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尊宿語錄》點校獻(xiàn)疑（四）

任鵬波

（云浮市鄧發(fā)紀(jì)念中學(xué)，廣東 云浮 527300）

《古尊宿語錄》點校獻(xiàn)疑（四）

任鵬波

（云浮市鄧發(fā)紀(jì)念中學(xué)，廣東 云浮 527300）

對語言事實的發(fā)掘和整理及準(zhǔn)確解釋是語言研究永恒的基礎(chǔ)課題。中華書局1994年出版（2011.7重?。┲豆抛鹚拚Z錄》白璧微瑕，本文提出匡補(bǔ)建議若干。

禪籍 《古尊宿語錄》 點校獻(xiàn)疑

對語言事實的發(fā)掘和準(zhǔn)確解釋是語言研究永恒的基礎(chǔ)課題。中華書局1994年出版（2011.7重?。┲豆抛鹚拚Z錄》是研究禪宗語言的重要資料，仍白璧微瑕，故本文繼續(xù)仔細(xì)研讀思路，提出匡補(bǔ)建議若干。

例1：且教你兄弟行履。據(jù)說十地菩薩住首楞嚴(yán)三昧，得諸佛祕密法藏，自然得一切禪定解脫，神通妙用。（卷12，201頁①）

按：“首楞嚴(yán)”三字下，本書該處有波浪線，而“三昧”二字無波浪線。按照本書體例，“凡經(jīng)論書名，無論全稱或簡稱，一律加書名線。”（見本書點校凡例第4條）書名線即波浪線。然而，此處“首楞嚴(yán)”三字下書名線未確?！笆桌銍?yán)”三字當(dāng)非確指《楞嚴(yán)經(jīng)》。佛教典籍常見“首楞嚴(yán)三昧”五字連讀，表示佛家修行達(dá)到的一種境界，是諸三昧中的一種。如（1）《放光般若經(jīng)·摩訶般若波羅蜜問摩訶衍品第十九》：“何等三昧名首楞嚴(yán)三昧？何等為首楞嚴(yán)三昧？諸三昧門之所趣聚皆來入其中，是故名首楞嚴(yán)。復(fù)有三昧名寶印。何等為寶印三昧？諸三昧所有印皆而印之……”（2）《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勸學(xué)品第八》：“菩薩摩訶薩欲得首楞嚴(yán)三昧、寶印三昧、妙月三昧、月幢相三昧、一切法印三昧、觀印三昧、畢法性三昧、畢住相三昧、如金剛?cè)痢保?）《首楞嚴(yán)三昧經(jīng)》：“菩薩得首楞嚴(yán)三昧，能以三千大千世界入芥子中，令諸山河日月星宿悉現(xiàn)如故，而不迫迮，示諸眾生。首楞嚴(yán)三昧不可思議勢力如是?！?/p>

例2：須臾，左右請師為大王說法。師云：“大王左右多，爭教老僧說法?！蹦思s令左右退。師身畔有沙彌文遠(yuǎn)高生云：“啟大王，不是這個左右?！贝笸跄藛枺骸笆鞘裁醋笥?？”對曰：“大王尊諱多，和尚所以不敢說法。”（卷13，210頁）

按：“爭教老僧說法”后句號改問號或嘆號為好，意義方明確。本句為反詰意，意為大王您環(huán)繞左右的束縛很多，老僧我無法說法。按照文意，趙王將“左右”誤解為左右侍從，而文遠(yuǎn)和尚指出是趙王的尊貴名諱阻礙了明心見性，所以不能說法。爭，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五版中所列疑問代詞“怎”的用法，《古尊宿語錄》中此種用法頗為多見，例如：（1）師因普請開田回，問：“運阇棃開田不易?！遍拊疲骸氨娚鲃?wù)?！睅熢疲骸坝袩┑烙?。”檗云：“爭敢辭勞！”（卷1，9頁）（2）師在百丈，普請開田次。丈問：“運阇棃開田不易?！睅熢疲骸半S眾作務(wù)?！闭稍疲骸坝袩┑烙?？”師云：“爭敢辭勞！”（卷2，31頁，直接引用原書標(biāo)點，點校獻(xiàn)疑見本文他例）（3）諸行無常，是生滅法。勢力盡，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爭似無為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地。（卷2，35頁）爭似，即哪里比得上。（4）佛若起時，即不擬他是覺是迷、是善是惡，輒不得執(zhí)滯他、斷絕他。如一念瞥起，千重關(guān)鎖鎖不得，萬丈繩索索他不住。既若如是，爭合便擬滅他止他?。ň?，47頁）

例3：師示眾云：“老僧今夜答話去也，解問者出來！”有僧才出禮拜。師云：“比來拋磚引玉，只得個墼子?！保ň?3，222頁）

按：“禮拜”后應(yīng)用逗號。“才……”或者“才……便……”是禪宗語錄常見的表示瞬時、短時的格式。禮拜句與下文關(guān)系緊密，故用逗號為好。

例4：師云：“我不是木頭，作么不知。”（卷13，222頁）

按：“作么不知”后著問號，為疑問句。作么，相當(dāng)于“怎么”。全句意為我又不是木頭，怎么會不知道呢？又如：“你當(dāng)哆哆和和時，作么不來問老僧?！保ň?2，192頁）又如：“佛不會道，我自修行。”（卷12，192頁）

例5：問：“如何是法王？”師云：“州里大王是?！痹疲骸昂蜕胁皇牵俊睅熢疲骸澳銛M造反去，都來一個王不認(rèn)?！保ň?3，225-26頁）

按：末句應(yīng)作“你擬造反去？都來一個王不認(rèn)”，不然意義不明。本句大意為：你想造反嗎？連一個大王都不認(rèn)識！

例6：問：“祖佛大意合為什么人？”師云：“只為今時?！睂W(xué)云：“爭奈不得何?！保ň?3，226頁）

按：“爭奈……何”是本書常見疑問句式。又如（1）問：“六國未寧時如何？”師云：“千里何明？”進(jìn)云：“爭奈不明何？”（卷15，266頁）（2）問：“一擺凈盡時如何？”師云：“爭奈老僧何？”（卷15，270頁）（3）如何是極則事？師云：“爭奈在老僧手里何？”（卷15，270頁）

例7：問：“如何是大闡提底人？”師云：“老僧答你，還信否？”云：“和尚重言，那敢不信?！保ň?3，227頁）

按：本句末改問號。大意為和尚的話，我哪里敢不信？禪宗語錄類似用例常見，例如：（1）“佛之誠言，那敢不信？”（《指月錄》卷6）又如（2）“因僧入室請益趙州和尚柏樹子話”。師云：“我不辭與汝說，還信么？”僧云：“和尚重言，爭敢不信。”（卷23，442頁）第（2）例中“爭敢”恰與此對應(yīng)，故可以確證。此

外，“爭敢不信”后本書作句號煞句，亦當(dāng)改為疑問煞句。

例8：問：“如何是道場？”師云：“你從道場來，你從道場去。脫體是道場，何處更不是?！保ň?3，228頁）

按：何處句應(yīng)疑問煞句。禪宗語錄常見“何處”表疑問意義。例如：“四大五蘊不可得，何處見有山河大地來？是你每日把缽盂噇飯，喚什么作飯？何處更有一粒米來？”（卷16，283頁）

例9：問：“眾機(jī)來湊，未審其中事如何？”師云：“我眼本正，不說其中事。”問：“凈地不止，是什么人？”師云：“你未是其中人在？”（卷14，238頁）

按：“你未是其中人在”一句末用問號，頗費解。此句并非有疑問意義，用句號為好。呂叔湘先生在《釋〈景德傳燈錄〉中的在、著二助詞》一文中有如下分析：“在”作語助詞用，其類有四，其一，綴于容狀之詞，表事象之的為如此，今語率于呢前加一著字；其二，與猶字相聯(lián)系，表某種事象之依然存在；其三，與未字相聯(lián)系，表某種事象之猶未產(chǎn)生；其四，語涉當(dāng)來，懸言事象之必為如此。（見于《漢語語法論文集》增訂本59頁）本例中，“你未是其中人在”符合呂叔湘先生分析的第三種情況，大意為“你還不是其中人呢”。

例10：問：“開口是有為，如何是無為？”師以手示之云：“者個是無為。”云：“者個是有為，如何是無為？”師云：“無為?！痹疲骸罢邆€是有為？”師云：“是有為?！保ň?4，238頁）

按：本例頗值得仔細(xì)玩味。學(xué)僧先問：“開口說話是有為，什么是無為？”趙州和尚以手示之，說：“這個是就是無為?！睂W(xué)僧說：“這個動作也是有為的，請說什么是無為？”趙州不加解釋，直接用“無為”二字回答。學(xué)僧又反駁：“您已經(jīng)開口了，這個還是有為?！壁w州說還是不加辯解，直接說：“是有為?！奔?xì)細(xì)品讀，則禪宗天然忘機(jī)的禪趣甚濃。學(xué)僧苦苦追問無為的本質(zhì)，早是擬心即差，故趙州本無意糾纏于此，或以手示之，或隨聲附和。“者個是有為”后不當(dāng)用問號，是學(xué)僧以陳述事實繼續(xù)追問的話。筆者根基淺薄，僅陳固陋，以求教大方。

例11：因上東司召文遠(yuǎn)，文遠(yuǎn)應(yīng)諾。師云：“東司上不可與你說佛法也?！保ň?4，247頁）

按：東司，據(jù)《丁福寶佛學(xué)大辭典》：“又曰東凈，謂禪林東序之廁也。其在西序者即西凈也。或以東司為廁之通名，在西者，亦呼為東司?！惫时揪渲小吧蠔|司”后斷開，句意方明。

按：鉆龜，是古代占卜術(shù)。鉆刺龜里甲，并以火灼，視其裂紋以斷吉兇。因什么，就是為什么，或憑什么，表疑問，例如：“百丈當(dāng)時便合一斧斫殺，因什么到如此？”（卷1，9頁）故句末改問號。

例13：師乃有頌：“道人問生死，生死若為論。雙林一池水，朗月耀干坤。喚他句上識，此是弄精魂。欲會箇生死，顛人說夢春?！保ň?4，250頁）

按：“若為”是唐代俗語，即怎么，如何，表示疑問。最著名的用例要算《壇經(jīng)》中記載的五祖弘忍對慧能說：“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惠能回答：“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保ㄒ姽蟆秹?jīng)校釋》第8頁）故生死若為論一句用問號意義方明。

例14：上堂云：諸兄弟盡是諸方參尋知識，抉擇生死，到處豈無老宿垂慈方便之辭。還有透不得底句么……時有僧出，擬伸問次，師云：“去去，西天路迢迢十萬余?！北阆伦?/p>

按：此當(dāng)是五言聯(lián)語“去去西天路，迢迢十萬余”。本句亦見本書卷9第146頁、卷40第757頁使用，皆做“去去西天路，迢迢十萬余”。這里，“去去”即遠(yuǎn)去的意思。另外，“豈無老宿垂慈方便之辭”句疑問煞句為好。

例15：問：“闇中如何辨主？”師云：“務(wù)原是什么人坐？”（卷15，261頁）

按：本句出自云門文偃禪師語錄。務(wù)原，據(jù)卍新續(xù)藏第64 冊No.1261《祖庭事苑》第一卷《云門錄上》：“當(dāng)作翁源，邑名，在韶州。其邑有靈山，山頂有泉下流，人飲此水者多壽，故以名焉。務(wù)。原當(dāng)從女作婺，在歙州。非此用?！蔽馁榷U師住韶州云門山，《祖庭事苑》說當(dāng)是。故“務(wù)原”當(dāng)為地名，加專名線。

第二天下午快放學(xué)時，楊校長鐵青著臉把我喊到了辦公室。望著楊校長的臉色，我心里又是感動又是心疼。楊校長患有嚴(yán)重的哮喘，十幾年了，一進(jìn)冬天就犯，一犯病就上不來氣，有幾次都憋得昏死過去。就是這樣一個病人，工作起來照樣勤勤懇懇一絲不茍，出滿勤干滿點，一節(jié)課都不肯拉下。

例16：問：“承古有言，了即業(yè)障本來空。未了還須償宿債。未審二祖是了未了？”（卷15，268頁）

按：末一句應(yīng)作：“未審二祖是了？未了？”承上，本句是二選一的選擇問句，大意為“不知道二祖是了還是未了”？

例17：饒汝便向這里一時明得，亦是不著便漢。無端跳入屎坑，可中于我衲僧門下過，打腳折。（卷15，270頁）

按：“亦是不著便漢”后改逗號，“無端跳入屎坑”后改句號?！安恢銤h”和“無端跳入屎坑”是并列關(guān)系，都是不得禪法要領(lǐng)的意思?！翱芍小币鉃椤叭绻?，表示假設(shè)關(guān)系的連詞，“可中”一句與下文連貫。

例18：師有時拈拄杖打牀一下云：“一切聲是佛聲，一切色是佛色。你把缽盂噇飯時，有個缽盂見，行時有個行見，坐時有個坐見。者般底作，與么去就?！卑寻粢粫r趁散。（卷16，285頁）

按：“者般底作與么去就”不應(yīng)斷開?！栋自葡罅直菊娑U師語錄》有類似表述：“若是通方作者，到者里，必不作與么去就?！薄芭c么去就”是動詞“作”的賓語，不當(dāng)斷開。

例19：與僧問投子：“密巖意旨如何？”子云：“須是與么人始得?！保ň?6，288頁）

按：“與”當(dāng)是“舉（舉）”字形近而誤，當(dāng)出校勘記。按照本書體例，此處當(dāng)是“舉”字。此外，本書卷16第292頁、卷20第375頁、卷22第412頁均見“舉僧問投子”。

例20：舉僧辭石霜。霜問：“船去陸去？”僧云：“遇船即船，遇陸即陸?！保ň?6，290頁）

按：“船去陸去”四字應(yīng)作“船去？陸去？”意為從水路走還是從陸路走。

例21：示眾云：“你等諸人每日上來下去，問訊即不無。若過水時，將什么過？”有久住僧對云：“步?！睅熒钕仓?。（卷16，296頁）

按：“問訊即不無”當(dāng)施逗?！凹床粺o”本語錄多見，是啟下的話。例如：（1）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卷1，1頁）（2）回視勝光云：“事即不無，擬心即差。”（卷12，206頁）（3）打坐即不無，且道下水船一曲作么生唱？（卷20，376頁）

例22：或云：“見即不可子細(xì)看”。（卷17，307頁）

按：本句應(yīng)作“見即不可，子細(xì)看”。本語錄多見“即不可”煞句，例如：（1）師云：“放過即不可。”便打。（卷7，111頁）（2）師云：“古人方便即不可，山僧者里也有些子?！保ň?6，901頁）子細(xì)看，又作仔細(xì)看，是督促學(xué)僧努力精進(jìn)的意思。如（3）拈起拂子云：“子細(xì)看??！一生行腳事畢，或若劬勞?涉，真實自輕……”（卷31，586頁）

例23：代云：“但打露柱。”一摑云：“為人自安。”（卷17，317頁）

按：“一摑云”費解。應(yīng)作：“但打露柱一摑。云：‘為人自安?！?/p>

注釋：

①此指中華書局1994年出版（2011.7重?。┲豆抛鹚拚Z錄》，下文凡只言某卷某頁者，均指本書.

［1］賾藏主.蕭莛父，呂有祥，蔡兆華，點校.古尊宿語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4.

［2］呂叔湘.漢語語法論文集（增訂本）［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9.

［3］郭朋.壇經(jīng)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94.

［4］cbeta電子佛典數(shù)據(jù)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