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
一、失戀者
總是抓住晚自習閑聊的一切機會秀恩愛的我,剛剛語氣嚴肅地告訴同桌說,本女俠才不是不談戀愛會死星人。
并不是我終于良心發(fā)現不忍再虐單身狗,而是因為我失戀了。在我和陳九臨終于成為別人口中無比艷羨的長久的一對時,忽然就連我們所有的過往都泯滅得一干二凈。小蔥拌豆腐似的,青蔥嫩白都顯得涇渭分明。
我在第一節(jié)晚自習課間拿到陳九臨寄來的分手信,把信紙平攤在課桌上認認真真一字不漏地看了好幾遍。該怎么形容我的感受呢?就好像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去跑一千米,覺得自己鐵定能滿分啦,卻在到達終點后被告知計時失誤,需要重來一次。已經虛脫到近乎喘不上氣,更遑論破口大罵掩面痛哭,對于我來說都是沒有多余的心力去做的事。
原來心痛并不是一種文學的比喻手法啊,這是一種多么真實存在的生理感受。我告訴自己鎮(zhèn)定啊鎮(zhèn)定,左手指甲把右手手背抓出血來卻還是恍恍惚惚,整個人都在輕微顫抖。晚自習剩下的兩節(jié)課里我只完成了一篇英語閱讀,核對過答案發(fā)現全錯,我還能扯著嗓子沖同桌嚎叫這低到令人發(fā)指的正確率,還能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又沒有流眼淚我這么頑強。那么也許我只是覺得有點難過吧,像指甲蓋那么一丁點兒的,雖然傷口開在了心臟上。
分手是一瞬間的事,失戀卻是一件沒有盡頭的事。我唯一慶幸的,便是陳九臨從未陪我在這座城市漫過步,所以,懷舊和想念只會存在于我的心臟和大腦,不會有機會睹物思人。
吶,失戀者連睹今物思舊人的機會都沒有呢。
二、預感者
預感這種事聽起來好像挺玄乎,其實仔細回想,是我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卻自欺欺人不愿承認。
早有前輩說過,心若變了,怎么會不明顯?陳九臨漸漸地回復得越來越少后來干脆叫我Do Not Send Anymore 的短信;總是托辭父母管得嚴,即使我坐車到南鎮(zhèn)去找他,他也對見面推三阻四;對我越來越沒有耐心,我心情不好生悶氣他也發(fā)現不了,又或許只是置若罔聞……
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把任何事情都看得清楚明白,這一次卻覺得還不如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來得好,每一個相處的細節(jié)都變成了變心的證物,攤在面前,觸目驚心。
我開始總是陷在舊日的記憶里,以至于這種深度的沉淪最終演變?yōu)檎鎸嵉膲艟?,夜夜在我的腦海里呼嘯而過。
真像一條沒有眼瞼的魚,明明害怕看見,還要眼睜睜地目睹。
三、矛盾者
關于陳九臨那封其實名不正言不順的分手信,我好幾次提筆想寫些什么回他,最后因為一團糟的思緒不得不擱下。如果他不愿看信怎么辦?如果他看了信不回我怎么辦?如果他回我更決絕的話語又該怎么辦?!
終歸是做多錯多不如不做,自取其辱從來不是好玩的事。
當初我告白,拒絕我的是他,第二天又來找我說后悔,說其實是喜歡我的也是他,現在口口聲聲說我沒有做錯什么卻提了分手的人還是他。難怪他們說男孩子喜歡一個人靠的是感覺,而感覺是會隨著時間而流逝的。
我不是圣人,被捅了一刀血流如注,怎么可能還自責是自己皮不夠厚肉不夠糙血不夠多?我覺得我需要十全大補丸需要太太口服液需要驢膠補血顆粒,需要用很多很多的東西來填滿空虛的胃,不再因為顧忌陳九臨而在意體重,原來我的飯量也可以大得驚人。
都說秀恩愛死得早,我寫過太多我們的故事,高調地廣而告之,于是這場愛情真的就死了。想過把自己寫的那些關于陳九臨和過往的手稿統統付之一炬,臨動手時忽然醒悟,那些無辜的文字是我許多個日夜的心血,我一個人的而已,與他無關。
我曾以為,我們已在彼此生命中存在了超過三分之一的時光,應該是“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堅定才對,其實不然。
哈,我再也不會蠢到用認識的時間長短來衡量感情了。
四、告別者
我輾轉拜托陳九臨的死黨把我在他空間的留言都刪掉。
——確定?真的確定了不會后悔?
——嗯,確定,不后悔。反正我以后不會去他空間了。
事實上,我還是又去了陳九臨的空間,原來的315條留言刪掉后如今只剩7條。覺得有莫名的喜感,自己當初還真是閑得可以。
刪了QQ刪了電話刪了別人偷拍他發(fā)給我的照片,鎖上了這一年來寫的日記,不想再寫亦不會再看。陳九臨送的水晶球,我捧在手里上了發(fā)條,讓它叮叮咚咚唱完最后一曲就永遠呆在盒子里。在書里夾得干巴巴的玫瑰已經泛了紫黑色,我忍不住就矯情地嘆息了一句“這枯萎的愛情”。那只丑了吧嘰的絳紅色狗熊再也不用因為照顧陳九臨的怪異審美觀而勉強地擺在床頭,折了半罐的幸運星也徹底封存。
沒錯,我是舍不得扔掉這些過往,包括曾經一封不落保存起來的信件,但是它們應該也不會再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陳九臨,請記住,不會長久的感情,以后請不要隨便施予。
五、重生者
哪怕是一根誤扎進手的小刺,經年之后再拔出來也必是鮮血淋漓的。但是血流總會止住,傷口總會結痂。大概我這么輕易被甩,也只能怨自己自愈能力太強大。
我只記得“一尺之錘,日取其半,萬世不竭”是真理,卻忘了它的分量是越變越小直到約等于零。
我自己宣揚的愛情互補論,道不同者可以合謀,連我自己都開始不相信,陳九臨不會陪我走崎嶇山路,我也無法伴他燈下苦讀。我沒有張愛玲那樣的才情,卻也曾像她一般熱烈地愛過一個人,不愧于心,無悔于情。這就夠了。
既然無處可躲,不如傻樂。
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
既然沒有凈土,不如靜心。
既然沒有如愿,不如釋然。
學校開校運會時我偷溜出校,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去找陳九臨。嗯,確切地說,本來是想找的,設想了許多見面時的情境,也許又哭又鬧又笑又叫,也許平淡無波點頭問好,最后卻只是遠遠地看了他良久,然后因為可勁兒翻騰的胃默然離開。當日無人發(fā)現,此后無人知曉。
這會是我最后一次,硬扛著暈車的破毛病,只為見他。
我曾經很喜歡一個人,以為他就是我今后的一生。我喜歡看他認真的樣子,喜歡嘲笑他唱歌的聲音。那個人姓陳名九臨。一切也就是這樣了。
陳九臨,你大概不知道,我還是有點感激你的,謝謝你賜予的空歡喜,讓我從此決心獨自前行。
沒有你的牽絆,我才好云游四海浪跡天涯。而從此天水長闊,我們后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