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湖歷史上官紳民間的合作與沖突
陳志根
(杭州市蕭山區(qū)政府地方志辦公室,浙江 杭州311202)
摘要:湘湖的歷史既是官紳民合作的歷史,也是官紳民沖突的歷史.湘湖成湖至南宋嘉定六年(1213年)劃定湘湖東西兩岸的“金線”的一個世紀間,是官紳民合作的最好時期,堪稱官紳民間合作的典范.官紳民沖突則在不同時期有不同表現(xiàn)形式.官紳民間的合作與沖突是湘湖歷史的重要特征.官紳民間的合作使湘湖得以延綿9個世紀;而官紳民間的沖突,則使湘湖的命運跌宕起伏,也才有今天重新恢復(fù)之議、開發(fā)之舉.
關(guān)鍵詞:湘湖歷史;官紳民;合作;沖突
中圖分類號:K928文獻標志碼:A
收稿日期:2014-10-21
作者簡介:陳志根(1949-),男,杭州蕭山人,副研究員,從事地方史志研究與編纂.
Conflict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Officials, Gentlemen
and Civilians in Xianghu History
CHEN Zhi-gen
(Local Chronicles Compiling Office of Xiaoshan Government, Hanghzou 311202, China)
Abstract:The history of Xianghu is also a version of cooperation and conflict between the officials, the country gentlemen and the common people, which is also an important feature in Xianghu Area. After the formation of Xianghu to 1213,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there was a centenary period, so-called “Golden Century” because of the perfect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officials, the country gentlemen and the common people. The conflicts between the officials, the country gentlemen and the common people show their different forms at different times in the following 9 centuries, helping Xianghu to develop.
Key words:Xianghu history; official-gentleman-civilian; cooperation; conflict
湘湖建于北宋政和年間,至今已整整有九個世紀,如果再往上溯,從北宋熙寧年間(1068-1077年),縣民殷慶等奏請廢田筑湖算起,還可提前半個世紀.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圍繞湘湖的開筑、整治,官紳民間既有精誠的合作,也時有沖突、對抗,甚至發(fā)生流血事件.日本漢學(xué)家斯波義信在他的《〈湘湖水利志〉和〈湘湖考略〉——浙江省蕭山縣湘湖水利始末》著述中說,湘湖的歷史,就是以豪民為首的廢湖派與當?shù)毓偌澖M成的護湖派的斗爭.是“光輝燦爛地記錄了地方官和熱心公益的鄉(xiāng)紳們,如何與企圖占湖或廢湖的官僚豪紳反復(fù)對抗論戰(zhàn)的一種利害沖突的歷史.”[1]如果,再作深入的透視,還可以發(fā)現(xiàn)歷史湘湖是以知縣為首的地方官與蕭山當?shù)丶澥?、民眾既有合作,也有沖突的歷史.
1圍繞湘湖滄桑歷史的三股力量
這三股力量分別就是官、紳、民.官就是主要以知縣為首的地方官.如果以每任知縣(縣令、知事等)的任期為3年計,其間,共計蒞蕭山任職的知縣有280位左右,而實際上不止這個數(shù).就拿開筑湘湖的楊時而論,在蕭山任職僅兩年不到;再如民國,僅為30多年,但蒞蕭山任職的知事或縣長多達27位,有的任期僅數(shù)月甚至6~7天,任職時間最長為4年.明代以前,知縣作為一縣主管官員,還有佐貳官員和掾、史佐等掾?qū)俸屠魡T.楊時筑湖就是派時任縣尉的方從禮具體負責這一筑湖工程的.明后佐貳被淡出州縣主干行政系統(tǒng),由其他人員承擔內(nèi)外事務(wù).在這一群體中,有時還涉及到府衙一級,如康熙28年(1689年),孫凱率千人筑堤之事,還引起紹興知府李鐸的高度重視,親到現(xiàn)場勘查,嚴令處理.
所謂紳,指士紳.士,是指通過科舉考試和捐納取得生、監(jiān)、貢、舉等各種功名而尚且在籍沒有入仕者;所謂“紳”,指因各種原因致仕在籍的官僚.士紳的根本特征是他們有著為一般民眾所沒有的政治地位和特權(quán).不論封建社會里,還是在半殖地半封建社會里,他們都是主干力量,在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社會生活中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以知縣為首的地方官不得不依靠當?shù)厥考?湘湖的開筑、整治也不能例外.所以,於士達在《湘湖考略》中說:“清湖革弊之權(quán)雖在縣主,而所以致其清之革之者,斷在縉紳.”
清末科舉制的廢除和等級制的衰退,其直接結(jié)果是士紳階層的分化,在各地出現(xiàn)了一些為數(shù)不少的“紳商”和“新學(xué)之士”,在資本主義經(jīng)濟文化相對發(fā)達的位于寧紹地區(qū)的蕭山,形成了一個已經(jīng)或正開始資產(chǎn)階級化的新士紳群.“這一新士紳群體已開始站在新的利益基礎(chǔ)上,在新的思想理論指導(dǎo)下去思考、去活動,并且呈現(xiàn)出程度不同的與傳統(tǒng)日漸離異的趨向.”[2]開始呈現(xiàn)出商業(yè)化特征.他們亦積極發(fā)表自己的見解,參與湘湖的討論、開發(fā).
上述兩股力量中,凡積極參與湘湖保護,為湘湖作出貢獻的,即所謂正面人物,歷史上謂之為“湖賢”.在周易藻的《蕭山湘湖志》中,編者專門為這50余位“湖賢”立有傳記.
民就是民眾,指湘湖灌區(qū)范圍內(nèi),即九鄉(xiāng)約一百平方公里土地上的老百姓,他們與湘湖休戚相關(guān).積極參加對湘湖水利有關(guān)的工程,修筑堤塘壩閘等重大工程,往往由他們組織民間團體加以完成.他們堅決站在循吏和有作為紳士的一邊,明辨是非,積極向官府舉報占湖損湖現(xiàn)象;甚至采取必要的行動以保護湘湖,如清末,黃元壽稟請墾湖,消息傳出后,農(nóng)民進城暴動,后撫藩以禁墾了結(jié).但民眾也有素質(zhì)高低,多數(shù)與少數(shù)之分,也有將湘湖填筑以為田的.所以,《宋會要》乾道7年10月26日記有“蕭山縣管下湘湖,灌溉九鄉(xiāng)民田,夏秋之交多闕雨澤,決其湖以灌田,禾稼滋茂.近聞百姓將湘湖填筑以為田,實害灌溉.欲乞令紹興府差官看視,若委是將湘湖為田,則令開掘,復(fù)以為湖,依舊灌溉民田.”[3]
以上三股力量均是良莠不齊的,官有循酷之分;紳有好劣、熱心和冷漠之差;民亦有貧富之差,多數(shù)與少數(shù)之別,存在沖突.故不僅官紳民間存在著合作與沖突,就是本群體內(nèi)也存在著合作與沖突.如湘湖區(qū)域,因灌水有先后、多少之別,故在鄉(xiāng)與鄉(xiāng)、村與村之間矛盾有時變得非常突出,甚至發(fā)生訴訟、械斗,于是才有后來的《均水法》和《湘湖均水約束記》的面世.可以說《均水法》和《湘湖均水約束記》是平衡民眾利益的法規(guī).
2湘湖的歷史就是官紳民間合作的歷史
湘湖的歷史就是官紳民合作的歷史,其中湘湖開筑之初至嘉定六年(1213年)蕭山縣令郭淵明定出湘湖東西兩岸的“金線”的整整一個世紀,是官紳民合作的最好時期,堪稱官紳民間合作的典范.
湘湖的前身叫西城湖[4].此湖于唐初開始湮淤,至宋初完全湮廢.它的湮廢給該地區(qū)帶來了嚴重的后果:原來的灌溉湖源消失了,該地依靠什么水源進行灌溉;人口還在繼續(xù)增加,在耕地有限的情況下,如何提高單位面積的產(chǎn)量;西城湖雖已湮廢為陸地,但地勢很低,每到多雨季節(jié),洪澇災(zāi)害嚴重.所以,北宋熙寧年間(1068-1077年)和大觀年間(1107-1110年),有縣民多次請求筑湖.但均沒有成功,其根本癥結(jié)就是士紳內(nèi)部意見不一,有的同意筑湖,有的持反對態(tài)度.所以,毛奇齡解釋是因為士紳“多游移,不能畫一”.士紳間不合作,何談官紳間的合作,雖然神宗皇帝準許復(fù)湖,但也不能變?yōu)楝F(xiàn)實.
北宋政和2年(1112年),楊時任蕭山縣令,他深諳“地方上有名望的士紳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官權(quán)在基層社會的行使”[5],為此,楊時到任后首先去拜訪他們,以便與他們建立融洽的關(guān)系,得到他們的支持.在實地察看后,又邀集耆紳,講明筑湖得失,解決過去意見不一致的矛盾;后在湘湖施工的一年另七個月過程中,又經(jīng)常向士紳匯報工程進展,取得士紳的支持.士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平民百姓的利益.楊時筑湖為民,士紳哪有不合作之由?!可以說,湘湖的興建,是士紳與知縣合作的產(chǎn)物.楊時之所以能在很短時間里恢復(fù)湘湖,主要原因如下.
(1)復(fù)湖之事早已得到宋神宗的批準;
(2)湘湖流域大片田地干裂,田野一片凋零慘象,十分需要用水灌溉;
(3)楊時有著深厚的民本思想,順應(yīng)民心,把人民重為社稷之根本,他早在知蕭山前的瀏陽和余杭任上就有惠政,同時他“不畏權(quán)貴”的名聲在民間廣為傳播;四是團結(jié)紳士,“會集耆老暨諸富民”[6],和紳民進行了有效的溝通、合作.
所以筑湖方案得以順利實施.這里最重要的是第3、4條.它為官紳民的合作奠定了牢固的基礎(chǔ).
湘湖管理制度的完善也是官紳合作的結(jié)果.南宋紹興28年(1158年),蕭山大旱,9鄉(xiāng)農(nóng)民爭水事件紛起,有的吵打涉訟.縣丞趙善濟定出《均水法》,對9鄉(xiāng)之田,按地勢高低定出從第1~第6的放水順序,并規(guī)定沿湖18個霪穴的放水量,按序按量放水,違者受罰.南宋淳熙七八年間(1180-1181年),天又大旱,靠湘湖水解決9鄉(xiāng)之旱,特別是許賢供水不足,紛爭又起.鑒于此,縣令顧沖于淳熙九年(1182年)修訂了原《均水法》,適當削減8鄉(xiāng)供水量,增加許賢鄉(xiāng)的用水.又于淳熙11年10月12日訂《湘湖均水約束記》,刻石立碑,以示遵守.《約束記》規(guī)定于每年立秋前三日放水,白露后三日閉閘.嘉定6年(1213年)的蕭山縣令郭淵明,根據(jù)“黃者山士,青黎者湖土”的建議,定出了湘湖東西兩岸的“金線”,用以禁止在湖田上建房筑屋.至此,經(jīng)歷了百余年的湘湖管理趨于規(guī)范.之所以能趨之規(guī)范,就在于以知縣為首的地方官與紳士的很好合作.不論是趙善濟、顧沖,還是郭淵明,能經(jīng)常去拜訪紳士,與他們建立融洽的關(guān)系,誠心地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在制訂規(guī)則或執(zhí)行公務(wù)時,首先征得他們同意,才去執(zhí)行.
明中期以后,雖然湘湖開始走下坡路,但官紳民間合作的佳話仍不乏其例.明嘉靖33年(1554年),鄉(xiāng)官孫學(xué)思為溝通湘湖東西兩岸孫和吳兩姓的往來,在湖的中央處筑堤并建造了跨湖橋.堤橋的建造,阻礙了湖水的暢通,使湘湖更容易阻塞,而且為后來開創(chuàng)了仿效的禍害,致使余波不斷.康熙28年(1689年),由于大旱,湖底涸露,孫氏族人數(shù)千人,一舉在湖西至至湖嶺山腳,東至窯里吳,橫跨湖面,筑長達110余丈的湖堤.主禁派派員向由京返杭的縉紳毛奇齡“求救”.毛迅速抵蕭,向官府通報,在知縣毫無辦法的情況下,毛又至紹興,向知府“求救”,事件很快得到解決,飭縣削堤去橋.同時,毛考慮到因“湖之利害關(guān)系重大”,為防止類似事情發(fā)生,還“扶病捉筆,”急撰了《湘湖私筑跨水橫塘補議》,提出了“四害”、“五不可”,被知府批文至縣.譜寫了一曲官紳民間精誠合作的凱歌.
官紳民合作的基礎(chǔ)是民意.合作的意義重大,除了圓了鄉(xiāng)民們的湘湖夢、湘湖管理制度得以完善外,還在漫長的湘湖歲月中,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廢湖,促進了蕭山經(jīng)濟的發(fā)展.在湘湖主禁主墾的爭斗過程中,知縣必須依靠紳士,和紳士結(jié)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護湖才會處于優(yōu)勢,他們的權(quán)力才能得到有效的行使,侵占湘湖才能得到有效的遏制.如清邑丞賈克昌系康熙58進士,在蕭山任上時,盜放湖水嚴重,賈“偕紳士會勘,得私霪水溝33處,沿湖車水基址40余處”.[6]
3湘湖的歷史亦是官紳民間沖突的歷史
湘湖的歷史是官紳民間合作的歷史,同時亦是沖突的歷史.這是有著深厚的原因的.首先,客觀上是湘湖之水確實有了剩余.明代中期,磧堰山開通,麻溪壩筑造.浦陽江由原來的經(jīng)麻溪入西小江再出錢塘江,改自臨浦經(jīng)義橋直達錢塘江.它使許賢鄉(xiāng)的7個村、安養(yǎng)鄉(xiāng)的2個村的地面,被分隔在浦陽江以南.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三江閘建造,原由浦陽江水灌溉的崇化、昭明、來蘇3個鄉(xiāng)和由化6個村改用西小江水灌田,相關(guān)的霪穴先后廢棄.時用湘湖水灌溉的農(nóng)田只有長興、新義、夏孝3個鄉(xiāng)和浦陽江北的9個村.依賴湘湖水灌溉的農(nóng)田面積已不到宋元時期的一半.它使湘湖之水確實有了剩余.由于湘湖蓄水的多余,對淤漲起來的土地是重新開掘為湖?還是進行墾殖?客觀上成了自明代中期以后湘湖爭論的焦點.
其次,湘湖筑造突破了利益固化的樊籬,抑損了部分紳民的利益.湘湖的圍成,收益最大的是官府,因為原有耕地的糧賦被轉(zhuǎn)嫁到附近九鄉(xiāng),而原有耕地的收成遠不及湘湖形成后“均包湖米”的上賦量大;其次是九鄉(xiāng)居民,他們從湘湖水源中得到了直接的恩惠.因此他們和地方政府、縉紳組同一陣線,共同組成護湖派.而收益不大的則是湘湖附近的豪民富農(nóng),被淹沒的湘湖土地基本上屬于這批人,他們擁有一定的家產(chǎn),有實力購買和開發(fā)新的耕地,卻由于湘湖的興建而被抑止,因此忿忿不平,屢次提出廢湖復(fù)田,或者干脆私自毀堤筑田.由是形成兩個不同利益集團的爭斗.
在官紳民間沖突中,其形式也在不斷變化.可分為五個不同階段.
第1階段,系從北宋熙寧年間至北宋政和二年楊時未令蕭山前,為湘湖是否要筑之爭.此上文中已經(jīng)論述.
第2階段,系北宋宣和年間至南宋乾道年間,為湘湖存廢之爭.北宋宣和元年(1119年),距湘湖建成七年,廢湖之聲雀起.爭論的雙方為部分地方豪紳和九鄉(xiāng)老百姓,爭論的焦點,部分地方豪紳認為建造湘湖完全是勞民傷財,沒有必要,主張廢湖復(fù)田,保湖派認為為保農(nóng)田灌溉,建造湘湖是必要的.這其實是北宋熙寧年間和大觀年間年間兩次爭論的繼續(xù).當時代表九鄉(xiāng)百姓的10位老農(nóng),只好提出看當年灌溉效益再作出決定.由于縣令的干預(yù),廢湖派暫時接受了這一請愿.是年恰逢大旱,靠湖水灌田才得以收成,故廢湖復(fù)田未成.當時當?shù)氐拿裰{說:“民有田,湖不田,脫未信,視此年.”
南宋建都杭州后,蕭山成為和京城一江之隔的衛(wèi)星城,湘湖周圍的地方豪紳千方百計討好京都的權(quán)貴.南宋乾道2年(1166年),向住湘湖之東的徐彥民,竟把湘湖獻給了恩平君王,招計使李顯忠、大節(jié)使周仁也想從湖中得到若干畝土地.在封建社會中,土地是最主要的財產(chǎn),水利不過是附佐土地的工具.為了增加自己的財產(chǎn),恩平君王、李顯忠和周仁他們就合謀廢湖為田,以用來建造別墅.幸虧縣丞趙善濟維護正義,但由于已涉及京都,已是自己權(quán)力所不能觸及解決的了,只好奏請孝宗皇帝,借助于皇上的力量,湘湖才得免廢.
第3階段,系南宋淳熙年間至元末,保湖與占湖之爭.此階段歷時近兩百年.經(jīng)過上述時期的廢湖與存湖之爭,同時經(jīng)過南宋28年縣丞趙善濟和淳熙七八年間縣令顧沖對湘湖的治理,湘湖的管理已經(jīng)非常規(guī)范,老百姓對湘湖的作用也已經(jīng)非常認同,廢湖復(fù)田已經(jīng)完全不再可能變?yōu)楝F(xiàn)實.于是湘湖主墾出現(xiàn)了新的動向,呈現(xiàn)出于以往不同的特點,即占湖為田或占湖造屋.前者如南宋淳熙十年(1183年),李百七、張?zhí)崤e占湖為田;明洪武末年(1398年),湖民蘇原九以墾湖彌補所坍官田為借口,將上湘湖中高地若干田開墾為田.后者如南宋嘉定六年(1213年),湖民私占湘湖造屋成風(fēng).這些占湖行為,損害了湘湖水利集團的利益,自然而然遭到九鄉(xiāng)老百姓的反對.老百姓的這些意愿,通過鄉(xiāng)紳這一中介的傳遞而成為地方官員們的行動,如南宋淳熙年間,顧沖多次將私占之田清出,并對私占湘湖者作了處治.于是出現(xiàn)了湘湖史上占湖與反占湖的斗爭形式.
第4階段,系明清時期侵占與清占之爭.此為明清兩代湘湖禁墾紛爭最主要的表現(xiàn)形式.斗爭比以往表現(xiàn)得更加激烈、更復(fù)雜、更頻繁.這一時期兩派勢均力敵,斗爭達七次之多,幾乎占湘湖歷史上主禁主墾之爭次數(shù)的一半.而且相當頻繁,如清康熙朝發(fā)生了湖民孫凱臣在湖中筑堤之事,被清算后,乾隆朝又發(fā)生庫書傅學(xué)明、武舉曹聲煌、革書吳士達、革役周登山,囑壩夫王良千等,在湖心定山北面筑圍塘3余里,占田66.67 hm2有余.晚清后,皇帝更替時間短暫,但幾乎每朝均有發(fā)生,如道光朝、同治朝、光緒朝,甚至清的末代皇朝宣統(tǒng)年間,均有發(fā)生.爭斗之激烈是以前所不能比擬的.
第5階段,系民國初期,為湘湖產(chǎn)權(quán)之爭.這一時期,湘湖主禁主墾之爭出現(xiàn)了新的特點.(1)墾湖種植已成為公開的、冠冕堂皇的聲音和行動.在“清末以前,侵占湘湖者,建房、植藝、建窯等,都是個體的,分散的行為,均屬私占、私侵.”[7]如上述講到的南宋乾道2年(1166年),湖民徐彥明將湘湖獻給恩平郡王之事,他們合謀廢湖為田.這些都是私占私侵行為,是非法的,經(jīng)揭露和處置后能很快得到遏制和平息.此案經(jīng)縣丞趙善濟曉之以理,很快得到免廢,并立榜禁之.但到了民國初期,情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墾湖種殖已成為公開的、冠冕堂皇的聲音和行動.(2)兩派勢力中主墾派的力量超過了主禁派,而且以往作為主禁派核心的紳士內(nèi)部也出現(xiàn)了嚴重分裂;(3)爭斗的中心是湘湖的產(chǎn)權(quán)問題.即湘湖到底是屬于湘湖周邊九鄉(xiāng)還是屬于蕭山縣、浙江省乃至中華民國;四是地域超越了蕭山縣域,成為省府和省議會之間的爭論.
湘湖禁墾紛爭形式盡管在變化,均彰顯著官紳民間的沖突,也凸現(xiàn)了官紳民間的合作.
4官紳民間的合作與沖突是湘湖的重要特征
湘湖歷史上之所以會存在著長時期的官紳民間的合作,是因為湘湖是水利之湘湖.水是生產(chǎn)之要,是農(nóng)業(yè)的命脈,其關(guān)乎著9 333.3 hm3農(nóng)田的灌溉,關(guān)系著民眾的生活.所以,老百姓對有功于湘湖的官紳十分感激,就予以贊揚.為紀念楊時筑湖,對蕭山水利作出的功績,經(jīng)常畫其肖像掛在家中瞻拜,同時還在湘湖邊修建了楊長官祠.后來隨著趙善濟、顧沖和郭淵明對湘湖水利的巨大貢獻,又把趙、顧、郭三人也入祀楊長官祠,同時把此祠改稱為四長官祠,明代改名為德惠祠.鑒于魏驥對湘湖的貢獻,百姓很是感激,紛紛合章上請,要求立祠報祀,得到禮部的批準.于是,魏驥亦作主入德惠祠,列于楊時之右,百姓年年前往祀之.何舜賓父子事件后,明正德12年(1517年),老百姓又把何氏父子祔祀于德惠祠.德惠祠從祭祀官演變到祭祀楊時、魏驥和何氏父子官紳對湘湖水利功績的載體.
在官紳民的沖突中,就紳士群體而言,知縣在其面前顯得力量單薄,但就單個紳士而言,知縣不知要比他強多少倍.所以當知縣和紳士出現(xiàn)矛盾的時候,知縣要板倒一個紳士也是輕而易舉的.何舜賓被害就是明代知縣與紳士對抗的一個典型的例子.
何舜賓系成化4年(1468年)舉人,翌年中進士.歷任要職,在南京和湖廣道當過監(jiān)察御史.他為人正直,受到冥頑奸邪官員的仇視,借著與朝廷的關(guān)系,竟把他謫戌到廣西.在何被謫戌期間,湘湖孫氏開始更為大規(guī)模地霸占湖田,把它作為稻田,并用重金賄賂縣令鄒魯,企圖造成既成事實.
何御史遇赦后回到蕭山,獲悉孫氏的占田行徑,同時又憶起恩師魏驥的囑咐,就著手排除豪族的控制,以求復(fù)湖.他向皇上呈上奏章,要求扭轉(zhuǎn)這種情況.鄒魯聽到何御史插手蕭山的事后,十分艱惱火.想出一個毒計來對付何御史,他首先令孫氏放出謠言,說何御史未正式赦免私自非法回到蕭山;說何因為送奏章沒有官印,只得偷了一個.同時妄圖勾結(jié)何的門生童顯章,得到了童的揭露.這樣鄒就用種種罪名將何及童抓了起來,在將他們兩人四十大板后,將童投入牢獄.何被省憲司下令充軍到廣西慶遠.何上路后,鄒魯派13個人,帶著他的特別指令,去追趕何及其解押人員.弘治11年(1498年)7月19日,在江西余干的昌國寺宿夜時,終于被他們追上了.他們毒打何舜賓,剝掉他的衣服,用濕棉花堵住他的口,把他悶死.此典型例子被寫進《明史》,還為何舜賓父子立有傳記.這在中國水利史上十分罕見.此例反映出湘湖歷史上官紳民間矛盾沖突的激烈.美國漢學(xué)家蕭邦齊對湘湖的興趣與研究就萌發(fā)于此.“當我接觸到……那個復(fù)仇故事時,我對湘湖的迷戀便開始了.從那時起從事湘湖故事研究一直到現(xiàn)在,我確信它一定能對我們解讀有關(guān)中國社會文化發(fā)展的原動力提供幫助.”[8]
湘湖歷史上官紳民間的合作與沖突,是錢塘江下游兩岸其它湖泊所沒有的,也是它的姐妹湖西湖和鑒湖不能比及的.鑒湖于11世紀后半葉起至13世紀初期,就迅速湖田化了(今所存鑒湖為殘留部分).北宋嘉祐5年(1060年)立有禁令,熙寧6年(1073年),廬州觀察推官江衍到越州后在鑒湖立碑,官紳間有過爭論,但沒有湘湖那樣激烈,也沒有湘湖那樣影響大.西湖不論白居易出任剌史時重疏六井,修筑白堤;還是北宋蘇軾出任杭州通判,挖湖加深,修筑縱貫?zāi)媳钡拈L堤(今蘇堤),并設(shè)六橋,均沒有引起爭論.嘉靖45年(1566年)秋,巡按浙監(jiān)察御史龐尚鵬有禁占塞西湖的禁約,立石城門,禁約中言“往歲豪右侵占淤塞,已經(jīng)前院勒石亦戒,歲久法弛,蠶食如故”,故“特立石禁諭,凡有宦族豪民侵占及已占尚未改正者,許諸人指實,赴院陳告.”[9]其也反映出在侵占與保護西湖上官紳間存在矛盾,但遠不及湘湖激烈.
歷史湘湖就是如此處在合作與沖突的博弈之中.官紳民間的合作,湘湖才得以延綿9個世紀;官紳民間的沖突、對抗,湘湖的水面才越來越小,日漸堙廢,才有今天重新恢復(fù)之議、開發(fā)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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