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儀式的美學意蘊與文化傳播
——以G20杭州峰會文藝演出《最憶是杭州》為例

文/鄭英明

電視儀式的美學意蘊與文化傳播
——以G20杭州峰會文藝演出《最憶是杭州》為例

文/鄭英明

傳播學者丹尼爾·戴揚和伊萊休·卡茨在《歷史的現(xiàn)場直播——媒介事件》將“特殊的電視事件”稱為“電視儀式”。在國際交流日益頻繁的當下，電視儀式作為現(xiàn)代電視文化中必不可少的構成要素，承擔著全新的歷史使命，在對內(nèi)推進國民情感凝聚、國家身份認同，對外進行價值輸出、文化傳播方面，作用巨大。2016年9月4日，G20峰會在我國杭州召開。當晚，為迎接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和嘉賓的到來，一場由張藝謀執(zhí)導，名為《最憶是杭州》的大型水上情景表演交響音樂會在杭州西湖景區(qū)內(nèi)上演，并同步進行電視直播。《最憶是杭州》的傳播分為兩個層級，第一級層級為現(xiàn)場的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和嘉賓，第二層級則是在世界各地坐在電視機前收看晚會的億萬觀眾。所以，《最憶是杭州》所承擔的任務也顯而易見：如何在講好中國故事的同時做到優(yōu)質(zhì)、有效地對外傳播。時值我國“十三五”規(guī)劃頒布，這場億萬人關注的電視儀式在貫徹創(chuàng)新、協(xié)調(diào)、綠色、開放、共享的理念同時，又需服務于“創(chuàng)新、活力、聯(lián)動、包容”的G20杭州峰會主題，同時還要體現(xiàn)“西湖元素、杭州特色、江南韻味、中國氣派和世界大同”的要求，其任務之艱、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蹲顟浭呛贾荨吠昝姥堇[了上述主題。

視覺呈現(xiàn)與美學意蘊

《最憶是杭州》以杭州西湖為實景演出場地，為觀眾呈現(xiàn)了一場意蘊無窮的交響音樂會。西湖是整場晚會的會場，配合聲、光、電等現(xiàn)代高科技技術以及古今中外的優(yōu)秀藝術故事原型和音樂作品，共同構成了極具東方之美的“意境”場。該場演出全程在水上呈現(xiàn)，其所選擇區(qū)域為《印象西湖》的表演場地——曲院風荷。舞臺設置在湖水之上，完全打破了演出的空間限制。開放式的空間建構為觀眾營造出一種遼闊、浩蕩之感，在燈光的幫助下，夜晚的西湖更是呈現(xiàn)出了湖光交映、意蘊悠遠的美感。水形成了一種有形的基礎，用其自然反射形成的倒影和波動營造出了一種靈動之美。水又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包圍，將演員和觀眾包裹在江南水鄉(xiāng)的詩意之美、文化之美中。西湖的美，或中國傳統(tǒng)的美，是一種意象式的美，在表現(xiàn)形式上，導演就必須要捕捉住西湖文化的精髓、江南景致的風韻。水是導演建構敘事的核心主題，圍繞著水，導演有節(jié)制地挖掘文化寶藏，將重點落在與民間的傳說、神話、民俗等相關的故事原型之上，且同時要滿足與“水”的關聯(lián)，體現(xiàn)出歷史的底蘊和文化的沉淀。導演一改以往的創(chuàng)作思路，未采用人海戰(zhàn)術形成視覺震撼，反而是對演員進行精簡，這完全應和了中國傳統(tǒng)的“留白”式審美，演員完全融入在由水形成的意境場中，時而輕靈柔美、時而熱情奔放的表演與水相得益彰。當然，導演并未將水僅僅作為演出的背景舞臺，而是又將其與演出曲目形成觀照，無論是《春江花月夜》《天鵝湖》還是《月光》，都是圍繞著水展開的敘事，水輔助觀眾與藝術作品之間達成通感效應，更深刻地體會到了作品所傳遞出來的意韻。同時，導演將水也作為演出的建構性元素，在最后的《歡樂頌》中，演員將水一次次快速地高高揚起，水花四濺、流光溢彩，通過演員這樣一個反復重復的動作和不斷變化的隊形來表達生命的激昂和喜悅。

文化符號的建構

中國有講不完的故事，江南有說不完的傳奇，導演并未意圖搭建宏觀敘事結構，建立宏大中國形象，而是將傳統(tǒng)與時代相結合，用國際性的思維講述一個人人皆可認知和感受的中國文化故事。他將文化壓縮在一個個短小精悍的演出中，通過場景、音樂、演員、服裝等共同建構成中國符號。

整場晚會命名為《最憶是杭州》，該句取材自唐代詩人白居易的《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該詩集中了作者對江南美好風景的謳歌和贊美，更是凝結了古往今來國人對江南風景的無限向往。千年前的白居易用三首《憶江南》寫盡江南美景，在詩中描述了靈隱寺中賞月尋桂，高亭之上觀錢塘江潮，更是隱含了月宮桂花樹的傳說。導演選擇詩中“最憶是杭州”這句，顯然是著意突出江南美景使人流連忘返，并為整場晚會的演出進行了前提鋪設。

《最憶是杭州》共有9個曲目，其中有6個曲目誕生自中國的文化藝術語境之中。這6個曲目中，《春江花月夜》《采茶舞曲》《美麗的愛情傳說》《高山流水》取材自中國傳統(tǒng)的戲曲、傳說、民間小調(diào)等傳統(tǒng)文化，不僅在藝術上極具中華民族的美學意蘊及傳統(tǒng)智慧，更是在每一個節(jié)目的背后都蘊含著深厚的中華文化?！段液臀业淖鎳贰峨y忘茉莉花》則是現(xiàn)代演出形式。這些曲目都承載著一定的文化意蘊，并在傳播中形成了一種有形的文化符號。

合理有效的敘事表達

擁有好的故事原型，還需要優(yōu)質(zhì)、有效的敘事策略，即具體的言說方式。演出指向?qū)徝荔w驗與文化傳播，這是一套龐大的語言系統(tǒng)，而導演所要做的就是對這套語言系統(tǒng)的具體運用，落實到演出之上，即打造有形符號，建立敘事策略。

縱觀《最憶是杭州》的整場演出，導演開放創(chuàng)作思路，縱橫古今，穿越東西，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為觀眾呈現(xiàn)出了一場華美的視聽盛宴。具體而言，在整場晚會的敘事策略中，情感共振的故事講述和中西合璧的敘事表達互為表里，珠聯(lián)璧合。

首先，若想將故事講好、講通，僅僅局限在符號的建構上是行不通的，同樣也是危險的。以往作為電影導演的張藝謀在其影像中建構了一個古舊迷人的東方鏡像，他所依靠的就是文化符號的建構：紅燈籠、古城墻、大宅院等，這些符號在其電影中俯拾即是。有批評者認為這是一種“后殖民主義”文化的傾向，導演動用視覺化的手段，打造符合西方人審美的東方符號，建構東方奇觀，滿足西方對東方的想象性的渴望，即所謂的“東方主義”。這種方式雖然助力張藝謀在國際影壇上名聲大震，但卻嚴重地影響了中國的形象建構。高水平的藝術創(chuàng)作，需要突破對純符號的依賴，巧妙地使用文化符號，做好主題意義的建構，這其中一個有效的方法就是“情感共振的故事講述”。在整場演出中，《采茶舞曲》中采茶姑娘們曼妙的身體充分展現(xiàn)了我國勞動人民的辛勤、樸實和美麗；《美好的愛情故事》中，導演擇取“偉大的愛情”這一視角來贊頌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千古流傳的愛情故事，用演員的唱和演，形象地表達了東方“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愛情悲劇；《難忘茉莉花》為新近創(chuàng)作的歌曲，但其最初的藝術原型為《茉莉花》，這是一首最早唱響在歐美歌劇《圖蘭朵》中的中國歌曲，是一首極為典型的江南民間小調(diào)。以上種種，我們可以鮮明地感受到導演凝練地提取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人人互通、互感的部分，通過對其藝術加工引起觀眾的共鳴，用情感引起觀眾的共振。

其次，導演不再囿于傳統(tǒng)中國故事依靠中國模式表達的創(chuàng)作理念，整場演出中，我們看到了古琴、琵琶、越劇，同樣也看到了大提琴、鋼琴、交響樂，這一中西合璧的創(chuàng)作方式符合了國際受眾的審美習慣。當然，導演對節(jié)目的擇取依舊不離初衷，即圍繞著水，創(chuàng)造意境式的美。《最憶是杭州》中有三個節(jié)目完全來自于外國的藝術原型：《天鵝湖》《月光》《歡樂頌》。其中，《天鵝湖》和《月光》都未完全舍棄中國符號，在《天鵝湖》中，導演將西湖的斷橋融入演出中，舞蹈演員配合高科技的技術手段在湖面之上完成了一場極富創(chuàng)意的芭蕾舞蹈秀?！对鹿狻肥欠▏撉偌业卤胛鞯膫魇乐?，筆墨清淡、音調(diào)樸素，在鋼琴家吳牧野的演奏下為觀眾描繪出了一副萬籟俱寂、月光如戲的畫面。在演奏時，承載著鋼琴和演奏家的平臺緩慢地在水面上移動，其后依然是斷橋，在燈光的輔助下似夢似幻。其實，在整場演出之中，幾乎每一個節(jié)目都或多或少地兼顧了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即使是展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演出節(jié)目也在新的編排下使用了東西方樂器共同演繹完成。這種具有國際視野的藝術表達，將藝術的界線打破，用中西合璧的敘事視角將中國文化進行講述、傳播。

經(jīng)過長久的探索，我國在諸如春晚、奧運開幕式等電視儀式中摸索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電視儀式的建構和傳播方式，但如何能讓國際社會引起廣泛的認同和共鳴，又不失我國鮮明的特色，是我們必須要解答好的問題?！蹲顟浭呛贾荨肥且粓瞿壑鴩岁P注、國際觀眾想象的電視儀式。在新的時代，這場晚會的成功，為如何將中國的形象，以符合國際理解的方式進行對外傳播，提供了可資參考的范例。

作者單位 吉林藝術學院戲劇影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