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電話響起,顯示地是惠州,是蕓姨。她長期在惠州打工。她是我爸爸的堂妹。他們的往來不多,我們的往來就更為稀少。互動一般發(fā)生在過年的時候,一起烤火喝茶之類,浮于表面的親情。
有一年,那是莫文蔚比較火的時候,我指著屏幕告訴父母,快看,她跟蕓姨像嗎?沒有得到回應(yīng)。他們覺得我眼神有問題。蕓姨又黑又瘦,是珠三角的一名流水線女工,跟屏幕上那個腿長一米頭發(fā)卷卷蓬蓬的人大概沒有任何相似性,雖然他們也不覺得那歌手美。最終只有我弟認(rèn)可了我。說不出來哪像,就是神態(tài)很像。我們兩人很固執(zhí)地堅持了這個意見。每次看到莫文蔚的樣子,我就自動想起蕓姨那么一兩秒鐘。這就算是我們的瓜葛了。
前幾年,她借過一次錢,想在南方買個房子,但是恰逢股災(zāi),我父母的錢套在里頭,也借給了一些其他的親戚,所以沒能借成。沒借到總歸是有點辛酸,我聽到時也時過境遷,并不能做點什么。
在快40歲的時候,她又生了一個男孩,現(xiàn)在在讀小學(xué)。提起這件事,許多認(rèn)識她的人都會搖頭,她的“又瘦又黑”的特征被反復(fù)念叨起來,辛苦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喘息一點的時候,又多一個小孩,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2013年的時候她打過一個電話給我,托我打聽一件事。大意是有個人在向他們推薦一個產(chǎn)品,那個人吹噓他的公司的名字都刻在了長城上的某塊磚上,蕓姨問我有這種事嗎?是真的可信嗎?在電話里她沒有說清楚是什么公司什么產(chǎn)品,柔柔緩緩說了一通沒有重點的話。我說長城是文物,不準(zhǔn)亂刻,更不會以刻在上面為榮譽(yù),不要信他們。掛完電話,覺得有點好氣又好笑。
再后來,我們就失去了聯(lián)系。直到前年她加了我QQ,因為她被臺灣老板派到了緬甸。她們公司制作戶外用品,睡袋、帳篷這類中產(chǎn)階級喜愛的東西—賺了一點錢后你自然就會想著要添置一點這些東西,放在后備箱里,以備哪天出門去看看星星。隨著內(nèi)地成本的攀升,她的老板考慮去更便宜的東南亞開廠,但需要熟手幫著培訓(xùn)。這樣去一年,吃住不用自己掏錢,一年可以落下一點錢,有人問她可以落下八九萬嗎?她忙搖頭說沒有。但感覺得出,她有點期待過去。這是她第一次出國。一年半后,她回來了,說那邊更累。
關(guān)于她的新消息,我半年前聽到的是她已經(jīng)從臺資企業(yè)辭工了。和幾個熟人一起開了一個小作坊,自己出來做事了。聽起來不錯,比之前有了起色。但一個月前我加入了一親友團(tuán)的群,看到有人問她生意情況時,她說不好,收不回賬。這個群,坦白說,我也設(shè)置了消息免打擾。感覺跟每一個人都不能自如地打招呼,對大家轉(zhuǎn)發(fā)的東西也不想評論。有時候,你叫一個人姨,叫一個人滿爺,聽起來很近,但仔細(xì)一想,見面次數(shù)也比不過樓下某個快餐店的店員,多少也有點荒涼感吧。要是他過得不太好,還應(yīng)該有點難為情才是,好像沒有惠及過他們,他們沒有沾過你的光。究其原因,還是自己能力有限吧。
蕓姨找我的時候,我恰好又是這樣一個能力低下者。她給了我一個號碼,010-5297××××,她說你能幫我查一下這個號碼嗎?電話里她的聲音聽不太清,大概是這個電話找到她,讓她買教輔,她不太確定是不是騙子,但是她的兒子確實在通過QQ做輔導(dǎo)題。她也需要再買一些教材。她一年多以前也通過看電視廣告買過一次,前后買了1000多塊錢了。
我無法查出這個號碼的真?zhèn)?。搜不到,不知道公司名字。打過去,也是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想了想,我只能告訴她,小學(xué)生不需要課外輔導(dǎo)教材,上中學(xué)后再說吧。要買問班主任就行。不如買些兒童圖書,培養(yǎng)閱讀的習(xí)慣。我敲下了這行字給她:等幾天我?guī)湍阏韼妆緢D書,再告訴你吧。
但愿幾天后我能兌現(xiàn)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