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津濤
在閱讀這本被稱為唐德剛先生遺著的《段祺瑞政權》前,我是滿懷期待的,但一讀之下,實在不免所望。唐先生的行文一貫活潑,娓娓道來之余,更善于觸類旁通,讀其書自可視為一種享受,只是讀過之后,并不能從中獲得什么新知或啟發(fā)。
要判斷一本歷史書的價值,首先要看它征引的資料。從唐德剛在本書中所列參考書可知,其史料基本出自大陸學者章伯鋒、李宗一編的6卷本《北洋軍閥(1912—1928)》《張國淦文集》,幾乎沒有使用任何檔案、報刊;同時,參考書籍亦不過陶菊隱《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黃征等《段祺瑞與皖系軍閥》,及他自著的《李宗仁回憶錄》等書而已。《段祺瑞政權》一書中的文章大都發(fā)表于2000年前后,而唐德剛所用的材料則局限于大陸上世紀90年代初的成果,是不是太過偷懶了呢?
當然,很多時候,從常見史料中也能發(fā)掘出前人未見的觀點。但《段祺瑞政權》一書僅僅是延續(xù)《袁氏當國》的脈絡,將袁世凱死后的中國政局變化梳理一遍,所有論述都是浮于政治層面的常規(guī)性解釋。對于北洋軍閥史研究,在唐德剛撰寫《段祺瑞政權》中這些文章時,已有相當成就。西方華裔學者中,齊錫生在1976年出版了《中國的軍閥政治》;三年后,陳志讓的《軍紳政權》問世,一同將既往編年體、故事性、政治化的軍閥研究,拓展至社會、經(jīng)濟層面,討論了軍閥統(tǒng)治在近代中國出現(xiàn)的原因。這兩本書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即有簡體中文譯本,身在美國,近水樓臺的唐德剛并未有所借鑒。
此外,唐德剛很多時候興之所至,會疏于核查史料。如說宋教仁“于一夜之間草擬了一部具有憲法效力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草案》”,然而,先后參與制定《臨時約法》的23名代表和議員中,并無宋教仁。參議院組織起草《臨時約法》時,宋教仁已不在南京。又如,說倪嗣沖是“安徽省長”,“手中無兵權”,且“不是段的死黨”,其實倪嗣沖任安徽都督、督軍等職前后八年,一度手握5萬大軍,乃是皖系最重要的軍事力量之一。再如,說張勛復辟失敗,黎元洪辭職,“遺缺由尚在南京的代總統(tǒng)馮國璋轉(zhuǎn)正”,事實上馮國璋是以副總統(tǒng)做“代理大總統(tǒng)”。
簡而言之,唐德剛的這本《段祺瑞政權》,是了解北洋政府概況很好的入門書,但過于行文過于淺顯,已經(jīng)對北洋軍閥有所了解的讀者,并沒有閱讀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