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順雨
我的目光凝視著右手的傷疤
文/姚順雨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如今你四海為家?!彼哪昵埃?guī)е鴱能姷膲粝霃倪|闊的內蒙古大草原啟程,穿過荒蕪的大西北,越過高山聳立的秦嶺,最后降落在潮濕平靜的成都,成為了武警警官學院的一名學員。我從軍的夢想,飛越了大半個中國,最終找到了它的主人。在此之前,我不曾遠行,第一次竟是如此遙遠。我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對未來全部的憧憬只停留在一身威武的軍裝前。但我知道,因為這種選擇,從此,我的人生將會改變。
“當兵后悔兩年,不當兵后悔一輩子?!边@句廣為流傳的俗語聽起來有些荒謬,然而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卻永遠不會懂得其中的含義。入校的四年多來,我常常聽到這句話,特別當我閑暇時凝視右手上警校生活贈予我的那塊傷疤時,讓我對這句話的理解更加刻骨銘心。
“臥倒!”單兵綜合戰(zhàn)術訓練是每一名新入伍的學員都必須練習的課目,我也不例外。那次,全副武裝,手持鋼槍,滿身泥土的我靜靜地趴在地上等待出發(fā)口令。我知道我的樣子看上去一定不威武。前方的鐵絲網(wǎng),就好似一只長著滿嘴倒刺的巨口,等待吞下一切敢于挑戰(zhàn)它的對手。訓練場上的土地已被學員們爬出了一道溝渠,露出一塊塊齜牙咧嘴的青色石頭。
“低姿匍匐——前進!”號令已經(jīng)發(fā)出,來不及思考,我咬牙悶頭爬了出去。兩米,身下的石頭硌的身體生疼,管不了那么多,繼續(xù)爬;五米,想抬頭看看前面的路,卻不小心被倒刺剮掉了帽子;十米,快要出低姿網(wǎng)了,就在轉換姿勢的瞬間,我錯誤地估計了自己身體的距離,一根倒刺死死地拽住迷彩服,全力爬行的我被定在了那里……“36秒25”,這次戰(zhàn)術的成績是顯而易見的,不及格。
我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我恨透了自己,恨透了這令人痛苦的鐵絲網(wǎng)。那一瞬,放棄的念頭也曾在腦袋里閃了一下。轉念一想,如果在新兵強化訓練階段就要放棄,就等于承認了自己的懦弱,同時也是在讓自己的夢想一點點破滅。晚上,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想到了入學前信誓旦旦的決心和親人期盼的目光。我暗暗給自己鼓勁兒,一定要堅持下去,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軍校學員。翻一個身,突然覺得右手腕一陣生疼,借著月光一看,原來右手的手背上磨去了一塊皮,這種疼痛的感覺本來應該清晰明了,但卻混在周身酸疼中伴著倦意化為一縷塵煙飄散了。
潮濕的四川盆地陰雨綿綿,藏好了晨曦,帶來了絲絲飄落的細雨,歷經(jīng)一夜的匯聚,成了鐵絲網(wǎng)下一道淺淺的積水。然而,我們不可能因為下雨而不去訓練,次日的訓練課目依舊是單兵戰(zhàn)術?!芭P倒!”又是一聲嘹亮的口令,看著滿地濕泥,我一時有些犯難,但剛入學時班長說過的話卻出現(xiàn)在腦海里:“來到這里,你們首先要做兩件事情。第一抹去你們臉上的書生氣;第二無條件服從上級的命令?!睂τ谲娙藖碚f,執(zhí)行命令是天職,伴著口令,我迅速地趴在了水里。冰涼的泥水一下子就滲入到了衣服里,但是奇怪的是我竟然覺得它沒有我先前想象的那么寒冷。抬起頭向前看,竟發(fā)現(xiàn)鐵絲網(wǎng)失去了昔日的鋒利,在一顆顆水珠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可愛。我知道,我的骨骼里正在不知不覺地加入鈣質?!暗妥速橘搿斑M!”手掌托槍,手背著地,我奮力向前躥去。兩米,地有一些滑,不過前進的速度很快;五米,不知是自己麻木還是積水的緣故,地上的石頭竟然好似消失了一般,不再硌著骨頭疼,倒是覺得骨頭在和石頭碰撞著較著勁兒;十米,馬上要匍匐出低姿區(qū)了,我的右腳奮力一蹬……“35秒23”——及格!我第一次在鐵絲網(wǎng)下感受到成功的喜悅,全然不顧自己此刻渾身像是“泥猴”一般,和土地混成了一個顏色,只有笑容里兩排白色的牙齒顯得格外清晰。回頭看了一眼在昨天對于我來講還是一道不可征服的低姿匍匐障礙時,我知道,我已經(jīng)征服了它,而站在這個起點上,我將要變得更加無所畏懼。端著槍,轉身走向隊伍,此時,連我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一道紅色的線條從右手的傷口里流出,與手上的泥水一起,重返土地……就是這一次,我遺棄掉了身上所有的嬌氣,擁有了面對困難無所畏懼的勇氣。
正是因為經(jīng)歷過,所以才會懂得珍惜。在走過那段艱難的適應期后,我發(fā)現(xiàn)警校新生強化訓練階段遠遠沒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只要有一顆堅毅的心,沒有什么不可以被征服。我現(xiàn)在周圍的同學,都是因為堅持而不放棄才擁有了這身軍裝。
在警校的四年時間里,我時常會凝視自己右手的傷口,它曾流血、結痂、爛掉;流血、結痂、爛掉……歷經(jīng)了一次次痛的領悟,最終像一朵花一樣留在手背上,成為了一塊永遠的傷疤。這塊傷疤,見證了我的成長,陪我走過了那么多路,成為青春最有意義的印記。
在部隊的院校里,有太多太多和我一樣的學員,我們的信念同樣堅定,我們的眼神同樣銳利,我們的皮膚同樣黝黑,我們的肌肉同樣健壯,可能,我們的手上也有同樣的傷疤。
那年,母親看到了我手上的疤,心疼得落了眼淚。我沒有語言去安慰她,但我相信,我雄壯的胸膛和堅定的目光正在告訴她:“不必擔心,我已經(jīng)長大,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軍人!”★
責任編輯:方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