孫《廣雅疏證》［11］1209引此即皆作“滋蘭”，是不誤。《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并同。

八、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揭，一本作藒；衡，一本作蘅。

按:唐李賢注《后漢書·馮衍傳》引此作“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芬芷”，［10］671宋吳棫《韻補(bǔ)》“畒”字注引此作“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3］56是唐宋人所見通行本皆作“揭、衡”。明胡之驥《江文通集匯注》［21］12、清王念孫《廣雅疏證》［11］1224引此及《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本也并同。而作艸字頭者，或為后起之專字。于鬯《香草校書》于“九五。王用三驅(qū)”條即指出“凡偏旁之字多后出之專字”。［13］19—20揆之事實，信然。

九、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

戴震《屈原賦注》引“菌”作“箘”，并于《通釋》釋之曰“箘桂，或謂之筒桂，或謂之小桂。箘，如《禹貢》‘箘簬’之箘。”［23］10；137；93而臺靜農(nóng)先生則引《本草》以證其言為是。［24］426

按:孫詒讓《周禮正義》指出“漢隸從艸從竹之字多互通”，［25］2173—2174此或是其致誤之由。而吳棫《韻補(bǔ)》“纚”字注引此作“菌”［3］57，是北宋人所見猶與傳統(tǒng)本同。王念孫《廣雅疏證》引此也作“菌”是不誤［11］294。《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并同。

十、忳郁邑余侘傺兮

孫作云謂:“洪氏《考異》曰:‘邑，一作悒。’云按:‘邑’為‘悒’之假借?！墩f文·心部》曰:‘悒’，不安也。《玉篇》曰:‘悒，憂也?！短靻枴吩?‘武發(fā)殺殷何所悒?！ā癁楸咀?，‘邑’為借字。汪瑗《集釋》本作‘悒’?！保?］208

按:揆之情理，孫先生所言甚是。如據(jù)歐陽詢《藝文類聚》載梁陸倕《感知己賦》“忳郁悒其誰語”句，［26］559知陸氏所見尚不誤。而吳棫《韻補(bǔ)》［3］80、王念孫《廣雅疏證》［11］228、錢繹《方言箋疏》［12］455引此則皆作“邑”是不審也。

十一、何方圜之能周兮

圜，一本作圓。

按:《文選·離騷經(jīng)》亦作“圓”，然據(jù)王注“言何所有圜鑿受方枘而能合者”云云，是王本作“圜”。而吳棫《韻補(bǔ)》“安”字注引此即作“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3］32是北宋人所見猶有作“圜”字者。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并同王本。

十二、離騷：製芰荷以為衣兮

王嘉《拾遺記》卷六謂:“或剪以為衣，或折以蔽日，以為戲弄。楚辭所謂‘折芰荷以為衣’，意在斯也?！保?7］529是作“折”也。

按:雖然如于鬯《香草校書》謂“折制在今為雙聲。在古為迭韻。故二字多通用”。［13］544且《老子》“始制有名”之“制”字，郭店甲本也即作“折”是為佐證。然據(jù)《說文》“製，裁衣也”，是當(dāng)作“製”是。段玉裁注引此即作“製芰荷以為衣兮”。［6］58而歐陽詢《藝文類聚》“衣裳”條、“芙蕖”條、“菱”字條引此也皆作“製”，［26］1187；1400；1405是唐人所見也如此。而據(jù)王注“製，裁也”云云，是王本不誤?！段倪x·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本并同。

十三、曰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夭乎羽之野

聞一多《校補(bǔ)》謂:“古字亡忘互通。亡身即忘身，言鯀行婞直，不顧己身之安危也。王《注》如字讀之，非是。五百家《注》《韓昌黎集》三《永貞行》?！蹲ⅰ芬俗魍?，足正王《注》之失。”［18］9

按:聞先生所言甚是。古字亡忘互通其例甚多，如王念孫《讀書雜志》“正肝膽”條［17］2118、于鬯《香草續(xù)校書》“入國而不存其士則亡國矣”條［28］177即言之甚詳。而《荀子·勸學(xué)》所謂“怠慢忘身，禍災(zāi)乃作”，其意與此相仿，而其辭正用“忘身”可為佐證。［29］6此外，今本《老子》“死而不亡者”之“亡”，帛書甲乙本也皆作“忘”也可為本篇“亡身”當(dāng)作“忘身”之旁證。是清人王闿運(yùn)《楚辭釋》正文及注即皆作“忘身”。［30］622而劉永濟(jì)《屈賦通箋》所謂“亡身即忘身”之說則為聞?wù)f先導(dǎo)。［31］35

十四、固亂流其鮮終兮

鮮，一本作尠。

按:尠當(dāng)為鮮之借字。李善注班固《兩都賦》“慘則尠于驩”句即謂“尠，少也，與鮮通也”。［9］48而據(jù)王注“鮮，少也”云云，是王本不誤。此外，顧炎武《唐韻正》“家”字注引此也作“鮮”。［22］266《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并同。但王注“鮮，少也”之訓(xùn)釋或誤，此“鮮”當(dāng)讀為《左傳·昭公五年》“葬鮮者自西門”之鮮，杜注“不以壽終為鮮”。是“鮮終”正是其行為之后果。

十五、欲少留此靈瑣兮

瑣，一本作璅。

按:瑣、璅?；?，但璅當(dāng)為瑣之俗。如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周易音義》“瑣瑣”條即謂“或作璅字者非也”，［32］116此外其《毛詩音義上》“璅兮”條注謂“依字作瑣”，［32］227其《毛詩音義中》“瑣瑣”條注也謂“本或作璅，非也”是證。［32］308而據(jù)王注“瑣，門鏤也，文如連瑣，楚王之省閤也”云云，是王本作“瑣”。敦煌所出釋智鶱《楚辭音》［33］240及宋吳棫《韻補(bǔ)》“圃”字注引此即作“欲少留此靈瑣兮”。［3］84此外，《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本并同。

十六、路曼曼其修遠(yuǎn)兮

曼，《釋文》作漫。

按:作曼是。如章太炎即指出“《毛詩·魯頌》傳曰‘曼，長也’?；茨?、吳、越謂甚長即曰曼曼長?！保?4］19而王念孫《廣雅疏證》［11］676—677、錢繹《方言箋疏》［12］78、郝懿行《爾雅義疏》［4］72引此即皆作“曼曼”。《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本并同。

十七、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

先，一本作前。

按:顧炎武《唐韻正》［22］426“屬”字條引此及蔣天樞《楚辭校釋》本即皆作“前”，蔣先生自注謂“黃本、夫容館本作‘前’”。［35］41但據(jù)王注“言己使仁智之士，如鸞皇，先戒百官，將往適道”云云，是王本作“先戒”。此外，吳棫《韻補(bǔ)》“屬”字注引此也作“先戒”。［3］85是北宋人所見猶不誤。《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本并同。

十八、紛緫緫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斑，一本作班。

按:據(jù)王注“斑，亂貌”也云云，是王本作“斑”。而敦煌所出《楚辭音》也作“斑”是為明證。［33］241此外，胡之驥《江文通集匯注》［21］52、王念孫《廣雅疏證》［11］729引此即皆作“斑”，是不誤?！段倪x·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本并同。

十九、何所獨(dú)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

宇，一本作宅。

洪興祖謂:“若作宅，則與下韻葉?！苯寺勔欢鄤t謂“一本作宅，非是”。［18］18而稍早于聞先生之徐英則謂“今本作故宇。按宇字葉上而不葉下。惡字孤立無韻。非也。當(dāng)從別本作宅。洪曰。若作宅。則與下韻葉。是也”。［36］49

按:敦煌所出《楚辭音》正作“宅”字，云“如字，或作宇音”。［33］243是朱季海謂“舊無作宇之本，或音專行，遂改其字耳。段氏《六書音均表·第五部入聲》引《離騷》‘宅、惡’，是也”［37］66。而饒宗頤也謂“宅正與惡葉也。聞一多《校補(bǔ)》謂作宅為非；或據(jù)陳第擬音以斥洪說，蓋于鶱《音》未細(xì)核故”。［38］221是其作“宇”者，或以宅“作宇音”故。

二十、離騷：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妬而折之

a.諒，一本作亮。

按:諒、亮常相借用，如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尚書音義》“亮”字條謂“本又作諒”，［32］169其《毛詩音義上》“不亮”條注也謂“本亦作諒”是證。［32］232而《說文》雖無“亮”字，然據(jù)丁度《集韻》“亮，信也，或作諒”云云，［39］217是“諒”當(dāng)作“亮”是。而朱季海也據(jù)敦煌所出釋智鶱《楚辭音》正作“亮”字而謂“是《楚辭》故書本作‘亮’”也。［37］70《文選·離騷經(jīng)》、陳第《屈宋古音義》［19］199本也皆作“亮”是不誤。

b.湯炳正謂:“此句王逸注云:‘言楚國之人，不尚忠信之行，共嫉妒我正直，必欲折挫而敗毀之也。’而《文選·離騷》此句王逸注則作‘恐妒我正直”，‘共’作‘恐’。以正文之意推之，上文言‘何瓊佩之偃蹇兮，眾薆然而蔽之’，則此句正文自當(dāng)作‘共嫉妒而折之。‘共’正與上句‘眾’互相對應(yīng)?！保?0］232

按:湯先生謂“恐”為“共”可備一說，但因湯先生未能全面考察《離騷》中類此“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之句式，致使其說或誤。如孫作云即指出“作思字解之惟字，在《離騷》中恒與恐字對文:‘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惟黨人之偷樂兮’與下‘恐皇輿之?dāng)】儭癁楦艟鋵?；‘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皆‘惟’、‘恐’對文?！保?］191揆之本文，孫先生所言信然。是“恐”不當(dāng)為“共”?！段倪x·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并同王本。

二十一、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粻

a.精，薛綜注《文選·西京賦》“屑瓊?cè)镆猿姟本湟鳌靶肌?，?］60而劉淵林注《文選·吳都賦》“瓊枝抗莖而敷蘂”句則引作“精”。［9］208

按:胡刻本《西京賦》“屑”字誤。饒宗頤《敦煌本〈文選＞斠證》即指出《文選》“各刻本誤‘精’為‘屑’”，而永?。ü?80年)寫本《西京賦》“‘精’字不誤”。［41］411是據(jù)饒先生說是今本《文選》注引作“屑”者乃沿《西京賦》俗本之誤。而王念孫《廣雅疏證》［11］189；937、遲鐸《小爾雅集釋》［15］163引胡承珙《小爾雅義證》及孫詒讓《周禮正義》［25］456引《離騷》此句則皆作“精”。而據(jù)王注“精，鑿也”云云，是王本不誤。朱熹《楚辭集註》、錢杲之《離騷集傳》并同。

b.孫作云謂:“洪興祖《補(bǔ)注》曰:‘爢音糜?！瓢?‘爢’假借字，‘糜’正字?！墩f文·火部》云:‘糜，爛也。’《米部》云:‘糜，糝糜也?！础疇啞?xùn)爛，經(jīng)典多假‘糜’為之。‘糜’即粥之稠者，今鄉(xiāng)俗猶曰‘糜’?！印癁闋€熟之粥，米粒為屑，故‘糜’又得訓(xùn)為屑。《離騷》王逸注曰‘爢，屑也……言精鑿玉屑以為儲糧’，而《廣雅·釋器》曰‘糜，屑也’，可知‘爢’即‘糜’字?！保?］228

按:孫說誤?！稄V雅》“糜，糏也”。王念孫《疏證》謂“米麥屑謂之糜，猶玉屑謂之爢。《楚辭·離騷》‘精瓊爢以為粻’，王逸注云‘爢’，屑也”。［11］937是玉屑謂之“爢”，而米屑謂之“糜”也。而據(jù)王注“精鑿玉屑”云云，是王本不誤。《文選·離騷經(jīng)》、朱熹《楚辭集注》、錢杲之《離騷集傳》本及王念孫《廣雅疏證》［11］189引此即皆作“爢”是不誤。

二十二、神高馳之邈邈

徐仁甫《楚辭別解》謂:“‘神’當(dāng)作‘申’?！旮唏Y之邈邈’，謂約束高馳之邈邈，即不用高馳邈邈。如此，則與‘抑志彌節(jié)’按轡徐行，意義一貫。只因申訛為神，古今遂不得其解矣?！保?2］27-28

按:洪興祖《考異》謂一本作“邁高馳”，而朱熹《集注》謂一本作“邁高地”，并謂非是。而徐先生所解或也求之過深，“志”“神”二義本一張一弛，不必如徐先生所?！吧瘛睘椤吧辍辈⒂?xùn)為“約束”也。王念孫《廣雅疏證》［11］31、錢繹《方言箋疏》［12］380；725引此并作“神高馳”，是皆不誤?！段倪x·離騷經(jīng)》并同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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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鐘昭會）

中圖分類號：H03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16）03-0171-05

DOI編碼：國際10.15958/j.cnki.gdxbshb.2016.03.025

收稿日期：2016-02-26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楚辭》校證”（14FZW025）。

作者簡介：王 偉（1975—），男，土家族，貴州印江人，博士，副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光秦文學(xué)文獻(xiàn)?！唷质恰５谝痪洹唷谴~，第二句‘余’當(dāng)訓(xùn)‘何’，為疑問副詞。《楚辭》文例，凡偶用‘也’字者，前句讀‘耶’，為反詰問，必有疑問或反詰副詞。此句正偶用‘也’字的前句，因此，‘余’非訓(xùn)‘何’不可?！保?6］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