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正畸形命運開掘人性深度
——陳力嬌小小說印象

◎楊曉敏

矯正畸形命運開掘人性深度
——陳力嬌小小說印象

◎楊曉敏

陳力嬌多年前已經是一位資深的知名女作家，由于對文學用情太深，幾乎每一篇作品，都能感受到她對純真愛情的呼喚，對善美人性的推崇，對畸形命運的矯正。尤其這幾年涉足小小說創(chuàng)作，更是佳作迭出?！恫恍嗟那槿恕贰兜谌摺贰堆┘馈贰盾姸Y》等，都屬嘔心瀝血之作。透過柔韌遒勁的文風，顯出作者的博愛、寬容和悲憫情懷。

一般地講，相比男性作家而言，女作家更長于感性思維，注重內心感受，而理性思維的能力相對較弱，小說的細節(jié)描寫豐沛而故事鋪排不足。陳力嬌卻不一樣，她的小小說情節(jié)密度很大，人物性格復雜多變。她筆下塑造的人物大多是年輕貌美的城市女性，卻有著無法言說的內心滄桑。幾乎每個主人公都天賦異稟，智商極高，善于察言觀色，擅長以柔克剛。在《不朽的情人》里，這個能耐展示得淋漓盡致?！八薄八笔乔槿?，兩情相悅。雖然都有各自的家庭，但并不妨礙他們的隱秘幸福。由于男方一個電話號碼的變化，使敏感的她感到異常。這是他移情別戀的信號。果然，他被一個年輕漂亮的公關小姐的愛情攻勢擊潰?！八肫鹆撕退嗵幜宋迥甑乃挥傻门宸菧蚀_的預感，事兒還沒出來，結局已被她說穿了?！惫P小姐干什么都很專業(yè)，沒用半個月就開始瓦解他的家庭。害得他老婆離家出走。作為成功男人的他無論如何不能毀掉自己的家。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感情搏斗中，“他”終于獲得解脫，老婆回歸家庭，他也回歸從前的自己，似乎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幫助他。逢兇化吉，遇難呈祥。是誰呢？小說結尾揭示謎底，原來幫他挽救家庭的，正是那個和他決然分手的“她”?！恫恍嗟那槿恕纷屛覀兏形虻?，情人之間的情愛只是小愛，而人性深處的傾心相助，才是更高層面的大愛。復雜的故事情節(jié)，透出女主角的冷靜、隱忍和周密機敏的性格，給讀者留下了耐品的余味兒。

陳力嬌小小說塑造了一系列冷艷嫵媚、冰雪聰明的城市女性形象，源自作者對人性的洞察和探微?！堆┘馈分械睦?，在不動聲色地聽完了陷于熱戀中的好友痛苦萬分地講述男人如何變心時，發(fā)表了一番關于男人的高論。拉貝是個漂亮脫俗的女人。她說不能讓男人在愛情上獲得廉價豐收；她說女人不能一覽無余；她說的話讓女友頓悟之中想到一片開闊地，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承受著萬炮齊轟，不血肉模糊又如何解釋？當這個癡情的女人無意中講到那個有家室的男人索要了她的巨額錢財后，拉貝吸完了一支煙，說出了下面一番話：他開始找你，是因為有求于你，不是愛。你誤解了?；蛘吒纱嗾f，也許很像愛，但只是他的一種手段。也許拉貝的話有切膚之痛，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她一語中的，切中要害，直指人性黑洞。于是在漫天大雪中，有個弱女子為愛情祭奠。結尾讓人久久無語：雪在她手中融化那一刻她哭了，她說，何必呢，缺錢直說不就完了嘛，還繞那么大個彎子。《雪祭》所達到的認識深度和批判深度在小小說中是少見的，這也是《雪祭》成為名篇而廣泛流傳的原因。它使我們冷靜地審視自我，審視一種可稱為“疑似愛情”的東西，凈化我們的情感生態(tài)環(huán)境，讓那些飽受折磨的善良的人完成靈魂的自我救贖。

吸食或傳播毒品，是現代社會一個極其頑固的公害，它的最大害處不僅在于毀掉健康還在于扭曲靈魂。因此，和毒品斗爭，是許多反映現實的文學作品所關注的題材。陳力嬌有兩篇此類題材的小小說寫得較為出色。一篇是《戒毒》，一篇是《餞行》?！督涠尽返墓适码m然完整，但情節(jié)并不復雜。一個年輕的搖滾女歌手因為和吸毒的女同事賭氣（深層緣由是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而不慎染上了毒癮，僅僅吸了一支煙就不能自拔，這讓我們見識了毒品的魔力的同時，也為女歌手的命運而擔憂。果然，她為了吸毒開始變賣衣物和首飾，很快變得一貧如洗，連吃飯都得靠男朋友阿王接濟。唯一幸運的是，她有一個真心愛她的男朋友。在這篇作品里，陳力嬌罕見地運用了真愛的力量，這個力量因為忍耐而長久積累，并催生出無比的智慧。阿王果斷地決定與陷入毒癮的女歌手結婚。他用高鈣片碾成白粉，采用定量置換的方式，讓愛人的白粉依賴癥于不知不覺中逐漸消退。最后，女歌手吸食白粉僅僅變成了心理依賴。當她在愛情力量的感召下，自顧聯系了一家戒毒所打算回頭是岸時，才發(fā)現丈夫留下的條子：你已經成功戒毒一百天了，你喝的都是溶著高鈣片的白開水，祝賀你！結尾美好得讓人百感交集。陳力嬌的小小說中，少見光明的尾巴，多見的是人物情感歷程的坎坷滄桑，但生活永遠是多解的，世上既然有真正的愛情，陳力嬌干脆把它寫得無堅不摧，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督涠尽穼嶋H上展示了愛情補品與毒品之間的交鋒，人類終將鏟除這個社會毒瘤。

2007年底，陳力嬌在《北京文學》上發(fā)表的小小說《餞行》，是一篇值得注意的佳作。《餞行》寫得厚實綿密，簡明有序，表面看似波瀾不驚，卻潛藏著深沉的痛苦和“大義滅親”的正氣。孤寡老漢老唐和獨生兒子唐茂國相依為命，兒子卻不爭氣，販毒。不販海洛因、冰毒，專門販從醫(yī)院開出來的杜冷丁。他和女護士于苗苗勾結在一起，里應外合，干著非法的勾當。這篇小小說用大約一半的篇幅描寫了這一對販毒男女的人生追求，核心就是四個字“人為財死”。等到老唐出現，作者筆觸明顯發(fā)生了變化，由輕松轉為沉重，由詼諧變?yōu)槊C然，因為在老唐身上，在那“傷口上撒鹽”般的生活細節(jié)上，我們看到了一顆父親的心，飽含著深情和痛苦。在兒子和販毒女孩打情罵俏時，年邁的父親正一個酒吧一個酒吧地找他。當兒子醉臥沙丘時，老唐心疼萬分地把他背回家里……這個不肖的家伙對父親的態(tài)度基本就是敵視，他怎能明白父愛比大山還要深厚??！在老唐無意中發(fā)現兒子販毒時，他的選擇只能是報警，從深層理解，報警也是父愛的延續(xù)。因為老唐認為這也是自己的罪孽。他置酒為兒子“餞行”，一句“兒子，你替爸出一次遠門吧……”神鬼皆驚。警車走后，老唐對家門口的商店店主說：以后，再也不會有人賴你家的賬了。

老唐哭得像個孩子。這個結尾，是我所見過的小小說最好的結尾之一，讓人忍不住陪老唐一哭。從《餞行》可以看出作者把握題材走向，深化人物性格、開掘人性深度的藝術功力。

情節(jié)的淡化和可讀性的貧弱是小說寫作中不能容忍的通病，陳力嬌的敘事能力和編織故事的才能在小小說作家中是少有的，這是她的優(yōu)長。每年，陳力嬌的小小說新作總能給我們帶來驚喜，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她勤奮而達觀，像她的小小說一樣生氣勃勃。難能可貴的是，她的寫作實踐顯示出小小說作為“精英化寫作”的特質，而抒寫在愛海泛舟的人世滄桑成了陳力嬌小小說的鮮明標志。

楊曉敏，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鄭州小小說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編輯，《小小說選刊》《百花園》《小小說出版》主編，鄭州小小說創(chuàng)作函授輔導中心校長。著有詩集《雪韻》，小說集《冬季》《清水塘祭》，散文集《我的喜馬拉雅》，評論集《小小說是平民藝術》《小小說閱讀札記》等。有作品入選《大學語文》教材，并被譯成英、法等文字。曾榮獲“《文藝報》理論創(chuàng)新獎”“河南文化創(chuàng)意產業(yè)杰出貢獻獎”，獲得“河南省優(yōu)秀專家”“河南省優(yōu)秀共產黨員”“60年‘感動中原’人物”等榮譽稱號?！缎⌒≌f選刊》兩次被國家新聞出版總署評為“國家期刊獎百種重點期刊”，《百花園》被河南省評為“優(yōu)秀期刊20佳”和期刊質量檢驗“一級期刊”。