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美國倫理電影的多主題變奏

許娟

[摘要]以社會道德規(guī)范為主題的影片都可以納入倫理片的范疇，盤點近20年美國的倫理片，可以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影片都呈現(xiàn)出隱性與顯性主題交織的敘述模式。就其題材而言，大體有四個角度：第一，道德藩籬與真愛無價;第二，同性戀現(xiàn)實接受的困境與主題超越;第三，和諧家庭背后的愛恨糾纏;第四，叛逆幻想與成長歷程。當然，倫理片的多重主題變奏非這四點所能全部囊括，文章僅以此為視角，去挖掘倫理片想要觸及的情感、社會和人性難題。

[關(guān)鍵詞]倫理電影;美國;多主題

以社會道德規(guī)范為主題的影片都可以納入倫理片的范疇，而道德規(guī)范涉及廣泛，包括愛情婚姻、宗教信仰、成長教育、社會批判等各個方面，內(nèi)涵外延的模糊勢必造成倫理片主題的多元化。[1]當代美國倫理電影也逃不出多主題變奏的共性。盤點近20年美國的倫理片，可以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影片都呈現(xiàn)出隱性與顯性主題交織的敘述模式。要想走進這些影片的深處，就需要撥開層層迷霧，去探尋隱藏在背后的深層意蘊。就美國倫理片所涉及的題材而言，大體可從四個角度切入：第一，道德藩籬與真愛無價;第二，同性戀現(xiàn)實接受的困境與主題超越;第三，和諧家庭背后的愛恨糾纏;第四，叛逆幻想與成長歷程。當然，倫理片的多重主題變奏非這四點所能全部囊括，文章僅以此為視角，去挖掘倫理片想要觸及的情感、社會和人性難題。

一、道德藩籬與真愛無價

道德藩籬的限制范圍到底多大？需要怎樣的力量才能逾越這一藩籬？婚姻道德在這一范圍中又是怎么存在的？這些貌似難以觸碰的問題在美國倫理電影中都得到不同程度的體現(xiàn)。純潔簡單的愛情固然值得歌頌，有悖倫理的真愛也不能輕易否定。在婚外情主題下，美國倫理片常?！半x題”萬里，它更注重挖掘婚姻背后宗法觀念的道德操守、信仰危機等問題，同時夾雜著錢色交易、人性善惡、同性戀等多聲部的伴奏。如，婚姻道德與延續(xù)香火間的沖突。2007年，《色·戒》和《第二次愛情》兩部同題材影片值得關(guān)注，前者是謀殺背景下因性生愛的非理性情感，后者是借精懷孕背景下的道德背叛。就多主題角度看，《第二次愛情》言說的空間更大。蘇菲是上流社會的貴婦人，因為丈夫的原因，無法孕育。在婚姻道德與傳宗接代之間，蘇菲不得不選擇后者。這一宗法觀念的主題在蘇菲與志河的性愛后進一步升級，本來是簡單的錢性交易，不曾想二人皆沖破道德藩籬，沉浸在真愛的包圍中?；橐觥骱蟮戎黝}固然是本片重要的潑墨之處，但人性需求的釋放和探尋內(nèi)心真實想法的歷程也未嘗不是導演試圖傳達的良苦用意。丈夫的自私殘忍和性格扭曲與蘇菲的美麗善良形成鮮明的對比，進一步增加了倫理與道德間的矛盾沖突，影片由此形成了多元主題齊頭并進的格局。

信仰危機與愛的代價也是美國倫理片關(guān)注的主題。與其他婚外情問題一樣，《窗臺》中Gavin與Shana，Hollies的妻子和情人也是出軌大軍中的普通兩對。所不同的是，Matthew Chapman顯然是借婚外情這樣一個有悖倫理的爭議性話題來訴說更深層次的宗教信仰問題。問題的預熱事件是Joe和Shana宴請Gavin和其同性戀室友Chris時的簡短對話，Joe想以宗教信仰的名義來治療同性戀，他本能地將這種違背自然法則的事件稱為“有罪的疾病”。Chris拒絕的理由是他們信仰不同，這里自然引出同性戀、宗教信仰、婚姻愛情等復雜話題。事件的高潮是以“窗臺”為布景展開的，得知Gavin與Shana有染后，虔誠“善良”的教徒用槍指著妻子，透過窗臺，要求Gavin以死來證明對Shana的真心，在憤怒面前，信仰的虛偽和無力暴露無遺。費爾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質(zhì)》有言：“宗教是人跟自己的分裂：他放一個上帝在自己的對面，當作與自己相對立的存在者。上帝并不就是人所是的，人也并不就是上帝所是的?！系鄹说倪@種對立、分裂——這是宗教的起點——乃是人跟他自己本質(zhì)的分裂。”[2]或許影片想要傳達的是只有內(nèi)心軟弱的人才需要依靠信仰來博得安慰。此外，《窗臺》也特別拈出“真愛無價”的話題，無論是同性戀者Chris，還是出軌的四人，其動機都不是放縱欲望，而是真愛。

二、同性戀現(xiàn)實接受的困境與主題超越

同性戀是倫理電影的重要主題。因為這一有悖自然物性發(fā)展的舉動，所有相關(guān)影片皆被歸入倫理范疇。當本來避諱的同性話題突然可以搬上大銀幕時，不僅迅速成為新鮮刺激、饒有趣味的敏感話題，更是意味著人們思想接受廣度的拓展，這一拓展直接導致法律層面的認可。美國倫理片在引入這類題材時，常常只是“借尸還魂”，以同性戀的軀殼去深入探討法律、利益、欲望、民俗文化等各種問題。

第一，同性戀的合法性與現(xiàn)實接受之間的鴻溝。新世紀的今天，作為正常性取向者，在看待同性戀題材時已更加淡定從容。這不僅是社會思想的開化，更是追求自由人性發(fā)展的結(jié)果。甚至有的地方已經(jīng)在法律上給予這一群體存在的合理性。但這并不是說同性戀者已經(jīng)被世人廣泛接受，恰恰相反，合法性與現(xiàn)實接受之間仍有不可逾越的鴻溝。《綠色性丑聞》就是聚焦于這一“鴻溝”的有力代表。故事發(fā)生地之所以選擇康涅狄格州，正是因為同性戀在這里已得到法律保障。Michael與Daniel就是普通的“一對兒”。矛盾激化起因是Michael出于好心幫助受同學欺凌的Jason，這一正常舉動在Jason母親眼中變成“性侵”。更悲劇的是，身邊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承認了這一毫無根據(jù)的指控。若僅看到同性主題就未免低估了這部影片的真正價值，在“同性戀”的外衣下，導演的真實目的是暴露人性的恐同陰暗面和利欲熏心的貪婪，進而通過反思“合法”與接受之間的困境來推進人性問題的追問。這就巧妙地將法律層面的社會問題與人性層面的欲望問題緊密圈連起來，而這正是倫理電影的多主題變奏特征。

第二，同性戀視域下的民俗文化。將民俗文化與同性戀題材相結(jié)合，似乎是一廂情愿的遐想。但若走進安妮·普魯?shù)男≌f中，遐想立刻會成為現(xiàn)實。今天“斷背”二字已經(jīng)成為男同的指稱，這完全歸功于《斷背山》的美名遠揚。影片關(guān)注的是牛仔杰克和恩尼斯之間的愛情糾葛，與后期同性戀合法時期不同，20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西部在兩性問題上還遠沒有今天這么開放。杰克和恩尼斯是各自都有婚姻家庭背景下的“出軌”，導演李安在建構(gòu)二人交往的影像空間時，特別留意對西部農(nóng)場民俗文化的展現(xiàn)。[3]李安對以杰克、恩尼斯為代表的牛仔們身穿服飾的考究，從材料看大部分都是用牛皮，比如牛仔帽、牛仔褲、皮帶、皮靴等。從造型看，以牛寄寓的強壯、力量為象征。片中還涉及對騎牛競賽的生動描繪，這一活動表面是競技娛樂，背后是美國西部牛仔文化的集中展示。它是人們慶祝收成的重要活動，既突出牛仔身體健康、技術(shù)純熟，也是人們釋放壓抑、發(fā)泄征服欲望的特殊渠道。所以，《斷背山》在表現(xiàn)主題方面也是多元化的，以同性戀為主線，串聯(lián)美國西部農(nóng)場民俗文化、生態(tài)文明等方面。

三、和諧家庭背后的愛恨糾纏

家庭是美國倫理片的重要場所，這里常常是矛盾的集散地。在貌似和諧的背后，總有很多不堪入目的愛恨糾葛，親情在貪婪和欲望面前變得比普通人還要冷漠。美國導演在敘述這類題材時，總露出“窮追猛打”“正本清源”的魄力。

先看親情與權(quán)力的角逐。在《姐姐的守護者》中，Kate患有白血病，媽媽Sara是律師，爸爸Brain是消防隊員，還有未成年的弟弟、妹妹，這樣的家庭一旦遇到“重病”的沖擊，多年經(jīng)營的生活大廈瞬間傾塌。問題集中在溺愛Kate的母親不顧小女兒的感受，任意地使用Anna的血液和骨髓干細胞為Kate續(xù)命，在Sara眼中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她不僅沒有考慮小女兒上手術(shù)臺時的感受，也從不顧及丈夫、兒子等其他家庭成員的看法，只是毫無理性地讓Kate多活一天是一天。這終于激起Anna的強烈反對，以至于公堂對峙，捍衛(wèi)自己使用身體的權(quán)利。不必去試探親情在權(quán)利面前的重量，也不必稱贊父母為女兒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尼克·卡索維茨更關(guān)注的是面對疾病時，人們心中希望與傷痛并存的復雜感受，以及是選擇幸福地離去還是痛苦地掙扎等復雜問題。這般將簡單的主題放置于更廣闊的社會空間中考量，獲得的回應必然更加激烈。

再來看家庭問題的追根溯源。家庭教育不當帶來的問題會在下一代成長起來后集中爆發(fā)。美國導演將問題訴諸家長的同時，也將矛頭對準了人性的自私和貪婪。在《八月：奧色治郡》中，Beverly的自殺使得離散的一家重新凝聚在一起，而這也成為各種暗藏矛盾爆發(fā)的導火索。首先，最殘酷的問題是親情的名存實亡。當三姐妹互相袒露最近的生活困難時，貌似非常關(guān)心對方的虛偽被Ivy的一句“其實我們之間也并不熟悉”當場戳穿。親情本應該是最無私、最真誠的人際關(guān)系，在影片中卻成為最冷漠、最殘酷的情感存在。其次是不倫之戀的悲劇。當Ivy說要去紐約生活時，Barbara和Karen想到的不是如何處理她與表弟Charles間不倫之戀的問題。與曹禺《雷雨》中的情節(jié)相似，Charles并非表弟，而是親弟弟。這又挖出三姐妹之間的不倫感情的陳年舊事。貌似簡單的一場葬禮，卻成為親情、愛情、人性等多種關(guān)系的墳墓。更何況伴隨其中的還有同性戀、戀童癖、青春叛逆等多種主題，其實，這部影片追究的根源還是家庭教育問題，Beverly和Violet自身的種種問題才是一切惡果的源頭。

四、叛逆幻想與成長歷程

不管是一帆風順的優(yōu)秀學生，還是淘氣叛逆、學業(yè)無成的“壞孩子”，每個人都有難忘的青春。不一樣的成長經(jīng)歷鑄造了神態(tài)各異的性格特征。美國倫理片在呈現(xiàn)青春期題材時顯然更關(guān)注成長中叛逆幻想與現(xiàn)實差距的矛盾沖突。[4]在沖突中全方位地展露各種青春期問題，探尋成長教育的正確方法。在此基礎(chǔ)上，進一步揭露社會歷練對人生轉(zhuǎn)折的重要作用。

首先是成長中的誘惑與煩惱?！哆吘壢沼洝分蠮im和Mickey等五名同學在籃球方面都有過人天賦，他們本可以有著非常美好的未來，卻不幸地染上毒品，此后人生軌跡急速扭轉(zhuǎn)，終至不可挽回。影片視角獨特，以Jim的日記為敘事線索，既便于走進青春期心靈深處，又能造成心里所想與現(xiàn)實情況的鮮明對比，從而增加影片的敘述張力。這樣就有了教學模式死板、教師虛偽、青春期性的躁動、偷錢、逃課、亂涂亂畫、手淫等各種學校問題和自身叛逆行為。影片所要表達的不僅是青春期成長主題，還涉及單親家庭家長與孩子溝通少造成很深的代溝的問題，以及在彷徨中年輕人沉淪毒品、迷失自我的現(xiàn)狀?；蛟S這些都將是Jim成就別樣人生的必須經(jīng)歷的磨煉，這種墮落之后對人生重新定位的思考認知成為影片主題升華的閃光點。

其次是家庭對成長的重要影響。正如上文《八月：奧色治郡》中談到的問題根源一樣，家庭對青少年成長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除了道德、知識、情感等層面的培養(yǎng)之外，心靈的堅忍與成熟應該是人生蛻變的真正本質(zhì)。《冬天的骨肉》中，為了照顧發(fā)瘋的母親和弟弟、妹妹，Ree才堅強地走上尋找毒販父親的道路。在尋找中，她積累社交心得，培養(yǎng)藝術(shù)交流的方式，學會情感的互動，從而使年輕的心靈得到歷練，逐步走向成熟。但實際上，在這一顯性主題的背后，還隱藏著女性主義覺醒的深層意蘊。當向好友借卡車時，對方說要征求丈夫的同意，Ree憤怒地說出“真為你感到悲哀。他說咋樣你就咋樣”，這句話不能簡單地看作氣憤之語，而是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影片是建立在以男權(quán)為中心的社會之上的，而Ree所交際的全部是女性群體，需要領(lǐng)會導演這樣安排的特殊用意。除了女性主義之外，影片還涉及毒品種、販、銷的社會問題，生命在這一經(jīng)濟鏈條中如同草芥，Ree父親的死就是這一問題的最好注腳。

誠然，美國倫理片的主題是豐富多元的，但總能在多元中拈出的一條情感線索就是“愛”?？赡苁侨伺c人之間的愛情，也可能是朋友間的關(guān)愛，親人間的親情，抑或是人性本能的大愛。抓住這條線索，倫理片貌似多元的主題或許都是“愛”的歸宿。

[基金項目]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項目“倫理拷問與道德沖突——菲利普·羅斯《美國三部曲》的文學倫理學解讀”（項目編號：15Q126）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 石川.重審家庭倫理片：家的鏡像與情感重建[J].電影藝術(shù)，2012（05）.

[2] 舒永生.論費爾巴哈《基督教的本質(zhì)》的辯證法思想[J].中州學刊，2001（06）.

[3] 劉昕亭.斷背山在哪里？——意識形態(tài)批評視野中的《斷背山》[J].世界電影，2007（04）.

[4] 張金華，孫洪.殊途同歸：中美倫理片文化差異[J].電影文學，201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